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翠玲被劉東來帶走的時候,　有人看見了。

　　村裡如同被扔進來一個雷，全炸了,　街坊四鄰驚駭的跑出門口看,　他們沒法相信，平時看著老實本分的一個人,　手腕那麼纖細,　逢年過節殺個都要別人幫忙,　趕上殺豬的場面，都不敢在邊上看，怎麼就能幹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

　　村裡的長舌婦開始議論起來,　比幹農活還得勁。

　　“真看不出來,　小吳讀了好多年的書，上過大學，會寫詩，很有學問,　人也勤快能幹,　沒想到連自己的婆婆都能下得去手,　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就是,　虧我們還經常說孝順,　賢惠,　懂事，會伺候婆婆,　照顧著家裡,　把裡裡外外都收拾的很好,　十裡八村打著燈籠都找不出第二個那麼好的兒媳。”

　　“人心難測啊，這年頭什麼人都有，你哪曉得對方的心是黑的，還是紅的。”

　　“哎喲，我只要一想到平時跟我們在一塊兒時，說話做事的那樣兒，就覺得的。”

　　“我也是，可怕的呢，藏的好深。”

　　“王月梅死的真慘，聽我老板說，是被人紮死的，脖子上好大一個，都被放幹了，跟殺一個樣兒。”

　　“所以說，這做人啊，還是要大度寬容些，別斤斤計較，總是在蛋裡挑骨頭，把人不當人，就很容易招人怨。”

　　“你們說什麼呢，小吳只是被帶去派出所問話，又沒說就是做的。”

　　“肯定是啊，不然這村裡幾十號人，那小年輕怎麼別人不帶，只帶呢？”

　　“哎，你們說，大貴的死，是不是也有名堂在裡頭啊？”

　　“快別說了，這青天白日的，我都滲得慌，那種蛇蠍心腸的人就該被打死！”

　　黃單跟陳金花站在人群裡，那些個閑言碎語左耳進，右耳出，右耳進，左耳出，沒完沒了，他們個個都在往吳翠玲這三個字上面吐口水，恨不得子撒泡尿，順便還對已經死了的王月梅說上一番，說就是太刻薄了，看不起人，才會丟了命。

　　陳金花啐一口，“大家做了幾十年的街坊四鄰，現在月梅人已經死了，你們說的這些話，是不是太過了？”

　　“我們不就是隨便說兩句嘛，有什麼大不了的，沒死的時候，做的事誰不知道啊，做都做了，還怕人說？”一個婦人怪氣的說，“金花啊，你這些年往月梅那兒可是砸了不東西，如今人一死，你也沒的結了，心裡不舒坦吧。”

　　陳金花沒氣，都是一個村子的，誰手上沒著一兩個事啊，“大虎媽，說起結，我哪兒比的上你啊，你為了弄到半拖拉機的瓦片，把自個都送出去了。”

　　婦人的臉立馬就綠了。

　　雖然這早就不是什麼，但事已經過去有些年了，再被拎出來，的臉火辣辣的，被當眾打了一耳。

　　“還是你厲害，月梅以前當著你的面兒說你配不上老李，也就配跟麻子那種人過，你都能跟沒事人似的，在屁後面轉悠。”

　　其他人都看熱鬧，在那竊竊私語，一個個的都跟家裡沒事幹一樣，閑的。

　　黃單拉陳金花，“媽，我們回去吧。”

　　他不了解，有一種戰爭的雙方都是人，沒有硝煙，只有唾沫星子，能把人活活氣死。

　　陳金花笑了聲，“大虎媽，你提到以前，我才想起來一件事，你做結|紮那會兒，還是我陪你去的，結果你半路上跑了，害得我一通好找，最後在山裡找到你，當時你正著一男的腰不放，現在也想不起來是哪個了，就記得臉黑的跟塊煤球似的。”

　　周圍有笑聲，充滿嘲笑。

　　村裡誰不知道，張寡||婦||的要死，年輕時候，歲數大了也沒變多，天往男的上，還不準別人說。

　　張寡婦狗急跳牆，張口就罵，“||比|的，陳金花，你再說一遍試試？！”

　　黃單的眉心頓時一蹙，這大媽的怎麼這麼髒，他都想拿刷馬桶的刷子刷幾下。

　　陳金花不是吃悶虧的主兒，不是以牙還牙，是雙倍奉還。

　　張寡婦氣不過，手往陳金花那兒抓。

　　那一瞬間，黃單給陳金花擋了，臉上被撓出五條抓痕，他疼的啊了一聲，彎著腰捂住臉不停吸氣。

　　陳金花的臉一沉，“你敢打我兒子，我跟你拼了！”

