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寧公主要選夫婿, 這個消息從宮里傳出來，整個大申都為之震。

　不提寶寧公主是申帝最寵的兒，單說的容貌才學, 已經讓無數人心。更別論, 寶寧公主還說了, 駙馬不挑家世出, 只求緣分。

　緣分到了，乞丐都嫁。

　若是能娶到公主, 不僅人在側, 后半輩子都食無憂, 甚至能直上青云。大申的男人們頓時蠢蠢，聽說公主不嫁有妻妾之人, 有些已婚男子恨不得當場休妻、求娶公主。

　越長溪也很震驚，萬萬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況。

　如今朝中形式莫測，皇后一黨與針鋒相對，稍微了解況的人都明白，若是三皇子登基，甚至未必能活下來。這種況，聰明人絕不會娶。

　但忘了，普通人不了解皇宮斗爭, 他們只知道, 天上掉餡餅、不, 天上掉公主，不撿白不撿。

　天知道，只是想刺激一下衛良，不是真想選駙馬, 若是有人為了娶，耽誤其他無辜子，雖然越長溪覺得，那樣的狗男人還是盡快遠離，但仍然會自責，因此，連夜讓人傳出消息——

　有婚配或曾娶妻納妾者不嫁；

　行為不端者不嫁；

　嫖賭之人不嫁；

　年齡太大或太小之人不嫁；

　屬羊的人不嫁；

　……

　零零散散的要求足有百條，條件堪稱苛刻，即便如此，男子畫像也如雪花般飄向九盛城，一時間，京城的紙價都貴了三分，有名的畫師更是萬金難求。就連越長溪本人，又或者說紅蓮居士本人，都收到邀請，為男子作畫。

　越長溪：？我這個職業，不太合適吧。

　*

　十天后，衛良拿著禮部篩選好的男子畫像，來到永和宮。

　畫像是被宮人們抬進來的，足有一百張，還只是第一批。

　宮人們放下畫像，很快離開，只剩下衛良自己。他站在角落，沒抬頭，黑眸死寂，沉默地看著腳下一寸土地。明明姿態拔，卻有一種毫無生機的覺，宛如看著一片泥沼，冷漠地任由自己陷落。

　自作自的人不值得同！你給朋友選夫，活該！越長溪輕哼一聲，沒搭理角落的云布，轉翻看畫像。

　老實說，對這些畫像很興趣。

　倒不是三心二意、吃著碗里瞧著鍋里，而是有種看選秀的覺。覺自己像導師，恨不得讓所有人來段唱跳，再問問他們的夢想，好轉。

　等等……以如今的地位，沒準真能辦到？《駙馬練習生》，想淘汰誰就淘汰誰，也太快樂了吧！

　越長溪漫步進行想著，一手撐著下，拿起最頂端的畫像，試圖解開上面的繩結。

　單手解開繩子不太容易，很快失去耐心，喊道，“衛良，過來打開一下。”想躲在角落假裝看不見？不可能的。

　衛良一怔，低垂的睫微微，他從角落走出來，黑眸深深，機械地邁開腳步，每一步都有千斤重，仿佛他走向的不是畫像，而是殺死他的毒酒。

　事實也差不多，每打開一副畫像，衛良的臉就蒼白一分，越長溪甚至開始懷疑，繩結有毒？還是……僅僅看到別人的畫像，他就不住了？

　這才剛剛開始，如果這樣就不住，以后該怎麼辦呢？越長溪忽視旁邊猶如實質的痛楚，專心看畫像，看得很快，每張都不超過兩秒，看完就隨手扔在一旁。

　衛良也隨著的作，心驟然抬起，又很快放下，隨后再次抬起……

　畫像很快看完，只剩最后兩張。衛良神沉寂，說不出什麼，好像荒原失火，他僥幸沖出熊熊火焰，終于得以息；又知道火焰馬上再次燃起，而他總有一天無法逃，骨骼都將燃盡，于是忍不住苦痛。

　他剛要打開下一幅畫像，突然發現，桌上還有一副畫像。他愣住，和之前不同，公主沒有扔掉上一張畫像，眼神專注，一改之前漫不經心的姿態，前傾，仔細端詳畫中人。

　那一瞬，仿佛突然被人扼住咽，無法呼吸，不能思考，數萬箭同時穿心臟，鐵穿過溫熱的，疼痛刺骨。可衛良又是清醒的，腦中清晰閃過這個人的信息。

　陳清遠，工部尚書之子，弱冠之年，貌比潘安，亦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前途無限。哪怕再苛責的眼，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良人。

　衛良極慢地收回手，眼前的一切都被拉長，他距離公主半步遠，但就是這半步，他窮盡一生都無法抵達。

　嚨一片腥甜，衛良垂眸，眼中的如同星星墜落，一點一點湮滅。

　越長溪罕見地沒注意到衛良的異常，細細拂過畫像上男子的發、間褶皺，許久后才開口，語氣莫名，“這一幅，畫得很好。”

　衛良從不會忽視公主的任何一句話，因此，他立馬發現，公主說‘畫得很好’，而不是‘這個男子很好’。

　仿佛溺水之人掙扎出水面，他似乎又能呼吸，抬起近乎冰冷僵的手臂，展開畫像底部，啞聲道，“是畫圣馮塵子。”

　越長溪愣了愣，“難怪我覺得眼，是母后的師父。”

