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競隊的兩個男生嚇了一跳, 哪里想到放學后說兩句閑話也能被當事人撞到。

登時一個激靈，抓起一邊的隊服，來不及關掉水龍頭，連滾帶爬地溜了。

“有種站住！”傅曦臉難看到可怕, 沖出去揪人, 被柯文再次一把攔住。

“算了, 算了，曦哥，你這個月被教導主任罵了多次了，還進了趟警察局！冷靜！冷靜！”

那兩個男生頭也不敢回, 生怕被傅曦看清楚臉。

倉皇逃下了教學樓。

傅曦本無法冷靜下來，滿腦子都是剛剛那兩個男生的對話。

“什麼做追姓沈的追得要死要活？什麼做‘能不能和好’？”

“他們說的傅什麼太子爺是我？說小口罩利用我讓姓沈的吃醋？”

傅曦像是聽到了什麼無稽之談, 扭頭看向柯文：“這群人腦也太大了！”

可一邊的柯文走過去關掉水龍頭，蠕了下, 看了他一眼，卻面有難，不敢說話。

空氣一時安靜了下來。

傅曦頓了頓：“你什麼意思？”

他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

他盯著柯文：“你到底有什麼瞞著我, 給你最后一個機會。”

“就是，就是——”柯文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

傅曦：“快說！”

“趙明溪剛轉班過來的時候, 你不是讓我去查查的家里人、喜好、以前的朋友什麼的嗎？”

柯文急了，一腦兒不帶打停擺地道：“就是追過沈厲堯啊！就是隔壁班的沈厲堯！別人家的孩子！連年拿金牌把誰都不放在眼里裝得要命的沈厲堯！”

“沈厲堯很有名的, 只是曦哥你天天上課睡覺，連班主任的名字都不記得, 所以沒聽說過而已！就是那個長得很帥的, 上次你還在圖書館見過——”

“可說只是普通朋友。”

柯文嘟囔道：“孩子臉皮薄，總不可能隨隨便便對咱們說追過沈厲堯吧。況且那時候曦哥你天天趕走，對我們也沒啥好, 告訴我們干嘛。”

傅曦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

他心中充斥著一焦灼的火。

他不明白是妒火還是什麼別的。

沈厲堯，很帥，連年金牌，別人家的孩子。

那麼，他呢。

“我不信。”傅曦深吸了一口氣，看起來冷靜了一點：“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

就因為沈厲堯優秀，和小口罩認識，小口罩送過他甜品。

這群人就編排小口罩追過沈厲堯？

那他還甩沈厲堯一百條街，可以用錢砸死沈厲堯呢，是不是有夠優秀？

小口罩還給他送了快一個月的甜品呢。

——這群人怎麼不編排他和小口罩？

傅曦發現自己甚至連這些流言蜚語也嫉妒。

趙明溪說是普通朋友，他就相信是普通朋友。

他不在意這些人說的屁話。

柯文見他這樣，也沒轍：“那我們先回去？曦哥，今天你回別墅還是回公寓？”

——不，他怎麼可能不在意？

他在意得要命。

“回個屁，先把事弄清楚。”