　　沖上去，對著張寡婦甩手就是一下。

　　場面混，拉架的，手的，的，鬧一團。

　　門前的老槐樹底下，李蹲在地上煙，他聽到靜，起初沒想管，瞥到一個影，就立刻吐掉煙頭跑去。

　　七喜牌子的煙味飄來，一只手拽住黃單，把他拉起來，他抬胳膊眼淚，疼的都白了。

　　李看著青年腫起來的半邊臉，都滲出了，他扭頭怒吼，“誰幹的？”

　　周遭變的寂靜。

　　李這兩天沒合眼，一雙眼睛裡都是紅，瞪過去的時候尤其駭人，“媽的，敢做不敢承認是吧？哪個|孫|子，給老子站出來！”

　　大家夥都往張寡婦的方向瞟。

　　張寡婦披頭散發，褂子領口都被陳金花給扯壞了，脖子還被抓了幾道，著頭皮說，“張冬天又不是你媳婦兒，得到你替他出氣？”

　　李冷笑，“關你屁事！”

　　他的面恐怖，“道歉。”

　　張寡婦見沒人要幫自己說話，就轉頭喊，“張大虎，你死哪兒去了？還不趕快過來，有人要打你媽啦——”

　　趁家裡沒人，張大虎抓時間在屋裡跟一的辦事，事剛辦到一半，他就聽到外頭的喊聲，三兩下扯上子出去，“怎麼了怎麼了？”

　　察覺李上的氣息很危險，張大虎的心裡一突，忙說，“哥，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吧。”

　　張寡婦大力拍兒子的胳膊，小聲罵，“不爭氣的東西，你慫什麼呢，跟你那個死了的爹一個德行。”

　　張大虎拽住自個沒眼力勁的媽，沖李賠笑，“哥，你看大家都是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撕破臉也沒必要是不。”

　　他見李沒有緩和的跡象，就又說，“大媽昨兒個走了，翠玲姐又……我知道哥不好，心很差，有什麼氣就沖我來好吧。”

　　李還是沒有就這麼算了。

　　張大虎看一眼李旁的青年，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幾道抓痕嗎？怎麼還哭上了啊，他媽最拿手的是竹條，巾掃，子打，那才是疼的要命。

　　心裡那麼想，張大虎沒說，他得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替我媽道歉，冬天，對不住啊。”

　　黃單的臉疼，眼淚止不住，周圍投在他上的眼神都充滿鄙視，他太悉這種眼神了，那意思就是“怎麼這麼氣啊，還不如娘們”。

　　疼痛神經異常，黃單不能重新投胎，只能這麼著了。

　　他一走，李也沒多待，陳金花在倆人後面離開，這事才了了。

　　村裡人不唏噓，也羨慕，陳金花的如意算盤打的好啊，知道結王月梅，哪怕是人死了，也還維護著，以後那個沒出息，半天放不出一個屁的兒子有李撐腰，能在村裡橫著走了。

　　李要去鎮上問吳翠玲的況，黃單也跟去了。

　　派出所裡烏煙瘴氣，有兩個人在翹著煙打牌，劉東來坐在左邊的辦公桌上認真寫著什麼東西，做筆記呢，他剛被派過來，人生地不的，就接手一起命案，不做些工作，會很吃力。

　　李問了，才知道吳翠玲在接審問的過程中一再失控，後來就暈過去了，這會兒還在醫院掛水。

　　劉東來鼻梁，“的反應很激烈，說自己沒殺人。”

　　李問，“哪個醫院？”

　　劉東來說，“就在不遠。”

　　他帶著李和黃單過去，“放心吧，等人醒了，緒穩定下來，我會仔細問一遍的。”

　　李說，“拜托了。”

　　“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應該的。”劉東來拍拍他的肩膀，“你能不能配合我問幾個問題。”

　　李說可以。

　　黃單自覺的走到一邊踢石頭子玩。

　　劉東來拿出口袋裡的小筆記本，和一支自筆，“你過兩次親，方都是怎麼出事的？”

　　李的眉頭一抬，“跟案子有關系？”

　　劉東來嚴肅道，“老師說過，在案沒有水落石出前，任何細枝末節都有可能是關鍵線索。”

　　李說，“劉警||是個好學生。”

　　這人要是沒來鎮上，就派出所那幾個，屁都查不出來，也不會上心。

　　他從兜裡拿出一盒煙，不是常的七喜，是要貴多了的雲山，拆開了遞一過去。

　　劉東來擺手，說自己不煙。

　　李也沒，他這人是認定了一樣東西，就不會改，習慣了七喜，接不了別的煙，再好也不行。

　　“一個是死在轎子裡，一個是嫁過來的第三天喝了農藥。”

　　劉東來沉，他沒翻到卷宗，那兩家人竟然都沒報案。

　　這裡的人多數都存在一個現象，對法||律的認定太淺薄了。

　　更看重面子，活著就只是為了那個，好像面子比什麼都重要。

　　劉東來說，“醫學上有一類病例，人好好的，突然就停止呼吸。”

