淡藍的紙花，折百合的形狀，有的粘在牆壁上，有的散落在地上，和周圍那些散的桌椅一樣像剛經曆了場劫後餘生，空氣裡充斥著一淡淡的檀香味。

這就是劉逸送我的香水百合。紙紮店裡兩錢一朵，燒給死人用的。而他每次來消費時很大方的出手，那些不需要我找零的百元大鈔，也是假的，冥幣。拿在手裡時是‘中國人民銀行’，丟到放零錢的盒子裡，就‘冥通銀行，地府專用’了。所以，不是我貪他那幾個錢，實在是我不想做更高級別的冤大頭而已。

狐貍拿著那把被雨沖得皺的百合在我頭上敲了敲，細細的眼睛微微彎起，似笑非笑。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所以我別過頭故意忽略他的視線。他也不再理會我，把花丟到一邊，踢踢踏踏走進店裡，肩膀一抖，將背後那只巨大的登山包卸到地上。就丟在鋣的腳邊，地板沉甸甸一，而鋣的兩只眼睛一眨不眨。依舊和之前一樣垂著手站著，本看不出他剛剛輕而易舉地“吃”了一只鬼。

自從鬼道事件之後，“吃”這個詞已經在我心裡頭深固了。

“歡迎關注非常娛樂，我是阿濤，我是楊婕……”客廳裡的電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打開了，一閃一閃的從門裡折了出來，映得狐貍一頭長發似的劃出一層藍，他徑自走到劉逸面前，看了看他，抬手朝我一點：“你喜歡？”

我一愣。

劉逸也是。看著狐貍，他了，一張臉是死灰的，盯著狐貍的臉，那表有點怪異。說不清是恐懼還是驚詫，好象面對著他的不是狐貍那張得妖嬈的臉，而是白骨被打回原形的頭。

狐貍似乎沒有留意到他的表，等不到他回答，兀自笑了笑，搔了搔自己的下：“喜歡為什麼還纏著。”

劉逸沉默。

驚詫從他眼裡逐漸消失，他移開視線。

“你差點就要了這只小白的命了呢，劉逸，”突然起手拈住他的下顎，狐貍湊近了他的臉：“知道你老婆是什麼東西。”

劉逸迅速看了他一眼。

狐貍又笑，笑得嫣然：“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對男人沒興趣。”

他再次移開視線。

狐貍不以為意。看著他的眼睛，端詳著，半晌松開手：“怨？”手指對著他輕輕一點，他後退半步：“怨誰，別怨我。”

“要怨就怨你家那個太自以為是的老祖宗。”

“有錢，有錢就什麼都能買了是不是。”

“人都死了還要結什麼婚。”

“以為隨便找個來拜堂親這心結就算了了麼。”

“回頭托夢告訴他們一聲，不是什麼死人都能招惹得起的，不是哪家閨死了都能花錢娶來當老婆的，了那種墳以為那些破符就有用？當初看到那棺材是什麼樣，就該掂量掂量自個兒到底幾斤幾兩重。”

“告訴那老道士，多修煉幾年再到這市面上來現，沒得惹來冤孽纏折了自己的道行，他還著。”

一口氣說完那些話，劉逸抿著始終不發一言。只是肩膀微微僵著，直到狐貍最後那句話結束，他向狐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眉梢輕挑，狐貍轉走到鋣邊，搭住他的肩膀回頭向劉逸：“那你由始至終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知道。”

“哦呀，幹脆。那麼你說說這是什麼。”點了點自己的頭，狐貍問。

劉逸看了他一眼。隨即忽然又看了看我，片刻，別過頭不語。

“寶珠能看到一些死人才能看到的東西，比如你現在看到的我。”

劉逸目微閃。抬頭迅速看了我一眼，我低下頭。

耳朵邊狐貍的話音依舊繼續，不不慢：“我知道，有些東西對你來說可能會太殘忍，這麼多年，你終究是無害的，”

“狐貍！”突然意識到他想說些什麼，我迅速站起。可是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狐貍一抬手，朝我輕輕一擺。

話不由自主被我吞了回去。而他繼續道：“可是知道麼，雖然無害，可你卻在殘害你自己。”

“該清醒就清醒，貪這東西，對人或者對鬼，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雖然於我來說……”話音一頓，狐貍本對著我方向的臉忽然一側，只留一浪發在我眼前輕劃而過：“我也沒資格對你講這些。”

“聽不懂。”

突然開口，劉逸的臉在黑暗中，看不到他此時的表。只是話音冷冷的，沒了以往平靜的溫和，聽上去有點尖銳：“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說什麼，什麼人還是鬼，什麼清醒和貪，你到底想說什麼，你這只怪。”

“你已經死了。”幹脆，毫無遮掩。

我已不敢再去看劉逸黑暗中的表。

“你再說一遍。”沉默半晌，他說。

狐貍笑：“你已經死了，劉逸。”

“笑話。”

話音未落，飛起一腳，狐貍突然把鋣腳下那只包踢到他面前。

他一怔：“你幹什麼。”

狐貍沒言語。幾步走到他面前把那只包拉鏈拉開，朝下一翻，一只泥跡斑斑的陶罐從裡頭了出來。

“這是什麼。”問的人是我。

狐貍沒有回答，手指在陶罐裱了漆的封蓋上繞了一圈，輕輕拍了下，然後起指尖在那道被震出來的隙上用力一挑。

嘭的一聲輕響，蓋子開，帶出一蓬細塵。本來好奇湊近了去看的我不自朝後退了一步，眼看著從罐子裡顯出來的東西，我下意識誤住自己的。

狐貍抬頭看向劉逸：“說說，這是什麼。”

劉逸一聲不吭看著那只罐子。電視閃爍的映亮了他的臉。就在幾小時前，那張臉上還有著十月般的笑容，而這會兒，它蒼白得讓人心髒悶悶然一窒。

遲疑了很久，他忽爾看了我一眼，然後輕聲道：“一個人。”

我低下頭。

耳朵邊響起狐貍的話音：“寶珠，告訴他，這裡頭是什麼。”

莫名一陣惱怒。

抬頭憤然向他：“狐貍，夠……”

“說。”斷然截住我的話，狐貍看著我，而我語窒。突然發覺，狐貍眼睛不鬼鬼地彎起來的時候，那目是陌生的，一種無法說清的陌生。

回過神的時候，話已經口而出：“骨頭。”

劉逸突然從我邊沖了出去。

“劉逸！”急轉試圖住他，耳邊赫然響起狐貍一聲低喝：“寶珠！”

我站定腳步。

“今晚睡我房裡。”

我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