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寂, 星像冷霜般灑在上，映出一片銀輝。

　越長溪圍著被子坐起來，靜靜看向衛良。

　十天不見, 他似乎瘦了, 單薄的玄勾勒出清瘦的軀, 約能看見肩胛骨的形狀。他半轉，眼神漆黑銳利，像是尖銳的冰刃，冷寒的外表下藏著凜冽的殺意。

　看著這樣的衛良, 越長溪有些恍神。

　世人皆說, 東廠督主勢如凜冬，是申帝最鋒利、最無、最冷的一把刀, 沾之必死。但從未有那樣的覺，在面前，衛良永遠是靜默的、退讓的、忍的，他宛如一只蚌, 只對一人張開堅的外殼, 出的臟。

　極偶爾的時候, 他來不及收勢, 或者無法掩飾，才能過隙, 窺見一他藏的幽冷狠厲。

　例如大皇子宮那天, 他強地拽著的手, 要帶離開。

　也例如……此刻。

　此時此刻，衛良站在床邊，居高臨下著，瞳孔漆黑, 男有力的軀著威，像是大雨前的云，毫不留地籠罩，似乎輕而易舉將掌控。

　很奇怪，越長溪來自平等的現代社會，一向討厭上位者，討厭被制的覺，卻不討厭這樣的衛良。

　或許，知道衛良不會傷害；又或許，被的一方，本能地知道自己無需懼怕。

　越長溪仰頭，出半張白皙的臉，瑩潤的眼睛眨呀眨呀，故意道，“我剛剛說，讓你拿熏爐。”

　衛良死死盯著的眼睛，像審視又像侵占，越長溪也不服輸，同樣瞪大眼睛回他。兩人無聲對峙許久，久到越長溪的眼睛都酸了、卻因為好勝心死活不愿意認輸時，衛良率先別開臉。

　耶！可是小黃鴨兒園瞪眼冠軍，怎麼可能輸！越長溪抬起下，驕傲地想著。

　正洋洋自得，余卻瞥見衛良像是敗下陣來，低垂的睫了兩下，默默退后兩步。

　隨著他的作，上迫的氣勢驟然消散，好像大雨洗刷畫布，褪盡，出蒼白苦楚的底。

　他低低應了聲“是”，便疏離轉，按的話點燃火爐。

　仿佛沒聽見那句話，仿佛沒問出那句疑，仿佛那個瞬間，他的心臟不曾如海浪般轟然翻涌。

　越長溪漸漸收斂笑意。

　一直有種覺，衛良上好像有一道枷鎖。

　他固守著某種準則，絕不越雷池半步。那個夜晚和剛才某一刻，他曾短暫地沖破樊籠，試圖靠近。但很快，他又會恢復原本的狀態，并退得更遠。

　沒談過，但知道，不該是這樣。

　哪怕不是掠奪侵占，也不該是永遠退讓。

　若有所思，“衛良，你的房間好空，你沒有喜歡的東西麼？”

　“……并無。”

　衛良低低回答，他打開熏爐，劃亮火折子，暗紅火焰倒映在眼中，幽幽跳，顯得他的瞳孔愈發黑暗，他點燃全部熏爐，又把手爐換好碳，才重新遞給公主。

　衛良走到距離床邊兩步遠的地方，站定，彎腰將手爐遞給。

　多奇怪啊，越長溪想，坐在他的床上，蓋著他的被子，兩人甚至做過最親的事，可他靠近時，卻好像他們隔著永遠無法越的鴻。

　心里愈發怪異，接過手爐時，指尖不小心到衛良的手指。越長溪頓了頓，沒有松開，攥著他的手懸在半空，繼續問道，“衛良，那你有的東西麼？”

　“……”

　衛良斂目，左手不自覺攥袖口。

　他當然有。

　只是……

　也許是這個夜晚太寂靜，也許是公主指尖太炙熱，也許是焦和的話終究在他心中留下痕跡，許久，衛良終于點頭，“臣有。”

　越長溪：“我怎麼沒看見？”

　衛良：“臣只是，并非擁有，所以您看不見。”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只是闡述一個既定的事實，連半分緒都沒有。

　越長溪一怔，終于明白問題在哪。

　——衛良，卻從未想過讓他。就像對著山谷拋幣，不期得到任何回報。

　想，竟遇到屆的雷鋒。

　越長溪沉默不語，默不作聲松開手。衛良眼神沉沉，握著手爐的指尖蜷了蜷，緩緩后退。但下一秒，越長溪拽住他的胳膊、驀地向里拉。衛良躲閃不及，跌在上。

　四目相對，呼吸錯。

　越長溪看著衛良，帶著他的手慢慢環住自己，雙眸如星河般閃耀，微笑著、一字一頓開口“我也有喜歡的……但我與衛廠公不一樣，我不僅要擁有他，我還要讓他，主奔向我。”

　的目太直白，讓人恍惚生出錯覺，仿佛這句話……是在對他說。

　衛良一怔，手爐驀地掉落。

　砰一聲——就好像

　一萬枚幣拋下后，山谷終于遲遲傳來回響。

　*

　第二天中午，慶吉興高采烈來永和宮，捧著一大堆七八糟的東西，恭敬奉上，“公主，奴才是來謝您的。”今天一早，師父就免除他的責罰，公主真的比靈丹妙藥還管用嗚嗚嗚。

　他低聲音，神神詢問，“您和師父說什麼？能不能告訴奴才，以后師父若是生氣，奴才也能學學。”

