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餘暉鍍在衚衕中，勾勒出灰磚瓦間的罅隙，遠的風打著卷輕巧從眾人中間穿梭。

林姝蔓哭過一場，將心中無助害怕發泄出來，人反而清明許多。

這才注意剛纔自己毫無形象的哇哇大哭，手心中攥住賀千空的角，汗淚水已將那塊玄襟染深黑。

如此行徑，簡直有失貴麵！

林姝蔓雙頰飛上一抹緋紅，小心翼翼鬆開手心那塊角，隻是被攥得久了，角起了皺褶，怎麼也不平。

眼去瞧賀千空，囁嚅：“大人，實在對不住……”

賀千空低頭看了眼角，神淡淡，“不礙事。倒是你……”

林姝蔓袖被剛纔打翻的茶水浸，半邊全了，且剛纔一番搏鬥，裳沾了灰塵，狼狽不堪。

這副模樣可不敢貿然回家。

賀千空道：“長春閣離這裡很近，去換裳吧。”

長春閣現下還經營布匹生意，店中自有裁好的式裳。

林姝蔓思索後點頭同意，“又得麻煩大人了。”

賀千空朝後黑暗打了個手勢，一個人影消無聲息出現在月影中，黑騎裝，黑布遮住口鼻，看不清模樣。

林姝蔓才發現這裡居然還有第三人，唬得不由向後一退。

賀千空虛扶一把，安道：“不用怕，這是我的暗衛，名常四，一直跟著我。”

常四並不作聲，隻是衝林姝蔓行了一禮，手腳利索的將躺在地上的高明綁了起來，還往他口中墊了塊布，防止他發出聲音。

“外麵的人都解決了？”賀千空淡淡問。

常四低頭，“已經解決了主子。”

賀千空微一點頭，對林姝蔓道：“能起來麼，我們需要走到巷子口。”

聞言林姝蔓點點頭，小心翼翼活下手腳，扶住一旁車壁跳下車廂。

賀千空在前開道，林姝蔓隨其後，常四悄無聲息跟在兩人後。

來到車馬旁，林姝蔓看到雪梅和車伕歪歪扭扭躺在地上，嚇了一跳，“雪梅？！”

“他們兩個隻是被高明迷暈，並無危險。”

林姝蔓這才放下心來，再看車下，幾塊碎石卡在其中，想是當時車伕發現碎石，來不及避讓，隻能急剎停車，被一旁暗中等候的高明發現機會，迷暈了過去。雪梅下車檢視亦是中了高明埋伏。

三人繼續前行，未到衚衕出口，林姝蔓眼尖發現衚衕口停著一輛灰撲撲的小馬車，車伕有些奇怪的耷拉腦袋。

“那是……”聲音有些抖，離得近了才發現，車伕脖頸上有一條深紅線，跡染紅後馬車車壁。

“彆看！”未等捕捉更多細節，賀千空長玉立，遮住視線。他長眉鬢，眼眸深邃，“那是高明帶的人，已經被解決了，彆看了，常四會理的。”

他擋在麵前，手指虛虛遮在眼眸前，帶著一步步走出衚衕口。

原來高明準備如此充分，林姝蔓死死咬住自己下，子因後怕陣陣抖，無法想象如果今天賀千空冇有出現，自己將落得何種地步。

夏日的夜晚蟬鳴，空氣中帶著悶熱的氣息，巷子出口轉個彎，便見路邊停靠輛紺青馬車，趕車的正是林姝蔓異常悉的錢掌櫃。

錢掌櫃見了兩人，忙跑過來，“主子，林姑娘。”

賀千空扶著林姝蔓送上了馬車，又吩咐常四留在此地理後事，方道：“去長春閣後院，趕車快點。”

錢掌櫃點頭應是，“主子和林姑娘可坐好了，馬車顛簸！”

霎時間，馬匹長鳴嘶，霍得疾馳出去！

馬車風馳電掣，馬蹄噠噠急行，行駛間馬車四下顛簸。

林姝蔓不得不死死抓住一旁車窗，以防自己被甩出去，這才明白錢掌櫃囑咐的“坐好了”是什麼意思。

不過這樣一來速度確實快，平日裡半個時辰的路程，如今不過半刻鐘便到了。

下了車，林姝蔓隻覺頭昏腦漲，看錢掌櫃的眼神多了些恐懼。

賀千空邊的人，果然一個都不能小瞧！

長春閣後院，早有婢準備好新衫，林姝蔓換下上舊，婢服侍換好新。

錢掌櫃為準備的是件芙蓉對鹿紋雲錦襦，穿在上更襯如雪，冰魄雪魂。婢又在妝奩前為重新梳頭，幾番梳洗打扮，鏡中之人裳豔麗，螓首低垂，又恢複了貴模樣。

婢領著林姝蔓走出後屋，行至正屋。

正屋燈火通明，賀千空坐在上首，旁側案幾上放著熱茶和點心。

林姝蔓甫一落座，自有婢奉上杯盞、茶果，行禮後告退出屋。

這些婢仆從繁瑣，行間卻悄無聲息，可見訓練有素。

賀千空道：“先喝杯熱茶。”

林姝蔓點點頭，端起紅海鬥龍紋瓷杯呷了一口，意外道：“居然是武夷巖茶？”

賀千空眼神微，點頭。

燭火搖曳，林姝蔓低頭淺笑：“多謝大人，我現在好多了。”

屋四角的素銀盆中，冰塊散發縷縷涼氣，賀千空道：“常四審問了高明，我已經知道了大概事。”

林姝蔓子一抖，“大人，高明說的是否屬實？”

賀千空囁嚅，終是歎氣道：“我已經派人查探一番，你退親流言一事背後與三皇子千萬縷，恐怕他的話……確實是真的。”

這話仿若倒駱駝的最後一稻草，林姝蔓雙手抖，勉強將茶杯擱在檀木案幾上，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頹然道：“難道我要嫁給三皇子作王府妾室？”

這可能比被高明擄走痛苦一百倍。

月影如鉤，月如水，沉甸甸灑在窗牖罅隙間，晚風輕輕吹拂案幾上明滅的燭火。

賀千空輕聲道：“倒不是冇有轉機。”

林姝蔓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大人是說……”

賀千空挲手上白玉扳手，“陛下不會將你許給三皇子，便是你父親也不會同意，此路斷然不通。我想三皇子能走的便是損招數，這些招數雖無孔不，但若能避開，三皇子想必也無計可施。”

林姝蔓雙眸雪亮，明白賀千空所言之意，後宅**手段，便如哪家小姐落水後被窮書生救起，失了便不得不嫁之事。

這些招數為人所不齒，卻很實用。

林姝蔓道：“大人可知三皇子會使什麼手段？”

賀千空無奈搖頭，“如今之計，敵不我不，隻能以不變應萬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