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顧儷口中的話猛地咽了下去，冷不丁將自己嗆的咳了幾聲，緩緩扭過頭，就見顧微涼神冷冷的朝這里走過來。

來不及反應，拿著對牌的手腕被擒住，手心攸的一空，男人側看著，眸子像十二月的寒霜，冷的顧儷直打。

“二、二哥哥，這不是我要拿的，是周沅自己讓丫鬟給我的，我說的是真的，你問！”顧儷說罷著急的去拉周沅的袖子：“我又沒說要府中的對牌，是你讓丫鬟送到我手中的。”

周沅不說話，目冷靜的落在地上。

顧儷急了，頻頻轉頭看周沅和顧微涼，最后只好頹然松手。

顧微涼睨了眼臉蒼白的周沅，吩咐顧儷后小丫鬟道：“帶著三姑娘到院子外頭跪著，跪到亥時末，半月不許出祠堂，吃齋念佛，好好養養子！”

丫鬟嚇了一跳，小啄米般點了點頭。

顧儷不可置信的看著顧微涼：“二哥哥！是娘讓我瞧瞧的！”

顧儷不說還好，這一說，直讓顧微涼的臉更沉了點。

男人角測測的彎了彎：“那正好，你也不必在沁雪苑跪著，去臨安堂，跪到明日卯時。”

顧儷瞪大眼睛，丫鬟怕多說多錯，小心翼翼的扯了扯的袖子。

顧儷前腳才踏出沁雪苑，后腳周沅便撐不住了，子一，直倒在秋嬋上。

而臨安堂，孫氏氣的砸了最的一套茶。

派去請人的王媽媽被掌了，顧儷因的吩咐去沁雪苑探病，卻被罰跪在院子里，這麼多下人看著，這個不得了的兒子，是想打誰的臉！

偏偏孫氏還不敢直接去質問顧微涼，只好恨恨的拿著一些杯盞撒氣。事后卻心疼不已，口一疼，險些氣暈過去。

王媽媽捂著被打腫的臉，口齒不清道：“老夫人，您說咱們是不是猜錯了，沁雪苑那位，在公子那兒還頗有面子，不是咱能欺負的。”

“誰說的！”孫氏怒喝，“你以為他是給沁雪苑那位面子？分明是為了打我的臉！為了我難堪，才故意這樣做的！我就知道他記恨我，不是打小養在邊的，果然不如我的鑫兒！”

——

沁雪苑，秋嬋來來回回熱了好幾趟藥，可也不見姑娘醒來，只好將冷了的藥又端出去，再廚房熱一熱。

輕輕端著藥湯出門，忍不住回頭瞥了眼坐在床頭兩個時辰，一都不的顧微涼，心下實在疑。

“楊姑姑，您說顧大人怎麼了，都兩個時辰了…”

楊姑姑往里頭一瞧，只搖頭道：“主子的事，莫要過多猜測，去將藥熱了。”

秋嬋不敢多言，忙低退下。

待人走后，楊姑姑又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若有所思的將門關上。

屋里線半明半暗，男人抿著，垂眼目落在姑娘姣好的面容上，過了約莫一刻鐘，才將額頭上的帕子換下，又手探了探，還是熱的。

顧微涼抿著角，臉不是很好看，兩個時辰，燒遲遲不退，他心下不由煩躁起來。

正要起熱水時，床榻上的姑娘眉間攸的一蹙，搭在被褥上的手指，微微搖了下腦袋，像是做了什麼噩夢。

顧微涼作一頓，只見周沅眼角兩滴淚落，抓著被褥的手指關節都泛白，泛白的瓣了兩下。

顧微涼復又坐下，手掉姑娘眼下的淚，俯靠近，才聽清喊的是什麼。

是大哥哥。

周家大公子周淮，如今正領兵出征鐘武，歸期未定。

周家一共兩位公子，三公子周渲是個吊兒郎當的子，而周淮卻偏偏相反，極能沉得住氣，能文能武，也是周家最能扛大梁的人。

如今周沅心下不安，能出大哥哥來也是常理之中。

顧微涼了姑娘的眉心，待松了著被褥的手，方才起丫鬟打了盆水進來。

可周沅這燒，卻是半點沒退。

沁雪苑忙活了一晚上，岳大夫被來好幾趟，開了好幾副藥，可偏偏這溫度就是降不下去。

岳大夫看顧微涼越來越沉的臉，不由也抹了把汗：“再加兩層被褥，夫人出出汗興許會好些。”

秋嬋聞言，利索的從柜子里翻出兩床被褥，忍不住擔憂的急道：“這要是燒一夜可如何是好，岳大夫快想想法子啊！”

岳大夫心里也急，可他能開的藥方也都開了，夫人就這個質，他能如何是好。

“公子，再等兩個時辰吧，若是夫人高燒未退，我再換方子試試？”

