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事件就此過去。

姜寧還是用玻璃罐帶了一條蟲去學校, 整個班上的生全都炸開，鐘從霜看的眼神更像是看什麼生化危機的武一樣，并在學生會開會的時候假裝無意對許鳴翊提了一：“正常生都怕蟲子的吧, 姜寧這不是禍害班上其他人嗎？”

誰知許鳴翊像是了極大的挫敗，別說有心和就這個話題聊幾句了，就連看都沒看一眼。

玻璃罐子就放在姜寧和燕一謝的桌子中間，青的蟲探著大腦袋, 在里邊蠕得歡快樂。

這種東西就算是姜寧親自捉的, 也可不起來。

燕一謝已經后悔了。

但是自己著頭皮要來的, 就這麼一腳踩扁扔進垃圾桶, 好像有點自打臉。

于是他不聲地對姜寧道：“看這條蟲待在玻璃罐子里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 不如我們把它放生。”

姜寧笑得人畜無害：“我看它開心的啊，要不然你把手進去, 逗逗它？”

燕一謝：“……姜寧你是不是故意的？”

姜寧用那種滄桑的語氣：“看來太容易到手的總是不會被珍惜……”

燕一謝：“……”

兩人還是在某節課下課之后的間隙, 去教學樓底下的草坪上, 打開玻璃罐，將蟲放生了。

放生一條蟲, 姜寧發誓這是自己兩輩子干的最無聊的一件事。

燕一謝推著椅在旁邊看著，還有落在上的夕，卻覺得, 這件事很特別。

在自己未來的人生中，可能會永遠記得這一年和姜寧一起放生過一條蟲。

轉眼到了圣誕節這一天。

學校安排各個班去長達三天的冬令營，相當于集放假。整個學校的師生都無比興，從前一天就開始三兩聚作一堆商量要帶什麼。

然而這樣的日子對于燕一謝而言, 和平時的任何一天都沒什麼區別，甚至還要比平常的日子更加冷清一些。

二十五號雖然是他的生日，但他這幾年都沒有過生日的習慣。

管家要是多此一舉給他父親打電話, 他還要生氣。

正上管家的妻子這幾天做個小手，燕一謝索給管家放了個短假，讓他回去陪陪老婆。

管家離開之前關好門窗，在廚房忙個沒完，對燕一謝道：“爺，這兩天外面好大的雪，雪天路，你最好不要出門。廚師中午十二點和晚上六點會分別過來一趟，三天的食材都已經放在冰箱了，你想吃什麼直接和他說，或者不想和他通，也可以打電話告訴我。我后天下午就回來。”

燕一謝說：“行了，之前又不是沒放你短假過。”

管家還是有點不放心，道：“要不然我給你買個生日蛋糕回來再走。”

燕一謝道：“你知道我不吃油。”

管家道：“但再怎麼，生日也是得吃一小塊的，要不然不買那種有油的？”

燕一謝皺眉：“我不吃蛋糕。”

管家說：“或者，或者晚上你讓廚師給你做個長壽面？”

“哪有一個人過生日的？丟死人了。”燕一謝終于說了真話。

難不要自己一個人買蛋糕，一個人蠟燭，一個人唱生日歌？就算旁邊沒人看著燕一謝也覺得丟人。現在是冬天，滿城大雪，凄冷的別墅里忽然傳出來聲音，等下山腳下的人更要以為這里有鬼了。

管家站在玄關那里躊躇了會兒：“要不然我把姜寧來？”

“干什麼？好好的去參加冬令營干什麼要破壞興致？”燕一謝終于有點惱火了：“你還走不走了？”

管家無奈，只得將包扔上后備箱，對燕一謝道：“爺，車子借我開回去用一下。”

燕一謝道：“嗯。”

