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飄忽忽的, 像踩著云端。

知道應該矜持忍耐, 卻又抑不住上翹的角。

前一秒明姒還在心里罵, 狗梁現, 這一秒, 怒氣已經煙消云散。

是特別的, 還是唯一的。

按捺著心里的小得意，手不自覺地從門上落下, 不知道說什麼好，“哦”了一聲。

看沒那麼生氣了，梁現也收回了手。

他斜靠著門框, 輕挑了下眉，“現在可以說說為什麼不高興了？”

他始終很在意因為什麼原因悶悶不樂，但明姒這會兒一點都不想聊, 隨口敷衍道, “就……因為一點小事。”

生怕梁現再看下去, 會看出什麼端倪來，連忙管理了一下自己的表, 語氣繃得有點兒，“你別多想, 剛才我也只是隨便問問。那就這樣……我明天還要早起, 你有事上朝，無事跪安了。”

說是對方跪安, 卻比誰都撤得快, 說完這些話就“砰”得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梁現：“……”

這是哄好了還是沒哄好。

他站在原地, 著那扇閉的臥室門，細細回憶起明姒這一晚上的變臉如翻書，最后畫面定格在匆匆忙忙關門時，臉頰那一薄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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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姒第二天的確是要早起。

再有兩天就是Merald珠寶設計決賽的日子，雖說到現在大大小小的比賽也參加過不，不至于怯場。

但這畢竟是與世界殿堂級珠寶設計師梅羅德先生掛鉤的設計大賽，意義又有所不同。

梅羅德出生在銀世家，祖上曾是專供王室的手工匠人，服務過各國好幾代的國王和王。如今，已是擁有百年歷史的知名餐奢侈品牌。

到梅羅德本人，卻不知怎的放棄了繼承家業，自己劍走偏鋒學起了珠寶設計。

他二十五歲時自創珠寶品牌Merald，如今三十五年過去，Merald已經為譽全球的奢侈珠寶品牌，備明星闊太乃至王室的喜和推崇。

他的設計作品大多被人珍藏，只有幾件流傳于拍賣會上，均拍出了不低于九位數的高價。

五十歲那年，梅羅德宣布將Merald由自己的徒弟，選擇了避世居。

Merald的繼任者，是個有更大野心的人，這些年來，品牌的影響力在不斷加深。

恰逢Merald立三十五周年，為了擴大影響力，他拍板決定了此次設計大賽，決賽采用比稿方式，獲勝者可以為Merald的特邀設計師，決賽稿件將直接應用于一枚產自哥倫比亞木佐礦區的頂級祖母綠的制作，并作為獲勝者的作品售賣。

而決賽的地點就定在梅羅德的出生地威尼斯，梅羅德本人也會親臨現場。

明姒當初是不經意瀏覽到這個消息的，其實現在這種由品牌名義舉辦的珠寶大賽水分很多，一般規格的通常不會參加。

但梅羅德的作品在大學時就認真研究過，很喜歡這種看似簡單卻蘊藏深厚氣韻的風格，幾乎一眼就能分辨得出Merald旗下的某件作品是出自他本人之手還是其他設計師之手，說是個小也不為過。

后來得知他居時，明姒還失了一陣子，從未想過能和他面對面地流。

從另外一種層面上來說，這次決賽也是反抗岑心雁干擾的一種嘗試，亦是只許功，不許失敗。

明姒收拾妥當，路過客房門口的時候，下意識往里瞄了一眼。

昨晚聽見梁現那句話，整個都有點沒出息地渾冒起泡泡，一邊在心里拼命警告自己別像個花癡似的不淡定，一邊又忍不住在腦海里仔細回想，恨不得原地變列文虎克，捉住梁現的任何一個細微表來尋找也喜歡的佐證。