顧微涼沒什麼神的屏退了下人，只留秋嬋一個在床邊伺候。

一直到亥時，主屋里的燈都未滅，半明半暗的線罩住一半的床幔，床上的人熱的滿都是汗，睡夢中忍不住將上又厚又重的被褥踢了。

秋嬋明知聽不見，還是絮絮叨叨的哄著：“姑娘可要乖一些，奴婢知道你熱，可咱們也得忍忍，出出汗便好了。”

周沅眉頭蹙，覺得越來越熱，手腳并用的把被褥踢到了床下，翻了個，自個兒到了床榻另一側沒睡過的地方，涼涼的。

“姑娘…”

秋嬋為難的撿起被褥，又一層一層給蓋上。

“我來。”顧微涼手接過秋嬋手中厚重的被褥，將挪到角落的人抱了起來，不由皺了皺眉，渾噠噠，像從水里撈出來的。

周沅自己也很不舒服，一個勁的扯服：“熱，很熱…”

說話時的氣息都是燙的，臉也是紅的，抱在手上像個暖爐，顧微涼都忍不住擔心這麼燒下去會不會燒傻了。

“奴婢去熱水來伺候姑娘沐浴吧，這個樣子怕是睡不好的。”

顧微涼點了點頭，秋嬋便腳步匆匆的往屋外走，大晚上的又是燒水又是準備花瓣，整個院子都不安生。

顧微涼抱著人，一時間不知道要不要放下，周沅難的扯著領子不停喊熱，喊著喊著便低聲哭了起來，顧微涼微怔，還真不知道怎麼哄好。

他坐在床榻上，將周沅放在自己上，手整理了下被小姑娘扯的裳：“病本就未痊愈，誰讓你到跑的。”

周沅閉著眼睛，拽著顧微涼的拇指，覺得冰冰涼涼的，拉起來就放在脖子上墊著，這才安靜了一會兒。

顧微涼默了一瞬，用手帖了帖的臉：“這樣舒服？”

過了一會兒，耳房里放好了熱水和花瓣，顧微涼將人帶著裳直接放進浴桶里。

秋嬋在后頭猶豫著要不要上前，猶豫了半響，在看到姑娘自己手扯著領子，出半個肩時，訕訕退下。

顧微涼本也沒打算讓別人伺候，兀自坐在浴桶邊沿，裳早就了。

他俯下來，用'漉'漉的手心拍了拍周沅的臉：“周沅。”

周沅眉頭一皺，下意識就要去打拍在臉上的那只手，可本就一手攀著浴桶，這麼忽然抬起手，一下沒撐住，整個人進了桶里，砰的一聲，水花四濺。

顧微涼顯然也是沒想到這個結果，忙拽著的胳膊將人撈起來，周沅嗆了幾口水，趴在浴桶邊沿咳著。

眉間一蹙，緩緩睜眼，眼底一片茫然，懵著愣了好一會兒。

忽然涌腦中的，便是周祿被宣進宮的事。

甚至都沒有注意眼下這個狀況，抬頭有些懵懵的問：“我爹在宮里，皇上不會對他用刑，對不對？”

顧微涼微微一頓，半彎下腰拍了拍的腦袋：“對。”

周沅松了一口氣，又不說話了。

過了好半響，回了點神，注意著默默將領子拉回去，又問他：“若是安王真的通敵，跟我爹有關麼？”

“周沅…”

他微微蹙眉，不想讓過多心此事：“他不會有事，你先把病養好。”

他手去周沅的臉，姑娘往后一，一雙杏眸看不出什麼緒，就那麼定定的看著他。

顧微涼頗有些無奈：“知不知道自己上有多燙？”

“你想要什麼？”忽然問。

顧微涼驀地愣了一瞬：“什麼？”

周沅神嚴肅，抿了抿，噠噠的發在臉側：“你想要什麼才肯放過我爹？我把先皇留下的詔給你，你能不能放了他？”

一時間，熱氣繚繞的耳房攸的一靜，的連發尾上的水珠滴在木板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男人眸中略微訝異，顯然沒想到，周沅竟然知道先皇的詔。

皇上登基一年仍舊忌憚周家，除卻老師在朝中門生眾多以外，便是他手中握著先皇駕崩前的一則詔書。

其容究竟為何，卻無人得知，可也正是因不得而知，才更人心有不安。

顧微涼擰了下眉頭：“你知道在哪里？”

周沅頓了一下，底氣不足的小聲道：“你讓我去見他，我能幫你問問。”

顧微涼沉默著看了一陣：“……”

半響過后，他卻點著頭應：“好，等你痊愈了，送你進宮。”

