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三臺階，轉眼間，鐘建國消失在樓梯上。

鐘大娃使勁眼，他爸沒長翅膀啊。怎麼跑這麼快呢？不管了，得把菜撿起來。

艱難歲月，小孩子無需長輩代也知道不能浪費東西。宋招娣又曾跟幾個孩子說過，不能浪費食，大娃也怕宋招娣生氣，端起盆，彎下腰，吭哧吭聲撿完，看到菜葉子上有泥，把菜盆放到水井旁邊，就想轉回屋。

大娃抬眼看到二樓，他娘病得不行了，都沒法起床，臉還特別難看，跟他親媽差不多，不能再讓娘累著了。

思索一會兒，大娃轉滿滿一盆水。注意到水井邊有爛菜葉子，估著是爸掰下來的，撿起來扔到鴨圈里。

宋招娣覺騰空，睜開眼發現被鐘建國抱起來，眉頭微蹙：“你干什麼？”

鐘建國腳步一頓，低頭對上宋招娣的眼睛，整個人呆住。

宋招娣下意識臉，難不眼屎太多嚇著鐘建國？拍拍鐘建國的胳膊，提醒回神：“你怎麼了？”

“你沒事？”鐘建國小聲問，恐怕聲音大一點會嚇暈宋招娣。

宋招娣見他一臉小心翼翼，不明白他又搞哪一出，總不能是把抱下去做飯：“我頭暈，趕放我下來。咳咳…咳咳……”

鐘建國連忙把放床上，的額頭，呲一聲：“怎麼這麼燙？你生病了？不對，對，你是病了，不對，大娃怎麼說你不行了？”

“什麼跟什麼？”鐘建國說得太快，宋招娣的腦袋更暈，“跟大娃有什麼關系？”

鐘建國沒有回答，轉翻開屜，找到白樺還活著的時候買的退燒藥，也不管有沒有過期就塞給宋招娣。隨即去找暖瓶，倒杯水回來，就催：“趕吃藥。”把瓷缸子送到宋招娣邊。

宋招娣見他手指抖，他自己好像還沒發現，抬眼又看到鐘建國滿眼著張，卻又佯裝鎮定，心中一，鐘建國不會是對……想到這些，宋招娣微微嘆氣：“水太熱，我等一下再吃。”頓了頓，“缸子給我吧。”

“哦，好。”鐘建國下意識把瓷缸子遞出去，見還能拿住杯子，不像是油盡燈枯的模樣，撲通撲通的心終于歸于平靜。一屁坐在床上，深吸一口氣：“我，我剛才端著菜一進屋，大娃就跟我說你不行了。我還以為你，你……”

“以為我快死了？”宋招娣覺到瓷缸子發燙，轉手放到床邊，“大娃可能是想說我病得不行了，心慌著急一禿嚕說不行了。”

鐘建國冷靜下來也猜到這一點，可是一想到他剛才慌得心臟都快挑出來，就恨不得立刻把鐘大娃個小混蛋抓過來胖揍一頓。然而，當務之急是得弄清楚：“昨晚跟我吵吵的時候還有神，怎麼一夜就病了？是不是三娃睡覺不老實，半夜里踢被子了。”

宋招娣不想說話，搖了搖頭：“洗澡著涼了。”

“那你歇著。”鐘建國道，“回頭我去學校給你請假。”

宋招娣搖了搖頭：“不用。你讓我睡一會，過會兒就好了。”

“真不用上醫院？”鐘建國跟宋招娣認識有五個月，宋招娣給鐘建國的覺一直是生龍活虎，特別是跟吵吵的時候，聲音不高卻霸氣全開，搞得鐘建國一直認為比男人還厲害，沒想到還會生病。

鐘建國以前認為頭痛發熱這種小病不用吃藥，灌半瓶熱水自然就好了，見臉不好，卻忍不住說：“你不想彈的話，我請醫生來家里給你看看？”

“千萬別。”宋招娣道，“你趕去做飯，也讓我清凈會兒。對了，三娃醒了，把他抱出去尿尿。”

鐘建國點了點頭，抱起躺在他和宋招娣之間的三娃，拿著三娃的服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停下來：“不舒服一定要喊我。”

宋招娣煩的擺手。

鐘建國輕輕把門帶上，到西邊屋里看到二娃還在睡就沒管他。抱著三娃到院子，沒看到大娃，鐘建國皺眉，熊孩子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躲出去了？

