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南市的夜，越發的深暗沉悶。張牙舞爪的狂風卷散了白日里的燥熱，徒留夜里的難得清涼。

錦南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重癥醫學科大樓，更是靜謐的讓人不自覺產生心慌之。然而這種氣氛在ICU里并不意味著什麼，畢竟它一直如此。

閃電將天幕劃開一道大口子，點亮黑暗的同時，驚雷聲如影隨形。當第一滴雨強勢落下之時，ICU的某間洽談室里也隨之傳出了悲戚的哭聲。

單易面有些凝重的看著在自己面前哭淚人的人。他暗自垂眸滾了滾頭，抬眸時一雙深眸已然平靜。

他遞去紙巾：“我理解你們的心，這個決定是很艱難。現在況跟之前并無兩樣，所有的生命征僅僅依靠儀來維持，是不可逆的事實。如果你們覺得只要人躺在那兒就行，也能承擔每天的費用，抉擇權當然在你們。”

“不過，就現實的況來講。繼續讓孩子上滿了大大小小的管子，僅靠儀續命，他不僅痛苦，失去的還有尊嚴。”

“可是強強才15歲，他才15歲。”人哭的聲嘶力竭，男人扶著人的肩膀。他眼眶通紅，眼底烏青，整個人憔悴的如同行尸走。可他還努力支撐著，忍著。

“放棄與否都是需要下很大的決心，這個過程確實是痛苦的。不過，無止境的堅持一個既定局的事實，對你們來說也許會更加殘忍。” 單易嘆了口氣，起，“你們休息一會兒就先回去吧，再好好商量考慮一下。作為強強的主治醫，我有義務和責任如實告知以及建議你們。但我不可能幫你們做任何決定，決定權始終在你們手上。希你們想清楚什麼才是最正確的決定。”

他沉默兩秒，落下最后一句話：“無論如何，我都會尊重你們家屬的意愿。”

單易走出洽談室，回輕輕的拉上了門。一門之隔，里面的哭聲越發的響亮。不止人的，還有男人的。

忍到最后是無能為力的崩潰。猶如窗外的暴雨，潑灑不停。

這就是ICU。一個每天都有人死亡的地方，一個離人最近的地方，也是一個不僅僅只憑醫就能從死神手里把人搶奪回來的地方。

更多的是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的無可奈何。

他不再駐足，反向離開。

……

“還是沒決定？”同事郭飛文見單易回來了，立刻上前詢問。

單易微微一點頭：“白發人送黑發人，幾乎沒人能冷靜的下來。”

郭飛文很是認同的抿抿，隨即又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其實也應該有心理準備了。神外主刀的可是梁主任，轉進來時他都說要等一個奇跡，說白了等于變相判了死刑。家屬心里其實早就有數，只不過不愿意面對罷了。”

“理上，再繼續下去毫無意義。但是上，儀是寄托彼此之間的唯一紐帶。能留在這個世間上多瞧上一眼也是好的。”單易瞅著郭飛文，問他，“如果是你，你怎麼選？”

“我不回答這種假設的問題。”郭飛文擺手，即便是醫生，見慣了生死。真的到了面對自己至親至之人，抉擇也將會為一把剖心的利刃，任誰都無法冷靜的做出決定。

話題沉重了，郭飛文話鋒一轉，問：“還不走？”

單易順手就著一旁護士臺上擺著的快速手消毒劑按了兩下，洗著一雙手：“今天收了個科的患者，盯點兒。”

“哎，最怕就是科。”郭飛文一聲嘆息。

單易也不再多說什麼，最后說了聲“走了”便抬步離開。

護士站值班護士著腦袋目送他離去的背影，話卻問的是郭飛文：“單醫生又加了五個小時班？”

“你不能因為人家帥就天天關注著人家，你得關注這里的患者。”郭飛文笑著教育道。

小護士“切”的一聲：“那單醫生不僅有外在還有在嘛，專業又敬業，值得我們學習啊！而且人家想的多周到，考慮到白天跟患者家屬談會影響到其他家屬的緒，特地選晚上。”

此話不假。在這里上至院領導下至醫護，對外至患者，家屬，沒有不夸單易的。長得好，醫高，年輕卻又老練心細。表面上看起來斂淡然，其實不過是于這樣的環境而沉淀下來的變不驚罷了。

這不，連他自己不也在心底花樣夸。

“是是是，咱科室，不，咱醫院的門面嘛。”

“郭醫生你可別酸。”

“沒酸，懶得跟你說，我瞧瞧患者去。”

……

這邊廂，宋知羽左手支棱著腦袋，右手拎著叉子卷著意面唉聲嘆氣的往里塞。耳邊全是“噪音”。

“噪音”制造者葛妍從進門洗完澡煮面，再到現在坐在餐吧臺邊吃起來，這人就沒消停過那麼一下。宋知羽真覺得葛妍不去參加口秀或者辯論賽出個道，實在是浪費了這與生俱來的良好基因和潛質。