——

秋嬋進來給干了垂在腰間的長發，又換了干凈的服，周沅子還是燙的，但角卻噙著淡淡的笑意，是這兩日難得眉目舒展。

“姑娘，您還燒著呢，可燙了，怎麼還笑的出來。”

周沅長舒出一口氣，只搖搖頭，著一白寢出了耳房，里屋的小幾上已經擺了一碗藥湯，隔著大老遠就能聞見味兒。

打小便不喝藥，可這回卻一言未置的一口氣喝了個干凈，轉頭就將瓷碗遞給秋嬋，著實是嚇了秋嬋一跳。

瓷碗落在手中時秋嬋還回不過神，也不知顧大人方才做了什麼…

不止是如此，后面兩日周沅都配合的很，岳大夫開的藥也不嫌苦，廚房送來的飯菜清淡也不挑剔，實在是乖的很。

在沁雪苑歇了兩日，周沅的子才堪堪養好，顧微涼也沒有食言，了鄭凜送進宮。

鄭凜不解道：“公子，這時候送夫人去見太傅，萬一安王知曉了實，反而按兵不，我們豈不是白計謀了。”

男人一手搭著樓臺的雕花欄桿，拇指輕輕的在上頭來回'，語氣輕緩道：“他不會說的。”

“我的這位老師，想必也很想知道后頭的大戲怎麼唱。”

鄭凜半知半解，領著吩咐將周沅妥善的送進宮去。

周沅進殿時，守在殿外的公公笑呵呵的替掀了簾子，十分恭敬道：“奴才讓人準備點心，顧夫人與太傅父會面，奴才便不在旁伺候了。”

周沅腳步頓了一下，扭頭去打量守門的公公，那公公回了個更恭敬的笑容，隨即低下頭退到一邊。

所為所言，實在挑不出錯。

殿，周祿正背對著坐著，手里捧了一卷書，桌案上還有厚厚一摞，想必是靠這些打發時間的。

聽到后頭的靜，周祿手上作微微一頓，本以為是宮人來添茶點，并未扭頭去看。

“爹。”

聽到聲音，周祿影攸的一頓，不可置信的轉頭看，放下書卷便朝走過去，擰著眉頭道：“顧微涼準你來的？”

周沅拉著周祿的袖子，上上下下打量他，一下紅了眼眶：“是我求他讓我來的，皇上沒苛待您吧？事發突然，連二姐姐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你有沒有能告訴我的，我好出去同二姐姐一塊想法子，娘都急病了。”

周沅本就是個哭的，絮絮叨叨這麼多，忍不住就哭了起來：“我不知道怎麼辦。”

周祿張了張，只長長嘆了一口氣，如顧微涼所料，此事究竟如何，他只字未提，只輕拍著周沅單薄的背：“皇上不過喊我來問話，你讓府里莫要過多擔憂，過一陣我便回去了。”

周沅哪里肯信，都在宮里待了好幾日了，宮里是能隨隨便便小住的地方麼，何況周祿還是一個外臣，此事定是極為嚴重。

周沅默了一瞬，小心試探道：“爹，安王是不是真的通敵謀反？”

周祿顯然聽不得的話，眉頭一擰，臉一沉，不是很高興道：“此事尚未定論。”

“那要是真的呢？若是安王通敵謀反，爹作為安王一黨，皇上又該如何置？何況他若是真的通敵，本就不配爹扶持，將來也不會是個好皇帝，爹又何必為他苦撐著，屆時再為他搭上了命，那是千萬個不值得呀！”

周沅頭一回說這話，不免惹的周祿面上大驚，他想不到向來不問朝政的姑娘能說出這樣的話。

“你一個姑娘家，本不該妄論朝政，以后這話不要再說了，也不要再進宮來，讓你娘放寬心，不會出事的。”

周祿的頑固實在是人頭疼，他向來守著祖宗留下的規矩，立嫡立長，嫡庶有別，因此在后宅他也從不過分對云姨娘好，對周江江也不過分疼，免得了尊卑。

可也正因如此，他覺得現在的皇帝霍楚臨不過是個庶出的皇子，嫡子尚在，哪有讓庶子繼位的道理？

他這般頑固的思想早已深固，不是周沅三兩句話就能改變的。

何況，如今事尚不明朗，或許通敵一事本就是無中生有。

周沅急著去拉他的手：“爹…”

“好了！”他沉著臉拂開周沅的手：“你趕出宮去，宮里是非多，不是能久留之地。”

周沅喪氣的垂下手，實在沒想到周祿固執到如此地步，一句有用的都沒告訴。

秋嬋看沉著臉出來，立即迎上去：“姑娘，老爺可說什麼了？”

周沅搖了搖頭：“回府吧。”