　越長溪漫不經心撥弄慶吉送來的謝禮，睡眼惺忪，“什麼都沒說。”只做了。

　“哦，倒是有一句，”忽然想起來，眼睛告訴對方，“本宮讓他不要撤走熏爐。”

　因為……以后還會來。

　只是這一句話，甚至沒解釋前幾天為何拒而不見，對于衛良已經足夠，漆黑的瞳孔迸濺出火，當即著再來一次。

　雖然也很爽，但總覺得這樣下去，會不太好。要不要找魏太醫開點補腎的藥？

　“不要撤走熏爐？”慶吉撓撓頭，默念三次這句話，死死把它記在心里，雖然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這是公主說的，肯定有用！

　越長溪瞥他一眼，沒打破孩子的幻想。

　慶吉要是說這句話，大概只會被胖揍一頓吧。

　……

　永和宮氣氛熱烈，許府卻不太好。

　三皇子頹然地坐在椅子上，紫茄子變了蔫茄子，焦躁地啃袖子，“外祖，怎麼辦？賄賂山匪的事被發現，父皇已經撤了我的職，會不會影響我的皇位。”

　許大都督正在喝茶，他明明是武將，上卻有一書卷氣，更像個文臣。

　他撇凈茶沫，慢悠悠道，“急什麼，你是唯一的皇子，皇位早晚是你的。”

　“可六弟今年已經十四，開始上朝，父皇還表揚了他，若是再過幾年，哪還有我的位置。”

　許大都督放下茶杯，“那就別等過幾年。”

　他的聲音冷靜平常，好像在說這杯茶很好，三皇子一抖， “外祖，您的意思是……”

　許大都督點頭，眼中冷閃過，“這大申，也該換個皇帝了。”

　三皇子腔油然生出一激，但他很快萎靡下來，“宮里那邊，寶寧那個賤.人還在，肯定會阻擋我們的計劃。”

　“一個人而已，暉兒，你的重點不該在上。”許業皺眉，看外孫一臉想說什麼的樣子，終究揮揮手，“放心吧，你母后會解決的。”

　*

　三月，萬復蘇，雪地里冒出星星點點的綠，路邊的枝條開始發芽，九盛城散發出生機。申帝也被這氣氛染，組織宮宴。

　花園里，宮妃們換上春裝，爭奇斗艷，琴棋書畫番上陣，變著花樣吸引申帝注意。越長溪不是主角，坐在角落發呆，時不時嘆口氣。

　實在是太愁了。

　倒不是朝中的事。前朝有舅舅在，他仿佛一把散.彈.木倉，俗稱噴子，每天火力全開，從許大都督到三皇子，從上到下噴個遍，罵遍朝中無敵手。

　也不是后宮的事，后宮有賢妃頂著，退居幕后，偶爾和錦衛們聊聊天，輕松又自在。

　唯一的問題，就是衛良。

　之前信誓旦旦說，讓他奔向，衛良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夜里倒是奔得勤快，白天就變了個樣，依舊冷漠疏離。越長溪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衛良的自我定位好像不是男朋友，也不是曖昧對象，而是……面那個首。

　對此，越長溪只想嘆氣，主要是槽點太多了。衛良，你就沒想過，你當面首是不是缺點什麼？是第一人、暗地還是個富婆，要錢有錢，要有，為什麼找你當面首，您心里沒點數麼？

　得找個機會，讓他明白。越長溪盤算著，袖子突然被拽了一下，賢妃借著喝酒的作，小聲告訴，‘陛下問你話呢。’

　越長溪放下筷子，眨眨眼，“父皇剛剛說什麼？您賞賜的糕點實在太好吃，兒臣一時沒注意。”

　“都這麼大了，還這樣貪吃，”申帝威嚴的面孔滿是笑意，又有點莫名的慨，“皇后說，你也到了選駙馬的年紀，寶寧，你覺得呢？”

　越長溪歪頭，看向皇后。

　皇后笑容端莊，一臉和藹。估計是想明白了，打不過，不如把送到宮外，親之后，不能繼續住在宮里，就不能破壞的計謀。

　若是以前，越長溪大概會反駁，借著孝靜皇后的名義，多陪申帝兩年，但現在，有其他打算。

　臉上浮起一抹薄紅，越長溪道，“兒臣不想嫁人，兒臣只想陪著父皇。”

　皇后掩面微笑，“說什麼傻話呢，孩終是要嫁人的，”向申帝，“只是，駙馬人選還要多加斟酌，可以讓禮部先挑出合適的男子，再讓寶寧親自來選。”

　申帝沉，“禮部不行，最近有親蠶禮要準備，還有選秀，怕是不能盡心。”

　提起‘親蠶禮’，皇后表有瞬間繃不住，但很快忍住，“那不如——”

　不等皇后說完，越長溪突然開口，“兒臣倒是有個人選。”

　笑意盈盈，仿佛沒看見申帝后的角落里，自從提到駙馬二字，某個人就愣在那里，眼里的冷厲都快把地面穿了。

　“不如讓衛廠公幫兒臣挑選，衛廠公曾任永和宮管事，最了解兒臣的喜好。”轉頭，向衛良，一字一頓開口，“衛廠公，你覺得呢。”

　作者有話要說：越長溪：別躲在后面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