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陸, 弟妹還在吧？趕起來，事兒來了。”這是小楊的聲音，紅燒得比他還大聲, 別看狗子小小一只, 可恨不得沖出去咬他呢。

　“你先把服穿上，別著涼。”陸廣全著手臂, 先去看門。

　原來是齋藤新一來了，本來說最早明天才到，衛孟喜把都炸了，大半夜忽然又心來來了, 而且不讓省里接待員通知金水礦, 是他讓司機悄悄把車開到半路那邊的人才知道的。

　這個點兒，車子已經離開市區，往金水礦來了, 頂多十分鐘就到。

　衛孟喜上輩子也接過幾個日本顧客，但可能關系沒到位, 也可能是個差異, 從沒見過這麼“隨心所”的, 看來這齋藤新一不是省油燈啊, 真難伺候。

　穿上外, 把炸好的, 好片的海苔片帶上就往小紅樓去, 走到門口, 想起清晨采的松茸還沒吃，又帶上四朵。

　小紅樓里此時燈火通明, 張勁松終究是怕衛孟喜失手, 把礦食堂的大師傅給找來了, 此時正在那兒翹著二郎的嗑瓜子兒呢，見了也不招呼，就用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小同志面生啊。”

　他倆在礦食堂是并列的頭號人。其中一個頭大耳，肚子就跟懷孕六七個月的差不多，一張腫臉熏得紅紅的，尤其鼻子，那是典型的酒糟鼻的，王大剛。另一個臉黑紅黑紅的，但話不多，很瘦小的，趙有志。

　來的路上小楊已經跟說過了，衛孟喜也不怵，客氣地聲“王師傅趙師傅”，反正魚有魚道，蝦有蝦道。

　這深更半夜的被起來，王大剛脾氣暴躁，不把小楊放眼里，“楊干事，我說你們可真會搞事啊，一出一出的，咱們在廚房里累一天了腰都直不起來，大半夜還不讓睡個好覺。”

　此時此刻，這些都是不能得罪的“大佛”，小楊趕賠笑臉。

　倒是趙有志，幾乎不說話，也不嗑瓜子兒，翹著二郎在那一口一口的喝水，茶杯里泡著枸杞胖大海。

　“這小同志就是會做西餐的？”王大剛拎起衛孟喜提來的袋子看了看，皺著鼻子說，“這也太腥了，外國人會吃這個？”

　衛孟喜覺著說不定以后還有接，不能一下把自己的路堵死，于是笑著說：“我聽收音機的廣播里說，日本人就喜歡吃魚啊蝦的，還喜歡吃生的。”

　“生的？那可真是茹飲啊。”

　衛孟喜沒忍住笑了，曾經也這麼覺著，明明原始人發展到現在五千年才創下煎煮烹炸這麼多烹飪方式，為啥就是不用呢？那生魚片不怕寄生蟲？不怕重金屬和農藥殘留？

　不過，飲食文化是與地域環境息息相關的，也不做評論，洗洗手，將米飯蒸上，再拿出黃瓜胡蘿卜準備削皮。

　幸好這都是能久放的蔬菜，皮一刮，切長條，準備煎蛋餅的時候，門口傳來汽車聲，齋藤新一來了。

　所有人高度張，進戰備狀態，都想看看這個讓礦領導頭疼的專家到底長啥樣……當然，這也是他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真實的，活著的日本人。

　“齋藤先生，一路辛苦，飯馬上就好，您稍作休息……”這是張勁松異常客氣的聲音。

　倒是李奎勇沒這麼小意，著嗓子說：“客廳在二樓，臥室在三樓，你們先上去，我去廚房看看。”

　一樓隔出一個小耳房做廚房，隔壁就是餐廳和花廳，哪怕用衛孟喜后世的眼看，也實屬豪華。要是能有這麼棟房子，該多好啊。

　“這是做的啥？”李奎勇的聲音在后響起。

　“壽司，這小同志說這是壽司，日本鬼……人的傳統小吃。”王大剛了嗓音，“我懷疑這壽司就是狗聞了都要搖頭的玩意兒，礦長咱可先說好啊，如果把那人吃了拉肚子，可不關咱的事，我們都沒一下。”