秋嬋看這臉便知今日這一趟是白來了，一路憋著沒說話，時不時抬眸看一眼周沅，顯然是有話不敢說。

直到上了馬車，秋嬋終于憋不住了：“姑娘，如今老爺出了事，從前那些跟周家好的都避之不及，大公子又遠在鐘武，二姑爺也沒有法子，姑娘，咱們只能求顧大人了…”

周沅指尖一，聞言抬頭看著秋嬋。

秋嬋低下頭：“奴婢知道這話說的不合適，可如今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若是顧大人念著一往日的師生分，這事便不是沒有可能的，何況，何況、”

秋嬋抿了抿，小聲說：“前兩日姑娘病著，顧大人在床頭守了半宿，還為姑娘罰了顧姑娘與臨安堂的王媽媽，興許，姑娘在他心里是有分量的，您若是開口，說不定…”

周沅定定的著秋嬋，消化了好一會兒才聽懂的話。

“你覺得他對我好？”

秋嬋微微一頓，遲疑著說：“奴婢之前也覺得顧大人娶姑娘心思不純，不是個好人，可自打姑娘進府來，他對姑娘實在是沒有錯可以挑……許是只有姑娘看不出來，就連楊姑姑都說，顧大人才是姑娘在顧家的倚仗，我們護不了姑娘的，他可以。”

見周沅臉上神有所松，秋嬋又小心翼翼道：“姑娘，您是顧家正兒八經的夫人，既已如此，何不干脆在顧家的庇護下，過的更穩當些呢。”

這時馬車穩穩停下，周沅著手中的帕子：“我知道了。”

隨即彎腰低下了馬車。

秋嬋松了口氣，卻見周沅腳步一頓，扭頭又吩咐：“夏荷的傷要好生注意著，傷藥都用最好的。”

“姑娘您…知道了？”

周沅緒不大高的應了聲，府里就這麼大，夏荷是邊的人，怎麼可能不知。

何況這事還是楊姑姑親自告訴的，來龍去脈也知曉了，夏荷就是個倒霉的，又不是顧微涼的丫鬟，他自然不會心疼，他說罰也就罰了。

此時書房里，鄭凜腳步匆匆從外頭回來，朝站在檀木架子旁的男人道：“夫人方才回府，臉不是很好看，想必太傅什麼也沒告訴。”

顧微涼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雕花匣子上的暗扣，倒是一點都不驚訝。

鄭凜忍不住撇了撇道：“公子，您說太傅也不心疼咱們夫人這日日為他擔憂，都急病了，他倒是將安王的事放在第一位，愣是半點消息都沒。”

顧微涼手上的作一頓，將匣子里的玉墜子拿出來，那墜子小巧致，吊著朵紅玉雕的花，看著便是極好看。

他低頭細細拭著墜子，淡淡道：“他是不想走風聲，想看看安王后面究竟會不會有作。”

周祿上說著不信，但也難免起疑。

鄭凜嘀咕道：“就是可憐夫人了，被瞞在鼓里，心下定是著急的很。”

顧微涼角微微楊起：“快了。”

正如他所料，有人按耐不住了。

被圍的不風的安王府里，一只白鴿飛到石桌上，穿著雍容華貴的子嫻的摘下信鴿上綁的信條，姣好的面容忽然猙獰起來。

一下將信條丟在旁邊的人面前，咬牙道：“我都說了，周祿進宮定沒好事，你說他不會出賣你，或許之前不會，可今日周家那個五姑娘進了宮，周祿就算是為了兒，也定是要將你出賣個干凈的！”

旁的男人正是廢太子，現在的安王霍楚行，面容與皇帝霍楚臨有六七分相似，可他上卻看不出半分威儀，這麼些年安王府的舒坦日子，將他僅有的一銳氣都消磨殆盡。

霍楚行撿起信條看了眼，不信道：“你別胡說，太傅不會出賣我的，你忘了，這麼些年他為我說話，還想扶我坐上皇位，若不是他，那些員哪里肯敬我？”

“可周家那五姑娘如今是顧微涼的夫人，你又怎知他不會因這層關系搖？我可告訴你，私兵全都藏在京郊的莊子里，若是周祿告訴皇上，你我可就都完了！”

霍楚行面一白，一邊覺得太傅不會出賣自己，一邊又極為怕死，他蹭的一下站起來：“太傅又不知此事，怎麼可能告訴皇上？”

“他最常出王府，就算是無意間知曉了也不足為奇，萬一、”

霍楚行急急打斷王妃的話：“若不是你貪皇宮的榮華富貴，我們又怎至于走到這一步？”

“我秦家世代為后，唯有我，唯有我的前程斷送在你手里，什麼貪，那榮華富貴本該就是我的！”

秦滿月測測的抬起頭：“如今王府被圍的水泄不通，若這時候起兵，宮里定沒有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