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水。”

男人沙啞低沉的聲音驀地從喜房響起,著抑和忍，明顯是未從適才那一遭得到饜足。

適才喜房外忽地刮起一陣不小的夜風，那些風兒漾進室,將燭火熄滅了數盞,亦驅散了些里那些似麝似甜的靡靡之味。

聽罷霍平梟的命令，四名丫鬟魚貫而后，便開始分工行。

茯苓持著火折子再度點燭，白薇端著銅盆邁進雕花飛罩前,則瞥了眼行合巹禮前，侯爺讓們往香爐里點的篆香。

這制價高昂的百刻篆香以沉香和龍涎為底,摻了些木樨和柑柏葉，與尋常的線香、亦或是燭香都不同,若要將它燃盡,至需要大半個時辰。

見此，白薇端著銅盆的胳膊不抖了抖。

這大半個時辰于們這些守在外面的丫鬟而言，也屬實是煎熬至極,聽得室來傳來的那些喁喁可憐的低泣。

丫鬟們也怕這頭一夜，那的小娘子就不住,畢竟侯爺又不是一般的男子,他在戰場上隨便揮揮陌刀，敵軍的將領連著他的坐騎都能被直接砍兩半。

“讓你拿的是喝的水。”

霍平梟掀眼,睨向白薇,話音沉冷，又道：“夫人了。”

“是……”

白薇上雖應了是,面卻微微一怔。

侯爺不急著要凈的水,那等會子,莫不是要再行一次？

那娘子能吃得消嗎？

白薇用余看去。

霍平梟披了件素白的中,大馬金刀地坐在床沿，男人的形拔修峙，面容冷峻，指骨分明的大手扔錮扣著懷中小娘子纖的腰肢。

他單手幾乎就能將娘子的盈盈小腰完整覆住，若是再稍稍用些氣力，八都能將它“咔嚓”一聲折斷。

因著二人差的對比過于強烈，小娘子呈著塌陷的態勢，進他的懷里，那只弱無骨的細白手腕，也虛地垂在了男人的膝頭。

白薇看不見阮安的神，因為的小臉幾乎埋在了男人的懷中，只覺那雪烏發的人應是沒有說話的氣力了。

于外側的頸線纖潤優，上面的卻因男人的噬咬，多了些斑駁的淡紅痕跡。

“慢點喝。”

霍平梟低聲說著，亦接過白薇端過來的水碗，親自喂懷中的小妻子飲下。

見姑娘的瓣咬住碗沿，緩而慢地啜水后，靈巧的小鼻子也在微微翕，可眼睛卻仍地閉著，薄的眼皮飛快地著，濃長的眼睫亦在眼瞼落下積影，猶掛零星淚珠。

倒像是只可憐兮兮的兔子。

霍平梟垂眼看，無奈地低哂了一下。

他此前從沒幻想過未來妻子的模樣，卻更沒想到，自己會娶個這麼的。

對待一個小小的阮安，比對付數萬大軍都要麻煩和棘手。

敵人可記以說砍就砍，說殺就殺。

但是對付阮安時，他手勁稍微大些，都會嚶嗚不停。

他心里說不上這是什麼滋味，卻也不反，自己的人如果了些，那他就慣著。

待阮安喝完水，霍平梟還是先抱去了湢室，沒再按原定的打算繼續欺負。

阮安上爽利后，又換了襲舒適的綢，可當姑娘再度躺回四柱床的里側后，卻突然沒了困意，怎樣都睡不下。

心中難言的悸從他將抱到上后，就再沒止息過，幸而在這種況下，子大多是慌和張的，可以借由此掩飾自己的異樣。

阮安躺平后，將兩只纖白的小手握于前，并將它們放置于心窩。

思緒仍停留在，男人適才問的話。

第一次，兩個人是怎麼發生的那種事。

當然跟霍平梟一樣，對那些事也記不大清了，前世被陳允中拐到山寨后，倒是想起了些影影綽綽的畫面，可那些也只是零星片段。

而男人將抱進床廂后，便說：“不記得也罷，記得今夜就好。”