　四歲生辰，孝靜皇后送一副畫像，是在花園玩耍的景象。后來幾經輾轉，畫像丟失，越長溪也逐漸忘這件事。

　那幅畫的筆法、風格，與眼前這幅畫一模一樣，越長溪以前不懂肖像畫，現在懂了，才約明白，孝靜皇后耗費多經歷、付出多，才能完那樣一副畫。

　孝靜皇后的確，只是那時候太偏激，看不見。

　衛良看出公主的低落，了手指，“您想見馮塵子麼？他應該在京中。”哪怕不在，他也會為公主找來。

　越長溪笑笑，“算了，馮塵子是母后的老師，不是我的。更何況，我功夫不到家，聽說畫圣脾氣不好，本宮可不想被痛罵一頓。”

　被稱為書畫一絕，其實只學到孝靜皇后三分本領。孝靜皇后才是真正的才，但放棄一切，把一生都獻給申帝，申帝卻沒能善待。

　衛良深深看著，“您只是不畫人像，如果您畫，一定會畫得很好。”

　天下皆知，寶寧公主只畫山水、不畫人。

　曾說，“我不畫人，人之在其變化。人有百態，如果我只能記錄其中之一，我寧可不畫。”

　這句話流傳甚廣，甚至有人說，寶寧公主小小年紀，就有大師風范。

　“你也聽說過那件事？”越長溪把畫推到一邊，忍不住笑，“那是騙人的，什麼人有百態、不可描繪，都是唬人的話。我那時候不畫人像，因為本不會畫，又不想丟臉，所以強行狡辯。”

　和孝靜皇后學過兩年山水，還沒學到如何畫人。

　孝靜皇后曾告訴，等六、七歲的時候，能握住筆，就可以畫肖像。只是，們都沒能等到以后。

　后來畫春.宮，是自己索的，融合了現代日漫畫風與西方油畫，致細膩，更注重寫實，而非寫意。

　對于越長溪來說，畫像是賺錢的手段，而非興趣好，但此時看見馮塵子的畫像，的確非常震撼，“寥寥數筆，就能勾勒出風姿神采，畫圣果然名不虛傳。”

　忍不住比較，從桌下翻出春.宮，指給衛良看，“紅蓮居士就做不到，的畫，人只有形、沒有神。的畫是死的，畫圣的卻是活的。”

　衛良原本想說什麼，但公主從桌下翻出春.宮那一刻，他已經僵住，更別提，翻開的那一頁，他們剛好試過。

　公主纖細的小被綁在床上，出的春，任他放肆……衛良垂眸，“畫有百種，并非絕對。”

　越長溪沒注意到衛良不穩的呼吸，高興點頭，“也對，紅蓮居士的畫獨一格，風格不同，很難比較。”本來就不是畫人，是畫……姿勢。

　拽過衛良的袖子，興致道，“告訴你個，紅蓮居士和畫圣有個共同點，兩人都不擅長畫手。你看，紅蓮居士大部分圖中，雙手或者被紅繩綁住，或者掩在袖下，極有出來的時候。”

　衛良沒有看畫，而是盯著自己袖上的手指，公主的手指，想起它們被自己糾纏的姿態，舌尖抵過上顎，低低“嗯”了一聲。

　宮人送來一百幅畫像，原意是讓公主挑選心儀的男子，如今莫名變繪畫筆法大賞。越長溪求知發，拿出所有畫像，分析各個畫師的技法。

　即使知道看的不是那些男子，而是畫，衛良依舊無可抑制地生出嫉妒，好像沸騰的熱油澆在上，猶如針扎，細細地疼。

　“這一幅的手就很好看，很真實。”越長溪又一次開口時，衛良忽然作，他輕輕勾住的掌心，指腹順著掌心向上，一點一點，順著手心的紋理，一路至手腕，又再次向下。他低語，輕吻公主的后頸，“臣聽說，畫師要多觀察，與其看他們的，不如看臣的。”

　手心麻麻，意從指尖傳到心臟，衛良呼吸拂過之，好像羽撥心間，越長溪作一頓，子了一半，順著自己的心意，向后一靠。

　衛良順勢接住，也不去床上，把抱到鏡子前，在越長溪略驚訝的眼神中，緩緩開的擺，指節抵在艷紅。

　“公主，您看。”

　至在這一刻，您只能注視我。

　*

　越長溪的確在看衛良。

　急促.息著，瞇眼過鏡子，看衛良的神。

　這是他第二次失控。

　眉宇間的郁揮之不散，即便在占有，眼底也是一片霾。滾燙的汗珠從額間滾落，因為忍耐頸間繃出一道道青筋，如同困般橫沖直撞。

　莫名痛苦，莫名……

　越長溪忽然回頭，咬住衛良的結。

　骨節驀地上下滾，他悶哼一聲，又抑地忍耐。

　衛良宛如一彈簧，馬上要到底端，只差最后一步了……越長溪用舌尖過凸起的骨節，聲開口，“今日送來的畫像……”

　衛良驟然一僵，越長溪仿佛沒察覺指節驀地停住，小幅度磨.蹭。

　微笑著、.息著、折磨著在他耳畔開口，“……都還不錯，本宮想親自見見他們。”

　“阿良，”雙手抱住對方的脖子，親昵地喚他，溫滾燙，卻吐出世間最冰冷無的話，“你設宴，讓本宮見見他們，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