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十年合約

調景嶺雖然地荒野，但這個社區人口卻很稠。

當初被港府從星嶺趕到調景嶺的時候，那些老兵及家屬就有幾萬人之多。港府本以爲臺當局會很快將這些人接走，所以僅僅將調景嶺當一個臨時難民安置點。

結果兩年過去了，港府發現臺當局對這些老兵完全沒反應，隨即也終斷了他們的難民救濟，想臺方快點過來接人。就在調景嶺的難民快死的時候，臺方救難組織和香港教會才行起來，給他們一些適當的幫助，幫助他們度過了最艱難的日子。

也許就是因爲活命之恩，所以調景嶺的居民非常親臺，而且大部分都信教，被外人戲稱爲“教徒”——教會經常給他們發。

調景嶺的難民們一直在這裡住了十多年，港府迫於某些政治力，才終於給他們通水通電，承認他們的份是香港人。

溫碧暇走在最前面，踏著上坡石徑腳步飛快，不時地回頭看看後面的康劍飛和林校長。其實現在想到不是什麼做明星賺錢，而且急切地想回家把子換掉。眼下這條子又舊又破，還是兩個姐姐以前穿過的，平時在學校穿也就罷了，而今在康劍飛這個電影公司老闆面前，溫碧暇總覺得這條子讓丟盡了臉。

林校長指著這些石階道：“康先生，你別看這裡太簡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親手建設的，這些石階也是當年我們這些難民一錘一錘敲出來的。”

康劍飛笑讚道：“嗯，非常棒，調景嶺的居民很齊心，不然沒法砌出這些石階。”

“那是當然，”林校長自豪地說，“整個香港，就我們調景嶺的人最齊心。想做什麼事的話，只要站出來一吼，十萬人一條心，說幹就幹！當年我們還在住油紙棚的時候，就曾經自己手，在三年之建起了十一所學校。因爲教學是免費的，連新界那邊都有學生慕名而來，到我們調景嶺寄宿讀書。我們調景嶺的人平時互相幫助，都是非常高尚的……”

突然間，林校長的聲音戛然而止，又氣又怒地盯著前方路邊的一人。

此人大概四五十歲了，以前應該是個老兵油子，正著膀子在路邊撒尿。看到溫碧暇這個小姑娘來了也不避諱，他一邊尿著還在一邊吹口哨，表頗爲瀟灑舒暢。

等那老兵抖鳥回屋後，林校長才尷尬地說：“康先生，這是個人，舉止不太文明，你別放在心上，我們調景嶺的人大多數還是很講禮儀的。”

康劍飛看了一眼路邊的棚屋，說道：“我覺得這跟文明與野蠻無關，僅僅是社會發展滯後的問題。如果他家裡有衛生間，一定不會當街撒尿的。想要調景嶺所有人都文明撒尿很簡單，每家有一個衛生間就行，這就是港府要考慮的了。”

林校長一聽，覺得這位康先生考慮問題非常有高度，由衷地肯定道：“康先生說得不錯，調景嶺確實太窮了。我們就是香港的三等公民，比從越南、大陸渡過來的都不如。”

兩人足足爬了十多分鐘的坡，才終於到了溫碧暇家。

這是一棟簡陋的木板房，屋非常昏暗，地面也是凹凸不平的泥地。整個房子的面積最多有30平米，不過卻住了九口人，而且屋中唯一的電就是電燈，別說什麼冰箱、電視機，就連電風扇都沒有。

溫碧暇似乎不好意思請他們進這麼爛的屋子，搬出兩張小板凳到門外說：“康先生，林校長請坐。”

“謝謝。”康劍飛沒有客氣地坐下，卻見屋裡跑出兩個幾歲大的小孩兒，稀奇地看著康劍飛這個穿著整潔西服的人。

很快又從屋裡出來一個婦人，鬢間已經有了白髮，看到林校長坐在屋外，急忙問道：“林先生，是不是我家碧玉又闖禍了？”

林校長笑道：“不是闖禍，是大好事。這位是東方夢工廠電影公司的康老闆，他準備來我們學校拍電影，正好看中了你們家碧玉，想讓碧玉做主角。”

康劍飛站起來和這婦人握手道：“你好，溫太太。我覺得您兒形象不錯，想捧做電影明星。因爲現在還未年，籤合同的時候必須由家長代理，所以今天才會冒昧拜訪。”

溫母與康劍飛的手一握，立即意識到自己的手很髒，瞬間又了回去，問道：“這位老闆，是不是去拍電影就不能上學讀書了？”

康劍飛道：“怎麼會？如果碧玉真的紅了，還可以轉到其他更好的學校，一邊拍戲一邊讀書。呵呵，林校長你別生氣，我不是說調景嶺中學不好，畢竟這邊通太不方便。”

“那就好，以後就要康先生多費心了。”溫母也沒再細問，因爲家裡太窮，其實樂意兒去賺錢的，聽說賺錢的同時還能讀書，那就更開心了。

因爲康劍飛是林校長帶來的，所以溫母並不擔心他是騙子。正準備把兒過來，讓溫碧暇以後好好聽康劍飛的話，卻發現兒不見了。

只不過一兩分鐘後，溫碧暇再次從屋裡跑出來，那條破舊的子已經換下，穿著一條花子含笑站在屋檐下。

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中旬，雖然香港的冬天並不太冷，但這實在不是穿子的時節。

溫碧暇的作出兩點信息：一是沒有一套像樣的，只有這條子能穿出門；二是這小姑娘實在臭面子，虛榮心特別強。

康劍飛從包裡拿出早準備好的合同，說道：“溫太太，是這樣的，這次拍戲大概會花一個月的時間。因爲你兒是新人，所以片酬只有3000塊……”

