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堂的熱鬧散去。

　所有人都邁著輕快的步子, 離開了飯堂。

　守衛們肚子里暖洋洋的，原本凍得發僵的手指，也靈活了不,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離開了錦衛指揮司。

　錦衛們有的回了家, 有的回到衙門, 繼續挑燈夜戰。

　有了宵夜的晚上, 總是格外滿足。

　夜嶼回到都督府。

　了漆紅大門, 穿過寬闊中庭，便見到一盞明亮的燈籠。

　樊叔習慣地站在這里等他。

　“大人回來了！”樊叔笑呵呵的，下意識看了一眼夜嶼的背后，然后，眼神了回來。

　夜嶼微微頷首。

　“添兒睡了罷？”

　樊叔笑道：“添兒小姐本來還想等大人, 但實在困得熬不住了，就睡下了。”

　夜嶼淡聲：“母親的病穩定了嗎？”

　樊叔忙道：“大人放心，老夫人一切都好。”

　樊叔說完，心中有些悵然, 大人與老夫人的關系，非同一般, 很難像尋常人家一樣, 共聚天倫。

　夜嶼面無波, 道了句“好”, 然后, 抬步向東苑走去。

　樊叔連忙跟上，他笑容里有幾分小心：“大人，食盒已經送去東苑了，您記得用湯藥。”

　話音未落，夜嶼頓住步子, 回眸。

　樊叔面一僵，心下有些不安……是他近日里囑咐次數太多，大人厭煩了麼？

　“樊叔。”夜嶼輕聲道：“今日，米湯就不必了。”

　樊叔一愣，苦口婆心地勸道：“可是大人，您總是空腹喝藥……是藥三分毒……”

　“我已經用過膳了。”

　夜嶼打斷他，語氣帶著些許笑意。

　樊叔徹底懵了。

　夜嶼說完，眼尾揚起一抹笑，轉走了。

　直到夜嶼的影徹底消失，寒風一吹，樊叔才徹底回過神來。

　樊叔撓了撓頭，百思不得其解：大人吃過了？在哪兒吃的？吃的什麼？

　東苑的臥房里，藥浴已經備好。

　一室藥香裊裊，水霧騰然而起。

　白神醫的藥方，一部分靠服，一部分要通過藥浴的方式，吸收到。

　可保他胃疾發，且補充元，蓄滿力。

　夜嶼習慣地出手指放到下頜，手指卻鋪了個空。

　他面微頓……披風在那里。

　夜嶼角微勾。

　褪下外袍，靜華貴的暗紅飛魚服被毫不吝惜地扔到一旁，夜嶼將自己浸藥浴之中。

　溫熱的水如往常一般，向他的涌來。

　夜嶼忽然覺得，今日有些不同。

　平時的他，冰冷。就算泡在溫熱的藥湯中，似乎也和這湯藥格格不，很難吸收其中的藥。

　但今日卻覺胃腹之中，有一小小的暖意，這暖意讓他渾放松，孔微張，連對藥浴的知，都強烈了幾分。

　夜嶼緩緩閉上眼，將自己徹底沒水中。

　這一次藥浴，十分酣暢。

　夜嶼神清氣爽地回到榻上，已經過了午夜。

　他平躺在床榻之上，胃腹里的熱意褪下幾分，但卻沒有消失，而是慢慢流到四肢、指尖。

　是久違的溫暖。

　夜嶼卻有些睡不著了，他緩緩睜眼，窗欞開了一條，恰好能看到一月牙。

　月牙彎得好看，像帶笑的眉眼。

　-

　冬之后，日子如白駒過隙，一晃就過去了。

　錦衛指揮司飯堂的早膳，依舊火。

　但舒甜的心思卻不止于此，從幾日前，就開始研究早膳的改良辦法。

　今日，照例起了個大早，來到后廚時，恰好到了廖師傅。

　“廖師傅早！”舒甜笑意盈盈。

　廖師傅有些年紀了，為人隨和，干活踏實，做面食的手藝很是不錯。

　“舒甜早啊，喏，你要的東西！”廖師傅拍了拍立在他邊的“大家伙”。

　這“大家伙”約莫三尺高，里面可以燒火，上面是一面平整、的鐵餅。

　舒甜眼前一亮：“餅爐！”

　廖師傅笑著點頭。

　舒甜連忙奔了過去，左，右看看，連連稱贊：“這麼快就做好了？這做工看起來很好，多謝廖師傅！”

　廖師傅做面食多年，認識城里不做餅爐的匠人，舒甜便畫了一張圖紙，請廖師傅幫忙找人，打造了一個餅爐。

　廖師傅道：“這餅爐尺寸大了些，確實不太好做……你要這餅爐，是想做什麼餅？”