　　李挑挑眉。

　　劉東來說，“你的第二個妻子，為什麼會喝農藥？”

　　李說不清楚。

　　劉東來問，“你們不是自由？”

　　李說，“不是。”

　　劉東來哦了聲，那就是沒有基礎，“喝農藥之前，你們可有發生關系？”

　　那意思是在猜測，方到了強迫，所以才喝農藥自殺。

　　“我是一個看重覺的人，要先有，才會有。”

　　李說的直白，“劉警||，你對我過去的兩段親事還有什麼疑問？”

　　“暫時沒了。”劉東來說，“你弟媳婦對你有意思。”

　　李的眼皮猝然一掀，“證據？”

　　劉東來把筆記本翻開一頁，“這是從你弟媳婦的詩集裡抄的，是寫給你的詩。”

　　李看了一眼。

　　那幾首詩裡都藏著吳翠玲的迷，已經點名道姓，不敢說，就通過寫詩也抒發。

　　劉東來觀察著男人的表變化，看來他並不知，也對吳翠玲沒有意思。

　　“你有沒有向，你缺錢的事？”

　　劉東來繼續，“據我所知，家裡有人去世，會收到親戚們的禮錢，加一塊兒有不。”

　　李的瞳孔，“劉警，你的這種假設，只有瘋子才能幹的出來。”

　　劉東來說，“你媽被殺的手法極其殘忍，難道就不是瘋子所為？”

　　李閉了閉眼，“過。”

　　劉東來記下來，換一個問題，“那個張英雄和你弟媳婦的關系如何？”

　　李說，“好的。”

　　劉東來又問了幾個問題，他忽然把視線移到不遠的青年上。

　　“我一個朋友跟你的況相似，所以我對同之間的事，比別人要了解的稍微多一點點，也更容易發覺出來，這條路很難走，最好不要踏上去，能回頭就趕回頭。”

　　李的呼吸一頓。

　　“村裡人的接幾率是零。”

　　劉東來說，“勸你一句，紙包不住火，安全起見，你們還是離開村子比較好。”

　　他把自筆夾在筆記本裡，“走吧。”

　　到了醫院，三人往病房走去。

　　吳翠鈴躺在小床上，眼睛閉著，臉上沒有，看起來很不好。

　　李沒進去，只在走廊站了片刻就走。

　　黃單多看了兩眼，吳翠玲是醒著的，也知道李來了，卻沒有睜開眼睛。

　　不知道是在怪他的不信任，還是心虛，藏著什麼東西，怕被識破。

　　回去時走的，不是去時那一條大路，幾乎都在田野間穿梭。

　　黃單走累了，就了鞋，丟在草地上晾晾，原主是汗腳，那一腳的汗，在鞋裡捂上一捂，又黏又。

　　李住黃單的下，瞧著他左邊臉上的抓痕，沒那麼腫了，“還疼嗎？”

　　黃單說不疼，“哥，你別我。”

　　李沒，他湊過去，在青年臉上的抓痕上面，很輕的了幾下，“別管其他人說什麼，哥對你好，不是因為你媽老送東西。”

　　黃單說，“我知道的。”

　　李坐下來，手肘撐著膝蓋，骨節分明的大手在短的發裡抓抓，“冬天，哥的心裡很。”

　　周圍的人都變了一副面孔，極度的陌生，也令他膽寒，厭惡。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出生，長大的砂糖村，不再淳樸簡單，而是了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黃單多能理解，李的時間都用在讀書上學考試上面，寒暑假是打工賺錢，對誰家的家長裡短都不關注，也不當回事，如果兩年前王月梅沒有癱，又堅決不肯離開村子，他會在外地家立業，不會回來。

　　現在王月梅的慘死，把李對這個村子凝固多年的認知全部打破。

　　“那劉警||跟別人不一樣，他很負責，一定會查出真相的。”黃單說，“哥，不管是不是翠玲姐，大媽都已經走了。”

　　李握住他的手，抵在額前，“冬天，哥只有你了，你得陪著哥，算哥求你了。”

　　黃單抿，拍了拍男人的後背。

　　他下班回家，在小區到一個開著奔馳玩車，非常囂張的小男孩，就莫名其妙的穿越到這裡，也不知道那個世界是不是定格了，希是。

　　不然他就是猝死的狀態，管家會很難過的把他火化掉，他回去了，也沒有可住。

　　黃單的屁有點硌，他手，一手狗屎。

　　“……”

　　黃單把狗屎丟掉，手在草地上，“哥，我這是要走狗屎運？”

　　李的面部搐，“是吧。”

　　黃單抓男人的手，“那你也沾點。”

　　李躲開，“我就算了。”