“爸爸，火柴沒了。”

鐘大娃的聲音從屋里傳出來。鐘建國回過頭，看到大娃舉著空空的火柴盒：“所以？”

“我得點柴火啊。”鐘大娃滿臉“你是不是傻”的模樣。

鐘建國心堵：“領著弟弟玩，我自己做飯，不用你燒火。”

“不燒就不燒。”鐘大娃瞥他一眼，菜都不會切，脾氣還不小！

鐘建國看懂了，頓時悶氣短。可是他還指大娃照看三娃，想把他抓過來揍一頓也只能忍著。

八點左右，鐘建國把大兒子和二兒子送到學校，替宋招娣跟教政治的老師調一下課，把上午的英語課換到下午。

隨即又繞去醫院，給宋招娣拿些冒藥。

宋招娣吃了藥睡一覺，醒來發現屋里異常安靜。看了看墻上的自鳴鐘，八點半了？難怪肚子得咕咕。

到一樓廚房里，看到爐子上的米粥稠的堪比米飯，宋招娣忍不住額角，加點開水重新煮。

鐘建國回到家，走進客廳便看到宋招娣在長椅上躺著，眉頭皺：“怎麼在這里躺著？我把你的課調到下午，再上樓睡會兒。”

“了。”宋招娣前世忙工作的時候遇上冒，總是強打起神把工作做完。不開口說話，誰都看不出病了，神狀態就是這麼能唬人。

今生多個鐘建國，不彈家里的一切自有鐘建國打理，有人分擔了，宋招娣潛意識放松下來，這會兒整個人蔫蔫的，粥放在桌子上都懶得吃。

鐘建國見狀，連忙問：“是不是不好喝？我嘗過，了。”

“太熱。”宋招娣抬眼見鐘建國放下三娃，大有親自喂喝粥的打算，連忙坐起來，把碗端起來，“你去營區吧。”

鐘建國扶著三娃的胳膊坐在邊，看清楚碗里的粥，眉心一跳：“你又自己煮的？”

“加了水。”宋招娣道，“嚨有點不舒服，想喝稀粥。”頓了頓，“我沒事，你走吧。”

老虎變病貓，鐘建國不放心：“我去請劉嬸過來。”

“不用！”這個時代的人病得起不來才會去買點藥吃，只是小冒就讓別人幫照看孩子，縱然段大嫂樂意，劉家其他人聽說了也會忍不住說驕氣，“你趕走吧。別再惹我說話。”

鐘建國應一聲好，就低頭對三娃說：“你娘不舒服，不準鬧你娘，聽見了沒？三娃，若是敢不聽話，我回來揍你。”

宋招娣猛然想到：“會不會傳染給他？”

“你倆頭挨著頭睡一夜，要轉染早傳染了。”鐘建國道，“現在再把你們隔開也晚了。對了，上午別做飯，我回來煮。”

宋招娣點了點頭，鐘建國見喝完，把的碗送到廚房，出來就說：“別上樓了。”隨即跑到樓上拿一個枕頭和被子下來，又把三娃的鞋掉，把另一張椅子移過來，“讓他自己玩，你睡覺。”

宋招娣本來，可是見他還是沒有走的打算，煩的擺手：“趕走。”

“劉嬸家里有點電話，有事給我打個電話。”鐘建國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頭說。

宋招娣心累，長嘆一聲：“知道了。”隨即就忍不住對三娃說，“你爸真能嘮叨。我要是死了，也是被他念叨死的。”

走到大門口，鐘建國想到他管醫院借的溫度計跟藥放在一塊，忘記提醒宋招娣就折回來，站在門口聽到宋招娣的話，抿抿，掉頭走人。

三娃還小，不懂事，可他覺到今天的宋招娣跟昨天的宋招娣不一樣，三娃直覺不能鬧，鬧人會挨揍。什麼是挨揍？屁痛唄。

小孩瞧著宋招娣躺下，就坐在一旁自己玩布老虎。實在無聊，就趴在宋招娣邊，不敢宋招娣領他出去。

鐘建國接大娃和二娃回到家，一大一小裹著被子呼呼大睡。

大娃下意識小聲說：“娘還沒好？”

“太累了。”鐘建國道，“你們以后多幫你娘干活，別惹你娘生氣，你娘生病的時候就不會這麼嚴重。”

