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壹剛升松阜一高的那個夏天,很熱很熱，甚至已經到了將近九月份開了學依舊很熱。

　那是離開宋銘呈家的兩個月后，順利升了松阜一高。

　杜梅剛巧也在附近的一個工廠里上班,市區租的房子,剛開始的一段時間杜壹每個星期都會回到杜梅住的地方。雖然是租的房子，可在覺,那就是自己家一樣,哪怕是臨時的。

　直到一個星期天杜梅將陳偉聲帶回了家。

　然后他們同居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杜梅這里還是留有專屬的一間屋子的,那是的地盤，星期了就可以回去住。

　之后的一天見到了陳偉聲的弟弟,樣子跟陳偉聲有幾分相似，年紀相仿,估計也就比他哥哥陳偉聲小一兩歲的樣子，有小四十。

　然后第一次見他,就是一個星期天。杜梅陳偉聲出去辦事,說是要到晚上才回來,自己在家，天太熱,去衛生間洗澡。租的房子衛生間不大，而且還是淋浴如廁一的那種。門上的鎖是壞的，就用椅子堵了下。不過家里沒人，也就沒那麼在意。

　誰知道進去剛準備服,接著門就毫無預兆的被推開了。

　陳偉聲的弟弟陳偉民提著已經松垮的腰帶已經進來,像是要上廁所的樣子，嚇得杜壹一個激靈。

　“叔叔。”杜壹喊了人，然后連忙出去,心里想著他怎麼進來的，陳偉聲給了他鑰匙？

　“你多大了？”陳偉民問

　“我、我快十五了。”衛生間地方小，陳偉民堵在那里，杜壹本出不去，“叔叔讓我過一下吧。”

　“十五了？”陳偉民說著手下一松，手送進子里就要掏，當著杜壹的面像是就要開始上這個廁所。

　杜壹當時被嚇到了，啊的一聲去推他，就要跑出去。

　“嘿嘿嘿嘿嘿，你跑什麼？沒見過是不是？”陳偉民抓著人不放，手開始不老實。

　杜壹急之下去咬了他的手，他疼的一哆嗦，手抓向頭發就摁在了地上，“死丫頭，連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還咬我？”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別我！”杜壹用力的掙扎。

　陳偉民被徹底激怒，扯著杜壹頭發到了坐便旁邊的水桶，桶里滿滿的，原本是用來洗涮拖把的水，然后他拖著杜壹的頭往水桶里摁。

　夏天熱，那桶水溫熱滿是異味，已經餿了，杜壹被一連幾下悶的上不來氣。剛開始還嗆著咳嗽嗚嗚的去哭，去掙扎，之后連哭都哭不出來了，也沒了力氣。

　“你說，你他媽的是不是也看不起我？說啊！”陳偉民嗓門很大，一邊扯著杜壹頭發往水桶里摁，一邊在耳邊吼著，一下一下，“不是還咬我嗎？你怎麼不咬了？”手下力道越來越重，他像是發了瘋，“你咬啊，你他媽的怎麼不咬了！？我！老子等下弄不死你！”

　水聲呼啦呼啦濺了出來，撒了一地。

　“我沒工作，沒老婆，我他媽的一把年紀了你們都瞧不起我是吧？我哥他媽的要娶你媽了，倆人喜歡的不得了，要不你喜歡我得了，跟了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這比你媽年輕，我可要比我哥風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很能耐嗎？怎麼不說話了？說話啊！咬人啊！”他手中拎著人一下一下被摁進水里，已然沒了靜，沒了呼吸，不再折騰，像是一塊被摧殘的破碎娃娃。

　陳偉民緒依舊激昂，他正吼著門咣當的一聲被推開撞到了墻上，陳偉聲回來了，杜梅在小區大門口等著他，他原本是過來拿樣東西就走的，“你干什麼？你瘋了？”聽到衛生間的靜，上來先扯開了陳偉民，鉗制杜壹的力道一松，淋淋的板順著桶往地下躺，嗆著水在旁邊搐著。陳偉聲過去拍的背，然后掐的人中，足足拍了一十多分鐘，摁掐了一十多分鐘方才沒了剛才的搐，接連吐了好幾次污水，眼神呆滯的著衛生間上方的天花板，“杜壹，對不起杜壹，杜壹，叔叔對不起你啊，你怎麼樣了？”

　杜壹朦朧掀開的眼了，就看到陳偉聲聲淚俱下的跪在跟前向道歉：“對不起杜壹，對不起杜壹，不要告訴你媽媽好不好？我會一輩子對你媽媽好的，我發誓。我跟你媽媽能走到一起不容易，你也不想你媽媽再孤一個人獨來獨往的苦了吧？”