葛妍能說的時候也是真能說，從錄制節目開始說到去醫院，從在醫院應付狗仔到又上熱搜……

是典型的一出門事業神，一進門老媽子上。

“哎，要不要吃一口再說？”宋知羽舉起卷好的意面，歪歪頭示意葛妍看一下另一盤孤獨候在一旁的意面。

鑒于葛妍剛才“演講”的太過于忘，這才反應過來這丫頭居然在吃意面。那上面濃濃的醬啊！還真就沒把自己當一個需要時刻管理材的藝人了？

是，承認宋知羽的材也是老天爺賞飯吃。雖然只有165高，線條比例卻黃金。總賴于打小跳舞練功這底子打的好，且又熱衷于各項運。

雖說如此，但是作為經紀人，對吃什麼都不挑的“好習慣”永久碎了心。

思及此，葛妍立即手把宋知羽的盤子奪了過來，將兩盤子意面直接合二為一。提起叉子便開起來。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犧牲自己來消滅掉敵人。

宋知羽一瞧，撲哧一笑，起去接水。聽著后的葛妍對說起接下來的工作安排：“明天錄制最后一天，后天還要補一些鏡頭，周五主創的局推不掉得去。下周一主創第一次會，上午九點，所有人都得到場。你跟宿凱第一次合作，周五的飯局他也會去。人家全都是寶藏，你學習的機會到了。”

“嗯。”

“嗯個屁。”葛妍大口吃著意面，囫圇的嚼著都還能從里面聽出的氣焰來，“宿凱啊！雙料影帝啊！國際級的啊！多人搶破腦袋想搭上跟他合作這條線都沒能功。他可是從來不拍電視劇的，這次破天荒頭一遭讓你占了這麼大個便宜，你就給我嗯。”

宋知羽勾淺笑，湊到葛妍邊來。歪頭了一把頭發，再來一個迷人的wink，不服輸的說道：“在下也是含金量很高的視后呢。”

電影，電視演員都是演員，誰瞧不起誰呢。

“合著整個圈子就你一個視后，就你一個視后了？”葛妍舉著叉子一下一下的在盤子里杵著。語氣由淺至深，由輕到重，譏誚的恰到好。

宋知羽懶得與爭辯，來說是沒心思爭辯：“隨便吧！困了，走的時候記得鎖門。”

葛妍白一眼，瞅著宋知羽，總覺著這姑娘今晚有點兒不對勁兒。打從一進門就察覺到的心不在焉。哪怕面上掩飾的再好，也逃不過這麼多年來對的了解。

要知道，他們的關系雖然是經紀人和藝人。可是撇開這一層工作上的利益關系。私底下，他們也是能心，懂彼此，能兩肋刀的真朋友。

“你在醫院出什麼事兒了？”唯一能聯想到的只有跟宋知羽在公共場合分開的那段時間，而那個時間段就只剩下錦南大學附一院了。

“能有什麼事兒。”宋知羽扯著一笑，本來準備回屋，卻又重新端回剛擱下的水杯，喝了起來。

看吧！掩飾，拼命的喝水來掩飾。

葛妍不再繼續追問，也不叨叨嚷嚷。就帶著一雙求知旺盛的眼睛看著宋知羽，眼皮眨都不帶眨一下的。

宋知羽其實也沒打算瞞著葛妍，妥協的“哎”了一聲，端著水杯往客廳走，“要喝一杯嗎？”

“喝。”

葛妍力行，馬不停蹄的起去拿酒。在拋開工作以外絕大部分的認知里，有時候原則這東西在八卦面前是會顯得一文不值滴。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

葛妍已經暈乎乎的躺倒在了沙發上。宋知羽神智清醒的坐在地毯上，雙隨意癱著。也顧不得膝蓋的傷，后背倚靠在沙發邊沿，整個人在暖白的燈下慵懶的像只貓。

茶幾上，地板上，立著的，倒著的，都是酒瓶。

“宋知羽你到底說不說？”再不說我就要不行了。

宋知羽仰頭又喝了一口酒，悠悠喃喃的開口：“還記得四年前嗎？”

葛妍神智已經不太清，聽宋知羽這麼一說沒什麼意識。依稀記得的是那一年事兒多：“太多了，你說哪件事兒？”

“我下午在醫院……”宋知羽拎著酒杯晃了晃，杯中酒掛著壁泛開漣漪。瑩亮的茶眸子靜靜地盯著，“遇到那個人了。”

“能說人話不？”

宋知羽轉過來，看向葛妍。一挑眉，一頷首，此時無聲勝有聲。

葛妍終于get到宋知羽的意思。一剎那間，猶如五雷轟頂一般騰的坐了起來。眼睛瞪得像銅鈴，酒都醒了一半。

“你是說，你今天遇見四年前在國睡完你就跑的那個男人了？”

“是被我睡。”宋知羽轉回去糾正。

“害，不都一樣。”

“……”

也不知是酒問題，還是對話過于骨。這臉倒是不控制的燒了起來。

是啊！兜兜轉轉，怎麼又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