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生活照舊。

度過月底繁忙期, 迎晨總算能口氣。

周一公司例行中高層會議后，許偉城把迎晨和唐其琛到辦公室。

“四川德鑫這家原料供應商，我們一直沒有談下來，據我所知, 已經有三家兄弟單位在競爭他們的資源。”

許偉城給他倆每人發了一份數據報告。

“上次帶回的樣品檢驗結果，他們礦山的含金品位非常高, 典型的優質原料。”許偉城又看了眼桌上的臺歷, 說：“德鑫的張總今天下午到這邊辦事，我已經打好招呼, 晚上和他一起吃個飯。其琛，你帶迎晨一起接待。”

迎晨調過來不久，對集團公司的業務人脈還沒完全上手。

從董事長辦公室出來。

唐其琛：“這位張總, 我只通過幾次電話，和我們接到的大多數礦山老板差不多。”

迎晨了然, 這種都是靠山吃山，靠著資源發家致富，做事簡單直接，沒那麼多彎彎繞繞。

唐其琛：“沒事, 席間你負責招待，應酬喝酒由我來。”

迎晨笑笑，也沒說什麼。

晚上六點, 琳瑯公館。

迎晨與服務員確定好酒水菜式，面面俱到。這位張總還算準時，只是來的時候有點小曲。

來的不止是他公司的人, 還有另外幾名男士。迎晨恰好去服務臺，留唐其琛一個人接待。

張總矮胖，樂呵爽朗：“我擅自帶了幾位朋友，給唐總添麻煩了啊。”

唐其琛和他握手，同樣爽聲：“哪里哪里，人多才熱鬧，”

帶來的男人很年輕，言語際相當老江湖，笑著說：“唐總，幸會啊，久聞大名，果然是青年才俊。”

唐其琛與之握手：“客氣。”

張總樂呵地互相介紹：“他是傅東，是我好幾年的合作伙伴。”

寒暄客套間，迎晨回來了。

推開門的那一刻，笑臉明：“張總，您好啊。”

背對著的傅東猛地轉。

視線相，迎晨心里咯噔。

呵，老仇人啊。

還真有這麼巧，兩人表面風平浪靜，但都記著上回迎晨替林德出頭的不愉快。

傅東當時被拂了面子，這滋味兒歷歷在目。

今天尊為貴客，又與張總關系好，肯定是不會放過丁點解恨的機會。

果不其然，酒呢，逮著借口一杯一杯地敬。這酒桌文化靈活深遠，“客人”敬酒，迎晨這邊肯定得禮貌回敬。

迎晨不是什麼柿子，假公濟私這種下三濫的打，看得明白，本就不對傅東服。

耗著唄，任對方端著酒，始終淺淺笑，就這麼著，不甩他任何回應。

氣氛有點變味兒。

唐其琛突然輕松笑道：“我得隆重介紹一下我這位部長，就兩星期前還上過電視。”

張總來了興趣：“怎麼？”

“見義勇為，救了個小朋友。”

“不錯啊！好人好事。”

“呵呵，我們許董還簽發了公司嘉獎令，小迎還休了幾天病假。”

“哎？傷了？”

唐其琛說：“對，被歹徒用刀劃的，前幾天還去醫院復查，傷口沒完全愈合，對吧迎晨？”

張總立刻：“那可千萬別再喝酒了。”

就等這句話，唐其琛自然而然地舉起酒杯，對傅東友善點頭：“抱歉了傅總，這杯酒看來只有我替士喝了。”

傅東訕訕而笑，白酒轉移了方向，和他了杯。

一晚上，唐其琛護犢的意味顯山水。都是聰明人，傅東不會當眾翻臉找迎晨麻煩。

晚飯就這麼有波無瀾地結束。

送張總回酒店，應酬落幕。

唐其琛輕吁一口氣，了頸椎，“總算結束了。”

迎晨給他遞了瓶水，“謝謝你啊食父母，我先送你回去。”

唐其琛喝了酒不能開車，他問：“你和那個傅東有過節？”

迎晨笑笑，不打算詳述。

把唐其琛送到公寓，迎晨沿原路返回。

夜深的城市，褪去夏日燥熱，有臺風南下，了恩澤，杏城的夜也有了初秋的蹤跡。

恰逢電臺在放一首經典英文歌，迎晨空出右手去調音量。

把車速減慢，眼睛飛快瞥了眼屏幕。

但突然——

“嘭！”的一聲巨響，響聲徹耳的同時，整個人猛地往前栽，力道太大，安全帶的長度拉至極限。

迎晨撞在儀表盤上，額頭像要裂開似的，耳朵里伴著嗡聲鳴。

腦袋空白十幾秒，恢復神智后，迎晨意識到，

車被追尾了。

劇烈的疼痛從額頭開始蔓延，迎晨心慌害怕，著手從包里出手機。人在神經繃到極致時，只會下意識地求助心最依賴的人。

“嘟——”