　壽司？誰也沒注意到，原本打算上樓的齋藤和張勁松，來到了廚房門口。

　衛孟喜手下不停，將金黃的薄薄的蛋餅切條，再用香醋、香油和鹽調出子，淋到米飯上，抓拌均勻。“按理來說，應該再來點三文魚啥的，生魚片，但咱們沒有，就先將就著，齋藤先生要不喜歡，咱們就再換別的。”

　海苔片鋪在油紙上，抓好的米飯鋪上，再加上黃瓜胡蘿卜蛋條，撒上一點芝麻粒兒，卷出形狀，再用刀子這麼一切，就了圓筒筒的半寸厚的片……或者飯團？

　外圈是黑乎乎的，里頭米粒有點泛黃，還有綠的橘的點綴，像小孩過家家。

　反正王大剛看著把飯團搞得這麼花里胡哨，差點就嗤笑出聲，“還有別的？可別了吧，這個我看著就黏黏糊糊的。”

　李奎勇沒出聲，也贊同王大剛的話，這醬油拌飯不像醬油拌飯的，小孩都不一定吃。

　衛孟喜把東西裝盤，整整齊齊碼好，白凈的猶如藝品的瓷盤里，就只放了四小塊“飯團”，這就洗洗手，準備收工了。

　“齋藤先生要不喜歡，我還可以做刺，松茸刺。”其實也是臨出門前想起來的，日本人很多東西都可以刺，大多數都接不了，但唯獨松茸還行，因為這種東西就像黃瓜，是能生吃的。

　別的菌子生吃是真要人命，但松茸生吃是可以好吃到要命。

　“我可以吃一口嗎？”忽然，門口傳來一把生的普通話，眾人回頭，是個留著八字胡的男人。

　所有人都知道，這就是大半夜把他們折騰起來的主角了。

　別說，王大剛等人雖然不饒人，可真看到日本人卻傻眼了，這……也不像電影里的那麼邪惡嘛，不過可能是裝的。

　鬼子哪有好鬼子，都是壞鬼子，他姥姥所在的村子，當年整個村都被鬼子屠了，就連剛出生三個月的嬰兒都不放過，這是好人能干的事？要是他姥姥知道自己要給鬼子做飯吃，能從冠冢里鉆出來捶死他。

　李奎勇還沉浸在“原來這個廚師是陸廣全現任妻子”的震驚中，心里也十分不得勁，不知道說啥，倒是衛孟喜反應快，直接遞過盤子：“可以。”

　齋藤新一拿起一塊“飯團”送進里，慢慢地咀嚼，還閉上了眼睛。

　張勁松額頭冒汗，心說這要是一口吐出來可咋整？他聞著就沒食的東西啊。

　齋藤吃得很慢，空氣里是恐怖的安靜，所有人腦中那弦在他一下一下的咀嚼聲里，繃得越來越。

　然而，就在那弦即將崩斷的時候，齋藤新一卻慢慢睜開眼，“嗯嗯”點頭，還豎起了大拇指！

　所有人長出口氣，下一秒：就這？這就是傳說中的特難伺候的專家？幾個飯團就豎拇指，也太好打發了吧？

　不過，這只是王大剛的想法，其他人，單憑他能甩掉省委工業廳那一幫子人，單槍匹馬殺過來，就不是個善茬，心里雖然納悶那飯團的魅力，但也不敢掉以輕心。

　其實他們哪里知道，不是飯團有多好吃，其實是家鄉的味道，勝過人間一切味。這齋藤新一被天皇強行征來龍國的時候才二十出頭，還談過一個大學同學的對象，也是不巧，當年友死于一場通事故后他了無生趣，來到龍國后也長時間一蹶不振，本來想去跳黃浦江，結果被一名老農救下，看著那麼多龍國人在自己民族的施下艱難求生，倒是煥發了求生意志和反戰意識。

　他在大型煤礦開采這一塊，是專家級別的，但因為在龍國人眼里，他和他的民族都是劊子手，自然不會有龍國人愿意跟他做朋友；而在自己民族里，他又是個“膽小懦弱”的異類，也沒有朋友，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他一直很孤單。

