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蘭蘭是看不上唐家的。

　不說別的, 兄弟姐妹四個，父母有什麼資源都要分給四個，而家莫凱強是獨生子。

　于晚枝又是出了名的摳, 不僅把兒子們婚前炸了個干凈，婚后也摳不樣兒來，自己親兒子都這樣, 還別說對不是親生的閨呢。

　七五年，當時新開了幾條鐵路線, 往湖南跑的, 往廣西跑的, 一條線如果是越了兩個省份兩個鐵路局, 往返車輛可以上兩個局的職工, 各個站段都在招人。

　陳蘭蘭那會兒想著，要是唐小麗能當個乘務員也好啊, 唐小麗能當上乘務員, 就會同意孩子跟在一起的。

　多好的機會，家屬們紛紛走關系，甚至有幾家孩子年紀太小的, 去派出所改年齡, 都要把孩子提前送進單位，就于晚枝賊，那一個幾百塊錢要了老命，陳蘭蘭也看不上于晚枝這種親家, 覺得這種家庭出來的孩子, 要麼熊要麼虎, 一般況都不是什麼善茬。

　但莫凱強就是喜歡人家唐小麗。

　得不到, 撓心撓肺的。

　莫凱強看著唐小麗, 手邊拖著個孩子，也知道是從鄉下剛回來的，服隨便也還算整潔，但比起城市里的姑娘來說，還是樸素了一些，要是唐小麗嫁給他，他肯定給買最流行的裳穿，看著他心里酸酸的，對唐小麗后那個男人也沒個好臉。

　“小麗，你回來了啊？”

　“莫凱強，咱們都不是小孩兒了，再這樣就不合適了，我全名。”唐小麗說。

　“你說說你，知青都回城了，你干嘛在當地嫁了呢，當初你要是回來，還是能找到工作的，知青辦會分配會安排，也不至于像這......”莫凱強說。

　唐小麗正：“我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我現在有家庭有孩子有丈夫。”

　莫凱強：“可是你現在回來，就是農村戶口，就不能包分配吃公糧。”

　也不知道什麼鄉下男人能娶到，一想到那魯的漢子，莫凱強心里頭都要燃起火來。

　唐小麗撇撇：“我又不稀罕。”

　這家屬大院，回來一次就多一層。

　小時候覺得當城里人好，吃公糧有學上，但住房問題困擾了城市居民幾十年時間。

　小時候就有人幾代人在一起，一天到晚的吵架，也沒有農村敞亮。

　真上糧食荒時候，鄉下人還可以挖野菜吃海，城里人只能兩眼天。

　小時候是一層，后來單位組織再蓋了一層，二樓的住戶又在上頭加蓋，羊城通電線電網的時候胡拉，到都是電線，幾年沒回來，二樓的住戶把頂棚都掀了，往上頭又再加蓋了一層，唐家的位置在東北角，跟莫家挨在一起，現在在上頭掀翻了樓頂，又蓋了兩層。

　看著搖搖墜的。

　這樣的危房，全家人在一起還格外滿足，還倍兒有優越呢。

　唐小麗不愿意回，可別人不這樣想。

　莫凱強：“你朝人低低頭不行嗎，七五年你跟你媽低個頭，說不定就能幫你把就業辦了，你跟家里人犟個什麼勁，你以為結婚去農村了，就能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后你世世代代都是農民，沒有工作也沒有退休金，看病沒有報銷，你想想老了以后的日子沒？”

　唐小麗覺得他聽不懂人話，都說了不在乎，扯七五年做什麼。

　誰還能再穿一次了？

　莫凱強的眼神看著好不舒服，心里埋怨著韓學禮，說是買煙，結果不知道上哪去了，怎麼這麼久了都沒回來。

　剛想開口，瞥見韓學禮遠遠的過來。

　家屬院煙熏霧繞的，他這是找不到人了，走進來多繞了幾圈才看清楚在哪里。

　直到看見唐小麗被個男的攔住，那男的年紀不大，小平頭看著兇的，關鍵那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唐小麗，讓他覺得很不舒服，韓學禮走過去，檔在唐小麗前頭：“這位同志，能不能讓開一下？”

　他這姿勢是要上樓。

　莫凱強：“.....”