　　黃單丟一塊狗屎到男人的褂子裡面。

　　李立馬了褂子，把狗屎弄掉，他黑著臉吼，“張冬天！”

　　黃單的角彎了彎。

　　李一愣，“你笑了。”

　　黃單說，“有嗎？”

　　李直直的看過去，“有。”

　　這回換黃單愣了，他臉，又角，是嗎，我笑了？沒有參照可以模擬，竟然能笑的出來？

　　可他還是不清楚，笑是什麼緒？

　　就如同他不懂，自己為什麼會那麼疼一樣。

　　李沉默著抱住黃單。

　　黃單被抱的有點疼，這男人每次抱他都是這樣，他就記著了，擁抱會疼。

　　回村後，黃單說，“哥，我想去翠玲姐的屋裡看看。”

　　李帶他進去。

　　屋裡的東西是之前劉東來翻過的那樣，沒有收拾，糟糟的。

　　黃單這翻翻那翻翻，屜櫃，都沒落下，他蹲在紅皮箱子前看，歪著頭在箱子周圍索，無意間瞥的目捕捉到一塊黑，床底下有東西。

　　李去拿子，在床底下劃幾下，劃出來個東西，是條外面穿的黑子。

　　他自己的。

　　黃單說，“還有。”

　　李回神，繃著臉去劃，東西不，有幾雙子，，秋，夏天的短袖褂子，還有一條四角的||，都是洗過的，上面有折|疊的痕|跡。

　　黃單，可能這些才是原本放在箱子底下的東西，吳翠玲怕李知道自己齷齪的心思，所以才慌。

　　看吳翠玲的反應，並不知道已經變存折。

　　是誰換掉的，來不及帶走，就匆忙塞床底下了。

　　那個人知道李缺錢，還知道吳翠玲打過王月梅存折的主意，想以自己的名義幫助李，所以對方設計陷害？會是這樣嗎？

　　黃單的腦子裡浮現一個人影，他咽唾沫，手心出汗，“哥，翠玲姐喜歡你。”

　　李丟掉子，“我能申請煙嗎？”

　　黃單說，“好吧。”

　　李坐在床邊的地上煙，他一聲不吭的把一煙完，起出去。

　　黃單在屋裡待了一會兒，找出一個小本子。

　　是吳翠玲的賬本，詳細的記錄著從嫁給李大貴以後，每次從王月梅那兒拿的錢，都花在什麼地方，買了什麼東西。

　　黃單往後翻，以為沒什麼看頭，就給他發現了夾在裡面的。

　　原來是兩年前李大貴死後，王月梅癱了，李從外地回來照顧，吳翠玲跟他相的時間多了，才慢慢對他生出了那種心思。

　　這麼說，李大貴的死，如果是吳翠玲有關，那機就不是為了和李在一起，而是別的。

　　譬如那個孩子。

　　人的想象力是無限的，也很可怕，黃單就被自己想象的給嚇著了，他拿著小本子去找李。

　　李看完後，就又申請了一煙。

　　一個家裡，竟然裝著這麼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天氣炎熱，溫度非常高，黃土地都是滾燙的，王月梅的不能再放了。

　　李去找了村長。

　　早上，有村裡的老人給王月梅梳洗，按照李的要求，確保一頭發都沒有散，再給換上一套好面料的壽。

　　王月梅很講究，進棺材時，也是面面的。

　　幾個壯漢抬上棺材，一路吹吹打打，繞著村子走一圈，去山裡下葬，就葬在李大貴跟他爸的旁邊。

　　李披麻戴孝，站在坑邊撒紙票，一二的，撒在棺材上面。

　　這是習俗，錢不要多，撒一點就行，多了，會被傳出去，讓人惦記，挖開墳包，把錢拿走。

　　壯漢們拿著鐵鍬填坑，棺材很快就被土蓋全。

　　墳包的最後一鐵鍬土是李挖的，他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人都走了，還在呆呆的跪著。

　　黃單拉男人起來，給他拍掉子上的土，“哥，我們回去吧。”

　　李抹把臉，聲音嘶啞，“好。”

　　院裡擺了五六桌，兩家的親戚們都來了，陳金花跟張英雄的媽媽倆人燒飯，蒸，燒魚，紅棗銀耳湯，必須要上的菜一樣不。

　　黃單在廚房喝銀耳湯，甜膩膩的，“媽，哥在屋裡待著，哭了。”

　　“哭出來了也好，憋在心裡會憋出病。”陳金花歎口氣，“這人啊，不管活著的時候是怎麼個樣子，死了都是一把土，又腥又不起眼。”

　　英雄媽也歎氣，“是啊。”

　　黃單把碗擱鍋臺上，“二嬸，英雄呢？我怎麼沒見他？”