“3000塊？”溫母驚得失聲出來。

調景嶺這邊由於太偏僻，除非是出去打工，否則只能種點糧食和蔬菜過活，另外再做點手工藝品補家用，3000塊錢已經相當於溫碧暇家一年的現金收了。

“哪裡有3000塊？”一個滿臉鬍渣的男人從屋裡跑出來，眼角的眼屎都沒乾淨，之前估計在睡覺。

林校長湊到康劍飛耳邊道：“這是溫碧鈺的父親，以前也是老兵。這人濫賭好酒，你千萬別把錢給他。”

康劍飛就喜歡這種有致命弱點的人，朝溫父笑道：“你好，溫先生，我是電影公司的老闆，想請你兒溫碧鈺拍戲，片酬3000塊。”

“真的有3000塊？”溫父眼睛一亮，然後攤著手說，“快給我吧，我是老子，賺的錢就是我的。”

康劍飛道：“先不急，得了簽了這份合同再說，這合同必須碧玉的監護人簽字。”

“我來籤。”溫父迫不及待地說，也沒看合同條款，抓起筆就在康劍飛指定的地方簽上他的大名。

康劍飛收起合同，卻沒把錢給他，而是問道：“溫先生，我覺得碧玉很有潛質，如果經過培養肯定會紅。紅了以後，別說3000塊，一年3萬塊也能賺回來，不知道你信不信得過我？”

溫父一聽兒一年能賺3萬，連忙點頭道：“信得過，信得過。”

不止是溫父，就是溫碧暇自己，此時也是滿眼冒著星星，似乎在憧憬自己住大房子、穿好服的好生活。

康劍飛趁機又拿出另一份合同，說道：“這是一份經紀合約，只要簽署了這份合同，我的公司會悉心培養捧紅你兒。”

林校長在一邊聽著有些不對勁了，搶過經紀合約一看，發現各似乎都沒什麼問題，但合約年限居然是十年，皺眉道：“十年太長了吧？”

康劍飛微笑著解釋道：“邵氏影業旗下的明星，哪個不是籤十年八年？只有最頂級的明星才能籤部頭約。如果不籤長一點，萬一我把溫同學捧紅了，突然跳槽到別的公司怎麼辦？我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溫母連忙說道：“不會，不會。康先生你放心，我們雖然窮，但信義還是要講的，絕對幹不出那種忘恩負義地事。”

溫父也說：“就是，人以忠義爲本，我當年打鬼子從來都是衝在前面，我兒也幹不出那種臨陣逃的事來。”

林校長總覺得有些不對，他問道：“必須要籤嗎？”

康劍飛也不著急，說道：“不籤也可以，不過拍完這部戲後，我不能保證溫同學以後還能拍其他電影。”

溫碧暇卻急了，說道：“我願意籤，十年之後我才23歲，還年輕得很呢。”

“就是，林校長你多什麼，又不關你的事。”溫父埋怨道，他一想到兒以後一年能賺3萬塊錢就心，生怕康劍飛把合同拿走，連忙又拿起筆簽名。

康劍飛收好兩份合同，才從包裡掏出3000塊錢來，分三份說：“不如這樣吧，這3000塊錢裡，1000塊錢是溫同學孝敬父親的，另1000塊錢給母親補家用，最後1000塊錢作爲自己的私房錢。”

“不行！”溫父、溫母和溫碧暇同時反對。

溫父說：“碧玉這麼小不懂事，錢多了反倒惹麻煩，把錢都給我。”

溫母道：“錢給你又拿去輸？家裡一分錢都沒了，這些錢我要拿來做家用。”

溫碧暇則說：“這些錢是我賺的，我說了算數。我自己要1000塊，另外2000塊給媽媽！”

康劍飛聳聳肩，按照溫碧暇的說法分配，然後走到溫父的邊，小聲地對他說：“溫先生，你兒以後肯定要做大明星的，十萬、二十萬也拿得出來。你犯不著現在爲了1000塊錢跟兒把關係鬧僵，有了這顆搖錢樹，以後細水長流多的是金銀財寶！”

溫父一想也對，不過看著妻子手裡的錢又眼紅，攤手道：“先給我100塊。”

溫母見他沒再鬧，也終於鬆了口氣，分出100塊錢給老公。

如此皆大歡喜，溫碧暇也小心地把自己的錢收起來，眼睛地瞟向康劍飛，覺得這個康老闆真有本事，幾句話就把自己老爸給說服了。

康劍飛見事辦妥，纔對溫碧暇說道：“溫碧鈺這個名字太普通了，以後很難紅起來，不如我給你改個藝名吧。”

溫碧暇早就對康劍飛佩服之至，笑著直點頭：“我都聽康先生的，你說什麼就什麼。”

康劍飛道：“你以後就溫碧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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