　越是孤單，越是懷念以前那些簡單的小幸福，尤其懷念友活著時的幸福時，那時候的友做的飯團是真好吃，值得他一輩子懷念。

　到現在，他來龍國已經三十多年了，他從一個年輕的大學畢業生，了一個頭發花白的糟老頭子，但這種家鄉的味道，依然魂牽夢縈。

　衛孟喜并不知道這些淵源，只負責做飯，做好飯。“齋藤先生，請問是否需要嘗一下松茸刺？”

　齋藤新一眼睛一亮，“松茸？你有嗎？”

　衛孟喜點點頭，“有是有，就是不多。”也想自己留一半嘗嘗呢，娃也沒吃過，畢竟這種山珍是真正的大自然的饋贈，有的人除非有錢不然或許一輩子也吃不上一次。

　但的猶豫在齋藤新一眼里就是別的意思，當場他就臉一變，“狡詐的龍國人！”咚咚咚上樓了。

　留下一頭霧水的眾人，這是哪來的氣？他們尋思這小同志也沒說錯話啊。

　至此，大家算是明白了，接待員千叮嚀萬囑咐這人脾氣古怪真不是聳人聽聞。“小衛同志，這樣，你先回家休息，明兒一早再過來，怎麼樣？”

　衛孟喜本來就只打算來做一頓，畢竟還有生計要忙呢。

　“你放心，咱們礦上給你開工資，無論他待幾天，只要你來做飯，咱們一天開你五塊錢工資，怎麼樣？”

　王大剛咋舌，他在食堂一個月也才三十塊，這小同志五塊一天，有這樣同工不同酬的？忙向老搭檔使眼，這不公平啊，哄抬工價啊。

　然而，趙有志又抱起茶缸子了，直接將他的眼隔絕在茶缸之后。

　“李礦長，這會不會不……不……”公平。

　然而，他話未說完，李奎勇已經拍板，“就照老張說的辦，這段時間小衛就來給齋藤先生做飯，除了工資之外，每天需要多菜錢糧票小楊送來，不怕多花錢，只要把他伙食招待好。”

　衛孟喜迅速在心里算了一筆賬，每天能固定有五塊錢工資，在窩棚區開小飯館，平均下來可沒這收，要還像這幾天一樣沒客人，就是坐吃山空。“，那我明早過來。”

　剛出小紅樓大門，發現陸廣全一直在那兒等著，夜風涼了，他只穿睡覺時的小背心，也不知道在外頭站了多久。

　倆人都沒說話，慢悠悠的并肩走回去，幾個崽崽睡得香甜，不知道大人曾經出去過。

　因為一直懸著的事解決了，衛孟喜整個人放松下來，直接一覺睡到大天亮，邊的男人已經走了，估計是休假結束，趕把幾個娃醒，把屎把尿洗臉刷牙沖，打仗似的伺候好，這才急忙往小紅樓去。

　不過，幸好齋藤新一也還沒起，先躲院里把自己沒來得及梳理的頭發攏順，其實以前也是這麼忙過來的，有個人幫襯著的時候，覺也沒減輕多，但一旦這個幫襯的人不在了，那種手忙腳和心力瘁就凸顯出來了。

　看來，就為了自己能省點力，也應該要求陸廣全搬回來住。

　夫妻不的無所謂，主要是多個免費帶薪保姆，還是個眼里有活不用主人安排的保姆。

　不過，等進了廚房，就發現，本來昨晚收拾得好好的廚房，已經一團糟了，砧板橫在灶臺上，菜刀上還沾著點黑黃的不明，就是昨天帶來的所有“資”也被人翻了個底兒朝天，不知道的還以為進賊了。

　“這是怎麼了？”

　“噓……弟妹小聲點，別讓他聽見。”小楊了猩紅的雙眼，哈欠連天，“他昨晚不知道的哪門子風，大半夜的起來要吃的，我說還得去麻煩你起來一趟，他又說不用，自己叨叨切了些蘑菇，蘸著醋生吃，嚇死個人。”

