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婚約所鏈接的生也未必靠譜（上）

　時間是晚上七點整；

　地點是澤奧西斯食堂最高層；

　有一整張豪華的水晶落地窗；

　有隔音良好的包廂；

　還有輕輕搖曳的燭。

　再加上兩位值極高, 又又俊的主角……這無疑，是場浪漫曖昧的約會，最符合一對素未謀面就訂下婚約的——

　“除了沙拉以外的東西, 全部各來一份。”

　又又俊的主角一號把菜單還給服務員，吊兒郎當地往沙發座上一靠：“你說你請客對吧？反正我沒錢。一個子兒都沒有。”

　又又俊的主角二號牽強地出扭曲的微笑。

　如果不是旁邊還站著人類，他需要顧及族群的面——

　雅各早就抄起餐刀扔過去了。

　這個無恥的劣等……

　“打住。”

　就算不記得, 是看看這個表, 都能猜出要罵什麼。

　——這些傻靈對他的表還真是不約而同地一致啊？

　森不耐煩地說：“從小到大，你們這些傻的辱罵無非就是什麼‘劣等’‘低賤’——能不能省去這些陳詞老調, 說重點？時間可是金錢，羅曼同學。”

　雅各冷笑：“本就劣等, 竟然還染上了銅臭味……在這個充滿臭味的人類世界，你果然把自己活了垃圾樣，布朗寧。”

　對方皺皺眉，不耐煩的神更加明顯。

　雅各本以為接下來他會猛地站起, 擺出厭惡的表, 說“我不想理睬, 走了”——

　“我吃完菜就走。”布朗寧同學挽起袖子，將注意力從傻同族轉移到餐碟里：“你罵多久罵多久。”

　雅各：“……”

　他張張, 下一句用來反擊的挑釁還沒醞釀好, 就見對方抄起餐刀餐叉, 開始“吧唧吧唧”沉迷干飯。

　雅各：“……”

　他差點沒被對方這過分輕盈的態度惡心得吐出來。

　比小時候更甚的惡心——

　“你究竟打算做什麼？”雅各說：“你中午在食堂的態度很明顯，別把我當白癡, 布朗寧……”

　什麼明顯？

　“同學, 我真的不認識你，也不記得你。”

　森喝了口湯：“中午的我很忙碌，沒功夫搭理不做生意的新同學——而你放學后專門堵在我的教室門口, 揚言要請我去吃學院最貴的餐廳——”

　他微妙地停頓了一下：“我又不是傻子。”

　有請客干嘛不去。

　大好的試探機會也……

　雅各冷了臉。

　“別把我當白癡。”他重復道，一字一頓，“你再怎麼遮掩，也不能否認事實——中午時你看我的眼神，比小時候還要惡劣冷。”

　有病。

　森：“我這只非常積極正能量，大概是你中午眼神不好。同學，除了你的名字以外，我對你沒有任何意見。”

　雅各認定對方是在強歡笑，終于稍微到扳回一城，放松了肩膀。

　他們倆安靜了一會兒，本該火花四溢的空氣里充滿了干飯“吧唧吧唧”的聲音。

　雅各……逐漸懷疑，對方響亮的“吧唧”是故意的。

　對一個優雅、潔凈、高貴的靈而言——看著一只無恥的同族坐在對面，俗至極地捧著紅燒排骨啃食，無異于吸鬼看見容嬤嬤用針扎癟了自己一庫的糧食。

　厭惡、痛苦、憎恨、崩潰到作嘔。

　他快吐了。

　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

　“布朗寧。”

　為了停止翻滾的胃，雅各從牙里出話來，試圖打斷對方干飯：“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麼會離開森林？我想你還沒忘，我們靈是有規矩……”

　啊，是啦是啦，“絕不可擅自離開森林，離開即為背棄”嘛。

　“況且，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麼一個……”