　這誰？

　這誰啊？

　比起家屬院里其他人來講，韓學禮的其實跟他們格外不一樣，就拿形來說，他站在哪里都是筆，即便服很舊，也也不會顯得狼狽或者是畏畏，在這方面他拿的很好。

　而韓學禮今天過來岳父家里，也稍微打扮了一下，上的長袖白襯是件相對來說比較新的，很襯他儒雅的氣質，說話的嗓音略沉，看上去跟這大院里頭胳膊膀子的大老爺們不一樣。

　莫凱強頓時就有種覺，這人走錯地方。

　居然還讓出來一點地方。

　韓學禮看了他一眼，看了一眼黑暗的樓梯，樓道里頭放著住戶們的東西，從鞋子到家里的家伙式各種東西都有，只空出來不到半米的位置，僅容一人通過，他低下頭，隨手把萌萌抱了起來。

　“小麗，是在樓上？”

　“嗯，往上走，這樓道窄你小心點。”唐小麗低聲說，隨手拎起了東西拍了拍唐媛媛的肩。

　莫凱強盯著這男的，心里一個咯噔。

　這就是小麗男人？

　莫凱強覺得自己腦子不好使，鄉下地方有長得這麼干凈的男人？

　唐媛媛的眼睛都看不過來啦，這個男的好帥！

　“小姑，這人是誰啊？”

　“小姑父。”

　“這是我小姑父啊，長真俊。”唐媛媛把心里的話口而出，說完臉一紅，牛瓶子塞唐小麗手里，撒就去找爺爺了，一開口就是雀躍的聲：“爺爺爺爺，我小姑跟我小姑父回來了。”

　哎喲媽呀，農村人都長這樣兒嗎？

　一輩子沒去過農村的唐媛媛眼睛都亮了。

　————

　二樓唐家

　一大清早老頭就提溜個煤爐子出去了，沒個個把小時回不來，王明明沖陸琴使了個眼。

　兩妯娌著出了屋子，站在走廊外面。

　這屋子里頭仄，七七年的時候往上面加蓋了一層，多出來兩間房，一間給了老大住，一間給了老二住，兩個房間門對門的挨著，連對方氣的音兒都能聽到，哪家都沒點。

　走出來，王明明才覺得氣順了點。

　“大嫂，你說，小妹不會要跟咱們回來吧？”

　陸琴看了看左右：“應該不會吧，不然干嘛一下汽車就過來？”

　王明明撇撇：“誰知道什麼況，總之來了肯定沒啥好事，你看咱婆婆能提得起勁兒來不？”

　陸琴也郁悶著呢。

　覺得，小姑子應該知道家里什麼況。

　4+4+2，足足十口人。

　原本家里頭三十幾平米的地方，婆婆啥東西都舍不得扔，一樓連個下腳地都沒有。

　屋子里還有五六年搬家時候從北方搬來的東西呢，于晚枝恨不得什麼都留著，全都塞在屋子里，人住不進來都沒關系，可老件兒不能丟啊。

　不過心里存了點小心思，鐵路局最近要給職工分房，要是三家都分到了房子，到時候小姑子會不會過來住？

　想想，陸琴就很火大了。

　“不管怎麼扮可憐，咱們只管不接話茬。”陸琴說。

　“那有什麼用，我看大虎的意思，還心疼他這個妹妹，我也沒辦法啊，如果老爺子開了口要回來，到底是自己孩子，咱們也說不上話啊。”王明明不像陸琴，人家是乘務長，工作好在家就有話語權，家里什麼況啊，全家還要仰仗著老爺子的鼻息。

　再說了，大虎好像對這個妹妹在意的。

　陸琴見妯娌這副沒出息的樣，翻了個白眼。

　王明明只當沒看見。

　雖說沒上班，那是因為家里孩子小，可娘家殷實，可不像陸家那樣的破落戶，抱著小閨轉就出了屋。

　說了會兒話，看樓梯口上來了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手里面抱著個兩三歲大的小孩兒，兩人長得都很好，男的俊，小孩也漂亮，剛準備開口問，就聽見唐媛媛在下頭說話。

　陸琴愣了愣，那一瞬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唐小麗從后面閃了過來：“大嫂，咱爸咱媽呢？”

　唐小麗打扮的不算寒磣，這服也是當初結婚時韓學禮給買的，過時是有些過時，但也不破也不舊，沒們想象中那麼落魄。

　于晚枝在屋郁悶著呢，陳蘭蘭都奚落好幾天了，早上裝病在床上就不起來。

　琢磨著，小麗嫁出去的時候沒拿彩禮，今天婿上門是不是多要找他拿點？

　又想著不是親生的，要多了不合適，那起碼要個288吧！

　況且是城里人嫁農村的，不給多點不顯得重視，可人都結婚這麼久了，還能要到錢嗎？

　要不到錢白養個閨，又不樂意的。

　一聽到閨的聲音，從床上蹦跶起，出門看見了唐小麗手里牽著個小孩兒，后面還跟著個人高馬大的帥小伙，頓時有點暈，還以為對方找錯了房，鄉下人在想象中都是營養不良，黑瘦黑瘦的形象。

　唐小麗：“我回來了。”

　于晚枝看著一家三口，一陣眩暈：“回來好，那個小——我們麗麗嫁給你，你好歹要。”不知道怎麼稱呼韓學禮。

　唐小麗打斷：“他韓學禮，你他小韓。”

　還沒說完，韓學禮也了一聲：“媽。”

　婿沒唐媽想象中那麼差，于晚枝點頭：“好，那個小韓啊屋子坐吧。”