　“該吃的不吃，不該吃的大半夜起來吃，就這樣的飲食習慣，不拉肚子才怪。”

　衛孟喜一聽，這才發現四朵松茸全沒了，估計就是被齋藤新一半夜起來“吃”的。這家伙，真的也太隨心所了吧？

　不過，既然松茸已經吃了，肯定不會再回家拿，早飯只能就地取材了。昨晚走之前把幾豬大骨扔鍋里熬著，現在已經熬了白的濃湯，下一碗大骨面就行。

　一會兒，樓梯上傳來啪啪的皮鞋聲，齋藤下來了，“你好，非常對不起，刺我已經吃了，我賠你錢吧。”

　衛孟喜忙說不用。

　誰知本來還晴天大太的齋藤，忽然又臉一變，“狡詐的龍國人。”

　嘿，衛孟喜這小暴脾氣，這已經是第二次被他說狡詐了，問題你說誰就說誰唄，再大的那也是私人恩怨，你上升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干啥？龍國人招你惹你了？

　“再狡詐也沒某些民族狡詐，貪婪，卑鄙，無恥，殘暴，毫無人。”

　“你！”

　“我可沒指名道姓，誰對號座就說誰。”

　齋藤腮幫子的咬得一鼓一鼓的，想說啥又說不出來，只死魚似的瞪著對面的同志。

　小楊呼吸都不敢呼吸了，這小陸的家屬是啥脾氣啊，爽是爽，就不知道這小日本會怎麼回擊，萬一借題發揮說不干了，那礦上還不得把小衛恨死？

　正絞盡腦想要緩和一下氣氛，齋藤自己氣鼓鼓的瞪了會兒，忽然又換了個語調：“我從不欠人，你的松茸在日本很貴，別以為我吃了你的好東西就要被你辱。”

　衛孟喜本來就不是柿子，好嘛，既然要兩清，那就在商言商，該給的給唄，就當賣你的。

　齋藤從西裝里出一個錢夾子，打開后臉又變了，“狡詐的……”

　衛孟喜死死瞪著他，他要是再敢滿噴糞，可就不干了。

　“這樣吧，我沒有錢了，這支表抵給你，就當買松茸的錢，我不欠你了。”說著退下手腕上的表。

　衛孟喜一看，不錯，再看那標志的logo，居然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勞力士！哪怕在這個時代，也是國際名表。

　“這太貴重了，等你什麼時候有錢再給我。”

　誰知齋藤又翻臉了，“狡詐的……別想仗著人要挾……”話未說完，表就被衛孟喜搶過去了。

　這小鬼子的，真是又賤又臭，不要白不要。

　自此兩清，他渾輕松，衛孟喜也樂得不用再腆著笑臉敷衍他，面條下好，燙上一點青菜和洋柿子，澆上兩勺高湯，送到餐廳，他吃不吃。

　解下圍，衛孟喜就急忙往家趕，小楊追出來，“弟妹你別生氣，他就是那茅坑旁的石頭。”

　反正是出賣勞掙錢，只要拿到工資就行，“沒事，他對我有意見我能接，就是他不說啥狡猾的龍國人，咱們龍國人挖他祖墳了嗎？”

　小楊“噗嗤”一樂，“啥呀，是他在來石蘭省的火車上，丟了幾件行李，又在昨天溜的路上，丟了錢。”

　衛孟喜真想罵一聲該！

　“楊干事先回去忙你的吧，我得回家看看孩子。” 小的有喝，四個大的卻還空著肚子呢，原本計劃的就是半個小時之趕回去，幸好沒耽擱，不然崽崽們要肚子咯。

　先把勞力士收好，跟父親留給的戒指放一起，確保就是誰來了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才行……目前這世上只信自己。

　結果回頭一看，娃都不在，就連紅燒也不在，“呦呦？”

　“媽媽！”