思及此，阮安不眨了眨眼睫，緩而慢地長長舒了口氣。

屋里被丫鬟留了些燭火，但阮安夜視不佳，是以，只聽見枕邊人的呼吸逐漸均勻清淺，便以為霍平梟早已睡下。

阮安并未發覺霍平梟其實在側臥支頤，緘默地打量看。

因著習武和常年行軍的生涯，霍平梟的夜視超于常人，當然能將阮安所有細微的作和神都看在眼中。

他正好奇地觀察著阮安的一舉一，卻見小妻子竟是微微轉，亦用單手拄著床面，小心翼翼地往他方向探傾著。

霍平梟的眉宇微蹙，復又驟松。

男人選擇不聲，饒有興味地看著，想知道到底想做些什麼。

阮安的眼前是無盡的大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以為霍平梟已然睡，便也存了自己的小心思。

現在已是他的妻子，他脖子上的疤痕，也是理所當然，應當不過分吧？

其實前世李淑穎雖然將的臉劃傷，若想讓面龐恢復原狀，也是有法子的，在祛疤方上下了不的苦功。

可霍平梟脖子上的那道疤，是自小就有的，很難用尋常的法子讓其痊愈。

思及此，阮安的神顯了幾分黯然。

憑著直覺去尋他脖子上的那道疤，剛要放下小手，卻聽“啪”一聲。

腕骨忽地一燙，姑娘水盈盈的杏眼即刻顯了幾分慌。

“往哪兒呢？”

男人驀然擒住手腕，亦拽著它往前擁帶，他突然欺近臉，與額抵著額，又慢條斯理地吐出兩個字：“睡覺。”

他竟然沒睡！

雙頰“嗡”了一聲，阮安只得赧然地點了點頭，聲回：“嗯，我這就睡下。”

霍平梟的額頭離開后，阮安上雖應了他，卻仍睜著那雙盈盈的目，想再悄悄地多看他幾眼。

雖然看不見。

阮安仍是不知，霍平梟依舊在看。

小妻子仍在眨記著眼，就是不睡。

霍平梟干脆扣著纖瘦的肩膀，將撥弄著翻了個，一手摁著的肚子，另手直接覆住了的眼，眼又命：“睡覺。”

待將阮安擁進懷中，男人嗅聞到悉的淡淡藥香，和兒家馨甜、卻又不膩人的脂味。

呼吸驟然一深，他冷的結微微地滾了下，嗓音低啞道：“睡罷，我不想欺負你，弄壞了，誰再賠我個媳婦去？”