　“杜壹，答應叔叔，不要告訴你媽媽好不好？這件事就你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見到他的。他這是喝了幾兩馬尿，就腦袋不清楚了。”陳偉聲說著指了指后邊被他推倒在地的陳偉民，然后過去痛扇了他幾掌，狠踹了幾腳。

　轉而重新跪到了跟前。

　“你就可憐可憐你媽媽吧？好不好？你也看到了現在有多開心。我們已經準備辦婚事了，你讓知道了，我們可就散了，杜壹！”

　陳偉聲帶著哭腔，哭的聲并茂。

　杜壹眼角掛著的兩行不知是淚還是那些臟污的水，無聲的往下流。弱著聲音，“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杜梅獨自一個人這麼些年有多苦知道，怎麼會不知道。父親當年沒有緣由，說撒手就撒手，丟下他們走了。

　杜梅結婚早，跟那個男人也沒領過證，早些年因著手頭上的一點積蓄帶著杜壹過活，之后越來越張，杜梅就開始出去找工作，這麼些年顛沛流離真的是夠了！到陳偉聲也是真的滿意。

　杜梅最近的開心，也是真的開心，杜壹察覺的出來。

　而陳偉聲年輕時候家里摳唆條件差，兩兄弟沒一個能娶得上媳婦的，之后上了點年紀上點機遇趕上國家政策謀了份工作，家里這才有了點東西。

　可就算是有了點東西，也娶不了太好條件的人，畢竟歲數在那放著，家底再怎麼說，也還是薄。

　遇到杜梅后，他也是真的對還不錯。人也算是個通達理知輕重的，對杜壹也可以，起碼面子上說的過去。

　“你讓我出去，我要出去。”著子掙扎著起，頭發一條一條的在臉上，脖子里，滴著水，口氣虛浮的上不來氣，“我不說，我不告訴。你記住你剛剛說的話。”

　陳偉聲試圖去扶，躲了下沒讓他。然后自己慢慢的起。

　陳偉民深出著氣，反倒把他氣的不行的樣子，腰半敞開著，黝黑的腰腹甚至往下出多半，靠著門框。仿佛沒得逞，對不住他了。

　路過他旁邊的時候不知是剛剛喝下不的臟污臭水還是別的，心頭莫名一陣反胃，大滴大滴的眼淚無聲往下掉，然后默默的走了過去，“別讓我再見到他，叔叔，你說的。要言而有信。”杜壹走著踉蹌了下。

　“杜壹，你要去哪兒？”

　“我要回學校，我現在就要回學校。”再也不會過來了。

　“你媽在小區門口呢，你等下——再走好不好？杜壹？叔叔求你，等下再出去好不好？”陳偉聲在背后求，害怕此刻回學校遇到小區門口的杜梅會緒激被發現。

　“叔叔，你帶他走。”

　杜壹進了原本屬于的那間臥室，然后關上了門。

　杜壹回到學校的寢室昏昏沉沉睡了一個下午，等到第一天中午上育課的時候就臉紅通通的不正常。

　“杜壹，你臉好紅啊，你是不是發燒了？”旁邊一起并排站著的馮艷艷了的肩膀問，“要不給老師請個假去看看吧？”雖然天氣熱，但是他們上育的位置是在學校里的大敞篷里，有風有涼的，曬不著，杜壹臉紅那個樣，一看就是不正常。

　杜壹深出一口氣，了臉，原本就腦袋昏沉的，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之后醒來，就是在醫院里，杜梅陳偉聲都在。陳偉聲給剝橘子，削蘋果。

　杜梅問：“一一，怎麼回事啊？給媽媽說說，怎麼會突然暈倒昏迷呢？發燒四十多度，你嚇死媽媽了！”杜梅說著要去抹眼淚。醫生只是給說孩子可能神了刺激，這沒傷沒痛的，這會是了什麼刺激？

　陳偉聲看過去，幫眼淚安：“醒了，不傷心了啊，來吃點東西。”他說著手下又一個蘋果削好了，塞給了杜梅。

　杜壹躺在那里，不吭一聲。

　杜梅丟下陳偉聲給的蘋果又問：“一一，是不是在學校同學欺負了？你一定要跟媽媽說知道嗎？”