　“媽我們在這兒。”聲音是從隔壁傳來的。

　“小衛回來得正好，趕過來吃饅頭，我婆婆蒸的饅頭，那可是咱們村最好的。”劉桂花熱的招呼，衛孟喜也想著正好過去打個招呼，從昨晚炸好的里裝了一碗端過去。

　這時候家家戶戶都沒多余的口糧，平時在村里頂多能吃倆雜合面饅頭，老太太也是技，看見兒子兒媳攢了不糧票，就想蒸一屜饅頭。

　可這窩棚區不比村里，獨門獨院，你在家干啥可以躲著干，這兒左鄰右舍站墻底下就能看見，這邊饅頭剛上汽，隔壁一溜兒娃娃就過來了，偏偏兒媳婦還是個大嗓門，來了見者有份，每人分了一個。

　老太太一想到的大饅頭，兒子都還沒吃上呢就先被別人家的娃吃掉，那心口就哇哇疼，想說兒媳婦幾句吧，又怕嗆起來，這兒媳婦現在也能掙錢，腰桿子得很。

　這不，本來還一臉不高興的黃母，忽然見多了這麼一碗金黃油香的“面疙瘩”，笑得牙都看不見，“哎喲，你人來就行了，這麼客氣可就見外咯。”

　衛孟喜還是第一次跟老太太接，“嬸子您甭客氣，這一路還順利吧？”

　“順利順利，這一路上菩薩保佑，我就哇哇吐了幾口，小原本還擔心我會不會暈車，我老婆子這輩子第一次出遠門，可爭氣哩……”雖然門牙沒了，但毫不耽誤說話，衛孟喜幾次想打斷無果，這要擱農村，就是能一天從頭講到尾的那種。

　劉桂花沖衛孟喜眼睛，看見沒，這老太太是你來了就走不的。

　里說的“小”就是劉桂花的小姑子，剛十八歲的黃文，從屋里出來，看見衛孟喜的時候愣了愣，這也太漂亮了吧？

　當然，衛孟喜也在打量：雪白的著健康的皮，彎彎細細的眉眼，高鼻子小，還是天然的紅艷，比后世那些化妝可太多了。

　話說來到礦區這麼短時間，已經連續看見好幾個漂亮的小姑娘了，但這黃文絕對是最漂亮的一個。不僅漂亮，還年輕，仿佛一只初生的小鹿，給人一種想好好保護的覺。

　衛孟喜只恨自己是個人，不然這樣的孩完全就是長在審點上的。

　就連懷里抱著的小呦呦也喜歡，摟著人脖子，就差用口水給涂臉了。要知道這丫頭可氣可挑人，別的人抱還不樂意呢。

　“呦呦過來，別賴小阿姨上了，乖。”

　小呦呦想了想，姨姨是漂亮噠，媽媽是又漂亮又香香噠，這才愿意投媽媽懷抱。

　黃文紅著臉，雙手接過面“疙瘩”，建軍率先抓了一個塞里，“哇哦！這是！不是面做的！”

　黃母一驚，趕撿了塊最小的咬了一，那瘦相間的香香的五花，蘸著蜂，裹著蛋，能不好吃嗎？“哎喲，你個小衛，咋這麼破費呢？”

　說著直接挽住衛孟喜的胳膊，笑得見牙不見眼，就差親閨了。

　衛孟喜好容易才從熱的大手里出發麻的胳膊，著幾個娃回家。每人吃了個大饅頭，算是可以一頓頂倆了，中午就只用吃幾片海苔片，還有幾個昨兒從山里摘回的桃子。

　因為上輩子的事吧，衛孟喜不太敢讓娃吃水果，尤其是小呦呦，但那桃子實在是太可口了，水飽滿，青青脆脆，因為發現得早，們能多摘點，要是被別人發現，估計就沒了。早上不在，劉桂花帶著小姑子天沒亮就上山摘了兩簍，回來又給送了一簍。

　堆小山一樣的水果，不讓娃吃是不行的，可衛孟喜一直盯著小呦呦，只許吃兩個，多的就不行。

　把個小姑娘惹得，眼淚汪汪，“媽媽桃桃。”

　“不可以哦，吃多了會壞肚子。”

　“媽媽桃桃。”聲氣，可憐。

　衛孟喜覺著自己真是個沒良心的母老虎，“咱們省著點吃，媽媽還要用桃桃給你做個好吃的喲。”

