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見不曾作，宋氏也並不曾喚，只繼續輕聲同桂媽媽道：「已是這般境，該來的終歸是避不開的。我自個兒倒也罷了，可為著翊兒跟阿蠻，怎麼著也該氣些才是。」

桂媽媽道：「您這般想便對了。」

此後兩人又絮叨了幾句，桂媽媽便出門去打聽宋氏吩咐的事。

謝姝寧這才又睜開眼，從角落裡爬起來湊到宋氏邊去，用自己短短的兩條胳膊環抱住宋氏依舊纖細如同的腰肢，細聲喚：「娘親……娘親……」

此時此刻，頗有些語塞，只能這般一聲聲地喚著，似只有這般，才能心中好些。

「阿蠻，你喜歡這兒嗎？」宋氏忽然問道。

謝姝寧怔住，子僵，半響才抬起頭來將子轉到宋氏面前去，遲疑著道：「娘親喜歡嗎？」

這麼長久以來，竟從未想過母親也許本便不喜歡京都，只是為了他們兄妹兩，不得已才留了下來。可以沒有夫婿，可兩個孩子卻不能沒有父親。母親也罷，這天下人也是，只怕都是這般想的。可謝姝寧重活一世，想的也就愈發通了。若真到了迫不得已時，母親跟父親之間，勢必會選母親。若真能離了謝家，也並非壞事。

只可惜，謝家這樣的人家，又怎會眼睜睜看著自家脈流落在外。民不與斗，便是想斗也是鬥不過的。

謝家在京都經營幾代，又同幾位國公侯爵家結了親，想要收拾個商賈出的宋家，不過易如反掌！

這一點，謝家人明白，謝姝寧瞭然，宋氏又豈會不知。

有些路一旦走了，便再無回頭的機會。

火盆中的炭燃盡了，一縷縷白煙裊裊升起，似拚命掙扎。謝姝寧側目過去，耳中聽得宋氏道：「滴水冰，雪大得能將人給埋了，這樣的地方娘親一點也不喜。」說著，悠悠嘆口氣，喃喃起來，「可惜這世上並沒有後悔葯可吃。」

也不知是後悔帶著孩子們了京，還是後悔當初讓謝元茂來了京城。

可，終歸是後悔了。

而謝姝寧，也看清了這一點。

當天夜裡，渾燒得滾燙，在噩夢中輾轉醒不來。許是先前徒手玩了雪，心中又鬱郁難安，先前早已經痊癒了的風寒竟是又發了。薔薇起夜聽到帶著哭腔的嚶嚀聲，點了燈進來一瞧，嚇得不行，急急忙忙衝去稟了宋氏。

謝元茂當日便已經搬去了外書房，這會門落了鑰，已是不能去尋他了。

宋氏便隨手披了厚起，急聲吩咐桂媽媽：「速速去請了長房的杭太醫來，我先去阿蠻房中候著！」

可月上梢頭，時已夜半，這會子人都已經睡下了，哪那麼容易請。沒一會，這事便驚了玉茗院。陳氏已經清醒，靠在枕上略一想，又讓人吹了燈睡下，權當什麼也不知。玉茗院靜悄悄的一點聲響也無，芝蘭齋里卻燈火通明。

宋氏進了東院，見著謝姝寧的模樣便忍不住驚了聲，「薔薇，阿蠻何時開始燒的？」

「奴……奴婢不知。」薔薇被唬得後退一步，戰戰兢兢地回道。

宋氏只覺得一熱自心頭湧上，耳畔「嗡嗡作響」，竟是聽不清薔薇的話了。不過此刻也顧不得旁的了，只飛快地撲上前去，又指派丁香跟百合去打水，取乾淨裳。薔薇則生怕被宋氏責怪，急忙去櫃中取了厚厚的棉被出來給謝姝寧加上。

可饒是這樣，謝姝寧白胖的小臉熱得通紅，子卻是不停地冷得發。

宋氏見了又怕又心疼，不顧病氣可能會過給自己，一把將謝姝寧摟進懷中，將被子厚厚蓋在上。

好在夜裡也都是溫著水的，丁香沒多久便打了水進來。凈了上黏膩的冷汗，又換上了乾淨的裳，謝姝寧的呼吸聲才漸漸趨於平緩。屋子裡的人多了，便有些氣悶。等著杭太醫來的時候，宋氏便將人都給打發去了外間，自己抱著謝姝寧不肯撒手。

自責間，忽然聽到懷中小人細碎的夢囈。

「箴兒別怕……娘親在……」

「娘親，阿蠻怕……好怕……」

模模糊糊的話語人聽不清究竟在說些什麼，可宋氏明明白白聽到了怕字。

只覺得心口一疼，忍不住伏下頭去，在謝姝寧滾燙的臉頰上親了下，「阿蠻乖，別怕，娘親在。」

像是聽到了的話一般，夢囈聲漸低，謝姝寧的子了，緩慢地將眼睛睜開一條，而後又無力地閉上，呢喃起來：「果真是夢，娘親已經去了呀……娘親早就已經不在了……我怎會見著娘親……」

宋氏聞言如遭雷擊，抱著謝姝寧的手不一。

正當此時，桂媽媽領著杭太醫趕來了。

留了杭太醫在裡頭給謝姝寧診斷，宋氏心驚跳地聽著桂媽媽稟報。

桂媽媽大大了一口氣，「這一回是長房的二夫人幫的忙。奴婢去時，正巧遇上二夫人，二夫人便讓人去請了杭太醫來，因而才費了許多周折，這便回來了。」

宋氏還想著方才謝姝寧的幾句囈語，聽得有些心不在焉，疑詢問：「這麼晚你怎會遇上二夫人？」

「奴婢也不清楚，二夫人穿得好好的，邊也只跟了個丫鬟。」

宋氏聽了也沒在意，滿心都擱在了謝姝寧上。

的阿蠻，怎麼會說那麼古怪的話，莫不是燒糊塗了？

可幸而杭太醫來的及時，謝姝寧並沒有大礙。吃了一帖葯重新睡下，到寅時，燒便退了。宋氏一夜無眠，到這會才總算放心了些，在謝姝寧側躺著歪了歪小憩了會。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地聽到謝姝寧在喚，宋氏睜開眼一瞧，便對上了謝姝寧因為生病而含了水汽的眼。

輕笑了聲，了謝姝寧的額，「昨兒個夜裡，你可快嚇死娘了。」

謝姝寧全然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只以為宋氏在說突然發燒之事，不由啞著嗓子勸：「娘親莫擔心，阿蠻已經好了。」

宋氏眉眼彎彎地點頭，又訓：「往後可不能在玩雪了！」說完，不等謝姝寧開口，又招呼起桂媽媽來，等人進來便問，「什麼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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