　舒甜抿一笑：“煎餅果子。”

　煎餅果子起源于北方，最早的時候，“煎餅裹著”，后來逐漸流傳開來，慢慢演變了煎餅果子。

　舒甜觀察了一段時間，近日天氣變冷，不錦衛晨起困難。

　那些人急匆匆地趕到錦衛指揮司點卯，點完卯就要晨會了，就算想來飯堂用早膳，也來不及了。

　這部分人數還不，如果能為他們提供快速、便捷的早膳，那小飯堂早膳的人數，又能提升一個檔次。

　舒甜思來想去，煎餅果子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廖師傅沒有聽說過煎餅果子，他有些好奇地問：“這煎餅果子是怎麼做的？”

　話音未落，他面微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無意探知你的手藝，不過隨口問問。”

　在這個時代，廚子對自己的“手藝”非常重視，那可是養家糊口的本事，就算收徒弟，都得要“留一手”，輕易探聽不得。

　舒甜卻不在意地笑了笑：“沒關系，我正好想請廖師傅參詳一下呢。”

　說罷，舒甜將準備好的材料，一一陳列開來。

　“這煎餅果子，外面的餅皮是雜糧做的。”舒甜指了指面前的材料，有黃的小米、綠豆、黃豆、玉米等，這些食材需要一一碾碎，磨細致的雜糧，然后與面、清水等相融合。

　廖師傅若有所思，道：“那這餅子做出來，應該比純面做的餅子，要更加可口一些。”

　舒甜笑著點頭：“不錯，人吃五谷雜糧，雜糧餅比純面餅對人的子更好。”

　頓了頓，舒甜又道：“這雜糧煎餅做好之后，可以裹上不同的料，例如生菜、薄脆等。”

　舒甜回憶了一下，若是在現代，還能放上火腸、辣條、沙拉醬……想起來就流口水。

　廖師傅聽得認真，問道：“那總得蘸點醬料吧？”

　“不錯，我打算準備兩種調料，一種辣的，一種不辣的，可以滿足不同的口味。”

　廖師傅連連點頭：“這個好。”他想了想，提議道：“若是煎餅果子銷得好，還可以配點兒熱飲，例如豆漿。因為薄脆是油炸的，吃完了可能會有些口干。”

　舒甜一聽，茅塞頓開：“好主意！”

　抬眸看向廖師傅，眼神誠摯：“廖師傅，如今來吃早膳的人是越來越多了，我實在有些忙不過來，若是您得空，愿不愿意來早膳幫忙？”

　小虹和小翠雖然也能幫忙，但們不通廚藝，在食品質提升方面，沒有太多助益。

　廖師傅一聽，忍不住問：“你、你是說真的？”

　在這飯堂里，廚子們的工錢，都是在保底工錢的基礎上，據用餐人數加的，簡單的說，在廚子負責的范圍，來吃飯的人越多，他的工錢就越高。

　廖師傅在后廚里干了許多年，從底層的廚子，熬到晚膳組的小頭目，很不容易。

　而到了晚上，不錦衛都回家、或者出去吃了，人數很難上去。

　于是，他的工錢便也到頂了。

　但若是他加早膳，就不一樣了。

　每銷出一份早膳，他都能多一分果。

　但這樣一來，早膳的功勞就不是舒甜一個人的了。

　舒甜看出了廖師傅的心思，笑了笑：“廖師傅不必擔心太多，我算了算錦衛指揮司的人數，如今在飯堂用膳的人，僅僅占到很小一部分，若咱們一起，我有信心讓人數翻倍。”

　廖師傅瞪大了眼，連眼角的細紋都舒展了幾分：“當真？”

　舒甜有竹地點點頭，眨眨眼，道：“您還信不過舒甜麼？”

　“信！信！”廖師傅掌大笑，他就知道，這個小姑娘不簡單！

　兩人一起將餅爐、食材等搬去了飯堂，靜靜等著錦衛們的到來。

　-

　吳僉事想起今日即將到手的五兩銀子，心很是不錯。

　他一大早便到了錦衛指揮司，與門口的守衛們打過招呼之后，便穿過中庭，準備繞去后院的飯堂。

　“咦？”

　吳僉事愣了愣，飯堂門口原本有個拱門，過了拱門，穿過長廊，便是飯堂了。

　但今日，他卻在拱門旁邊，看到了舒甜……和一個大餅爐。

　“吳僉事早！”舒甜笑容甜，讓人如沐春風。

　吳僉事頓住步子，瞅了一眼面前大半個人高的餅爐，問：“你這是？”