　“做啥？”咔嚓又啃完一個，衛東的胃就是鐵打的無底，吃多都不帶滿足的。

　衛孟喜在家里搜尋一圈，發現昨天買的白糖多，小楊說齋藤看不上這種雜牌子的，指定要吃友誼商店買的帶日文的某牌子，這些就當送給孩子們吃了，那就——“做桃干兒吧。”

　大部分人都喜歡吃水津津甜的桃罐頭，但衛孟喜不喜歡，就喜歡吃干的，像啥果干兒果脯的，Q彈彈，很粘牙，一口氣能吃不。

　做桃干兒最適合的就是這種邦邦的桃子，的容易爛。先將桃子泡上，用干凈抹布干凈桃，漂洗干凈，再用鹽一下。這的過程很講究，不能太大力，不然果爛就不好吃了，但也不能太輕，那樣鹽腌不進去，質就不勁道。

　滿滿三大盆桃子，得胳膊都腫了，才終于全部完，蓋上鍋蓋，腌著先。

　衛孟喜一看時間，又該去小紅樓做飯了。

　幸好，早上的豚骨面還行，齋藤指定中午還吃面，這就簡單了，一刻鐘做好送上餐桌，回家繼續干活。

　腌出水后，衛孟喜搬個小板凳坐著，把桃子一分為四，取掉桃核，加上白砂糖，因為桃子甜，也不需要加太多糖，放鍋里煮上八九分鐘，再燜一會兒，撈出來晾上。

　這幾天太好，曬兩天水分就能干了，但終究是不如烤箱烘烤的好，迅速水和慢慢水是不一樣的。衛孟喜不無憾地想，等以后條件好了，得把烤箱配上！

　“買什麼？”陸廣全下班回來正好聽見念叨。

　“就小姑收音機里說的那種，外國人用來烤東西的烤箱，也不知道長啥樣。”

　衛孟喜想起那天孩子們的反向帶爸，忽然靈機一，“哎呀算了你肯定不知道，那可是外國人用的東西，那得多聰明的人才做得出來啊，要說這外國人就是比咱們龍國人聰明，也不知道他們腦袋瓜咋長的……”

　果然，陸廣全皺眉，干手上的水汽，“你說那是烤東西的？用電嗎？”

　“好像是，一上電里頭就熱烘烘的，溫度可高哩，一塊進去一會兒就能烤。”

　其實陸廣全看書的時候也遇到過，而且大約知道工作原理，“我試試。”

　“試啥？做個烤箱啊？那不行，你肯定不行的，那可是外國人才能做出來的……”話未說完，男人留個后腦勺，進屋去了。

　衛孟喜其實就是故意的，要真能做出來肯定好，做不出來也能試探一下這家伙，能默默攢錢，能得副礦長重用，能勘探到大煤田，除了不能做飯，他還有啥不會的？

　聽說齋藤下午就主提出要去看看，李奎勇張勁松一行陪著去了，至今沒回來的跡象，晚飯應該是還不用去做的。衛孟喜就在家里琢磨，自家做點啥吃好呢？

　昨天撿的菌子必須趕吃，不然就壞了。可干炒也不行，最好是燒湯，湯最最好。

　正抱著老母玩耍的寶：忽然后背一涼。

　“淡淡！淡淡！”忽然，小呦呦興地起來，邊還邊蹦跶。

　“媽媽老母下蛋啦！”

　“我撿到蛋，還是熱的！”

　衛紅捧過來一個熱乎乎的還沾著屎的蛋，老母在家里養了一天，居然養出個蛋來……因著這個蛋，它能免做刀下魂。

　為了謝媽媽的不殺之恩，花寶還主幫忙剝蒜。小手又細又小，還的，大蒜瓣兒上紫的薄皮們剝不，就用牙齒咬，一個個辣得呼呼。

　菌子只能用臘燉了，但因為天熱怕壞，沒做多，掛在灶臺上，用煙熏干的。只能切下掌大半塊在鍋里煉一下，熬出油后下大蒜，干辣椒，花椒，家里頓時香得不像話，陸廣全的噴嚏一個接一個，眼睛也不會了。