傅曦忽然拔就往外走。

柯文以為他又是要去找那兩個閑言碎語的人算賬，連忙跟了上去。

可是卻見他往樓上信息部跑。

傅曦沖進信息部，這里老師還沒下班，見他進來，下意識站起來。

傅曦就已經一聲不吭地沖進了電子檔案室。

柯文跟在后頭，急匆匆進去后把門關上了。

等柯文走過去時，傅曦已經三下兩下敲擊鍵盤，登陸了學校的部網。

部網會據時間線放很多以前活的照片。平日每周的籃球賽、或是升旗儀式的照片也會放。

傅曦直接調取了去年一整年的所有校照片。

所有的照片在電腦上呈現出來，很多蛛馬跡就一目了然了。

有沈厲堯出現的每一場籃球賽，趙明溪都在，趙明溪抱著水。

去年校慶時，趙明溪和沈厲堯互相出現在了對方班級的照片當中。

去年招新時，趙明溪也去幫沈厲堯的忙了，當時還帶著口罩。

原來傅曦認識的那個小口罩，沈厲堯也認識，甚至比他認識得更早、更久。

……

兩人同框鏡頭可以說相當之多。

如果把這些同框了的照片全都下載下來的話，恐怕會有幾個G。

還有圖書館的打卡記錄，播音室的打卡記錄，兩人的簽名也經常前后出現。

一點一滴，仿佛一個漫長而盛大的喜歡過程。

就這麼真實地呈現在了傅曦和柯文眼前。

……

柯文簡直都不敢再看了。

傅曦臉難看，手指攥了鼠標，卻仍一張一張地翻下去。

電腦晶屏幕倒映著他的臉，柯文不知道他是以什麼心在看這些東西的。

傅曦以前從不上論壇，那些不著邊際的校緋聞對他來說就是浪費生命的存在。

上一次讓一群小弟為趙明溪投票，是他唯一上過論壇的一次，但他也只是直接點進投票通道，并未留意那些閑言碎語。

但這一次他忍不住掏出手機，打開論壇看了眼。

原來關于小口罩的帖子里，提及小口罩和沈厲堯的，遠遠要比提及小口罩和他的，多得多。

有人發帖問：《有人八一八新校花和校競隊的沈厲堯嗎？覺有很長一段淵源。》

還有人問：《趙明溪現在變了校花，以前追過沈厲堯的事都被挖了出來。當時還嘆為什麼那麼有勇氣，原來是因為本就長得漂亮啊~》

《那某F（不可提及大名）到底在其中扮演著什麼角啊，很明顯沈厲堯是配，利用他讓沈厲堯吃醋？》

傅曦看得太突突直跳。

小口罩追過別人，為什麼全世界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妒忌宛如不知名的蟲蟻，啃噬著他的心，讓他無比煎熬。

“別看了，曦哥。”柯文忍不住道。

他害怕傅曦發現這件事，就是怕的今天這一幕。

曦哥這種格，雖然并不在乎那些閑言碎語，但是要是看到別人說趙明溪可能是因為讓沈厲堯吃醋才接近的他，他豈不是立馬炸了？

炸學校都有可能。

柯文百般阻撓，但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傅曦關掉電腦，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站起來，手握拳：“喜歡過姓沈的有什麼關系？我又不是什麼清代老古董，有什麼好介意的。”

“是喜歡過——但現在肯定不喜歡了。”

現在趙明溪喜歡的是他，是的，沒錯。

現在喜歡的是。

可即便這麼一遍遍念著，傅曦卻越來越不確定，心里的問號越來越大。

……

他覺得好像是自己錯誤地誤會了什麼。

是他自己一直錯誤地給自己編造了一個自欺欺人的夢。

而現在這個夢不小心撕開了一個口子，出了讓他如墜冰窖的真實部分。

——口子只會越來越大。

傅曦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將這件事探究到底。

如果答案是當頭一棒，他該怎麼辦？

傅曦忽然想起了老爺子讓張律師給他的那一摞照片。

老爺子說他單相思——

是不是照片里有什麼？

……

傅曦心臟突突地跳。

他忽然快速編輯一條短信發給了張律師，讓他人把東西送到學校附近的KTV包廂來。

然后傅曦就朝著信息部外面走去。他四肢僵，腦袋里嗡嗡響，已經不知道是怎麼離開的學校了。

半小時后，學校外面的KTV包廂。

沒有放歌，包廂里死寂一片。

傅曦一聲不吭地坐著，臉晦暗不清，一張張地看著老爺子給他的那些照片。

柯文在旁邊一句話都不敢說。

……

第一張照片，是小口罩追上來要幫他倒垃圾那天。他倆在巷子里說話，巷子正對著教學樓，姓沈的就站在五樓，遠遠地看著他們倆。

所以當時趙明溪是真的沖上來幫他倒垃圾，還是因為沈厲堯在看著，才沖上來的？

第二張照片，是月考考試之前，小口罩突然倉促地握住他的手。教室監控的照片打印出來一角，能看到沈厲堯路過的影——

所以是真的為了握住他的手，還是在看到沈厲堯之后，才突兀地去握住他的手？

第三張第四張第五張照片，是一系列圖書館的監控。那天在他到達圖書館之前，小口罩分明是與沈厲堯吵了一架，兩人的表看起來就相當稔。可是卻對他說只是普通朋友。

除了這麼多的照片，還有小口罩去年的申請轉班記錄。

原來小口罩不是一開始就轉到國際班的，更不是他所以為的對他一見鐘轉到國際班的。

去年第一次申請是隔壁沈厲堯所在的金牌班，只是當時績沒達到，沒被批準，今年才申請來到了國際班。

……

傅曦翻死死攥著這些東西，指骨蒼白，一點、一點從四肢百骸竄到頭頂，以至于他渾冰涼起來。

老爺子神通廣大，從哪里弄到的他也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原來很多事都早就有了端倪。只是他在自取其辱、自欺欺人。