車子嗡鳴聲傳來，管家駕車離開了。

管家一離開，別墅就真的徹底冷清下來，大雪彎了院子外面的樹梢，秋季的蘆葦早已枯萎，從二樓玻璃窗往外看去，漫山遍野都是寂靜的白。

燕一謝看了眼時間，上午十點，這會兒姜寧應該已經和班上的一群同學上大車，前往五鳴山了。

昨天姜寧還把他送的登山設備帶到了班上，放學的時候引來了一群人的圍觀，姜寧得意的表鮮活又生。今天想必能玩得很開心。如果今晚抵達山頂駐扎的話，那麼明早就可以看到期盼已久的日出了。

燕一謝這樣想著，掀開筆記本電腦，隨手搜索了幾張日出圖，試圖想象一下姜寧和其他同學能看到的日出是怎樣的。

中午廚師過來做完了飯又走了。他和這棟別墅的年主人一向沒什麼流，聽說對方脾氣不好，他就一向是和周管家流。

燕一謝沒什麼胃口，吃了一些后，喂完黃包，將碗碟丟進了洗碗機。

下午他面無表地重溫了兩部恐怖片。別墅一直安靜空曠得嚇人，仿佛將音效開到多大都填不滿空的別墅。

燕一謝忽然覺有些無法忍起來。明明之前幾年的每一天都是這麼度過的，可現在卻一天都不再適應了。

燕一謝意興闌珊地關了投影儀。

天漸漸暗下來，沒有開燈，他在沙發上坐著。

就在年思考要不要六點鐘就去睡覺的時候，手機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燕一謝出手機，是姜寧發來的短信：“晚上七點左右，國貿大廈廣場有圣誕節氣球，好像是說什麼限定版，我沒法買，你要沒事的話，能不能去國貿大廈廣場幫我買一束？”

燕一謝：“你讓我給你跑？”

姜寧迅速回了個笑臉過來：“幫幫忙嘛，而且現在國貿大廈廣場那邊應該很熱鬧，有新年倒計時，你可以過去瞧瞧。”

接著姜寧又發來一條：“不然我就讓許鳴翊認識的、沒去冬令營的競，賽，隊，友幫忙買了。”

燕一謝看到“許鳴翊”三個字，不管容是什麼，就已經開始糟心了。

過了會兒后，姜寧收到一條冷冰冰的“你敢”，站在寒風中，看著這兩個字，不停往僵的手上呵氣。所以他到底去不去？

燕一謝發完短信后就出門了。

他戴上黑圍巾，讓廚師把車子開到國貿大廈廣場的大道上。

晚上七點，雪已經停了，天將黑未黑，長街上車子堵長龍，廣場上果然到都是人。燈火璀璨，許多櫥窗擺著圣誕老人的套裝。周圍還有許多年輕人擺地鋪，賣一些廉價的首飾。

店鋪外放著歌聲，許多學生出來玩，全都是歡聲笑語。

燕一謝推著椅從中經過，許多人的視線有意無意看過來，仿佛是在猜測一個皮雪白，看起來金貴得像個小爺一樣的年怎麼會坐在椅上。

不小心骨折了？

燕一謝不習慣出現在這麼多人這樣熱鬧的場合，他斂眉面無表地在人群中搜尋姜寧說的賣氣球的，打算給姜寧買到就回去。

然而環顧半天也沒看到。

他給姜寧發短信，然而喧鬧的人群幾乎人人，幾乎沒信號，他只能打了電話：“什麼限定版的氣球，你是從傳單上看到的嗎，有沒有一點的信息？”

電話好不容易接通后，無比的嘈雜，燕一謝已經分不清是自己這邊的吵鬧，還是姜寧那邊也在喧鬧了。

姜寧說了什麼，他聽不清，那邊姜寧又大聲喊道：“你是不是面朝著電影院？”

燕一謝看了看，電影院在自己后，他道：“別喊了，等下嗓子喊啞了，你直接將傳單拍張照發過來。”

“不不不，氣球馬上來了，你在原地不要。”

