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維揚頗爲詫異的盯著這人看一會兒，笑問：“你想要整個鄂省的代理權？”

“是的，”劉俊聰說，“貴廠的罐頭非常優秀，不應該侷限在西康省，要積極打開外省市場纔對。”

宋維揚問：“如果我把鄂省代理權給你，你準備如何開闢市場？”

劉俊聰笑道：“宋廠長已經做了樣板啊，垃圾時間進行廣告轟炸，消費者還不搶著買？”

“不一樣，”宋維揚搖頭道，“我是先聯繫了各地經銷商，貨撲到哪裡，廣告纔打到哪裡。而你不同，你要鄂省代理權，你有能力在整個鄂省鋪貨嗎？”

“只要廣告打出去，經銷商們自己就會來聯繫我。”劉俊聰說。

宋維揚笑道：“但馬上就要過中秋節了，到鄂省的電視臺買廣告，再到各地鋪貨，時間本就來不及。”

劉俊聰說：“錯過了中秋節，確實讓人很憾。但我覺得吧，即便是不過節，貴廠的禮品罐頭也不缺市場。走關係、看親戚、結朋友……這些事天天都在發生，大家得買禮吧，健康又有面子的黃桃罐頭，就是最好的禮！”

宋維揚說：“我得先給你講明白，這中秋節一過，只要我們廠的罐頭賣得好，必然出現一大堆的跟風產品。甚至就連做白酒的，做餅乾的，賣水果的，都有可能學著這樣搞禮品包裝。到時候，我們廠的罐頭就沒那麼與衆不同了。”

“宋廠長做生意真實在，換個人早就跟我籤合同了。”劉俊聰笑道。

宋維揚道：“我是醜話說在前頭，免得合作到一半，你突然撂挑子不幹了。”

劉俊聰說：“宋廠長，我從貴廠的廣告和包裝上，看到了很多不一樣的東西。你們不是在耍小聰明，而是真的有實力，我相信喜罐頭很快就能打出名氣，本不怕同行競爭。”

“你想怎麼合作？”宋維揚問。

“三年的鄂省總代理權，”劉俊聰說，“鄂省的廣告費你們負責，渠道鋪貨問題我來解決，給我的出廠價必須低一些。”

宋維揚問：“這個總代理權，是七巧杯系列，還是我廠的所有產品？”

“所有產品，包括水杯罐頭！”劉俊聰說。他在來談生意以前，已經詳細打聽了罐頭廠的況。

宋維揚原本的打算，是想穩紮穩打，先把西康省給佔領下來。

但現在母親解決了生產不足的問題，劉俊聰又主跑來聯繫鄂省代理，那宋維揚自然樂意加速發展。

“劉老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兩人大笑握手，開始談合作細節。

……

這年頭，除非廠長是猛人，否則國營廠的反應速度非常慢。

水杯罐頭的大規模跟風現象並未出現，只有零星的私人小廠出了山寨貨，正經的國營廠竟然視而不見。反倒是那些賣水杯的企業，一個個仿效罐頭瓶創意，給自家的杯子添了瓶口拉手和防燙網罩。

宋維揚懶得去申請專利，因爲申請了也沒屁用。

地方保護主義太嚴重了，假如某地的企業侵犯了專利權，宋維揚本就沒法追究責任。去當地工商部門投訴，別人不理睬；去當地法院告狀，別人不理。真把當地政府惹急了，直接不讓你的罐頭賣過去，反正總能找到一些售理由。

距離中秋節越來越近，七巧杯禮品罐頭的銷量也越來越喜人。

整個西康省的廣告界和老百姓都震驚了，居然還能如此無恥的打廣告！

早晨起來打開電視，健康之路在賣罐頭。睡完午覺打開電視，健康之路在賣罐頭。晚上十二點過後，本來應該閉臺沒節目的，健康之路還特麼在賣罐頭。

一個廣告就是15分鐘，一天反覆要放11遍，看完之後滿腦子都是黃桃罐頭，滿腦子都是專家包老師和漂亮主持人。

剛開始看著還蠻有意思，多來幾遍煩死個人，直想把那個專家從電視機裡拖出來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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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他們中秋走親戚送禮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買七巧杯罐頭。

健康啊，有面子啊！

在賣月餅的都還沒開始搞包裝營銷的年月，這條廣告的威力太驚人。

直至中秋節前幾天，省城幾家大型商場的櫃檯前，竟然排起了買禮品罐頭的長隊。那些原本猶豫的小商店，也趕聯繫經銷商進貨，七巧杯的底層渠道迅速鋪開，各地經銷商紛紛打電話來要求補貨。

產品直接賣銷了，倉庫裡空空如也，罐頭廠門口等待運貨的卡車越來越多。

……

盧慧珍是《蓉城晚報》的實習記者，已經實習了一年，在報社編制出現空缺之前，得一直這麼實習下去。

今天剛到報社，指導老師（老記者）就吩咐道：“小盧，讀者來信說，人民商場那邊連續兩天有人排隊買罐頭，你去採訪一下。”