“嘟——”

數聲之后，當那把低沉的男音響起。

迎晨懵著聲音說：“你，你別掛。”

電話里只剩呼吸。

迎晨：“……我出車禍了。”

好心路人幫忙報了警，奧迪車雙閃燈開著停靠馬路邊。迎晨被人扶了出來，墊了張報紙就這麼坐在地上。

警剛到，正與迎晨了解況。

“請問您姓名？年齡？”

“出事前你連續駕駛時間有多長？”

“請出示您的份證和駕駛本。”

迎晨腦袋痛，已經很費力地回答了前幾個問題，實在沒力氣去拿駕駛證。

“我來拿。”一道男聲。

警回頭，詫異：“這位同志？”

厲坤氣息微，對迎晨抬了抬下，說：“我是朋友。”

警：“哦，那好，我跟你說一下基本況，奧迪車被追尾，肇事司機逃逸，我們已經通知調取監控。還有，你朋友好像了點傷，最好帶去檢查一下。”

厲坤：“好。”

他來到迎晨邊，蹲下，視線和平行。

迎晨抬起頭，委屈地著他。

厲坤倒沒避開，沉聲說：“駕駛證放哪里了？我去幫你拿。”

“左邊儲格。”

厲坤瞥了眼額頭上的紅腫，然后無聲起。

理完警這邊，厲坤對迎晨說：“走的了嗎？”

迎晨點點頭，試著站起來，起到一半，眩暈直沖腦門，手下意識地往邊上一抓。

“小心。”厲坤手把人扶住，怕再摔，另只手也攙了過來。

迎晨幾乎是被他半攬在懷里。

“坐我的車去醫院，你的先放在這里，我找個朋友在這等保險公司的人來。”

迎晨把全部重量都放在厲坤上，忽問：“你剛洗了澡嗎？”

厲坤：“嗯。”然后低頭看一眼，“這麼清醒？看來沒什麼事。”

迎晨趕閉眼，向他得更：“腦袋好疼哦，怎麼辦，眼睛也開始疼起來了。”

厲坤無言片刻，低聲：“老實點。”

迎晨立刻腦袋一歪，枕在他懷里，乖得跟只貓似的。

趕到最近的醫院做了個B超，醫生看后說沒事。

迎晨一聽急了：“您再仔細看看，沒有腦震？”

醫生：“沒有。”

迎晨：“神經呢？一定傷了至兩神經吧？”

醫生：“放心，沒有。”

迎晨：“那，那腦出總是有的吧？”

醫生：“我給你開了兩支消腫藥，早晚各一次，三四天就沒事了。”

厲坤站在迎晨后，低眉垂眸看著，極淡地彎了下角。

那點鬼機靈心思沒能得逞，失落都寫在了臉上。

走出醫院，夜風陣陣，迎晨垂頭喪氣，不抱希地瞄了厲坤一眼，然后提著一袋藥，又慫又可憐地往馬路邊走。

厲坤低頭，掏出煙。

迎晨背影緩速。

他抖出一叼在里，左手漫不經心地轉著打火機。

迎晨停在那兒，左右張，留意有沒有出租車。

見著一輛，迎晨使勁兒搖手——“咻”的聲，車馳過。

厲坤打著火，第一下沒點燃。

起風了，吹著迎晨的頭發縷縷遮臉。

慘啊，真的好慘啊。

額頭紅腫，也白，單青年還要一個人回家。

厲坤的目飄過去，又飄回來，飄過去，再飄過來。

最后煩躁地摘了煙，出聲：

“別打車了。”

迎晨猛地轉，眼里瞬間住進了星星。

厲坤移開眼，恨自己出門為什麼不戴一副墨鏡。他刻意裝酷的模樣有點生，然后干地出三個字：

“我送你。”

萬科城離這半小時的車程，兩人一路無言。

到了小區門口，厲坤飛快按下解鎖，“咔噠”脆響，示意迎晨趕下車。

迎晨哎了一聲，“謝謝你了。”然后又哎了一聲，像是自言自語：“頭好暈。”還像模像樣地了眼睛，輕輕甩頭，“怎麼回事啊。”

厲坤充耳不聞，側臉線條被車的燈一映襯，降了幾度一般冷沉默。

迎晨推開車門，腳剛踩地，人就“啊”的一聲痛苦嚷。

厲坤來不及多想，推開車門繞了過來，“摔哪了？”