姜寧說話斷斷續續的，實在太吵了，整個廣場都在放圣誕的歌，煙花不停在黑夜中炸開，人群全都仰著頭歡呼。

燕一謝抓著手機，耳朵，手機都發燙，也沒能聽清幾個字。

他皺了皺眉，抬起頭，忽然見到不遠一團五六的氣球高過人頂，上面飄著“限定版”三個字的紅綢布，被一個矮小的穿圣誕玩偶服的工作人員拿著，正逆著人緩緩移。

燕一謝：“……”

這是什麼限定版？是不是太草率了一點？

“我好像看見哪里買了。”燕一謝對電話那邊喊道：“姜寧，你想要什麼？”

“嘟——嘟——嘟——”

信號實在太差，沒聽到姜寧回答，電話就自斷掉了。

燕一謝簡直有些無可奈何，他坐著自椅，在人群里，竭力朝舉著氣球的圣誕玩偶那邊移。

狂歡中，那名穿著玩偶服的矮小工作人員被人得歪歪斜斜。

燕一謝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怎麼覺對方也正朝自己移過來？

又一煙花炸開，燕一謝終于開人，移到了圣誕玩偶服的旁邊。

還沒等對方摘下頭套，他就抓起對方那只茸茸的巨大手掌，拖著對方，護著對方往人的地方。

有椅開路，比笨拙的玩偶服輕松得多，一會兒就了出去。

兩個人被水般的人群拋在后面。

人稍微一點的角落。

“你是不是傻？”燕一謝拖著玩偶服的手腕，幫把快掉下去的子往上提：“重不重？”

“你怎麼知道是我？！”姜寧驚愕地在玩偶服里問，聲音過一圈茸茸，顯得甕聲甕氣的：“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是我？”

眼睛看不到燕一謝，兩只巨大的手掌不得不將腦袋托著，以免腦袋掉下來，顯得有些可笑。

“看你一眼就知道了，哪有工作人員那麼矮小的。”燕一謝道。

一見到他，就不顧撥開人群朝他過來的，也只有了。

姜寧怒道：“什麼矮小啊，我還要長個子的，我最后會長到一米七！”

燕一謝笑了：“你有預知能力不？這麼確？”

姜寧：“糟糕，頭套摘不下來了。”

“我幫你。”燕一謝拉著姜寧，讓微微蹲下。

姜寧用兩只巨大的手掌把腦袋往上掰，但是不知道哪里卡住了，腦袋被勒得疼，還是半天沒摘下來，頓時嚎道：“疼疼疼。”

“你先別。”年拍開的手，不讓用蠻力，他找了半天找到一條卡住的拉鏈，將拉鏈一拉開，終于幫把頭套摘了下來。

頭套一摘下來。

燕一謝看著頭發全的姜寧，心口微微一。

姜寧像是一條上岸的魚，趕大口大口呼吸，待在里面被人群來去，覺快要窒息了。

額頭上全是晶瑩的汗水，著氣在冬日里凝白霜。

燕一謝下意識出手去。

姜寧微笑著撐著膝蓋半蹲下。

燕一謝給了汗水。到額頭的一瞬間，年心跳忽然加快，像是陡然清醒一般，改了一下額頭，趕回了手。

“啊。”姜寧著自個兒額頭，模擬中槍。

“你怎麼會來？”燕一謝靜了片刻，竭力平復了心跳，他將脖子上的圍巾摘下來，掛在姜寧脖子上，纏了兩圈。

姜寧配合地低頭。

燕一謝問：“你這會兒不是應該去了山頂？”

姜寧說：“我不想去，爬雪山有什麼好玩的，日出有什麼好看的。以后又不是不能去。”

燕一謝看著：“但是和班上那群人去冬令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沒有這樣的機會，你不憾？”

“你生日的時候我不在你邊，我才憾。”

燕一謝一怔：“你——”