　菌子炒，加水，丟幾片姜和大蔥頭，蓋上鍋蓋小火慢燉。

　家里還幾個蓮白和洋柿子，切吧切吧扔進去。

　土豆買回來好幾天了，必須吃完，切吧扔進去。

　昨兒買的黃瓜胡蘿卜還剩兩，切片扔進去。

　黃大媽從老家帶來的青菜分了一把，洗干凈也扔進去。

　就這麼七七八八，把家里所有新鮮不新鮮的存貨全用，煮了滿滿一大鐵鍋的菌菇火鍋。

　配上米飯，大人孩子吃得滿頭大汗，那菌湯鮮，臘油香，蔬菜吸飽了鮮鮮的湯兒，吃進里也是山珍的味道。隔壁的黃大媽使勁兒吸鼻子，頓時覺著手里的大白饅頭也不香了。

　自己一老太太，也才來，還真不好意思去吃，哦不，去看，但建軍是個娃娃，“乖小軍兒，去看看你嬸子家吃啥哩？”

　建軍是被媽媽教育過的，“別人家吃飯咱不能湊上去。”

　“又不是讓你去吃，就讓你去看一眼，你這傻孩子。”

　建軍就著辣醬啃饅頭，紋不，黃大媽又看向閨，循循善：“小你去看看，你眼神好。”

　黃文怯生生的，眼看著老娘要變臉，趕貓兒一樣跳過去墊著腳迅速地瞄了一眼，“菌湯涮鍋子。”

　不說吧，黃大媽還想象不出啥味道，這一說，就特難，口水哇嘰哇嘰的流，香噴噴的白饅頭味同嚼蠟。昨兒桂花那一簍菌子，因為怕吃出問題，一腦兒扔了，為此桂花還跟吵了幾句，現在那心就針扎一樣疼。

　早知道這麼香，就是生蟲也舍不得扔啊。

　劉桂花冷哼一聲，自己拿著饅頭出門，這一出去，就正好看到小衛家門外居然站著四五個人，長了脖子在吸啥，其中有一個是那天見過的李礦長。

　衛孟喜忙著喂小呦呦，陸廣全一抬頭就看見領導們貓在門口，扯了扯角，“要進來嗎？”

　李奎勇咽了口口水，掩飾自己的失態，“正吃飯呢？”

　說著，使勁吸了吸鼻子，“你們吃的啥？”

　“菌湯！”張勁松最好的就是這一口，鮮得能讓人吞舌頭，要不是人太多，他真想直接坐下去，吃飽再走。

　只有齋藤新一，嫌地方太小，不愿進來，蹬著皮鞋繃著西裝站門口，但眼睛卻盯著桌上那白一鍋。

　小呦呦最近開始跟著大人吃主食了，衛孟喜也不敢放太辣，只是炒菌的時候放了點辣椒段，激發菌子的香味兒，但湯里是看不見紅油的，所以單獨盛了小半碗出來，哄著閨喝。四個大的以前沒被哄著喂過飯，現在更不需要，自己拿著筷子刷刷刷地夾。

　“幾位領導來了，是要去給……做飯了嗎？”把呦呦放下，了手。

　誰知齋藤卻問：“我可以在這里吃嗎？”

　眾人一愣，這小紅樓里窗明幾凈的餐廳不吃，要來窩棚里坐小桌子？這鍋還是一家老小涮過筷子的，不是說他很講究個人衛生嗎？不是說不與人同食嗎？

　不等大家說啥，他咚咚咚進來，一屁坐到了衛東旁邊。

　衛東這娃，那可是社牛雜癥患者啊，沒他不上的朋友，也沒他不敢打招呼的人，“爺爺”長“爺爺”短的，一下拿筷子，一下拿碗，一下又說這個青的菌爛，那個黑的脆，黃的香，小叭叭就沒停過。

　你就說吧，一群腸轆轆的大老爺們，能忍住？

　一坐，小桌子就被得水泄不通。花寶忙，“我們吃飽啦。”

