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北風，卷的瑞雪漫天飛舞，眾人都說這是吉兆，映照來年的收，對比著萬壽宮的清冷，青梔這邊則與眾人圍著炭盆而坐，把外面值夜宮太監的都喊進來取暖，西配殿里別有一番熱鬧。

　因怡芳最小，青梔就逗說話，問若是到了可以出宮的年紀，愿不愿意留在宮里一直跟著自己。

　怡芳很慎重地想了想，最后說：“如果可以，奴婢還是想出宮，雖然家里有弟弟可以侍奉雙親，但其實爹娘都很疼我，若是一直在宮里，就難得見上一面了。”

　青梔有些憾，沒有妹妹，怡芳又很合的脾，自上次怡芳強撐著也要在皇上面前為說話，青梔就把當做妹妹一樣看待了，青梔私心里，是希能夠一直陪著自己的。

　然而怡芳的話也很有道理，畢竟人各有志，就算宮里有大富大貴的機會，也比不得在家里人寵、自由自在過日子的好。

　“既然你想出宮，我一定求爹爹為你尋一門好親事，怡芳，你是喜歡從文的公子哥呢，還是喜歡從武的年郎？”

　這話一出，眾人都笑著看向怡芳，看怎麼答。

　怡芳沒被這麼多人側目而視過，但生灑不拘小節，當下臉頰微紅，卻昂首道：“奴婢沒念過什麼書，同那些讀過許多書的人在一起，總覺得沒什麼話說，還是習武的男兒好，飛揚爽快。”

　眾人都哈哈大笑，嵐秋過來打了一下，笑罵道：“一個未出閣的黃花閨，當著小主滿里說的都是些什麼混賬話？”

　青梔見怡芳委屈地眨眼，忙說：“嵐秋可別說，原是我問的。”然后又轉過頭去笑地安怡芳，“你放心，以后我一定按著你的喜好，讓阿爹尋一個明磊落的男子。”

　怡芳這才大咧咧地笑起來，“奴婢謝小主大恩。”

　西配殿的笑聲傳出去很遠，妃著宮緞棉在錦繡宮的花園里看雪。旁邊的紅曇苦口婆心地勸著，讓妃回宮歇息，可卻凝神聽了會兒，問著：“紅曇，這約的笑聲是西配殿那邊傳來的嗎？”

　紅曇沒辦法，只得也側耳聽了聽，然后才回話，“奴婢聽著，確實是西配殿那個方向。”

　妃有些欽羨地看著那邊，幽幽地道：“我剛王府的時候，同你們也是這樣玩鬧，下了雪，大家搬來小凳子，圍著炭盆說笑。那時候賀惜榕還在，盧盈真也是一派天真，皇上不在府邸的時候，我們就弄來溫鼎，拿片放進去涮。外面下著雪，可屋里、心里，都是暖和的。”

　紅曇也有些愣神，那實在是很久遠的事了。曾經在王府時，皇上那時還只是封了齊王，要與其他兄弟爭皇位，府里的人都曉得利害，一致同心對外。

　那時候賀惜榕是正妃，盧盈真與自家主子是為側妃，三人同姐妹，在大大小小的宴會上同進同出，攜手面對其他王爺的家眷。齊王室安穩，曾羨煞了許多貴族男子。

　然而自衛景昭登基，王府的眷進宮后，天下連年太平，宮反就開始無休止的明爭暗斗。白初微的那一胎，是從一開始就不穩當，到后來臨產之時，賀惜榕更是買通了產婆，遲遲不讓孩子出來，最后由于胎兒在腹中時間太長，生出來就孱弱不堪，而初微的宮更是遭到了極大的損傷，從此再不能孕。

　彼時衛景昭還年輕氣盛，見心的人了委屈，雷厲風行地徹查了這件事。怎麼也沒想到的是，最后竟然會查到皇后上。惜榕是他的發妻，又關乎國運，皇太后出面相保，最終也沒能廢后，不過皇上到底冷落了中宮。

　而白初微的兒子，也終于沒能長大，夭折在襁褓之中。

　再后來，初微每天都仔細回想，才發覺那段時間盧盈真常過來陪伴，而盧盈真邊的凌香，似乎配有一枚香囊，自生產之后卻再也不帶了。

　那香囊有奇異的香味，白初微找來太醫院的人，拿了好些香料細細辨認，最終發現，那香味竟是麝香散出來的。麝香開竅活，若非初微經常聞到，也不會胎像不穩，以至于后面難產。可惜那時早已沒有任何證據來指證盧盈真和凌香。

　所以細細算下來，初微的啟壽，其實是被盧盈真和賀惜榕兩個人聯手害死的。

　往事如云煙般在眼前掠過，初微在漫天白雪中苦笑不止，“我從來沒想過要害人，可們偏偏都要來害我，那一年，就是臘月二十五，也是這麼大的雪，啟壽死了。我的孩子，他那麼弱小，在我懷里就漸漸沒了呼吸。”