姜寧道：“管家可沒說，你不要賴他，我作業的時候看了老師屜里的檔案。”說著姜寧吐了吐舌頭：“不要說出去。”

八點了，天上又下起了小雪，煙花在夜空綻放不停，人群不知怎麼開始歡呼。

年心頭像是滾進了巖漿，一片滾燙。

他垂下眼睫，像是有點不知道怎麼應付現下的場面，好像既無法豎起邦邦的防護，也無法豎起扎人的刺。

他有點別扭地喃喃道：“不過一個生日而已，每一年都有。”

“明年是明年的事了，今年我不能錯過。”姜寧笑著說道，將茸茸的白熊爪里一直著的氣球遞給他：“你介意我的禮只是一束氣球嗎？”

燕一謝接了過來，仰頭端詳著七八糟的氣球，笑了：“限量版？”

姜寧頭一回見到年笑。

不是那種防十足的冷笑，也不是郁譏諷的笑，更不是淡淡扯一下角，而是率真開懷的笑，眼里也全是笑意。

煙花下，他致雪白的眼角眉梢被牽著，都多了幾分生和溫。

姜寧不由得怔住。

燕一謝被注視著，面龐有點發燙，他迅速不自然地將角繃一條直線，恢復了面無表。

“干嘛呀？”姜寧不樂意了，用兩只爪湊過去按他的角，試圖把他的角重新揚起來。

但是兩只爪實在太不方便，無法準找點，只在年臉上囫圇了一頓。

燕一謝：“……”

“真的是限量版。”姜寧回過神來，繼續剛才的話，說：“今天一天我不是都沒聯系你嗎？就是出來找這玩意兒了。你仔細看，每一個都只有一只。我是按照卡找的，什麼湛藍、湖藍、水藍、啞藍，是藍就有十幾只。但是所有的加起來幾萬種，總不可能完全找齊，所以就只找到了八十幾種。”

姜寧讓燕一謝看氣球，年仰頭看了眼飄在小雪中的氣球，視線卻又迅速落回了的臉上。

“找到氣球后，我又去租了一套玩偶服，起初商廈的工作人員都不肯租給我。可累死我了，這一天我就吃了兩頓飯。”姜寧開始賣慘：“管家放假了，但是廚師沒放假，待會兒我們去你家吃夜宵吧？”

燕一謝：“……”原來擱這兒等著吶。

人群又開始，好像是煙花快結束了，最后一束煙花在夜空中綻放時，流溢彩中，有人喊“圣誕節快樂。”

而姜寧站在燕一謝面前，抱著那笨拙的圣誕老人頭套，臉上的笑容比后的煙花遠要明艷，眸子亮晶晶，對燕一謝道：“燕一謝，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和圣誕都快樂。”

這幾年以來，第一次有人祝他生日快樂。

說：“我當然喜歡熱鬧，喜歡登山，喜歡和大家一起玩，但這些加起來，都沒你重要。明年的生日，希我們還是一起過。然后一年又一年，直到頭發花白。”

直到頭發花白嗎？

又說：“這些可不要是我的一廂愿。你別冷著臉，你要是答應，也愿意和我天下第一好，你就我的頭。”

姜寧又開始說的那些漫無邊際的屁話了。

可燕一謝卻心臟狂跳。

潔白的雪花落在他們之間，他們靜靜對視。

姜寧的笑容、明亮的眼眸，好像點亮了年心中一座孤島上荒廢的燈塔，那一瞬間，年緒翻涌，像是巖漿一樣沸騰，他空虛了無一的島上開始肆意生長出了某些他再也控制不住的東西。

姜寧將茸茸的雙手背在后，笑著低下腦袋。

燕一謝說不出話來，出凍紅的手，了的腦袋。

姜寧于是抬起頭，笑起來。

燕一謝看著的笑容，心臟劇烈跳。他聽著后的人洶涌，聽著自己腔里的嗡鳴，忽然想起來一句很老的話。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