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簿雖然知道魏知縣，不會真把吃空餉的事踢。但也知道他的意思很明白——我對你們那些門門道道清二楚，你要是再不鬆口，就陪他起完蛋吧！

‘看姓魏的這樣子，就知道他手裏已經有確鑿的證據，真把這種二愣子惹急了，他什麽都幹得出來……’權衡利弊之後，刁簿不出意料的選擇了自保……

回到簿衙，刁簿尋思了好久，才讓人把李司戶找來。

李晟進門，便掛起謙卑的笑容道：“人，您找我有何吩咐？”

“老李，坐。”刁簿讓李晟坐下，又讓人上了茶，幾次都難以啟齒。

“人，到底有什麽事？”李晟奇怪道：“隻管就是，讓屬下赴湯蹈火，也再不辭！”

“沒那麽嚴重，”刁簿嗬嗬笑道：“不用赴湯蹈火，隻是要派你個差事。”

“什麽差事？”李晟愣。

“咱們富地要津，會江驛的事務十分繁忙，張驛丞三番五次要縣裏派得力吏員前去輔佐。”刁簿出笑容道：“老爺經過慎重考慮，決定讓你去擔任這個驛吏……”

“嗬嗬……”李晟聞言幹笑道：“人講的笑話真可樂，笑死屬下了，哈哈……”個平rì死板著麵孔的家夥，此刻要把臉笑花，實在是件很恐怖的事。

“我不是笑的。”刁簿歎口氣道：“這是調令，你明就得去會江驛報道……”

“……”那朵殘凝固在李晟的臉上，久久不能散去。

刁簿等他接這噩耗，“我知道這很艱難，但我已經盡力了……”

“為什麽？”李晟終於斂去笑容，聲音冰冷而憤怒。

刁簿又歎口氣道：“數年來，你虛支費用、飽私囊的事，被人捅出來了。”

“怎麽可能？”李晟顧不上否認，震驚道：“我的賬本做得無！”

“殊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刁簿道：“人家從永樂五年的賬簿裏，倒查出來的……”

“永樂五年的？”李晟又懵了，這不是自己用來難為王賢的麽？難道那子比我水平還高？怎麽可能！定是有高人幕後相助……他登時想起，今早晨張典吏沒有應卯，直到現在還不知所蹤。

“張華！”李晟額頭青筋直跳，咬牙切齒道：“果然是‘咬人的狗兒不齒’，我真低估了他！”

“我也琢磨著是他。”刁簿點點頭道：“隻有他才會整琢磨著，找你的……”

“人，你可要幫我！”李晟下恨意，他知道現在什麽最重要，忙起哀求道：“這些年，我待人如何？人可不能不管我！”

“我要是不管你，出了這麽的簍子，你還能去當驛吏？”刁簿歎氣道：“是我為你苦苦辯解，魏知縣才相信，是原先的司吏貪，你不過是失察而已，事先並不知。魏知縣這才答應不把你移送法辦，也不開革你，隻是讓你離開戶房，舊賬筆勾銷……”

“這跟殺了我有什麽區別？”李晟抬起頭，管雙瞳道：“人的家業，多了不敢，半以上都是我給掙來的。這些年來，壞名聲都讓屬下擔了，人隻管坐其！才出了這點破事兒，人都不能擔待麽？”

“我怎麽沒擔待？！”刁簿不快的皺眉道：“你以為自己就這點破事兒？實話告訴你吧，吃空餉、倒庫糧、拿銀庫的錢放貸……你幹的這些事兒，都讓人家查出來了！要不是我給你擔下來，你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的！”

“啊？”李晟登時呆住了，難道張華那廝這麽厲害？竟能讓我無所遁形？

“老李，你先起來聽我慢慢。”刁簿放緩語氣道：“這些年你撈的錢，輩子也花不完。凡事極必反，還是要見好就收的……到驛站呆幾，你可以告病回家，買田置地，當你的富家翁。同時呢，我還給你保留著吏員的資格，要是將來有機會，再調你回來當司戶就是……”

“……”李晟明白自己除了接，別無選擇。他頹然坐在椅子上，到下被空了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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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不知自己是怎麽回到值房的，他在自己的桌案後，枯坐了整整個下午，不吃不喝，不言不語，隻是死死盯著屋裏的花草、桌櫃……

當年接替去世的上司，為戶房司吏不久，他便重新裝修了這間值房，並jīng心布置了每樣家擺設。當時他以為，自己可以在這間屋裏坐到老，所以不惜工本的購置。誰知道這才三年不到，這間凝聚自己心的值房便要易了！

李司戶越想越傷心，最後竟伏案無聲痛哭起來……

“人……”正哭得傷心，簾子被掀開了，戶房另名荀典吏，也是他提拔的心腹進來，便見李晟哭得梨花帶雨。荀典吏打了個寒噤，就想退出去。

“什麽事？”李司戶已經坐直子，把頭側向窗外道。

“外頭風傳……人要離開縣衙了，是不是真的？”荀典吏聲問道。

“不錯。”李司戶淡淡道：“老爺對我另有任命。”心歎道，這種時候才能看出遠近，不枉我對他栽培番，還知道來看看我。

“那，有沒有……”荀典吏聲問道：“誰來接人的班?”