　雅各停了一下，用厭恨與恐懼織的神看了看水晶窗下抱著課本來來往往的學徒們。

　比人類更低賤討厭的，無非是魔法。

　“……魔法學院里，忍著你們的臭味，當什麼班生……”

　森吃飯的作一頓，但下一瞬就回歸正常速度。

　“唔，我倒是聽過一些傳言。”

　他似乎是隨口一提：“長老們好像一直很想和法師界的貴族聯姻……你能被允許走出森林，是為了拜訪哪位失聯過久的人類未婚妻吧？”

　“什麼？”

　疑問出口后，雅各才后知后覺想起。

　……見到這只垃圾的緒太激烈，差點就忘了。

　“差不多吧。”他無所謂地說，“長老們這幾年催促了很多次，他們幾乎掐準了那個人類的每一段長期——而前幾天，他們好像在某張紙上應到了什麼變故，就催我來和正式簽訂婚約。呵。”

　森敏地從末尾的氣音里捕捉到一些端倪。

　“你……不怎麼喜歡？”

　況且，既然是從小訂下，又為什麼沒有正式簽訂過婚約？

　……嗯，倒也有可能，森翻雜書時曾見過關于法師界婚約的記錄——那是契約魔法的一種，比起誓言，更接近于理意義上的“綁定”。

　那種“綁定”有點微妙，既不會錮雙方上的忠貞，也不會限制□□與旁人……咳。

　要森自己說，那種魔法像個小狗與主人的玩笑，僅僅是給雙方象征套了個項圈罷了。

　但不管如何，讓一只靈和一個人類用契約魔法綁定起來，對靈而言，無疑是極痛苦的過程——那些長老和斯威特家主先簽訂了紙質家譜，再將契約延后到年再簽訂，也可能是出自這個考慮？

　“怎麼可能。”

　雅各擺擺手，“見都沒見過……對了，今晚這個包廂和這頓飯的飯錢，原本都是準備給我那位未婚妻的。不過我懶得去找。”

　森：“……”

　他抬頭，燭，水晶窗，充當坐墊的高級絨制沙發，又天花板上吊燈燈腳閃閃發的寶石。

　的確是個不錯的約會地點。

　很不錯。

　都能排上他人節做攻略教程時“十大約會圣地”里。

　……不錯。

　“你的路費都是長老們出的？”

　“這種金錢上的……”

　“你的學費也是長老們出的？”

　“低賤的銅臭……”

　“所以，與未婚妻聯絡的‘約會預算’，也是有額度的吧？”

　雅各忍無可忍：“就算活了垃圾，也沒必要滿金錢吧？你在外面就這麼給族群丟臉——”

　哦，有額度。

　就算沒額度，這只傻也不會作銀行卡轉賬，更不知道儲蓄銀行在哪吧。

　森立刻招手來服務員：“你好，菜單上的東西再全部來一份，我打包帶走。”

　“以及這位先生很開心，他決定請整個食堂一樓二樓的學徒每人一只巨型烤火，就最貴的那種烤，謝謝。我的那份烤也打包帶走，麻煩不要刷黃油，我的烤做荷葉花的口味。”

　雅各：“……”

　服務員：“……”

　為人類的兼職服務員深深被這份大刀闊斧宰客的氣魄折服了。

　不愧是傳說中的布朗寧學長。

　為靈的羅曼同學卻沒有金錢概念——他完全不知道澤奧西斯學院的食堂是與貴族飯桌持平的消費水平、這麼一趟下來能“嘩啦啦”流逝多金幣——

　他只關注到了另一個重點。

　“打包？真是太……天，你怎麼越來越窮酸了？”

　森·剛剛一通點單直接消耗完畢所有約會經費·布朗寧：同族果然都是傻。

　他心態很好地回答：“我就是很窮酸很劣等啊，看不下去你可以提前離席。”

　“對了，剛才說到哪？你不喜歡長老們選的那個孩？”