雖然理智告訴，不太可能。

小時候兩人是真的互相看不順眼，一言不合就吵架的那種。

再長大一點，有些事不怎麼記得了，到高中兩人分進同一個班，還恰好做了同桌，集就忽然多了很多。

那個時候，梁現這大爺就喜歡先把惹生氣了，再過來哄。

有時候是買支荔枝味的棒棒糖，有時候會給講道題，有時候就是簡簡單單，帶著笑意的一句“不生氣了啊”。

年人示好的方式多種多樣，隨意又漫不經心，也沒別的含義，大概因為是他的發小，生氣了，他理所應當來哄。

就跟昱那幫人看不開心，也會變著法子逗樂一個道理。

并不代表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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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姒，我倒大霉了。”

“我馬上就要跟組了，這次的主居然是馮施如這個辣。嗚嗚嗚我剛參加完項目頭會，心態都崩了。”

“你說我可不可以準備點芥末油和辣椒水什麼的，會不會太惡毒了……”

傍晚，飛機準時抵達威尼斯機場。

雖然是多雨的十一月，不過明姒運氣算好，威尼斯今日天空蔚藍澄碧，紅彤彤的夕掛在天邊，視野里似乎能暈出彩虹的圈。

空氣冷冽清澈。

出了機場，風吹到上還是有點冷，明姒裹了裹小風，將手包遞給酒店專員，高跟鞋踩上私家船舶。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其余保鏢分散開，離得很遠。

接駁船晃晃悠悠地朝酒店所在的位置開去。

勾下鼻梁上的墨鏡，重復，“馮施如？”

“對，”林奚珈點點頭，用手掩了下手機，“就是高中那會兒跟你媽告、誣陷你校園/暴/力、勾引梁現，最后混不下去了轉學還一副盡委屈模樣的那朵絕世白蓮。我跟你說好像去整了個眼睛，還自然的，反正看著更楚楚可憐了。你們從高中畢業之后就沒見過了吧？”

這一連串的話，也不知哪個點最氣人。

明姒把墨鏡往桌面上隨手一放，“前陣子在酒會見過，品牌請來唱了個歌。”

林奚珈驚異，“還會唱歌？好聽嗎？”

明姒答得很干脆，“沒聽。”

“那沒找你搭個話什麼的？”

“沒理。”

林奚珈：“……”

是非常符合大小姐本人脾氣的回答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麼些年還是一點都沒變，不得牢牢地把所有男人的目都吸引在上。我好氣！”

林奚珈跟馮施如也有點舊仇，所以經年重逢，毫沒有見到老同學的喜悅。

覺今天的頭會上，馮施如每做作地笑一次，就得惡心一次，惡心出了一的皮疙瘩。

加上這些年，格開朗了不，也不是以前那個小慫包了，面對明姒就更加沒什麼拘束，這會兒不自地開始叨叨。

“還說多多指教，我一點兒也不想跟多多指教。”

“項目副總監的眼珠子都快長上了，他們男人是不是就吃這滴滴的套啊？”林奚珈特別不能理解，察覺到明姒好像有一會兒沒聲兒了，又了下，“明姒？”

明姒陡陡回神。

“想什麼呢你？”

“我，有點沒注意，”過明亮干凈的舷窗，可以看到藍綠的海水，泛起冷白的波浪，明姒下意識問，“男人都喜歡這類型麼？”

“啊？”林奚珈愣了下，不確定道，“應、應該是的？表面看起來，又會發嗲又很溫……但是你問這個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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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后，接駁船到了威尼斯本島，進港口，很快駛彎彎曲曲的水道。