“滾！”李晟登時氣炸了肺。還以為是好心來安的，原來是惦記自己空下來的這把椅子。

“你那麽靜幹什麽？”荀典吏卻沒像往常那樣應聲而滾，而是拉下臉道：“你當我是你養的狗麽？在位的時候隨便你折騰，下臺了也還任你折騰？”

“你……”李晟氣得險些吐。

“估計你現在還不知道，是誰搞得你吧？”荀典吏撇撇道：“我告訴你，是那個你最瞧不起的王賢。”

“他，怎麽可能？”李晟哪裏肯相信？如果是被自己的副手擊敗，他還能好點。要是被那個他視若狗屎的王賢，那他豈不是連狗屎都不如？

“是張華親口的，”荀典吏道：“他昨去探視王賢，那子拿出份清單，上麵是他核查永樂五年的賬簿時發現的問題，請他轉知縣。他怕惹惱了王賢，再查出別的問題來，家起報銷。是以昨晚想了宿，今還是決定義滅親，保住家……”

‘噗……’李晟口鮮，終究還是噴了出來……

他怎麽能想到，自己風浪都過來了，竟然栽在個剛到衙門的新丁手上，而且還是自己親手給他的刀子。

人生之悲慘有甚於此乎？李晟眼前黑，又癱坐在椅子上。

“人，你沒事兒吧？”荀典吏完，便暗罵自己賤骨頭。

“沒事兒……”李晟突然想到什麽，強撐著站起來，用袖子胡下角道：“他在哪裏，帶我去見他。”

“誰？”

“王……賢。”這是他第次提到這個名字，沒有用輕蔑的口氣。

“吏舍。”

“帶我過去。”李晟完，便跌跌撞撞往外走。

荀典吏哪能再鞍前馬後，隻找了個書辦，讓他帶李晟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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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的好是，可以免費醫療。縣醫學的醫們，不能顧著給外麵看病賺錢，還得對衙門裏的吏差人承擔起醫療義務。甚至老百姓在服勞役的階段，也可以到這種醫療。當然規定從來不能當真，朝廷的政策能不能落實，還得看你的份高低。

王賢雖然隻是個非經製吏，但有他爹的麵子，加之吳夫對自己救活的‘活死人’，難免懷著特殊的，是以這點傷也親自出診。

吏舍，吳夫正在給他換藥，痛得王賢哎呦哎呦的喚……

“行了，別裝了，你瞞得了誰，也瞞不了我吳康遠。”吳夫著，往他腚上撒了點藥道：“老夫在醫學坐館十幾年，看過的屁比你見過的臉都多。還看不出你這是最輕最輕的皮外傷，瞧著淋淋的，其實屁事兒都沒有。”

“還是很疼的。”王賢這個尷尬啊，以他的耐力，本覺不到疼痛，但這是苦計的部分。必須要裝得很慘很慘……

“你這是要騙誰啊？”吳夫著，便聽外麵有人問道：“王賢兄弟在哪個屋？”

“這兒呢。”吳夫手麻腳利的給王賢把腚包上，便見個書辦和李晟出現在門口：“王賢兄弟，李人來看你了。”

“嗯……”王賢聲，仿佛渾都彈不得，“是李人……來了，吳夫快……扶我起來，給人磕頭……”

“還是算了吧，”吳夫鄙視王賢眼，替他遮掩道：“棒傷發作，都燒糊塗了……”

“算了算了。”李晟忙道：“吳夫，我想和王賢兄弟單獨兩句話。”

吳康遠點點頭，和那書辦退出去。

吏舍，兩人趴立，李晟深深看王賢眼，然後，竟撲通下，雙膝跪地，俯磕頭道：“是我時糊塗，害慘了兄弟，我給你磕頭賠罪了！”

“使不得，使不得……”王賢看會兒磕頭，才想起來微聲道：“快起來吧……”

“我上有十老母，下有歲兒子，我要是完了，他們都活不。”李晟磕頭哭泣道：“還請兄弟放我馬，我李晟發誓，將自己的萬貫家財奉送給兄弟，這輩子當牛做馬也要報答兄弟。我求求你了，不然我就不起來！”

“那就跪著吧……”王賢聲道：“不，我是，我也沒辦法啊……”

“有，我做得賬隻有你能看懂，你隻要那清單，是你想報複我造出來的，我自然就得救了。”李晟像抓著救命稻草般，連忙道：“你不用擔心自己會有事，我會承認錯誤，自己不對在先，人們看在你年輕無知的份上，自然會放過你這次。rì後，我會好好栽培你，讓你接我的班……”

他正滔滔不絕，突然聽王賢含糊了個字。李晟馬上閉道：“兄弟你什麽？”

王賢又了遍，但更含糊。

李晟便膝行上前，湊到他邊，側耳道：“再遍。”

“我是……”王賢聲音微弱依舊，隻是到最後個字，突然暴喝聲道：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