　　英雄媽在炒菜，“他這兩天吃壞了肚子。”

　　黃單說，“那我去看看。”

　　他去的時候，發現張英雄家的大門是關著的，還給閂了。

　　在門外喊了幾聲，沒有一點回應，這在黃單的意料之中，張英雄躲屋裡呢。

　　過了三天，吳翠玲還是沒回來。

　　村裡人都在嚼舌頭子，說果然是吳翠玲幹的，吳家怎麼會教出那樣的兒，真是心狠手辣。

　　吳翠玲原本是娘家的驕傲，但是在李大貴死後，怎麼也不肯再嫁，偏要死心眼的留在李家，一次兩次的爭吵，就跟娘家鬧翻了。

　　吳家大門閉，早在聽說兒被帶去派出所的那天，全都走了，為的就是不想到親朋好友的冷嘲熱諷和白眼。

　　黃單一直在張英雄家附近轉悠，終於被他逮著機會溜了進去。

　　張英雄比死了媽的李要憔悴的多，他很焦慮，在院裡念叨著什麼，見到黃單時嚇了一大跳，“冬，冬天，你怎麼在這兒？”

　　黃單說，“我聽二嬸說你吃壞了肚子。”

　　張英雄一副難的樣子，“對，我那什麼，多吃了幾塊粑，不知道我媽往裡頭加了什麼東西，害的我一天拉好多次，都快把腸子拉出來了。”

　　黃單蹙眉，“怎麼不去診所？”

　　張英雄說，“懶得去。”

　　他打哈欠，“困死了，我去瞇一會兒啊。”

　　黃單說，“翠玲姐還在派出所，村裡都說大媽是殺的。”

　　張英雄沒回頭，“不可能的事，翠玲姐平時對大媽那麼好，是絕對不會殺大媽的，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就在那瞎傳，腦子裡塞大糞了。”

　　黃單著張英雄的背影，他忽然想起來，對方還不到二十歲。

　　真的一點都不像。

　　也許是從小幹農活的原因，格發育的非常好，不清楚年紀，會以為他是個三十來歲的年壯漢。

　　黃單離開後，就去找李，“哥，我見著英雄了，覺得他有點奇怪。”

　　李桌子的作一停，“怎麼奇怪了？”

　　黃單把自己的猜測和眼見的一塊兒說，“翠玲姐沒回來，他很慌。”

　　李把抹布扔到一邊，皺著眉頭問，“冬天，你想說什麼？”

　　黃單不答反問，“哥，你還記得何偉的死嗎？”

　　李點頭，“嗯。”

　　黃單說，“大貴哥的褂子怎麼會在他家屋後的竹園裡？”

　　“我也納悶。”李說，“大貴的頭七一過，我就回去上班了，他生前的那些東西都是我媽跟翠玲整理的，說是全燒了，哪天燒的我不清楚。”

　　黃單分析，那就是說，李大貴的只有吳翠玲跟王月梅能接，王月梅在李大貴死後半年左右就癱了，只有吳翠玲有機會，在半夜拿褂子去何偉家。

　　就算不是親手幹的，也和有關系。

　　李沉聲道，“冬天，告訴哥，你在想些什麼？”

　　黃單說，“我覺得世上沒有鬼，只有裝鬼的人。”

　　以原主的腦袋瓜子，他不能說太多，不過就這一句，男人已經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會想出很多東西。

　　李的指尖在桌面上點點。

　　當初大貴的死，李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何偉，他暗地裡查過，沒查出名堂。

　　但他對何偉的疑心和厭惡沒有降低過。

　　在李看來，弟弟會目中無人，有一部分原因跟何偉惡意的吹捧不了幹系，只要出個什麼事，就用三兩句話把他弟弟哄的找不著東南西北，傻似的出來扛，對方自個躲後面，事不關己。

　　因此在得知何偉死了的時候，李心裡是暢快的。

　　李沒深想，現在回想起來，褂子沒長腳，是有人放進去的。

　　那個人是翠玲？

　　當時媽試探過，翠玲的反應也沒異常，還讓他進屋裡搜來著，他倒是沒仔細搜，只是略掃兩眼。

　　李頭痛裂，他這些年都在外面上學打工，回來了就問況，媽說家裡都好，還說大貴跟翠玲好的很，從來不吵架。

　　大貴跟翠玲也是那個說法，什麼都好。

　　這個家到底藏著多謊言……

　　夜裡，李獨自去何偉家的竹園，打著手電筒四找著什麼。

　　黃單在家呢，他知道李會有所行，就沒睡。

　　堂屋傳來響，黃單出去，看到陳金花在挪板凳，“媽，你還沒睡啊？”

　　陳金花說沒。

　　黃單見著桌上的陣線簍子，“媽，你怎麼還給我納鞋底啊，那些新鞋我幾年都穿不完。”