因為個人原因，明姒并不喜歡水，本能地排斥這些地方。

年前就把歐洲玩了個遍，留學時又跟專業的幾個小姐妹重走了一圈，來過意大利，卻始終對威尼斯興趣缺缺。

不過這會兒，約莫是天氣晴好的緣故，也可能是心浮氣躁迫不及待想轉移一會兒注意力，靠著綠的皮質坐墊，竟也看起了風景。

沿岸是本島的住宅區，意式風格的老房子被漆明亮的橙或紅，錯落有致地排列。海面幾乎與地面齊平，藍綠的海水晃晃，浮起粼粼波。

一波波的海浪聲中，依稀有歡聲笑語傳來。

確實是浮于碧波上的麗小城。

來接機的酒店專員這才尋得說話的空子，微笑著攀談兩句，而后用英語給講起了極浪漫彩的本地傳說。

拐過彎道，地標的酒店建筑就在眼前。

明姒在套房里補了個眠，之后隨便出門轉了轉。

華燈初上，不遠的海水倒映著白的月，幽靜無比。溫度比早晨那會兒低，明姒這次過來沒帶什麼厚服，瞥見不遠有家奢侈品商場，便踩著高跟鞋走過去。

一路上，和很多人肩而過。

意大利的英語普及率低，耳邊聽到的是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語言，行人三三兩兩熱絡攀談，有牽著手，甜地圍起同一條圍巾。

明姒的腳步忽然頓住，側頭了眼遙遠的夜空。

說出來好像有點沒救，想梁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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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接駁船一早便等在樓下，順利地將明姒送到了比賽場地。

昨日本島明，今天卻已經是沉的天氣。天空似乎變得低矮許多，悶悶得得人快不過氣。

明姒聽見酒店專員天自言自語地說了句話，便問，“什麼？”

酒店專員愣了片刻，換了英語和說，“也許雨季要來了。”

果不其然，等長達六個小時的比稿出來，天黑得像是潑了墨，風旖/旎的威尼斯不知何時已經換了副面孔。

不同于江南梅雨時節那種淅淅瀝瀝的雨，威尼斯的雨勢來勢洶洶，大顆大顆地往下砸落，打在岸邊的栓著貢多拉的船面上，噼啪作響。連船也被打得搖搖晃晃。

有人高聲呼喊。

地面濺起高高的水花。

僅僅只是站在大廳，明姒都到了撲面掀來的海風和水汽。

好像把呼吸都灌滿了。

已經換上了薄薄的羊絨大，卻依然冷得住打了個寒噤。

更倒霉的是，手機不知何時已經沒電了，明姒只好轉回展覽廳的前臺。

前臺幫撥通所住酒店的號碼。

但這種天氣，接駁船也無計可施，只能派人步行來接。

明姒難得這麼狼狽又手足無措，坐在一樓的休息區，忍著呼吸的不適，靜靜平復下來。

巨大的玻璃窗外，天昏昏沉沉的，大雨瓢潑下落，雨水洶涌地積聚在地面，源源不斷朝海里奔流。

看起來，海與岸似乎已經沒了非常嚴格的界限。

鉛灰的天空下，整座小城好像都在漂搖墜，世界末日似的。

不會回不去了吧。

明姒低著頭，手肘撐在膝蓋上，忐忐忑忑地托著腮。

甚至有一瞬，腦海里跳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要是這會兒誰有辦法把弄回去，就棄暗投明，再也不喜歡梁現那個狗東西了。

忽然間，視野里出現了一雙短筒黑皮靴。

意大利的手工定制款，黑的帶子隨意地系著，很有男人味。雨水沿著鞋面冷的線條下落，淌小小的一灘。

明姒的心忽然很快地跳了一拍。

慢慢抬起頭，有那麼一瞬間，覺得眼前的一切都特別不真實。

甚至想出手來，在自己的臉上打一下。

但是梁現沒給這個機會。

他邁開腳步過來，徑自在面前蹲下。

“怎麼沒有讓保鏢背你回去？”他低聲開口。

他聲線略有點兒沉，融在昏暗的天里，卻讓人很安心。

明姒悶悶地說，“忘記了。”

其實，是不喜歡陌生人的接。

“嗯，還好忘記了，”梁現應了聲，目漫上來看著，角輕揚，“不然我可能會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