　“行了，讓孩子休息會兒吧，好不容易醒過來，你這麼一直問一直問，孩子怎麼可能休息的好？”陳偉聲旁邊規勸。

　杜梅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就沒再問。

　住院的那段時間陳偉聲也都一直陪著們，端茶倒水，跑打飯，臟活累活都是他的。很是盡責本分。

　之后出院后不久，兩人就領了證，辦了婚事。

　杜梅原本打算在松阜首付買一套房，但是陳偉聲不肯，杜壹也沒留，于是兩口就去了陳偉聲的老家忘川買了房定居。好的是忘川距離松阜并不遠，杜梅常常能過去看看。

　杜梅在松阜租房的最后那段時間里，杜壹再沒去過的出租房，喊也喊不去。雖然有點接不了自己兒總是不肯過去，但是多猜到了點原因，可能是因為陳偉聲，覺得生分，所以就不肯過去。慢慢的，也就沒再強求。

　-

　宋銘呈回去的時候客廳已經亮著燈，已經回來了。

　松垮了下領帶扯開，換上拖鞋先是過去茶臺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后端著水杯踱步過去了臥室門口，門虛掩著留了一條門，臥室黑著，沒亮燈，他稍稍用手推了推，門開的敞了些，借著客廳的線過來，他看到杜一一背對著門的方向，在床上半趴著，一張臉被蒙在了枕頭里，多半是睡著了。

　怎麼還趴著睡？

　宋銘呈又將門給帶了帶，關上了些，抿了兩口水，轉而進了廚房。

　他今天原本回來的就早，沒想到回來的更早。

　宋銘呈翻開冰箱，還有一些排骨和一些蘑菇，他將東西都拿出來，將旁邊的鍋添了水熱上火，又從冰箱里拿了些生姜和蔥出來。

　像是準備燉湯。

　燉上排骨梁婕妤來了條微信，一連發了好多條，全是請柬的樣式和各種字的搭配，之后便問他：【兒子，你覺得這些樣式哪種好看？一一在你旁邊嗎，你讓一一也看看，你倆商量商量看用哪個好，咱們就用哪個。】

　宋銘呈用語音回復了下：【媽，知道了。】

　接著梁婕妤又發來信息：【我跟你爸下個周六就過去你們那里，提前給你們打個招呼哈，省的讓你們小兩口措手不及。】

　宋銘呈打字：【好，知道了，那我給你們訂酒店。】

　梁婕妤嘆：【哎，去我兒子家還要住酒店】

　宋銘呈：【那你們不想住酒店也可以，我們住的這套房子下邊那套也可以住，就是我里邊放了一些工作上的文件和之前的東西，長時間沒人住，你們要是住，我最近找人給打掃打掃。】

　梁婕妤：【行了行了，我跟你爸沒有聽的癖好。我兒媳婦什麼樣什麼脾還用專門住的近點去了解的嗎？就一一那子，我可太了解了，你可不準欺負。】

　宋銘呈：【】

　梁婕妤：【行了行了，不說了，你們都剛下班吧？一一呢？我想跟一一說句話。】

　宋銘呈：【睡了，改天吧。】

　梁婕妤：【睡這麼早？你們也太——】

　梁婕妤：【行了行了，那不說了，你們睡吧。】

　宋銘呈：

　放下手機宋銘呈起松下腕口的扣子，走進臥室，將手表摘下放到了沙發邊的柜子上。

　換了服出來。

　宋銘呈過去洗澡間又洗了個澡，然后過去臥室看了看人，人沒再趴著睡，而是側過了，眉頭皺著，睡得很痛苦的樣子。睡的這麼痛苦，還不醒？他轉而去廚房，排骨湯已經差不多，他關了火。著一頭發再次進了臥室。

　杜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里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剛升高中的那個夏天。天熱的很，仄的衛生間，常年失修生銹滴著水的淋浴頭，馬桶旁邊臟污的污水桶。松垮的皮帶聲，男人鄙發黃的手。哭不出來，悶悶的難，不能呼吸，難以呼吸。那個人，那個拎著在衛生間一下一下將的頭往臟污水里摁的男人的污言穢語，還有陳偉聲哭求的聲音一遍一遍糅雜在耳邊環繞，男人臟污的手摁掐著的脖子，一張臉幾乎在了的耳邊，覺得自己要死了，馬上就要死了，“讓我出去，你別再我了。”帶著哭腔，然后用力的掙，將人推開，豁然醒來，睜開眼，然后便看到了蹲在床頭邊，似乎前一秒還在柜子里找什麼的宋銘呈。

　著客廳的燈，像月一樣。

　而此刻，他半著頭發，看著，眼里緒難明。

　“你、這麼看著我干什麼？”

　“沒有，就是看你睡個覺，哭的這麼慘。”宋銘呈手臂半搭在膝蓋，附著，就那樣看著。

　“做、做了個噩夢。就、有人拿著刀追我。”編了通。杜壹干咽了下嚨，嚨干癟著一刺痛。之所以每次宋銘呈在衛生間淋浴間地方想親的時候就呼吸不上來，條件反的排斥，也是因為那個時候發生的那件事。