“是喜的七巧杯罐頭吧？我聽人說起過。”盧慧珍問。

“就是那個罐頭。”指導老師說。

盧慧珍立即收拾裝備，乘坐公車前往人民商場。

實習記者是很悲催的，只能跑一些小新聞，寫出來的稿子都不知道是否能被選用。即便稿子刊登了，第一署名也是指導老師的，後面加一個實習記者某某某（別問我爲什麼知道，說起來都是淚）。

走進人民商場，來到賣罐頭的櫃檯，盧慧珍頓時就驚呆了，竟有好幾十人排隊買罐頭。

這罐頭是金子做的嗎？

來到隊伍末尾，盧慧珍找了個顧客問道：“同志，你好，我是《蓉城晚報》的記者。請問您在排隊買罐頭嗎？”

“是啊。”顧客說。

盧慧珍道：“這裡買罐頭需要排隊，爲什麼不去別的商店買？”

顧客說：“到都斷貨了，只有大商場還在賣。”

盧慧珍問：“你買罐頭來做什麼？”

顧客道：“中秋了嘛，送未來丈母孃。”

盧慧珍問：“中秋該送月餅纔對，你爲什麼要送罐頭？”

顧客道：“月餅隨便買幾個都可以，喜罐頭一定要送，不然怎麼顯得出誠意？”

盧慧珍問：“喜罐頭的口碑很好？”

顧客說：“當然好啊，你沒看廣告嗎？送禮就要送健康。喜罐頭，健康，有面子！我打算買豪華裝送未來丈母孃，再買一套至尊鴻運裝送單位領導，丈母孃跟領導肯定高興。”

盧慧珍問：“所以，你是看了廣告來買的？”

顧客說：“也不全是。反正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年就流行送喜罐頭，邊的朋友同事都在買，我不送罐頭就覺得很沒面子。”

盧慧珍連續採訪了幾個顧客，又去採訪商場經理，亮明份，問道：“胡經理，今年中秋什麼產品最好賣？”

胡經理說：“這還用問？那邊排著隊呢。”

盧慧珍問：“人民商場一天能賣多？”

胡經理說：“最多那天賣了3000多套，昨天大概2000套吧。”

盧慧珍道：“也不是很多啊。”

胡經理說：“一個商場一天賣3000套還不多？你知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代表那個產品賣了。而且，昨天只賣了2000套，是因爲進貨跟不上，罐頭廠那邊已經斷貨了！省城的經銷商把貨運來，幾大商場和很多小門市直接開搶，一家本分不了多。”

盧慧珍瞬間無語，這得多歡迎啊！

“胡經理，你覺得喜罐頭爲什麼這麼好賣？”盧慧珍繼續訪問道。

胡經理說：“一個是中秋節，一個是廣告，兩個遇上，消費者就瘋了。你肯定沒看廣告吧？”

盧慧珍說：“我也沒在電視上看到喜罐頭的廣告啊，他們的廣告難道登在報紙上？”

胡經理說：“就是電視臺。每天上午，下午，凌晨，廣告翻來覆去的播，又臭又長。還找了個什麼醫學專家，把閒在家裡沒事兒乾的老頭老太太都糊弄住了，非得讓兒孫們買喜罐頭不可。老人喜歡，年輕人自然要買，一個傳一個，就跟鬧瘟疫一樣。買的人越多，這風氣就起來了。這麼說吧，我本就不信那個廣告，但今年過節我也要買喜罐頭。親戚長輩喜歡，我也有面子，送禮不就圖這個？”

盧慧珍問：“所以，喜罐頭賣得好，是因爲他們的廣告到老年人喜歡？”

胡經理說：“也不全是因爲廣告。廣告打得再好，產品太爛也不行。你看看人家喜罐頭的包裝盒，多喜氣，多上檔次！不管裡面裝的是什麼，反正提著盒子就有面子。人家不包裝盒好看，裡面也有東西，親裝和豪華裝的罐頭瓶，吃完罐頭可以用來裝佐料，漂亮又實惠，家庭婦和老人怎麼不喜歡？至尊鴻運裝就更厲害了，罐頭瓶搞得跟工藝品差不多，還刻著各種吉祥話，老闆可以直接擺在寫字桌上做裝飾。”

盧慧珍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大家搶著買喜罐頭，基本上不是買來吃的？”

胡經理笑道：“你也不看每瓶罐頭有多大，最便宜的親裝罐頭，我一口就能吃一瓶，誰腦子進水了買來吃啊？”

盧慧珍問：“買櫝還珠？”

胡經理說：“櫝比珠子值錢。更值錢的是腦子，是點子！從包裝盒到罐頭瓶，再到那個又臭又長的廣告，人家一套組合拳下來，把消費者打昏太正常了。能想出這些點子的人，活該人家賺錢。”

盧慧珍足足採訪了兩個小時，卻不想馬上寫稿子，這樣寫出的新聞最多刊登一個豆腐塊。

作爲新聞工作者，盧慧珍有著自己的直覺，喜罐頭背後還有大新聞。要前往罐頭廠做採訪，寫一篇關於企業家的報道，如果造轟效應，就很可能直接在報社轉正了。

去他祖宗的實習記者，老孃一定要把實習兩個字取掉！

（今晚還有一更，盟主加更先來一張，昨天那位盟主的加更留在後天，明天有事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