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以為，自己已經算是死亡開局了，卻沒想到，竟還能步履維艱到這般地步。

就在這時，有個人從他畔路過。

“王爺此舉，著實令人大為寒心！”那道聲音蒼老而沉郁。

江隨舟抬眼，就見隔著兩三尺遠的地方，行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臣。

他一回頭，江隨舟就愣住了。

……史料上的畫像，竟與本人這般相像！

那人赫然便是景末碩果僅存的良臣，太常令齊旻。

此人乃景朝三代老臣，清廉正直，剛正不阿，算是景末朝堂上難得敢站出來與龐紹對抗的臣子。

江隨舟看著他，有些怔愣，一時沒有言語。而齊旻并沒給他留面，看了他一眼，一拂袖，道：“王爺怎能為了一己面，便將禮部眾位同僚的心拱手讓人呢！”

說完，他便要揚長而去。

江隨舟回過神。

……沒想到，他方才在朝堂上的猜測，居然是真的。

他雖看似只是個閑散王爺，但是朝堂中那些靜默不言的臣子，卻像是無形中把他當做了主心骨一般。如今齊旻此言，更是全然證實了他的猜想。

眼看著齊旻就要走遠，江隨舟兩步趕上前去，匆匆開口。

“太常令覺得，本王只是為了自己的臉面嗎？”他沉聲道。

確認了這一點，江隨舟便知，自己這會兒，斷然不能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

大臣結為黨羽，都有目的。他們暗中匯集在自己的麾下，就連齊旻都淌了這渾水，想必他們的目的八就是對抗龐紹。

他此后還與這些人有三年時間要相，若是不將他們安好，想必不用等到霍無咎砍他的頭，他就會先死于朝堂爭斗。

所以……

如今要做的，就是先把他們糊弄住。

比如面前這個齊旻，雖為三朝老臣，拜太常令，但說到底，也不過是掌管宗廟禮儀的員。這種高，雖位高，卻沒什麼實權，想來他為人剛正，便也不鉆營什麼爭權奪利之事。

這樣的人，還是比較好嚇唬的。

果然，聽到江隨舟這話，齊旻頓了頓，腳步慢了下來。

江隨舟見狀，連忙冷笑了一聲，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語氣。

“大司徒今日能在朝中公然縱陛下與本王爭搶，他日，難道就沒本事做其他手腳嗎？”他說。“宗廟修建，事關列祖列宗，若在此出事，太常令，這不是你我能夠承擔得起的。”

果然，齊旻沒再做聲。

江隨舟淡笑一聲，加快了腳步，從他畔而過。

“太常令，本王所圖，不是保自己的面。”他說。

“而是保你們諸位的命。”

——

他撂下這麼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便徑自揚長而去，頭也沒回。

畢竟，話說一半不挑明，似是而非的讓對方去琢磨揣測，就是最好的效果。

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古板保守的老頭子呢。

待上了候在開門外的馬車，江隨舟回過頭，恰看見齊旻站在正門前，神肅然地不知在想什麼。

……還真被他糊弄住了。

江隨舟的角忍不住泛起了幾分笑意。

雖說他如今進了個死局，前有狼后有虎的，各個都能要他的命，但是從中苦中作樂……似乎還有意思。

比如說嚇唬住那位名垂青史的大忠臣，讓那老頭兒回家之后，因為自己幾句模棱兩可的話，幾天都吃不好飯。

這種覺頗有些奇妙。

雖說他原本選擇留在學校里，就是為了想當一只偽裝高級知識分子的咸魚，但是學歷史專業，卻是他的好。

畢竟，從他小時候家里就，他父親仗著有點錢，換老婆比換車還勤，家里孩子不僅多，還各有各的媽。那些小孩子從小就會抱團，江隨舟就比較慘，他媽只生了他一個，他還過于文靜，不說話。