　　陳金花說，“那就放著，慢慢穿。”

　　黃單問，“你幹嘛一次做這麼多？”

　　陳金花說，“媽老啦，以後眼睛不好使，就做不了，記也差，會記不住鞋樣的，能做的時候就多做幾雙。”

　　黃單借著煤油燈看陳金花的臉，不知何時出的那病態。

　　活不長了。

　　黃單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天還沒亮，李就翻牆進來。

　　黃單一晚上都在打盹，沒敢睡死，這會兒哈欠連天，他盯著男人手裡拿的東西，“哥，那是什麼？燈籠架子？還是風箏架子？”

　　李說都不是，“是紙人。”

　　黃單出驚訝的表。

　　“何偉怕鬼，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李說，“有人故意給紙人穿上大貴的紅褂子，舉起來在何偉的窗前晃，他是被嚇死的。”

　　黃單吞咽口水，和他想的一樣。

　　李指著髒不拉幾的碎紙，“這倆小塊紙片是在竹園裡翻出來的，當晚的風很大，還下了雨，可能是被吹打掉的。”

　　黃單問，“那這架子？”

　　“西邊的垃圾堆裡翻的，就一小塊。”李說，“十裡八村，只有張英雄他爸是一位燈籠師傅。”

　　黃單的關注點是，難怪男人上很臭。

　　李說，“我記得張英雄有學到他爸的手藝，做這種紙人的架子，很容易。”

　　黃單一臉震驚，“哥，你的意思是，張英雄嚇死了何偉？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李黃單的臉，“還是因為你的提醒。”

　　黃單克制住激的緒。

　　李說，“我細想過了，翠玲嫁給大貴的頭一天，大家夥都在院裡跟婆鬧，我無意間看到張英雄從屋裡出來，神還有點怪，倆人在那之前就認識。”

　　黃單無語，這麼大的事，竟然才想起來。

　　李太，那時候他只知道讀書，書中有沒有如玉無所謂，能讓他靜下心來，所以就對周圍的人和事沒那麼在意。

　　“明兒我去一趟尹莊。”

　　黃單說，“我聽說翠玲家裡人都不在。”

　　李說，“沒事，我不找家人，我找家的街坊四鄰。”

　　第二天，李就去了尹莊，查出來一個事，吳翠玲大二那年的暑假上呂亭去買化，回來就病了，什麼病不知道，在家裡躺了很長時間。

　　那個時間段，張英雄十二三歲，他不在村裡，跟爸媽走親戚去了。

　　親戚家就在呂亭。

　　李坐拖拉機去的呂亭，花費一番力問到當年的一點東西，張英雄頑皮搗蛋，他晚上跑出去玩，結果回來的時候渾是傷，被人給打的，差點丟了小命。

　　揪著一個特定的人查下去，能查出很多沒注意過的東西。

　　李把知道都講給黃單聽，他只有這麼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想從對方那裡聽到點東西，最好是推翻他的結論，說他是錯的。

　　黃單沒那麼說，他始終搞不懂，張英雄跟吳翠玲之間的關系，要說張英雄暗吳翠玲吧，又覺得不像，不是暗吧，兩廂願就更別扭。

　　總得有個關系吧，張英雄不會平白無故的攪這趟渾水。

　　現在知道了。

　　是崇拜，仰慕，還有恩。

　　每次別人說吳翠玲，張英雄都會反擊。

　　黃單試著把李對他說的那些信息分前後順序放在一起，張英雄年無知，在呂亭跟人起沖突，被打，還在上大學的吳翠玲路過，出於不忍心救了他，自己很有可能被人給……

　　因為何偉說吳翠玲是破鞋，李大貴應該跟他提過什麼。

　　在村子裡，人的新婚之夜沒有流，就不是，說明不幹淨，是個髒貨，分辨的方法就是這麼荒謬可笑。

　　有的純屬誤傷，有的不是，而是真的被人過了。

　　黃單推門進去，突然一把鐮刀從門頭上掉下來，那鐮刀是磨過的，極其鋒利，要不是李及時把他推開，鐮刀會在他的上某個部位留下一道口。

　　李拽著黃單，“你沒事吧？”

　　黃單說，“沒事。”

　　李一陣後怕，他咒罵，“這他|媽|是誰弄的？”

　　黃單知道是誰。

　　李要黃單去跟他住，黃單拒絕了，還差最後一個點沒有出來，除了陳金花，沒別人能幫到他了。

　　吃午飯的時候，黃單把鐮刀的事告訴了陳金花。

　　陳金花坐在門口拍著大，足足罵了有半個多小時，村裡都知道了，人心惶惶的。

　　黃單又見識了罵人的功夫。

　　陳金花罵的聲音都啞了，端起缸子喝水，跟黃單說著事，說著說著，就提到了吳翠玲，“哎，你翠玲姐也是命苦，家裡給定的娃娃親，大學畢業就嫁給遊手好閑的大貴。”