迎晨了屁，沖他眨眼。“唔……”

厲坤手把直接拽起來，“唔個屁！”他牙齒都繃了：“扶著我！……送你上去。”

穿過小區花園，走過幽徑石子路，十六層樓的電梯，這一路，迎晨就是個“無力”患者，把全重量都明正大地給了厲坤。

甚至在開門的時候，也“虛弱”地告訴他：“碼是198804，你幫忙按一下好不好。”

厲坤這回是真懵圈兒了。

這四個數字，不就是自己的出生年月嗎？！

真他媽的社會人士！

迎晨從小就是個煩人，這一點今晚必須發揚大。

厲坤把放在沙發上，一句話不說地就要離開。

迎晨跪坐在上面，兩手捧著腦袋喊：“好疼哦。”

厲坤走了幾步，還是沒忍住地轉頭看。

他一轉頭，迎晨捧著臉的手用力一，出個搞怪表，還學了兩聲小豬。

厲坤五弧度沒一點變化，但神，明顯在忍笑。

迎晨垮著臉，似求似撒：“我晚上在陪客戶，全做服務工作，一點兒東西都沒吃。”

厲坤當即嗤聲一笑，不屑且嫌棄，心想：苦計？門兒都沒有。

一秒。

兩秒。

五秒。

厲坤緩緩拿出車鑰匙，下頜繃：“吃什麼？”

迎晨跪坐在沙發上，立刻直起背脊：“面包。”

厲坤邁步，就聽后頭的人貓咪似的聲音：“家里有烤箱的呀。”

“……”

———

“這是面，這是發酵，牛在你右手邊的柜子里。”

厲坤彎腰拿出一盒，看了看保質期，才擰開蓋兒。

他全程冷漠，看起來心很差勁。

打蛋，和面團，加雜七雜八的配料，作實在算不上溫。

厲坤覺得自己一定是發了瘋，才在這里給做面包。撂攤子走已經來不及了，只能越想越生氣。一生氣，就止不住地多加面。

突然，腰間一。

是迎晨在后頭，雙手從他側腰穿而過，一秒即松。

厲坤只覺后腰有東西拉扯，低頭，是一個藍的圍。

迎晨：“系著吧，別把服弄臟了。”

厲坤：“呵，現在腦袋不疼不暈了？”

迎晨：“嗯，你在這，我哪里都不疼。”

趁他心猿意馬，迎晨悄無聲息地離開廚房。

剛出客廳，驀地回頭，廚房門就像一道取景框，里頭燈影明亮。男人在里面低頭干活，不算練，也不算心甘愿。

但這一幕，如果摒棄所有恩恩怨怨和時鴻——

的初心和初，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

迎晨忽的鼻酸。

厲坤在廚房喊：“鹽在哪？”

迎晨回神，“在你左手邊。”想了想，走過去說：“我喜歡吃甜的。”

厲坤又加了兩大勺面進去，說：“吃不吃。”

跟誰較勁呢。迎晨心想：“真別扭。”

于是輕飄飄地賞了一個昵稱：“……扭扭坤。”

厲坤：“……”

迎晨主聊天：“你以前，不是會做這些嗎？怎麼現在。”

厲坤打斷，“你也知道是以前。”

迎晨被噎，不服輸地回：“了什麼都好吃。”

厲坤哼聲笑：“不擇食，寒不擇。”

迎晨倏地湊到他面前，很近，目無辜明晰：“嗯？你要服給我穿嗎？”

厲坤鐵臂一僵，發泄似的，又加了兩大勺面。

迎晨不再氣他，怕他在廚房炸，于是去客廳看起了電視。

廚房鍋碗瓢盆聲偶爾耳，迎晨給自己額頭上完藥，厲坤便端著面包出來了。他把盆兒往餐桌上一放，靜跟打雷似的。

迎晨走來一看，“這……”

厲坤抿薄，慢慢別過頭，鎮定道：“別吃了，我去店里幫你買。”

迎晨很快說：“沒事兒，雖然烤的不太好看，但能吃就行。”

飛快拿起一塊往里咬，但這一咬——“哎喲。”

迎晨皺眉，捂著牙，郁悶地著他。

厲坤角微，很有自知之明地拿起面包放手里掂了掂，然后從桌上的零食擺盤里拿出一個核桃，用行告訴原因。

厲坤舉起面包狠狠朝著砸下去。

“砰！”的聲兒悶響。

核桃碎了，面包完整無缺，甚至連面包屑都沒掉下來半點。

迎晨傻眼了，厲坤難堪了。

“你……”

“我……”

兩人同時開口，視線相對，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默了幾秒，竟一起笑出了聲。

燈影暖黃又溫，

連角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