……

沖上來為他跑八百米的時候，隔壁班的人全都知道，沈厲堯臉難看。

那時候，他在其中扮演的到底是什麼角？是工嗎？

今天早晨突然要給他涂抹傷藥，也是沈厲堯剛好路過。

那張快翻舊了的百校聯賽的重點范圍，原來是沈厲堯給的。

還有，當時拒絕李鯨魚說的是要好好學習，而非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明知道他在窗戶旁邊聽著。

他當時還覺得奇怪呢。

原來，原來如此。

……

傅曦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生氣、憤怒，他甚至沒力氣去涌出這些緒。一旦有這些緒，必定伴隨著恨，但他又恨不起來。

他腦海中全是鋪天蓋地的無措。

像是親手破了一個自己編織的夢，迎來了現實，并且發現自己只是一個笑話。

不管是否利用，他都不在意了。

他腦子里有一個聲音一遍遍地惡意地重復——

小口罩不喜歡他。

小口罩原來不喜歡他。

在圖書館牽住他的手之后，他從沒設想過這種可能。這個聲音將他打下懸崖之下，渾都不自覺地發著抖。

……

所以，記得他的生日嗎？

傅曦腦子里跳在最上面的念頭竟然是這個。

他像是抓住一救命稻草一般，心里拼命地想，假如這一切都是誤會呢？天底下就是會發生那麼巧的事！剛好就在對他好的時候，沈厲堯出現在附近！他如果因此而誤會了，并去無理取鬧，那就是神經病了！

是喜歡過沈厲堯，但是那又有什麼關系，現在完全和沈厲堯沒有任何接，他又不會介意這一點！

只要現在喜歡的是他，他明天就裝作今天的一切無事發生！

“我誰也不信，我要聽親口說。”傅曦抹了把臉，忽然站起來，讓柯文把手機掏出來：“你給打電話。”

傅曦的理智繃著最后一弦。

盡管臉已然十分蒼白，毫無，但他維持著最后一點的面，努力、努力去繃住神，不讓自己流出任何的狼狽緒。

他定了定神，對柯文一字一頓道：“你幫我問。”

……

柯文言又止地看了他一會兒，只得把電話打了過去。

……

此時此刻，包廂里只聽得見抑的呼吸聲。

……

片刻后，電話打通了。

柯文不知道該怎麼問，看了眼傅曦的神，先問了一句：“明溪，你在哪兒呢？”

“和董家人吃飯麼，好，嗯，就是——”柯文頓了頓：“你還記得曦哥生日是哪天嗎？我們要不要給他一個驚喜？”

隔著電子音的嘈雜。那邊的明溪道：“要啊，驚喜當然要。”

柯文手機開了擴音。

接著傅曦就聽明溪問道：“不過他生日是哪天來著？”

傅曦：“……”

…………

空氣死寂。

柯文簡直不敢去看傅曦的臉，又接著問：“明天再和你說，明天去學校我們商量商量送什麼，私底下商量，別和曦哥說。你打算送什麼？”

電話那邊說還沒想好，要好好想想。

柯文心臟張得突突直跳，努力去套話：“你可別送太夸張的東西，等下全班都知道你喜歡曦哥了。”

說完，他心中吶喊祈禱，趙明溪快點不要不識抬舉，快說就是喜歡曦哥吧！不然曦哥明天真的要炸學校了！其他人也要遭殃！

電話那邊的明溪一愣。

頓時意識到轉班以來的一些行為是很容易讓人誤會，聽柯文這語氣，好像就是以為在追傅曦了。

幸好傅曦沒這麼以為。

幸好傅曦單細胞還沒開竅，只是把當同小弟，要是誤以為喜歡他，等下朋友都沒得做。就和那天送千紙鶴的一樣，以為要找架揍。

明溪不想失去傅曦，連忙拿著手機去了廁所，解釋道：“沒沒沒，你別瞎說，我把曦哥當老大，我不會——”

明溪想說自己不會逾距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這話剛說完，電話那邊柯文就斷了線。

接著就傳來忙音。

沒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