　　“第二年生了個娃，你翠玲姐上菜地一趟回來，娃就被野狗咬||死了，你是沒看到，模糊的一團，都不東西了。”

　　黃單抬眼，“媽，你以前怎麼沒跟我說過？”

　　陳金花說，“這種事又不是什麼好事，媽想起來都覺得可憐。”

　　黃單說，“翠玲姐怎麼放心把孩子留在屋裡？”

　　陳金花說，“你大貴哥看著呢，真是的，哪曉得他會丟下孩子出去玩。”

　　黃單說，“大貴哥怎麼那麼糊塗？”

　　陳金花說，“還不是那何偉拉的，你大貴哥又是個不住激將法的一人，死要面子。”

　　眼睛，“娃還不到一周歲，就變那樣子，當媽的能不心疼死嗎？”

　　黃單垂下眼皮，他以為那孩子的真正死因，知的只有王月梅，吳翠玲，李大貴這三人，沒想到還有陳金花。

　　李大貴雖然和王月梅理想的兒子李完全相反，但是有一點卻和王月梅一一樣，就是好面子。

　　黃單怕狗，不敢腦補那小孩死時的模樣，他去院裡的小竹椅上坐著，“系統先生，我可能已經找到那線頭了。”

　　系統，“恭喜。”

　　黃單說，“明天我要在張英雄面前演一場戲，決定我這次的任務能不能功，你有什麼建議嗎？”

　　系統，“在下認為，演技可以差一點，臺詞不能不順。”

　　黃單說，“有道理。”

　　他在心裡把理清的來龍去脈背上幾遍，記的滾瓜爛，“謝謝你，系統先生。”

　　系統，“不客氣。”

　　黃單去李那兒，倆人聊了好一會兒，下午分頭行事。

　　天黑以後，李悄悄離開村裡，去找了劉東來。

　　第二天，黃單把張英雄他爸媽支開，踩著李的肩膀翻進他家，結果手被牆頭的玻璃渣刺到，當場就疼的掉下去了。

　　李把人抱住，吸掉他手上的，“你當心著點啊。”

　　黃單疼的齜牙咧，半死不活的坐在地上，靠著李的大氣，緩了緩再爬。

　　張英雄躺在床上胡思想，冷不丁聽到聲音，嚇的眼睛瞪大，人都忘了彈。

　　黃單說出第一句臺詞，“英雄，我已經知道你做過的那些事了。”

　　他一開口，緒就出來了，醞釀的剛剛好。

　　張英雄騰地坐起來，“我做什麼了？”

　　黃單的眼中有著失，“翠玲姐都已經招認了，現在派出所的人就在你家門口。”

　　張英雄推開黃單跑出去，過門去看，劉東來真在。

　　他的臉瞬間就白了。

　　“四年前的臘月初五，翠玲姐去菜地，大貴哥在家看著孩子，何偉來找他玩兒，他走的時候沒關好門，野狗跑進來把孩子咬|死了。”

　　黃單不快不慢的說，“大媽顧及臉面，不想聽到閑話，就把事給瞞下來了，對外說是意外。”

　　“大貴哥跟翠玲姐保證，說他知道錯了，以後一定跟好好過。”

　　他說的時候，注意到張英雄出一嘲諷，轉瞬即逝，“可大貴哥不知道，孩子對於母親來說，意味著什麼，翠玲姐在心裡恨上他了，村裡人都以為他們的好，孩子沒了，還在一塊兒搭夥過日子，其實他們關上門來，不是吵鬧，就是打架。”

　　“大媽一直就不喜歡大貴哥，對他的事不上心，是死是活也無所謂，更不管他們兩口子之間的爭吵，只要別怕屋頂掀了就行。”

　　張英雄呵呵，豎著大拇指說，“冬天，你編瞎話的本領真高。”

　　黃單自顧自的說，“人的承力都有一個限度，一旦超過那個度，就無法承。”

　　“大貴哥的水是村裡最好的，兩年前他發燒，沒休息好，翠玲姐讓他去塘邊打水，趁他不注意拿子打他的後腦勺，把他推進塘裡淹死了。”

　　張英雄說，“真好笑，翠玲姐一個的，還能弄死幹出這種事，再神不知鬼不覺的跑回去？”

　　“一個人是比較吃力，但是有幫兇。”黃單看著張英雄，一字一頓道，“就是你。”

　　張英雄就跟聽到多大的笑話似的，“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他哈哈大笑，“你該不會覺得我喜歡翠玲姐吧？冬天，我又不傻，會為個寡婦幹出這檔子事？”

　　黃單說，“這就要從更早以前說起了。”