　雅各的眉幾乎打了結。

　森喝了口水，用余瞥見對方漂亮的臉出現了更微妙的變化。

　靈們的發瞳一般都是潔凈自然的淡，靈們的五材也無疑站在非人類生們的頂峰，靈們純潔清冷的氣質更堪稱一絕。

　而一頭栗短發，眼睛中的綠要多深有多深的森·布朗寧……在外貌上，其實也是只劣等靈。

　更別提在。

　但盡管從小就堅信自己“最劣等靈，最帥氣傻”的謎之定位，此時的森，看著對面的同族，見地有點反胃。

　盡管他早已全部報復回去，早已忘了年那被針對或被陷害的每一次欺辱。

　那種時就在心生長出的仇恨，再次……冒出頭來。

　因為無論多的臉，染上濃烈的鄙夷，都不會好看。

　“劣等的家伙，你究竟是被人類世界污染了多。”

　雅各·羅曼鄙夷地說：“與其給一個低賤的雌人類配種——我寧愿請你這個垃圾吃一頓飯，讓你看看自己當年選擇背棄的錯誤。”

　“起碼我還能忍和你這只垃圾呼吸同一種空氣，你再劣等也是只靈。而那個人類……呵，肯定是只骯臟至極的雌。按照人類的劣，也許早就被許多雄上……”

　森猛地放下了水杯，杯里的水濺到桌面上。

　“嘿。”

　他輕聲說，“請別往下說。”

　雅各也不想再說，他揮揮手，就像擺開什麼蒼蠅。

　“別提骯臟的人類了。布朗寧，告訴我，你這幾年在人類世界追求你所謂的‘自由’，究竟給族群丟……”

　森點點頭，繼續用很輕的聲音說：“你覺得那是侮辱。”

　“……什麼？”

　“婚約。你覺得那是種侮辱。”

　雅各聽不懂他的意思。

　“你在說什麼胡話，當然，和骯臟的人類通婚，簡直稽，如果不是為了長老與森林的利益……”

　“哇。”

　綠眼睛的靈歪歪頭：“我終于想起來了。你是那個……雅各。”

　明明得到了“班上最好”的獎勵，卻把獎勵的油直接摜到地上；

　明明是孩們曾眼打量的對象，卻大聲當眾讀出了們的書；

　明明長老們唯一留意的年靈，卻和同伴抱怨自己“不過氣”；

　明明擁有聽的歌與樂曲天賦，卻為了手指，不愿任何弦樂；

　明明就……

　……擁有所有他曾經想擁有的一切，卻總把那些丟棄。

　老太太從來不喜歡森，同齡孩說他的發“像泥”，長老們不追殺他就是好事，而努力去學習的歌曲與樂曲卻完全……

　但森本來全部忘了。

　雅各諷刺他吃飯聲音魯，他揍回去，繼續開心吃飯；

　雅各說他是給族群丟臉的劣等靈，他揍回去，繼續開心生活；

　雅各想用野豬把他撞死，他就把雅各倒掛在瀑布上；

　雅各伙同其他小靈揍回來，讓他狼狽躲進樹給自己配音“吱吱咔咔隆隆轟”，但胳膊長好后就鍥而不舍揍回去，一個個往死里揍，然后開心逃離他們來算賬的父母。

　可多年后，明明他們都長大了，森不再求曾求的東西，這只靈的名字都丟到記憶的爪哇國。

　雅各還是得到了一份……婚約。

　而那在雅各眼里是份侮辱。

　“嘿，雅各。”

　森緩緩握拳頭，看著水晶窗下緩緩流的學徒們，又緩緩張開。

　這不是狂歡朦朧、集齊了流氓混混的帳篷。

　“你說……既然有我這麼個劣等靈，長老們怎麼會舍得去侮辱你呢？”

