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忽聽鳴鑼三聲, 董舒婭未答，只轉回了頭，向場中二人。

　兩個武人赤搏斗, 與其說是角抵，不如說更像武斗。

　方敢與趙憐都是個中好手，一來一回，拳風凌厲。

　周妙的目隨著方敢, 見他一個措手不及, 被趙憐一拳打中左臉頰, 方敢腳步不穩地倒退了數步，險些要退到麻繩圍的邊界。

　方敢扎穩馬步，往前一傾, 朝趙憐猛然撞去。

　趙憐下被他一撞, 登時青紫一片。

　兩人近打斗，拳拳到，趙憐反手以肘遏住方敢的左肩, 低沉地冷哼道：“閹黨的狗，還會咬人。”

　方敢聞言, 不由地握雙拳，右橫掃，掙了趙憐的轄制, 他的臉難看至極, 手中又是一拳, 朝趙憐的命門揮去。

　兩人近打斗, 即便隔了一段距離, 也能聽見拳頭落發出的悶響。

　看臺之上發出陣陣喝彩。

　李佑白過一眼場中的銅, 此局已過大半, 但依舊難分難解，不見勝負。

　莫非此局真要平局，留白為勝？

　他不側目去看周妙，只見并未像先前兩場一般，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比試場，反而轉開了視線。

　觀戰的人群忽而發出一陣更大的聲響，李佑白循聲去，見趙憐被方敢一拳打翻在地，然而方敢并沒就此收手，反而像打紅了眼般，一拳又一拳地落在趙憐臉上，打得趙憐口吐沫，四肢劇烈地掙扎了一陣后，突地生生停住了作。

　李佑白眉心一跳，方見擎鑼的宮侍適才姍姍來遲，敲打著銅鑼，示意此局終了。

　然而，趙憐地躺在地上，氣息極為微弱。

　裁決此局的宮人探過他的鼻息后，臉一僵，并不聲張，只附耳側的宮人，低語了幾句。

　宮人聽后，疾步往看臺最頂層而去。

　孟仲元聽罷宮人來報，“嘖”了一聲：“晦氣！還不派人將他先悄悄抬下去！”

　宮人為難道：“公公，李將軍那里如何回？”趙憐說到底是錦州軍的人，是李玄的人，“若是真鬧起來，也不好辦啊。”

　孟仲元呷一口茶道：“未免大將軍說雜家不公道，袒護衛戍，既如此便將那鬧事的方敢一并拖下去，此局為和局。”

　宮人口中稱是，旋匆匆離去。

　兩個宮人將趙憐抬起，速速移出了場地，又有穿甲的宮位將氣布置的趙憐一并拉了下去。

　鳴鑼的宮人繼而唱道：“此局為和局。”

　看臺上的人，有的面錯愕，有的心知肚明。角力戲本以為樂，壯士相搏而角勝負，但是方敢與趙憐，更像是武斗，二人出手毫不收斂，到最后幾乎是以命相搏。

　趙憐倒地過后，方敢猶不收拳，不知趙憐傷得究竟如何。

　李佑白面冷了，再看周妙，但見舉著茶碗的手微，似乎也為這結局到驚愕。

　周妙確實驚愕，萬萬沒想到場面竟如此腥，遠不是想到的書中描述的和局。

　待到宮人將五百金呈到面前時，周妙的心著實復雜。

　這五百金來得燙手，并不像想象中那般高興。

　李佑白見沉默不語，問道：“周姑娘今日眼高妙，為何悶悶不樂？”

　周妙一五一十道：“我并沒有料到場中人會有如此下場。”

　李佑白垂眉，人命如同草芥，皇門的賭戲，賭的是旁人的命。

　他心中冷笑一聲，轉而道：“擊鞠馬上便開始了，你隨我下得臺瞧瞧。”

　周妙打疊起神，起道：“是，殿下。”

　轉出竹幕，周妙推著李佑白沿緩坡而下，陳風并未跟來，而簡青竹行至一半，看向對面臺，見常牧之離席而去，開口道：“殿下，我許久不見常哥哥，想同他一敘，回頭我再去擊鞠場外尋你們。”

　周妙立刻抬眼去看李佑白，卻見他只是淡淡一笑：“簡大夫去罷。”依舊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這線好像和書里的描寫不太一樣？

　不過李佑白心思深沉，興許他的不快，是愚鈍，瞧不出來？

　周妙一邊推著李佑白往下走，一邊胡思想，到達平地之時，才注意到擊鞠場兩側，各有一排馬廄。

　擊球人著窄袖袍，腳踏黑靴，頭戴幞巾，已翻上了馬，一方臂縛藍綢，另一方臂縛紅綢。

　李佑白指著藍綢一方道：“去那邊。”

　周妙推著他走到近，李權見到二人，翻下馬而來。

　他先是抱拳：“殿下!”又展眉笑道，“周姑娘！”