　也不好開門見山提彩禮了。

　王明明在旁邊哼了一聲：“你說說你也是，好容易進一趟城，總得先過來看爸媽啊，多大點事都該辦完了，過這麼幾天才來看咱媽。”

　看著婆婆說道：“小妹怕是還在下鄉事生著氣呢。”

　讓王明明這一說，于晚枝頓時有些不爽了，臉也拉了下來：“你說說你，幾年沒見面你就不想家里人嗎，來羊城不先看看爸媽，跑到哪里去了？”

　就算之前有那麼幾分覺得韓學禮長得還不錯，現在也有幾分看不上眼。

　再不錯，跟城里人還是有區別。

　就算那些做生意的怎麼賺錢，城市里面吃了幾十年皇糧的，也是看不上眼那些人的。

　唐小麗把帶來的東西放在門口的桌子上，唐媽掃了一眼，東西拎的還多的，實在的，原本唐小麗打算買兩瓶紅星二鍋頭，讓韓學禮換了茅臺，這一路拎過來沒招人眼羨。

　“瞧二嫂說的，我這拖家帶口的進趟城，自然要選個大家都在的日子過來，難不我的來，人都沒看全就走，還是你不想人家看見我回來了？”

　王明明被一席話兌的頓時臉都紅了，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我也是著急想見見你嘛，這麼多年沒見面，大家怪想的，你看看你過來就過來，帶這麼多東西做什麼。”

　于晚枝也讓閨說的臉熱。

　之前可真是這樣想的，就算覺得閨嫁得并不面，要回來也不要周末回來，專門撿著人多的時候回，這是做給誰看啊，生怕嫁得不好的事沒人知道嗎？

　唐小麗：“其實七六年我也可以不用隊的，當時也沒有強制隊的任務，要不是七五年鐵路局擴招，我沒能進去，在家也是閑著看人臉，誰愿意去農村，但當時是大嫂你跟我說，現在隊條件好，直接能進糖廠，比待在城里待業好，我倒不是埋怨你們什麼，畢竟媳婦是自家人，我就算有個工作，以后也是給別人家掙錢，但我現在回個娘家，都要躲著人才能回來，我這心里頭也不舒服，算了東西也送到了，我馬上就走。”

　這話一說出來，就連陸琴臉上有些燙。

　當時是跟小姑子說，隊總比閑著在家好。

　閑在家里，要花銷家里頭的，說不定找工作還要爸媽掏錢，誰想家里頭有這麼個閑人呢？

　更何況哥哥們也不是親哥，有這麼個適齡妹妹住在家里，也不大方便啊。

　其實誰沒有私心，家里面個人口，就能騰出來更多一點地方，但人心總是長的，走的時候才十七歲，高中都沒讀畢業。

　于晚枝到底要扮演一個公正無私后媽形象，對幾個孩子摳門起來那是一樣樣的：“你看你這孩子，想岔了吧，你嫂子不是那個意思，當時鐵路局不是說要擴招麼，等不到機會還有媽可以退呢，實在不行咱們還能想想別的法子，是你自己說要下鄉去的，我們可沒人你。”

　話題一岔開，就覺得不對勁，想跟婿提提288的事呢。

　兒是別人家的，媳婦才是自己家的。

　況且唐小麗也不是于晚枝親生的，跟也不親。

　“得話講到這里我也不希多講了，只希十八歲時候我說下鄉，你們一句話都沒有，以后我要做什麼，你們也別指手畫腳的。”

　唐小麗深深的看了三個人：“你們有你們自己的考量，我也不怪你們，養我養到十八歲，我出去以后也沒能給你們帶來什麼，以后大家就當親戚走著，沒事兒我就先走了，這些東西是我來的時候買的，想來你們也是嫌棄的，我先拿走了。”

　“對了，不用擔心我要賴皮在這里不走，最近我在跟韓學禮裝修房子，這段時間沒空過來了。”

　也不管唐媽在后面說了什麼，把剛才放下來的香煙，酒，紅糖，又一樣樣的裝回背包里面。

　于晚枝：“.......”

　這姑娘，怎麼說著生氣上了？

　剛想說也不嫌棄放著吧，可從來不嫌棄家里的東西多，只見唐小麗連顆花生米都沒給落下。

　進門的時候是拎著手里拿進來的，出門的時候是放回包里拿出去，還讓白白落了個好？

　于晚枝想吐口罵臟話了。

　唐小麗拉長著張臉，出了門，拐了個墻角就往樓下走去。

　本來打算，如果于晚枝對們態度好一點，就把東西留下，出去再給三舅買東西。

　但看見于晚枝這樣，就沒心在這個房子里待到吃完飯。

　韓學禮抱著萌萌，趕慢趕的跟著，出了家屬樓，就是一條街，唐小麗走了幾步就停了下來，沖韓學禮招了招手。

　突然出個笑臉來：

　“走，去看我三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