　　當黃單把呂亭的那段往事說出來，張英雄臉上偽|裝出來的笑容都僵了。

　　“你很激翠玲姐，要不是，你已經被人打死了，所以你把當恩人，認為是世上最好的人。”

　　黃單說，“在你看到大貴哥娶的媳婦是翠玲姐以後，你就替不值，新婚當天去找，把大貴哥在外面到鬼混的事告訴了，希走。”

　　張英雄低著頭。

　　“翠玲姐為了家裡的臉面，就沒有走，而且新婚當天，的同學都來了，也不住閑言碎語，最重要的一點是，大貴哥皮||相生的高大俊俏，想嫁的孩子很多，翠玲姐當時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

　　“婚後，大貴哥照樣出去玩，翠玲姐管不住，才慢慢明白，這段婚姻是錯的，在孩子死後，徹底奔潰。”

　　黃單說，“兩年前，翠玲姐終於下了決定，要擺大貴哥，你幫著殺了大貴哥。”

　　“大媽因為不喜歡大貴哥，也帶著討厭翠玲姐，哪怕很優秀，照樣看不順眼，還把孫子的死怪到頭上，變本加厲的為難，折磨。”

　　張英雄還是那個姿態。

　　黃單說，“翠玲姐沒人可以說，就跟你說，你聽的多了，就對大媽產生了一種憎惡，甚至是扭曲的心理，覺得該死，只有死了，翠玲姐才能過的好。”

　　張英雄嗤一聲，意義不明。

　　“你知道大媽喜歡花，就跟著，在摘花的時候，把推下山，導致下半癱了。”

　　黃單一邊說，一邊跟著張英雄微妙的變化改詞，“沒想到大媽一癱，哥回來了，翠玲姐竟然改變主意，要繼續留在李家。”

　　“因為翠玲姐喜歡上了哥。”

　　張英雄垂放的手指了，只有一兩下。

　　“你是從的詩集裡發現的這個。”黃單說，“你怕大貴哥的死哪一天被查出來，就勸翠玲姐走，不聽，固執的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你只好守著。”

　　“有一次，你聽到何偉在翠玲姐家門口咒罵，說翠玲姐是破鞋，你就裝鬼嚇他，把他嚇病了。”

　　他說，“大媽發現翠玲姐喜歡哥，覺得一個跟過人的，配不上哥，所以大媽在知道何偉對翠玲姐有非分之想的時候，還去給何偉家送，要有自知之明，沒臉再待下去。”

　　張英雄的手握拳頭。

　　黃單說，“翠玲姐經常在晚上去田埂上念詩，還會在那兒哭，你總是會去陪說話，那天你發現了脖子裡的痕|跡，就氣不過，做了一個紙人，穿上大貴哥的褂子去嚇何偉，沒想到直接把他嚇死了。”

　　張英雄掐住黃單的脖子，“我讓你胡說八道。”

　　他的緒失控，“什麼紙人，什麼褂子，你當我是大羅神仙啊！”

　　黃單的呼吸困難，臉也變的發紫。

　　就在這時，原本守在後門，防止人逃跑的李進來，一腳把張英雄踹出去老遠。

　　那一腳是他的怒火。

　　黃單著脖子不停咳嗽，“這些都是翠玲姐親口說出來的，英雄，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張英雄面目猙獰，他大聲咆哮，“張冬天，誰你多管閑事的啊？我是你堂弟，你為什麼要這麼害我？”

　　黃單說，“我家門頭上的鐮刀是你放的，對不對？”

　　張英雄滿臉的憤恨僵住。

　　他又一次撲上來，被李輕松鉗制。

　　黃單松一口氣，整個後背都了，天知道，他全程都是在炸張英雄。

　　劉東來把張英雄帶走，很快就來村裡，說他都代了，和黃單當時說的幾乎都能對上，否則張英雄也不會相信，吳翠玲是真的招了這個說法。

　　黃單喊出系統，他看看面前出現的任務屏幕，將吳翠玲跟張英雄兩個人的名字填在最後一欄，“那我是不是馬上就會離開？”

　　系統沒出聲。

　　黃單說，“該不會把任務完了，還不能穿越回去，要在這個世界繼續待下去吧？”

　　系統，“抱歉，在下沒有權限……”

　　黃單打斷，“系統先生，你無法回答是吧，我知道了。”

　　他是突然穿越過來的，可能也會突然穿越回去。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管怎麼說，任務是搞定了。

　　劉東來，張英雄一遍遍的說他沒有撒謊，王月梅死的那天，吳翠玲真的在他家，給他講數學題，廣播聲響之前一下都沒離開過。

　　他們沒有殺王月梅。

　　李盯著青年，“冬天，你說，如果不是張英雄和翠玲，那我媽是誰殺的？”

　　黃單正在喝水，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