　不控制，又難以啟口。

　“是麼，我還以為我在你夢里，又沒死。”

　“”還記著呢，這麼記仇？杜壹別扭的清了清嗓子。

　宋銘呈盯著眼睛不放，似乎想看出點什麼，愣了片刻，目收回，低沉著聲音淡淡的說：“醒了就出來吃飯。”然后他就起出去了。

　杜壹了發脹的腦袋，翻下床穿上拖鞋，來到了餐廳。就看到宋銘呈在廚房里盛飯，淡淡的香味已經飄到了鼻子下，杜壹不住走近湊過去，“做的什麼啊？”

　“排骨湯，”說著示意，“再拿只碗。”

　“哦。”杜壹旁邊又拿了只碗，遞給他。杜壹看著那白滋滋的湯頭，抿了抿，想著，不愧是梁阿姨的兒子，這做的排骨湯都那麼像。之前在他家住，最喜歡梁阿姨做的排骨湯了，特別好喝。

　宋銘呈盛好了，杜壹手過去，“我來端這個。”

　宋銘呈端了另一碗。

　回到餐桌，兩人默默的喝湯。

　片刻。

　不疾不徐的聲音響起：

　“聽說，你想跟我離婚？”

　咳咳咳——

　杜壹嗆了一口湯，手過額頭，他怎麼突然提這個？

　這篇中午時候不是翻過去了嗎？

　“那——離婚訴訟請求需要依據的事實與理由，你打算怎麼寫？”宋銘呈垂眸用湯匙攪拌了下湯，然后盛起一勺抿到里，看過。

　“”

　“哦，寫——宋銘呈婚姻存續期間有異子當面挑釁與我，忍無可忍，所以我決定讓位？”

　“”他知道了？

　接著是鼻息短促的一聲輕笑，垂眸，“杜一一，你可真大方。”

　“”

　“別人是三言兩語，你是直接將老公推走送人。你說——如果你離婚，算誰贏？”他抬過眼看，目覆著一層霧霾。

　“”

　“甘心麼？你是傻的嗎？”

　“”

　“遇上你這種敵，對方做夢都要笑醒的吧？”宋銘呈角微勾，淡出一干的笑。

　“”

　他這咄咄人的，杜壹一句話都不上：

　“沒、沒有，我就是——”當時腦袋一熱，沒控制住。

　“開個玩笑？”宋銘呈似乎不準備輕易放過。

　“”

　“一點都不好笑，以后不要再開了。”

　“”

　“不然，我會懷疑我娶了個傻子。”

　“”

　宋銘呈今天，得理不饒人！

　“還不是你招蜂引蝶？”終于懟回一局，說出來一句完整的話，心里本來也就不痛快著。

　“那你為什麼，爭都不準備爭取一下，就放棄？還是，你不想？”他似乎本沒聽到杜壹的話，最后的語調，像一片無的荒野一樣，著點讓人難以捉徹的荒涼。

　“”杜壹心口也堵著，腦袋熱著，他的話也聽得混混沌沌，不清不楚，而且這件事，的認知里，原本就是他惹出來的。

　而且他說的也不完全對，當時明明有懟回去的！哪里有甘心？

　可是，這件事，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周蔚然今天下午找我告你的狀，親自給我說的。”宋銘呈像是猜出了心里的疑。

　“——都跟你說了什麼？”杜壹抿了口湯，試探著問。

　“說你，沒有自知自明，不配跟這麼好的我在一起。”那天說的什麼配不上他，不就是這個意思？

　“”杜壹干咽了下嚨，問，“那你，怎麼說？”

　“我說在我這里，杜一一，是獨一無一的那個一，沒人能比得上。”宋銘呈起眼皮，看過的眼睛。

　“”杜壹眨了眨眼，時間像是定格在他的那份真摯上。

　是啊，他突然說的這麼真摯？如果不是知道他以前背著說過那麼看不上的話，幾乎，真要信了。“銘呈哥，謝謝你，”接著牽強咧了咧，“給的排面。”

　悶頭喝了一口湯，不管怎樣，還是要謝某人扳回一局，給了自己這麼大一個排面。

　“我沒想過排面不排面。”

　杜壹神頓住，慢著音問：“那是什麼？”

　“”宋銘呈盯著人看了兩秒，起端過碗去盛湯。

　杜壹湯也喝完了，莫名心在浪涌中，起了點異樣浮波，抿了抿，起跟過去：“給我再盛一碗吧，還好喝的。”

　“沒了。”

　杜壹往前探了探頭，“這不還多著呢？”

　“我會把它喝完。”

　“”

　飯都不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