　“賀惜榕死了，是老天看不下去要收，然而盧盈真還活著，紅曇，這宮里沒有什麼事是能瞞住別人的，如果沒有十拿九穩，我絕不能出手，我得好好養著，好好活下去，有朝一日看著盧盈真死在我前面。”

　紅曇跟著白初微十余年了，此刻把主子冰涼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篤定道：“惡有惡報，主子，咱們一定會等到小主子大仇得報的那一天。”

　遠西配殿的燈火在大雪中明亮和，熙熙融融的笑聲還在斷斷續續地傳來，初微一時失了神，喃喃自語，“多好啊，們這樣的年輕，多好啊。”

　那一晚，青梔鬧得累了，安然眠，還不知道，這宮里究竟有多死了心的人，在這偌大宮的各個角落，擁著棉被，徹夜難眠。

　到了三十這一天，雪斷斷續續地下，積在飛檐樓閣和各宮道上，依舊還是白雪凝輝的純凈世界。闔宮里喜氣洋洋，從早晨開始，所有人就都在為晚上的年夜飯勞碌。作為文之首，青梔的父親傅崇年也要在綺華宮列席，自然鎮國大將軍慕斂也要前來，據說，皇上特賜恩典，準許慕斂二子慕懷風也隨父列席。

　孟念云過來尋青梔準備與一起去綺華宮的時候樂樂呵呵地道：“皇上昨天同我說，其實他早聽說慕將軍在為自己的二兒子尋一門親事，所以皇上樂得做，準備在今天的宮宴上為他親自賜婚。”

　青梔覺得自己舌尖泛出一苦，然而最終說出來的卻是：“我家與慕家一向好，如此可真算一樁天大的喜事。”

　念云不疑有他，挽著青梔就往綺華宮去了。

　綺華宮遍植松柏，四季常青，現下雖然為冰雪所覆蓋，也地能看見翠綠，且每一株樹都俊俏拔，十分有神。

　青梔和念云邊品評著景，邊往正殿走。照著規矩，是妃嬪們先殿，外臣則與妃嬪們隔開，往后面遠遠地排著坐著，綺華宮極大，修來就是為了各大年節天家宴請，因此倒也坐得下。而青梔們到時，許多人已經到了。

　董玉棠上次直接從孟念云那里截了恩寵，后宮里藏不住事，早已經傳遍了，婉嬪早看不慣念云的得寵，又害得足，這會兒就故意地人家的傷口說：“天冷了，孟人上次與皇上去賞雪，卻把皇上賞丟了，心該比上還要冷吧？”

　話音才落，孟念云還未說話，姜采的聲音響起，“嬪妾見過婉嬪，見過傅婉儀，孟人。”

　裴婉修見是來了，“哼”了一聲，怎麼也沒想到，當初被自己下了綠頭牌的人，竟然是這新一批宮的人中頭一個懷孕的。

　姜映然一直記得裴婉修加諸在自己上的屈辱，也記得自己當時跪在地上，唯有青梔和念云過來扶，這會兒就微笑地和念云道：“聽聞皇上怕人姐姐冷，特賞了姐姐一件翠羽織就的大氅，嬪妾實在是羨慕。”

　恰巧念云現就穿在上，姜映然又特意了，笑著道：“真好看，姐姐穿上想必暖暖和和，再大的風也不會冷了。倒是婉嬪娘娘，了冬，皇上可賞娘娘什麼了？”

　裴婉修的臉一下就又白了幾分，多半是氣的，皇上別說賞什麼了，整個甘泉宮里連敏恪都沒到什麼賞賜，姜映然這話才是真正的心窩，只是裴婉修哪里肯這麼輕易地辱，上前兩步就道：“懷了個孩子，姜采就把自己當什麼了？本宮那里好東西多的是，不比姜采小門小戶，沒什麼眼，不過一件翠羽大氅罷了，也值得你滿口子的夸贊，真是可笑。”

　說罷，裴婉修昂著頭，轉直接座了。

　孟念云先是謝了映然為出頭，然后又嘆：“何必與計較，這位娘娘一向就說，咱們聽著也就是了。”

　姜映然點頭稱“是”，但心里其實不以為然，早已和婉嬪結怨，又是心思敏驕傲的人，這恨意并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弱。

　青梔在一旁，小聲地說：“婉嬪這樣的子，也未必不是一種生存之道，皇上不喜歡，皇貴妃也不待見，雖然在嬪位，也只是隨著靜嬪住在甘泉宮，只能算半個主子，若還不常常出來攪一攪這后宮，恐怕誰都要把忘了，你看，就這樣的子，雖然不得寵，務府之類的可不是也不敢欺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