　衛紅還想吃兩口，但有點怕兇的黑著臉的李奎勇，也放下碗跑了，只有衛東跟這群爺爺輩兒坐著，要是給他來點酒，他能跟人劃上兩拳。

　衛孟喜只能將原先已經見底的鍋子撤掉，重新燒一個，反正菌子還多得很，已經洗出來了，把剩下小半塊臘一切，菌子一炒，如法炮制，“只是可惜家里沒別的菜了，煮點土豆可以嗎？”

　“嗐，我這不是帶來了嗎？”小楊見領導們想坐下吃，立馬機靈地跑回小紅樓，把買的菜給拎來了。

　綠綠還在滴水的茼蒿菜，白的豆腐，泡發的條，甚至還有兩大塊最新鮮最好的牛羊，一看就不是國營菜市場能買到的貨，而是得拿著特批的條子才能提到的。

　陸廣全眼里有活，也不跟領導多說話，自己默默地把桌子收拾干凈，再把燒紅的煤球往小爐子里加，用抹布墊著鐵鍋端到爐子上，大家伙就能圍著爐子吃了。

　做完這一切，他才把小閨一抱，出門遛狗去咯。

　怕他們沒吃過的不懂“規矩”，衛孟喜直接把菌子炒得的才加水煮，一端上就能吃。幾個大男人很快滿頭熱汗，就連齋藤新一的西裝也熱得穿不住了，里嘰里咕嚕說著啥，反正誰也聽不懂，也不在乎。

　牛羊很新鮮，衛孟喜片得薄薄的，教他們在噗嗤噗嗤的鍋里涮，時間不能太長，就那麼的，鮮鮮的吃，一直聽著衛東叭叭叭的齋藤，忽然說了句人話——“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牛。”

　那紅通通的，拎起來仿佛半明的薄片，在沸騰的鍋子里涮一圈，真的是要多就有多。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做的，我媽媽會做的菜那可是比一百種還多喲。”最近媽媽教他們數數，他只能數到十，但他知道最大的數是一百。

　眾人大笑，心里不免慨，一開始他們還以為小陸眼差找了個母老虎，可這麼看下來，人家屬年輕漂亮勤快還做得一手好菜，把幾個娃帶得干干凈凈，這不就是最好的賢妻嗎？

　石蘭省的男人嘛，對妻子不要求掙多錢，只要持家就行。

　別看只是做兩個火鍋，但那又洗又切煙熏火燎的，了一天桃子的衛孟喜，已經累得手都抬不起來了，靠灶臺邊就能睡著。話說這陸廣全真是不爭氣，大領導好容易來家里一趟，不說讓你鞍前馬后的伺候吧，至你也別跑啊！

　在衛孟喜的人生經驗里，不會阿諛奉承，你陪著說幾句話，說說這家里條件困難，娃娃多啥的，說不定領導能上心呢？也不圖別的，萬一以后自家遇到困難的時候領導能幫上一把呢？

　他居然一言不發，屁也不放一個就跑了！

　衛孟喜心頭氣得要死，心說難怪他一高材生干了這麼多年還是個挖煤的。

　陸廣全這一跑，還及時，領導們吃干抹凈前腳剛走，他后腳就回來了，衛孟喜自然更沒好臉。

　娃在村口玩兒，他一個人默默地把鍋碗瓢盆洗刷干凈，廚房收拾好，將一家老小的洗漱熱水燒上，就拿本書在灶膛前坐著看，時不時還撿木在地上寫寫畫畫……衛孟喜懷疑，這摳瓢是為了省鉛筆和信簽紙。

　不過也樂得輕松，就著熱水洗了個澡和頭發，剛把頭發干，換下來的臟服居然就被人給洗了……嗯，除了穿的。

　本來還一肚子氣的衛孟喜，就覺著有個眼里有活的免費帶薪保姆還針不，他摳門那省下來的錢不也是進口袋嘛？

　“媽媽，信！”花噠噠噠跑回來，手里舉著個牛皮紙。

　衛孟喜剛要看，想起現在自己是“文盲”，“給爸爸看吧。”

　“誰寫的啊？”

　男人語氣淡淡的，一目十行掃過，“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