這話倒不是在唬，依著霍平梟的能和力氣，若是真想盡興，阮安的半條小命可能就沒了。

他是真得能將那小子板兒弄壞。

阮安被男人直白的話臊得小臉兒泛紅，但心中且逐漸安沉下來，終于聽話地闔上了眼眸。

雙眼的上方是男人微糲的掌心，寬厚且溫熱。

只這回他再以手覆眼，卻不是在為瞑目。

而再睜眼，迎接的也不是死亡，而是嶄新的一天。

次日清晨。

丞相府地皇城以東的永興坊，雖不及廷皇宮形制宏大，但也比尋常的勛爵大宅或是權貴邸占地廣闊，相府外環雙闕四門，為三進深院，一磚一石都彰顯著頂級豪門世家的煊赫氣度。

時逢盛春，府園里的花樹葳蕤茂盛，主道兩旁的濃綠蒼柏似有擎天之勢，比街兩旁的柏楊還要高聳。

魏元今晨來了阮安和霍平梟暫住的庭院一趟，他說定北侯府還在修繕，以前拓挖的荷池因著經年沒打理，都被淤泥堵住，工匠們正趕工在挖，還要將些新的活水引到里面。

而先前兒皇帝在賜宅時，就有的亭臺水榭，也都因前兩年的雨季被腐蝕侵毀了大片。

這回霍平梟有了家室，自是想讓妻兒住的地界都是一頂一的好。

魏元拿來了許多圖樣給阮安過目，無論花樹、亭榭、軒堂、廊舫，還是假山湖石，都由阮安定奪，可著的心意安排。

阮安也不太懂怎麼造園，便讓魏元按著長安城那些世家最時興的樣式來弄。

想著，這樣最起碼不會出錯。

等和霍平梟和相府分家，正式開府后，為定北侯夫人，或許也要邀請旁的世家貴婦來參宴，府里的各景只要不丟王侯的臉面便好。

霍平梟從黔中道回來的那日，也在沛國公府對阮安承諾過，等他們從相府搬出來后，若想開個醫館，他也都許。

不過距離開府，尚有一段時日。

醫館這事便更遙遠了。

阮安現在仍在相府生活，是以在大婚后的第二日，自是要去相府正堂，對公婆奉茶。

出嫁的三日前，霍平梟便同商量，要帶著霍羲先去見見他祖父霍閬。

等霍羲被帶走后，就被留在了相府里，阮安已有數日沒見到兒子，心里甚是想念他。

本以為到正堂便能見到孩子，可隨著霍平梟進了里面后，卻見堂并無霍羲的影。

阮安的心中雖然微有失落，卻仍持著謹慎態度，神態平和恭敬地對著主位上的高氏和霍閬奉了茶水。

記

一切還算順遂，阮安有條不紊地奉完茶，也落了座。

高氏坐在主位上，從阮安進堂后，眼神就沒離開過這位新婦。

因著阮安的模樣生得清純偏，所以縱是扮個十八九歲的房家表妹，將那年紀虛減個幾歲，旁人也看不出任何異樣來。

高氏一打眼看去，見阮安穿著一襲淡碧羅衫，濃烏黑的長發已綰了婦人的云鬟，這房家表妹的氣質恬溫純，還真如一開始所想，那應當是個怯懦好拿的。

不過，這小表妹的容貌還真是一等一的出挑。

高氏不在心中暗嘆著，房家可能就是輩出人的氏族。

當年剛做做霍閬填房時，霍平梟的生母已經去世近三年，但正值芳齡時，也是在世家宴事上，見過大房氏的模樣的。

那張明昳人的面龐，卻然讓人過目不忘，甚而會自慚形穢。

不過這房家的遠方表妹，卻是另一種。

這小人有著纖的柳眉、憨的杏腮、似薄冰膩雪一樣的白皙、致又不失純的眼鼻……

真是會讓男人輕而易舉產生憐意的溫弱相貌。

就像只好欺的小白兔似的。

思及此，高氏啜了口茶水。

暗覺，這小表妹的相貌，倒真像是那活閻王會喜歡的款。

只可惜，不怎麼擅長打扮。

那羅衫的料子是好，可款式卻過于平庸，而且綰的發樣也是長安不怎麼實興的了。

高氏的家世雖不及大房氏顯赫，可父親正任吏部尚書，縱是已經上了些年歲，可格仍帶著當年做姑娘時的驕矜，喜歡生活，吃食飾也都要樣樣致。

所以便覺得阮安的相貌歸，卻莫名著土氣。

果然是從蜀中來的遠方表妹，就是沒長安貴們的雍容和大氣！

可為主母，還是當著霍閬和霍平梟的面，關切了阮安幾句：“新婦在相府可還住得習慣？”

阮安自是覺察出高氏的視線一直都落在上，卻未聲，對著高氏溫一笑，回道：“多謝母親關切，兒媳和表哥住得都很舒心。”

喚表哥時，阮安覺得霍平梟似是側首瞥了一眼，銳利的目帶著莫測的緒。

高氏笑著回道：“那就好，等你們開府后，也要常回來，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一家人。”

阮安恭敬地對頷了下首。

上輩子雖在后宮，卻也沒見過李淑穎和皇后這對婆媳表面和睦，背地里卻互相給對方下絆子的那些手腕。

親婆媳的關系尚且如此，更何況這個繼的了？

且依著霍平梟的格，雖不久在長安住，可每次回相府時，也定是個行事囂張跋扈的。

高氏同說話的口吻看似客氣，卻又著疏離，不喜歡霍平梟這個繼子，自然也不會待見。

阮安想的很明白，反正在相府的生活不過一月，等賀記馨若嫁進霍家后，也就不在高氏的眼皮子底下生活了。

兩個人井水不犯河水，只要高氏不尋麻煩，也一定敬著這位婆母。

思及此，阮安也飲了口茶水，穩了穩心神。

還在沛國公時，房小娘就將霍家人的況跟代了一番，阮安除卻記住了不能提起霍平梟生母的這件事，也在進了正堂后，依稀將兩側坐著的人都認了出來。

那眉眼弱，瞧著病病懨懨的婦人，應當就是霍閬三子霍樂識的生母——江小娘。

據說江小娘和霍平梟的生母有幾分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但江小娘出微賤，的親娘是霍家另一旁支的仆婦，但霍閬當年還算寵，將聘了良妾。

