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元風了拳頭，但一想到丫頭就在不遠的地方，要是在這里和陸玉恒發生沖突，一定會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他不想看到糾結的神，尤其這事還是因他而起。說到底，他陸元風現在還是太弱了，弱到做出的承諾都兌現不了，包括之前說要救出來，雖然保住了的命，但讓從陸府到景泰茶莊，還不是相當于從一個囚籠到另一個囚籠。沒有絕對的自由，人限制與擺布，這樣的結果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與其在這里據理力爭，甚至一時腦熱與他二弟吵架，還不如暫時忍耐下來，等到自己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之時，再把從這里帶走也不遲。

想通之后，陸元風松開了拳頭。

他高大的背影猶如一座被風霜雨雪雕刻過的磐石，歲月將他越發堅韌的形態刻畫出來，沙粒石塵的積累，讓他不再像個初出茅廬的熱青年，總有一天，他會親自撣去這風沙，哪怕迎著滿天烈雨也能夠從容以對。

陸玉恒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陸元風，他皺了皺眉，極力忍住心中那種想要上前打破他理面的沖，但最后還是轉過頭去沒再理他。

理他作甚？

他這個名義上的大哥對他構不任何威脅。

沒一會兒，丫頭拿著筆墨紙硯出來了，陸元風見狀，忍不住上前一步跑去幫忙。

在兩人看不到的地方，陸玉恒眉心擰得更，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終究是怪他大哥太過礙眼吧？他了眉心，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回羊皮卷上面。

可那兩人說好的聲音實在太過令他心煩，盡管聽得出他們已經盡量低自己的音量，但聽在他耳中卻是無比刺耳。

好像兩人只是站在同一個地方，都讓他覺得渾不舒服。

過了一會兒，丫頭終于把東西都端過來，陸元風和打過招呼之后就已走了。大廳中只剩下陸玉恒和丫頭兩個人，丫頭自覺把東西放好，然后替二爺磨墨。

待他寫好之后，他又仔細研究了一番，最后拿起那張用過的宣紙和羊卷回帳房去了。

丫頭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不過知道這麼干站著也不是辦法，于是亦步亦趨地追了上去。

“二爺，丫頭待會兒要做什麼？”

陸玉恒在停下來之前先站住不了，丫頭差點剎車不及撞了上去。好在丫頭反應迅速，穩穩停下來，口略微有些起伏。

“今天就不用你進帳房了。”

“……”丫頭眨了眨眼：“哦。”

說完，他轉走，卻在抬腳的瞬間忽然調過頭來，一雙狹長的丹眼直直看著：“跟孫先生學得怎樣了？”

“還行。”

“說得太過籠統，還行是什麼意思？”

“孫先生已經教我……”猶豫了會兒，小心翼翼地看了二爺一眼，最終還是說了出口：“做假賬了，可是，二爺你不用擔心，就算丫頭學會了，也不會瞞著你做假賬的。”

“呵。”陸玉恒輕笑了一聲。

丫頭以為他是在笑自己，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這麼張做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這回事麼？”

“哦。”

那之前是白擔心了？悄悄松了口氣，正打算跑回去做雜事的時候，二爺又住了。

“等一下。”

“二爺，怎麼了？”

“你說你已經開始學了，那學得如何？”

“丫頭對數字并非十分敏，所以學得磕磕絆絆，孫先生也說過我好幾次了。二爺，也許丫頭并不適合待在帳房里頭，幫著孫先生做些雜事還可以，但要是學算賬，我恐怕……”

陸玉恒出聲打斷的話：“有時候，學習一些東西不需要，你只需知道就行了。”

“……哦。”

既然二爺自己也這麼說了，那又有什麼理由繼續反駁呢？畢竟現在人在屋檐下，很多事，包括這個學習算賬的事兒，雖則不是十分排斥，卻也提不起多興趣。打算盤一向不在行，何況還要學著做假賬，到時可能還要跟著查賬，一想到以后都要對著無窮無盡的賬本，就腦仁疼。

帳房，陸玉恒將羊卷扔給孫先生。

“這是其中一個賬目，你看能不能對上之前的賬本。”

孫老先生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滿疑：“你怎麼找到的？”