　雅各嫌惡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你背棄了族群與森林，”他沒好氣地說，“這份侮辱當然是會給劣等的布朗寧，也不用我來犧牲。”

　森的腦子，“嗡”地一下。

　“那個法師界的大貴族……呃，我忘了是什麼名字……總之，聯姻只需要一個高貴的份，表明我族的合作態度。那個‘份’后的人選，當然是無所謂的。”

　就像古代的王族和親，皇帝當然不可能將最寵最尊貴的公主派到塞外，反而可能隨便選封一個低賤的宮，給封上公主的名頭再嫁過去。

　雅各發現了森臉上的震驚。

　他不解地問：“怎麼？難道你是完全忘了？看來那場火災還真把你燒了殘廢？”

　森的右耳針刺般疼痛起來。

　他兩眼發黑，呼吸急促，覺自己快被疼痛撕裂。

　“什麼火災……”

　“你不知好歹離開時，那場火災啊。竟敢用火焰去燒圣堂，呵，就算你真的被火燒殘廢，也是活該……喂！你干嘛！喂，你怎麼——”

　沒有哪個靈愿意與他們看不起的人類聯姻。

　只除了一個沒人會在乎他意見的，劣等靈。

　我不想聽。

　我不能。

　森踉踉蹌蹌沖向出口，推開拉住自己想說什麼的雅各，直接鉆安全通道，在極端的痛苦中去抓樓梯扶手。

　他知道學院幾乎每一個可供躲藏的地點，這樣才能在疼痛發作時躲進黑暗里。

　好疼……

　好疼……

　撕開，如果撕開的話，就一下下……

　好疼啊。

　腳下一個踏空，臉蒼白的靈，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我討厭他們。】

　【我恨他們。】

　【憑什麼……】

　“布朗寧。”

　某個靈長老用力了他不安分的手，小靈吃痛地皺起鼻子，指尖把玩的紅醋栗掉落下去，“咕嚕嚕”地，一路滾進了豪華的刺繡地毯里。

　他踢踢腳，想把那顆紅果子撥出來，手上又是重重的一。

　小靈不了，恨恨地吭著頭，與地毯上在花園后的龍頭對視。

　而地毯以外的世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午安。”

　“午安。”

　靈長老又用力了小靈的手：“這就是我們的靈圣子，森·布朗寧。”

　——呸！一個被推出去強迫娶人類的替死鬼！他們就是欺負他！

　小靈惱恨地抬起頭。

　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對面的小孩。

　對方同樣被一個大人牽著手，神冷淡，眼底寫著與他如出一轍的厭恨。

　“容我介紹，長老。這是我的兒，安娜貝爾·斯威特。”

　小孩的手也被重重了一下。

　“安娜貝爾，向你的未婚夫問好。”

　“……你好。森·布朗寧。”

　雖然同樣帶著不滿，仍是乖順地拎起漂亮的角，標標準準做了一個屈膝禮。

　“我是你的未婚妻。”

　小靈抿，沒有彈，也沒開口。

　行完禮的小孩抬起頭，他們對視了一眼。

　【好討厭。】

　“……布朗寧？我怎麼教你的？！”

　這次他的力道變大了，大得他的骨頭也疼痛起來。

　【好討厭。】

　他不甘不愿地出那只剛剛把玩過紅醋栗的左手，手心向上。

　“你好，安娜貝爾·斯威特。”

　【好討厭。】

　“請允許我吻你的手。”

　小孩冰冷地點點頭，把自己的小手放過去，讓他握住。

　【討厭死了。】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嘿一部分伏筆終于揭開啦~~

　春令營時森在安娜貝爾帳篷地毯里摳出的那顆紅醋栗，你們還記得嗎。

　是的，就是這一顆被小靈扔進去的哦。

　以及安娜貝爾為何沒有變冷的小怪：

　早在初始，就遇見了的布朗寧。

　（今日的作者值得評論.jpg）

　（給孩子一點點吧（出討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