　舒甜笑了下：“這是今日的新品，煎餅果子，吳僉事可要嘗嘗？”

　吳僉事看了看旁邊的一排大碗——有黃的面漿、紅彤彤的辣椒醬、還有一片片炸好的……不上名字的玩意兒。

　廖師傅在旁邊支起一個案板，正在繼續調漿。

　吳僉事為人保守謹慎，他自從吃到雜面米后，就篤定了雜醬米是最好吃的早膳，連澆頭都不肯換，哪里會嘗試一個全新品種？

　吳僉事搖了搖頭：“下次罷！”

　舒甜也不勉強，笑道：“那您里面請。”

　如今小虹和小翠，已經能獨立維持米攤兒的運轉了，舒甜可以放手準備新的吃食。

　吳僉事經過他們，徑直走飯堂里面。

　廖師傅放下手中的雜糧面漿，小聲道：“你如今米做得好，大人們真的愿意嘗試新品種嗎？”

　舒甜抿一笑：“別擔心，還沒到時候。”

　陸陸續續又來了不錦衛，都對著餅爐看了一眼，有的連看都沒看，無一例外，都進去吃米了。

　舒甜看了看天，掏出一個簡易的沙裝置，放到了拱門旁邊的小臺子上。

　然后，探了探餅爐的溫度……嗯，是時候了。

　舒甜舀起一勺淡黃的雜糧面漿，倒在餅爐中央。

　潤的面漿初來乍到，有些無所適從，向四面八方流去。

　舒甜拿出準備好的餅鋤，這餅鋤上有一小子，舒甜將小子握在手里，輕輕一推，然后順時針轉了個圈——雜糧面漿便乖乖地順著餅鋤，攤一個圓圓的大餅。

　這攤餅看起來簡單，卻不是件容易的事。

　若是推得快了，面漿就接不起來，若是推得慢了，這餅又太厚，口不好。

　舒甜早上試驗了好幾次，才找到覺。

　面漿躺在鐵板上，慢慢便，和鐵餅粘連在一起，呈現出淡淡的金。

　舒甜拿出一個蛋，在餅爐邊上“咚”地敲了一下，蛋應聲而破。

　蛋流到雜糧煎餅上，溜溜的。

　舒甜用餅鋤將蛋打散，均勻地推到每一個角落。

　明的蛋清，在熱力的作用下，慢慢變變白，黏在餅皮上，像薄如蟬翼的云彩。

　蛋黃則是被打碎的日，鋪陳在淡金的餅皮上，一片金燦燦的。

　香味四溢，借著拱門的北風一吹，飄得老遠。

　“這是什麼味兒？”范通通鼻尖微，忍不住細細分辨起來。

　尹忠玉高他一截，了他的肩：“都什麼時候了，再不快點，點卯就遲了！”

　話雖這麼說，但他們兩人卻沒去衙門，而是腳步齊齊地向飯堂飛奔。

　“你今兒怎麼這麼晚啊？”范通通一邊疾走，一邊問道。他雖然短，但邁步頻率高，速度一點也不輸給尹忠玉。

　尹忠玉嘆了口氣：“我一路騎馬過來，在街角差點撞了輛馬車，還好雙方勒馬及時，不然就麻煩了！”

　“那馬車的主人怎麼樣？”

　“不知道啊，我見那車夫沒說什麼，便揚鞭走了，應該沒什麼事吧！”尹忠玉一向大大咧咧。

　兩人繼續行進。

　“喲！付貴，你怎麼也在？”尹忠玉見前方一個高瘦的影，那不是付貴又是誰？

　付貴轉過臉來，額頭上一塊青印。

　范通通愣了下，問：“你怎麼了？又和人打架了？”

　付貴一臉郁悶，抱怨道：“如今天冷，我今日便改坐馬車了，沒想到在路口見一個大傻子，差點撞上了我的馬車！我的頭就磕在了車壁上。”

　尹忠玉眼皮了。

　范通通看了尹忠玉一眼，忍不住笑起來。

　付貴瞪著范通通：“好笑嗎？”

　范通通剛要說話，尹忠玉連忙捂了他的：“別笑了！看把我們付貴撞的，我都心疼了……”

　付貴：“……”

　范通通：“大……傻是……唔……”

　尹忠玉干笑兩聲：“走走，快去飯堂，不然來不及了！”

　三人百米加速，一齊沖到了拱門，卻見舒甜站在門口，笑地盯著他們看。

　出手指，指了指旁邊的沙：“三位大人，點卯的時間快到了，吃米來不及，要不要嘗嘗煎餅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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