一說到這個，陸玉恒就一個頭兩個大，本來以為已經鏟除掉對自己有威脅的蛀蟲，沒想到對方竟然還留有后手。

陸玉恒第一次在里翻船，連日來心都很不好。再加上本來就忙得不可開，偏偏又趕上后院著火，看來自己娶進家門的兩個側室都不是容易打發的。

要不是為了陸府，要不是為了他爭了一世還死要面子的娘，他真不明白自己堅持到現在的目的是什麼。

想到之后還要理各種煩心事，他就忍不住了皺的眉心。

“不是找到的，孫先生，這事兒你別管，你只管對上數目就行了，其余事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你有辦法解決？”

老人家雖是這樣說他，但最終也沒有過多追究。他依然往常一樣埋頭苦干，陸玉恒卻在他對好賬目之后匆匆離開了。

丫頭端著一杯茶進來的時候，老人家嘆了口氣，像是找到人大吐苦水一般，罕見地出憂心的表。

“丫頭啊……”

“怎麼了？”丫頭十分好奇。

“你說，人活著那麼累那麼苦是為了什麼？值得麼？”

“啊？”丫頭沒想到孫老先生也會思考這麼虛幻的問題。

愣了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花了點時間回憶前世所看的一些書和一些有哲理的話，但想來想去，其實無非也是從一個謬論到另一個謬論，你現在所贊同的觀點，也許過兩年就完全不認可了。

以前聽說過這樣一句話：人的本是不會改變的，改變的只是他對外界的看法和觀點，一些小時候不認同的事，或許長大之后就會有相反的見解。

只有變才是不變。

孫先生所問的問題，應該是大多數人迷茫的時候都會產生的疑——只有不斷地質問自己，人才會長，才會幡然醒悟、浪子回頭。

但老先生年紀也不小了，按理說應該不會問這種虛無縹緲的問題，難道他老人家到了什麼刺激？對了，他一定是冒還沒好全，腦袋昏昏沉沉的，才這樣胡思想。

這麼一想，丫頭干脆隨便說了幾句話回答他。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去日苦多。孫先生，人生其實只是一眨眼的事，彈指一揮間，歲月本來就已不能長留，與其去思考這些沒有真正答案的問題，還不如活在當下。”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去日苦多……”他喃喃重復著丫頭所說的這句話，不面苦笑：“哈，沒想到你這十幾歲的小丫頭，比我這個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家看得還通。”

“孫先生，你就別想這麼多了，好好吃藥，養好子才是正事，你要是一直不好也影響算賬不是？”

“嗯嗯。”他連連點頭：“你出息了，連我也敢教訓。”

他這話明顯是在開玩笑，丫頭也沒放在心上。只是微微一笑，反駁道：“我哪里是教訓孫先生？常言道：忠言逆耳，我只是說了些該說的話，你不愿意聽罷了。”

“你這個丫頭……”

他搖了搖頭，然后繼續埋頭于自己的工作當中。

“哎，你見過堂爺沒有？他可是江南百年難出的青年才俊，自從他高中探花之后，前來說的人都快踏破他家門檻了。”

“有這麼夸張嗎？在我心目中，二爺才是最好看的！哪怕他再怎麼聰明絕頂，也比不上江南第一男子——陸二爺！”

“你這淺，只曉得看臉，你是沒有見到，堂爺也是長得一表人才！”

“哼，就你見著了嗎？我也見著了，那天他和三爺在一起，兩位爺真是一個比一個俊俏，而且還各有特！”

……

趙清聽著們無聊時的閑談，不嘆——人就是八卦。

他將洗干凈地服放做一堆，然后站起來舒展筋骨，這兒捶捶那兒，愜意的作迎來姑娘們的注視。

“趙清，你怎麼那麼白？好似不管怎麼曬都不會黑！”

“對啊，你這要是個黃花閨兒，肯定十分招人喜歡！”

趙清慵懶地抬起他的桃花眼：“我現在這樣也很招人喜歡，怎麼，你們不喜歡我嗎？”

他這樣甜，孩子們都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對了趙清，你怎麼不去看看彩蝶啊，以前和你不是十分要好的嗎？”其中一個孩子偏頭問道。

“今時不同往日嘛，現在是晚汀苑的丫鬟，我以什麼份去見？”

“那丫頭呢？”仍是不死心。

“丫頭是想看不能看，現在又不在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