他父親別的孩子在家玩宮心計，江隨舟就自己躲在房間里看書。

但是，書畢竟是書，只是文字而已。現在，他竟能眼看著那些史書上的、千年之前的人，在自己面前你來我往，似乎……還有意思。

江隨舟向來很會苦中作樂。

于是，他心頗好地放下車簾，坐了回去。

馬車啟程，他一邊過飄起的錦簾，看著外頭的風，一邊在心底做起了打算。

朝中大臣不能怠慢，但最首要的，還是他府里的霍無咎。他從未來穿越而來，也算看過劇，知道他們無論再怎麼斗，三年之后都會亡朝滅國。

既然這樣，再去跟龐紹斗個死去活來，也沒什麼意思。因此，他只要安好他們，將這三年糊弄過去，便足夠了。

馬車晃晃悠悠，粼粼走過臨安寬闊的街道，拐進了清河坊，停在靖王府前。

江隨舟下了馬車，便往自己所住的安堂去。

他這位清閑，大早朝這日還不必去衙門坐班。他想趕著到靖王的書房去，翻翻他房中的信件和折子，好多作些了解。

卻在安堂門口，有個泫然泣的侍攔在了他面前。

“……王爺！”那侍瞧上去裝束致，想必是誰的丫鬟。

“顧夫人今早了委屈，此時正哭著呢，還請王爺作主！”

江隨舟一愣。

……什麼顧夫人？

他皺了皺眉，沉聲道。“……何事？”

那侍忙道：“今早新府那位霍夫人搬院子，正巧撞見了我家主兒。主兒不過同他閑話了幾句，他便同主兒了手。將主兒打傷了呢！”

江隨舟原本輕松不了的神，在這侍的話語中，一點點變得僵。

……他沒想到，原主不僅娶了霍無咎，后院里還有其他小妾。

他更沒想到，男人和男人，居然還有宅斗這一茬。

第8章

前來接霍無咎搬院子的下人，是在周府醫給霍無咎上藥時來的。

霍無咎來時，只一個人而已，沒什麼要搬的嫁妝行李，因此這會兒也只來了兩個侍，并一個人高馬大的使小廝。

這兩個侍應當是被分到霍無咎這里來伺候他的，二人進來時，面都不大好看，垂著眼，一副答不理的模樣。

見著周府醫在給霍無咎上藥，其中一個侍開口道：“周大夫，還有多久能好？”

竟分毫沒將霍無咎看在眼里，甚至連禮都沒行，像是沒看見他一般。

周府醫一邊給霍無咎包扎，一邊道：“二位姑娘稍等，再有半刻便好。”

那侍哦了一聲，轉道：“那你麻利些，我們在外頭候著。”

說完，幾人便轉出去了。

們走出了屋子，門卻沒關，只那般敞著。方才沒說話的那侍，還開口道：“真煩，再等一會兒，便要到正午了，一會兒路上又要曬太。”

另一個侍道：“可不是，晦氣死了。”

聽到這話，那侍笑了幾聲，道：“晦氣？曬太算得什麼晦氣，分給咱們這差事才晦氣。”

“可不？誰想來伺候個敵國的殘廢啊，還不是咱們倒霉……”

們二人分毫沒有低聲音，像是本不怕房中的人聽見一般。清脆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周府醫的耳朵里。

周府醫的都開始抖了。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眼前坐在椅上這個，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閻王。

周府醫嚇得冷汗直冒，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霍無咎一眼。

只見他坐在原，眼都沒抬，一點反應都沒有，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一般。

日靜靜落在他的側臉上。

許是日頭過于亮堂了些，總讓人覺得，眼前這個一不的殘廢，本該是個極其驕傲的人。

周府醫不敢多言，匆匆收回了目，替他將雙包扎妥當了。

“此后傷不可水，三天需換一次藥，小的會如實回稟王爺的。”周府醫道。

霍無咎沒有言語。

周府醫便徑自收拾起藥箱，退了出去。

沒一會兒，那兩個丫鬟便進了房來。們指揮起那個使小廝將椅推上，便算是將霍無咎接走，送他去此后的住了。

這椅并不好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