許是到底對這個新婦有些好奇，阮安無意間看向江小娘時，卻發現江小娘也在看。

雙目匯后，阮安先對著江小娘溫一笑。

江小娘愣了一下，半晌，才對著阮安頷了下首。

阮安與錯開視線，又瞥向距高氏較近落座的婦人，的模樣瞧著平庸了些，也有些黯黃，明明穿了綾羅綢緞制的，戴的釵環也很華貴，神卻總似有畏之態。

阮安便猜，應當就是霍平梟的另一個小娘——張氏。

張氏原本是主母高氏的婢，聽房小娘講，霍閬納了江小娘為妾后，高氏為了平衡后宅的勢力，立即就在母家人的建議下，選了十分信任，卻姿普通的張氏做了霍閬的另一個妾室。

張氏雖然沒有子嗣，但在相府的地位卻比江小娘高得多，這里面的緣由除了有高氏刻意打江小娘的緣故，亦有張氏的兄長在皇宮混得愈發風生水起的原因。

阮安前世對江小娘和霍樂識都沒怎麼關注過，但張氏的兄長卻是李淑穎丈夫，亦是當朝太子的近侍小黃門——張庸。

等太子繼位為帝后，張氏的哥哥張庸便了廷中權柄最大的宦，那時阮安聽得，相府有個貴妾因此了不庇護，卻不知前世的相府是個什麼樣的局勢。

那得張庸權勢蔭萌的貴妾應當就是張氏。

只前世那次就是因為張庸的算計，才險些被太子輕薄，阮安雖然是醫者，卻也不是事事都秉持著慈悲為懷的圣人，前世的那些舊仇擺在這兒，注定不會對張小娘產生什麼好。

日后與保持距離便好。

霍長決的模樣依稀認得，再者憑他上穿得那同黎意方相似的服，也能辨出他的份。

只沒看見，霍家的第三子——霍樂識。

坐于側的霍平梟倒是與思維同拍，語氣懶散地問了：“三弟去哪兒了？”

霍樂識是江小娘所出，可當霍平梟問起他時，江小娘卻選擇了緘默，似是在正堂沒有說話的份兒，只順地微微垂下了首。

還是高氏替，回霍平梟道：“你三弟去年好不容易考上國子監，比別家的公子都晚了三年，別家公子哥兒十三歲進國子監，你江小娘給你生的三弟，十六歲才記進。自然是得笨鳥先飛，早點去學堂溫書啊。”

話音剛落，高氏頓覺背脊一悚。

原是側的霍閬眼神冷然地往方向看了一眼。

高氏心中大駭。

今兒個可真是得意忘形了！怎麼能當著相爺的面兒敲打江小娘呢？

千不該，萬不該還要拿霍樂識的學業來調侃，霍樂識怎麼說，都是相爺的孩子。

相爺這回定是生的氣了！

高氏剛要起對霍閬賠不是，霍閬的語氣卻算平靜，但卻著森然，對著蘇管事命道：“推我回去。”

“是。”

等霍閬坐著椅離開了高堂后，霍平梟亦“叮啷”一聲撂下了手中茶碗，也對高氏低聲道：“軍務繁忙，我也先去軍營了。”

霍平梟穿著一襲黯勁裝弁服，氣宇矜朗，待起后，那雙略顯冷淡的深邃墨眸也看向了還坐在圈椅上的阮安。

似在無聲向示意——知道你待得煩了，可以跟我一起離開了。

今晨男人確實有對說，春夏兩季最適宜訓兵養兵，是以他最近的軍務很繁忙，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府。

阮安倒是沒那麼貪他的陪伴，如果他晚上不在，也有許多事要做，還沒來得及跟男人提起，要先找個夫子教教字呢。

況且適才霍閬突然臉離開，也沒來得及詢問霍羲的下落，不過猜，霍羲應當是暫時被養在霍閬那兒的。

在這正堂里做了幾盞茶的功夫，就又讓會到了前世在東宮當差時的滋味。

依阮安看，這相府和東宮也有大同小異之。

當年皇后為了讓李淑穎的氣焰不那麼囂張，也是往太子旁塞了個世家出的良娣，對其起到制衡作用。

可沒過多久，李淑穎也塞了個貌的侍婢到太子邊，這等子手段，倒是同高氏對付江小娘的法子一樣。

只不過前世是局外人，而今看來，就算是搬出相府，也是里面的局中人。

阮安在霍平梟的注視下起后，剛要向高氏告辭。

霍平梟卻先開口，對高氏淡聲道：“我想讓表妹送送我，夫人不介意吧？”

高氏輕笑一聲，掩住了眼角的微訕，回道：“你們新婚燕爾，我哪兒能介意啊？”