　其余擊球人見到李佑白也紛紛下馬拜道：“殿下！”

　往年，藍綢一方便是李佑白領隊的一方，只是今歲，由李權代而領隊。

　眾人目落在李佑白的木車上，即便面上勉力掩飾，也能瞧出其中的失之來。

　太子早已不是原來的太子了。

　李佑白視線逡巡過他們后的馬匹，角輕揚道：“預祝諸位旗開得勝。”

　“謝殿下！”

　擊鞠開賽在即，眾人再次翻上馬。

　李佑白看過李權手中的長柄偃月球伏，李權見狀，笑道：“謝殿下將此球伏贈某，殿下猶擅擊鞠，屢戰屢勝，這球伏想來也能帶來吉運。”

　李佑白但笑不語，目掃向對面的紅綢隊伍，慶王被宮人簇擁著，竟也去了馬廄前。

　李權見狀，笑了半聲：“慶王殿下年歲大了，似乎也對擊鞠興趣了。”他一面說，一面分神將手中藍綢帶，系在右臂，可惜左手多有不便，他試了數次，那繩結都不能系。

　周妙看了一陣，熱心道：“不如我幫你？”

　李權愣了愣，笑道：“有勞周姑娘。”

　周妙兩步上前，接過李權手里遞來的藍綢，纏過一圈，穩穩地系在了他的右臂之上。

　李權低頭去窺簾后的面目，還未看清，便見抬頭道：“系好了。”

　李權別過眼，了右臂上的綢帶，齒笑道：“多謝周姑娘。”

　“時辰快到了。”李佑白忽道，

　周妙回，見他的目向場邊的涼，心領神會地走回了他的木車后，“我推殿下過去。”

　李權又是一拜，轉而利落地翻上馬，一手執韁，一手執偃月球伏。

　周妙將李佑白推到場邊的涼后，便有宮人上前，擺了案幾，奉上茶果，還給周妙遞了一方木凳。

　周妙順勢坐下，仰頭朝席所在的臺去，看過一圈，卻沒見到常牧之的影，更未見到簡青竹。

　二人不知去了何？

　過了一小會兒，一人一馬行至擊鞠場中央，馬上之人著淺綠長袍，紅翻領，手中未持球杖，只舉了一面黃旗，揚手一揮，擊鞠開始了！

　周妙所的位置，視野開闊，只見場中馬匹飛馳，拳頭大小的木球，上飾彩紋，在馬下流轉。

　看了一陣，轉眼又去看李佑白，他的神極其專注，目不轉睛地追逐著場上的馬球。他的手掌握住兩側扶手，指尖時而張地敲擊著扶手。

　李佑白坐了這麼多天的木椅，大概只有今日，坐得有些后悔，扮得實在辛苦。

　周妙不由一笑，李佑白忽地轉過臉來，問：“你笑什麼？”

　話音將落，只聽場中“嚯”地一聲，馬球被人重重一擊，卷著疾風，進了球門。

　周妙喜道：“殿下，快看，李小將軍進了一球！”

　李權進一球，轉眼，藍綢便領先了。

　李佑白角輕揚，轉而又專注地看向了場中。

　他的一舉一都落進了孟仲元眼里。

　孟仲元笑過一聲，轉而對側的宮人道：“大殿下素日便這擊鞠，今日既來了，卻不能上馬，未免太過可惜，待會兒你尋人去取木來，大殿下即便坐于木車中，亦能盡興。”

　宮人領命而去。

　董舒婭心中愈發不快，木乃是小兒游戲，往年只有慶王在宮中時，常會玩耍。

　孟仲元設木，旁人瞧見了都明白，這是意在折辱李佑白。

　董舒婭抿不語，眼不由地也落在場邊的李佑白上。

　他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擊鞠場上的靜，而他側的帷帽子，不時往他茶碗里添茶。

　雖然看不清的樣貌，但是的形與那周施主不差分毫，董舒婭心中五味雜陳。

　日影當空，擊鞠場中金漫灑。

　不遠，琉璃宮偏殿前的茶社聚集了三三兩兩的人，長案上擺著茶碗，宮人添茶，來者自取。

　常牧之見到簡青竹尋來時，頗覺意外，他來得晚了，之前并沒有注意到簡青竹什麼時候來的，又是與誰一起來的。

　不過上次見面之后，常牧之想到的便是簡青竹是隨李佑白而來。

　他笑問道：“青竹今日也來觀擊鞠？何時來的？你一人來的？”

　簡青竹笑道：“我與周姐姐一道來的。”

　周妙。

　常牧之頷首道：“原來如此。”

　常牧之取過茶碗，遞給簡青竹，自己又取一碗，二人并肩往坐席走。

　簡青竹捧著茶碗不喝，繞過偏殿前的回廊，行到一，見左右無人，開口低聲問道：“常哥哥可知道，慶王是哪年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