心中卻在想，活閻王雖然一如既往的桀驁難馴，但有了妻子后，卻會同說客氣話了。

也是，活閻王去了軍營后，要很晚才能回來，小表妹可還是要在相府待著的。

可有的是機會和相，不急于這一時。

時近黃昏，斑斕的錦鯉在菡萏池中歡快地游，滿池的荷花含苞待放。

上午回到院子里后，阮安派小廝去打探過霍羲的下落，得知霍羲果然在霍閬那。

已有好幾日都沒見過兒子，自是想盡快見到他，卻又礙于霍閬的威嚴，不太敢自己一個人去霍閬那，將霍羲接過來。

正想著要不要先派個下人去霍閬那兒探一下口風，卻恰好在菡萏池的曲橋上，跟剛下學歸來的霍樂識打了個照面。

“大嫂好。”

霍樂識穿著一襲月白的記襕袍，同江小娘病病懨懨的氣質不同，年的氣質很清朗健氣，一看就是個脾很好的人，面上也總是掛著溫潤的笑意，給人的覺很親切。

阮安為長嫂，見他后跟著的侍還提了個書箱，便關切問道：“三弟這是下學了，在國子監上學累不累啊？”

聽到阮安問起了他的學業，霍樂識清咳一聲，溫聲回道：“還好還好。”

僅回了四個字，他趕忙將話題岔開，又問阮安：“我聽說大哥最近要很晚才能歸府，這還沒到用晚食的時辰，大嫂這是要去哪兒？”

霍樂識向來自詡是無憂無慮的一侯門庶子，同每時每刻都在努力的霍長決不同，他倒是對自己的份和現狀都滿意的。

長兄的優秀是與生俱來的，別人怎麼努力，都不可能拼得過。

而二哥的努力，是被主母高氏的，再怎麼說二哥也是主母唯一的嫡子，自然被寄予厚。

只有他這個老幺庶子，看似是邊緣人，實則最輕松自在，有些東西本來也不到他，他也不怎麼在意。

每日去國子監上學的樂趣來源，也不是夫子教的那些知識，而是從各個貴族子弟那里，探得的那些世家八卦。

除了打探世家八卦，霍樂識的另一樂趣便是——寫話本。

他喜歡寫話本的事，只有他兄長霍平梟知道，而他肯將這些事告訴霍平梟的緣由，也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大哥不會嘲笑他。

每次他的月銀不夠花了，只要同霍平梟提一，男人肯定會讓魏元從他自己的私庫里掏銀子，給他添補虧空。

只是霍樂識在面對阮安時，心態多有些復雜。

他一直都對劍南的鈴醫阮姑很有興趣，便準備以做為主角之一，寫自己以長安為背景的話本。

正巧他大哥此前被那鈴醫救過，霍樂識便也從霍平梟那兒探得了許多的素材，前陣子長安城中盛傳的話本子，就是他寫的。

他對鈴醫阮姑是有敬佩的心思在的，亦知兄長派人將那話本分發于各個酒肆的說書人，就是為了向世人宣告，他和那鈴醫是有些曖/昧關系在的。

他本以為，霍平梟要娶的是那個阮姓的鈴醫。

卻沒想，他竟然娶了房家的遠方表妹為妻，還同人家有了個孩子。

雖然外人都說，男人有個一妻二妾太正常不過了，可霍樂識一直以為他長兄霍平梟會是個專一的人，不會像別家風流子弟一樣，到沾花惹草。

可結果，霍樂識還是被現實打了臉。

他大哥在家里有妻稚兒，在外面還有紅知己，跟別的男人也沒什麼不同。

可這到底是大哥的私事，他并無權利去干涉。

只是在他看見了大哥的妻子后，覺得實在是個溫良善的人，還給他生了個兒子，可大哥心里慕的人，卻不是。

思及此，霍樂識在心底嘆了口氣，也愈發同起眼前的長嫂來。

記阮安還未回復霍樂識的話，卻見這年的面已是變幻莫測，弄不清楚霍樂識到底是怎麼了。

“三弟，我想問問，你方便隨我去趟相爺那兒嗎？霍羲在他那兒，我已經好幾日都沒見到他了。”

阮安溫的話音甫落，霍樂識方才斂去了眼里的憂傷，連連對著點了點頭：“方便，父親也許久沒考校過我的課業了，大嫂正好可以隨我去一趟。”

其實霍樂識相當懼怕霍閬這位嚴厲的丞相父親，但一想到，眼前好不容易有個能幫大嫂的機會，他當然得好好抓住。

他不能再讓這個可憐的人，在這種事上還不順心了。

-“親者，不敢惡于人。”

-“敬盡于事親，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1

這廂霍閬回到私人別館通鑒園后，依著平日的習慣午憩了會兒，等清醒后，時已至申時三刻。

霍羲穿戴整潔，用兩只小手在書案前捧著那本《孝經》，聲氣地誦背著里面的容。

男孩的嗓音清亮，背東西時神認真，咬音咂字的，甚是可。

蘇管事和霍閬這幾日都發現，霍羲這孩子實在是不同于常人，按說霍平梟年時就比尋常的孩聰慧，可卻也沒像霍羲一樣，有著令人嘖嘖稱奇的過目不忘本領。

蘇管事總覺得，像霍羲這般大的孩子，是絕不會主有意識去鉆研學問的，這麼丁點兒大的孩子，不調皮搗蛋就不錯了。

小世子這麼刻苦，會不會是他親娘迫的？

可當他想起阮安那溫好欺的相貌時，又覺得不甚可能。

不過不管怎麼樣，看著相爺子孫繞膝的溫馨場面，倒是頗為有趣。

蘇管事推著霍閬的椅往霍羲的前走，小霍羲見是阿翁來了，趕忙撂下了手中的書卷，他微微張了張訝然的小，要從書案前站起，聲喚道：“阿翁～”

霍閬卻手，示意他接著坐在原，他問：“倒是沒見你歇過，不想尋幾個同齡伙伴玩樂嗎？”

霍羲卻搖了搖小腦袋，這幾日他一直待在通鑒園中，雖然很想念娘親，卻也自然而然地對為祖父的霍閬產生了孺慕之。

霍羲很信任霍閬，故而他用那副稚的嗓音，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因為我想去考子試，只有這樣才能仕做！”

這話一落，蘇管事的面大驚。

一個三歲多的孩子，就立志要仕，可真是稀奇啊。

霍閬的神還算平靜，可眉宇還是輕輕地蹙起，又問：“為何要仕？你娘要求的？”

霍羲懵懂地搖了搖小腦袋，甕聲甕氣地回道：“不是的，我娘還不知道我的想法。”

霍閬眉宇稍舒，淡聲又道：“你就是不做朝廷的員，將來也是要襲爵的。”

霍羲卻語氣堅決地回道：“不，阿翁，我還是要做的…”

因為只有他做了，那個自稱是他爹的人才能寫放妻書！

另廂，下人引著霍樂識和阮安進了軒堂。

還未繞過疊記扇屏風，霍樂識卻聽見了那道悉的男音，很快，他便因著過于驚詫而停住了腳步。

他難以置信地張大了，適才那道淺淡的笑聲，好像是……

父親的？！！

父親他竟然笑了！！！

霍樂識仍于震驚當中，他自生下來，好像就沒見霍閬笑過。

阮安頭一次來霍閬的住所，自是有些張，卻努力讓自己持著鎮靜，適才聽見了孩子的聲音，很快就能見到羲兒了。

等屏風外的下人引著阮安和霍樂識進了室時，霍閬已然收斂了笑意，但那張臉也不似此前那般面若寒霜，著森意，反是多了些人味。

阮安同霍樂識對霍閬行完禮，還未來得及對霍閬提起要接孩子回去的事。

霍閬卻先開口，語氣低淡道：“這孩子我很喜歡，想養在邊，你不介意吧？”

阮安面微變，這話雖然是句問話，卻著不容置喙的強。

微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霍平梟看似與霍閬關系不睦，可這父子兩人在有些地方還是過于相像了。

兩個人今天簡直說了同樣的一句話，說是問對方介不介意，實際上已經下了令牌。

蘇管事見阮安神有異，忙提醒道：“夫人，相爺要親自養小世子，這可是一般人都求不來的恩典，你要知道，當年相爺還未做丞相時，驪國各個監察道的有志青年都破腦袋地想做他的門客，你還不趕謝過相爺？”

阮安快速地顰了下眉目，霍閬仍不聲地打量著，而霍羲則言又止，明顯想要對霍閬說些什麼。

當然知道比起尋常的夫子，由霍閬這樣擁有鴻猷偉略的權臣教導霍羲，他能學到更多的東西。

可依著他的話意，是要將羲兒養在邊。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