宋招娣會做服會做鞋，還會種菜，養養鴨，還會說一口流利的英語，最重要的是做的飯特別好吃。

鐘大娃以前對白樺很失的時候，幻想中的親媽就是宋招娣這個樣子，即便回來的路上擱心里嘀咕不要吃他爸做的飯，聽鐘建國這麼一說，鐘大娃也不舍得醒宋招娣：“要不要送娘去醫院？娘好得快。”

“不用！”鐘建國道，“主要是累的，歇兩天就好了。我去做飯，你們想吃什麼？”

鐘大娃心想，我想吃的可多了。可是你連個生菜都炒不好，我還有別的選擇麼：“米飯，青菜。”

“兒子，你沒事吧？”鐘建國他的額頭，“是不是生病了，沒胃口。”

宋招娣坐起來：“你除了會炒青菜還會做別的嗎？”不等鐘建國開口，就解釋，“被你們吵醒了。大娃選青菜是諒你。去淘米洗菜，我來弄。”

有力氣兌他？鐘建國連忙問：“你好了？”

“退燒了。”宋招娣道，“渾無力，但是能炒個菜。”

鐘大娃舉起手：“我去薅菜。二娃，去拿菜籃子。”

二娃拔就往廚房跑，恐怕慢一點宋招娣會反悔。

鐘建國看到兩個兒子的反應，心十分不好：“我做的菜有那麼難吃？”

“你把生菜炒的太老，非常難吃。”宋招娣道，“生菜放在鍋里打個滾就得盛出來。我沒看你怎麼做的，也能猜到生菜葉子全變了，你又炒一會兒才盛出來。”

鐘建國不想點頭：“你說得對。”輕咳一聲，“我把三娃喊醒，免得他晚上不睡。”

“你先把菜洗了，米淘了。”宋招娣提醒。

鐘建國呼吸一窒：“我就不該去給你拿藥。”

“那你想我死啊？”宋招娣口而出。

鐘建國臉驟變：“別胡說八道。”掉頭去廚房。

二娃拿著洗菜的籃子迎面走來，嚇得著腦袋，蹭到宋招娣邊就問：“娘，爸爸怎麼了？好嚇人啊。”

“大概是了。”宋招娣信口胡謅，“人一了，心就特別不好，離他遠點。”

二娃連連點頭，到外面就跟大娃說。

大娃有的時候了也恨不得大吼大，怎麼還沒做好飯。沒有懷疑二娃的話，整個吃飯的過程都避著鐘建國。

鐘建國心堵：“宋招娣，你又在孩子面前胡說什麼？”

“我頭痛。”宋招娣額角。

鐘建國頓時呼吸不暢：“你——”明知道是裝的，指責的話還是說不出來，“你好好休息。”

宋招娣樂了，這個男人啊，真是太可了：“好。等我病好了，給你們做骨頭湯面條，給你們蒸酸菜包子。”

“娘明天就會好。”鐘大娃接道。

宋招娣無語：“明天好了，后天還會累生病。”

“那，那就星期六再好。”大娃掐指一算，“星期六不用去上課，娘不累。”

宋招娣樂了：“行，星期六再好。”

原主的好，第二天早上，宋招娣就覺冒好了。不過，沒急著去買骨頭和。一家人又吃幾天清淡的，周日早上才鐘建國去副食廠。

上午煮骨頭，和發面。中午吃骨頭湯面條。飯后去劉家借一顆酸菜，做酸菜豬包子。

下午三點左右，兩鍋包子出鍋，鐘大娃手拿三個，二娃拿兩個。宋招娣險些氣暈：“又拿了給誰？”

白樺的尸找到的時候，鐘建國跟兩個孩子說他們的娘是生病病死的。宋招娣之前很健康，兩個小孩就忘記“生病”這件事。

宋招娣早幾天生病的時候臉異常難看，導致大娃再次記起他親媽是病死的。怕宋招娣有個好歹，大娃也不敢再惹宋招娣生氣，實話實話：“林中說他沒吃過。”

“林中要吃三個？”宋招娣問。

二娃舉起手：“給馬振興。”

“他們給你們什麼？”宋招娣問。

大娃想了想：“我去問問。”把包子放下就往外跑。

宋招娣話到邊，小孩已跑出廚房。

片刻，小孩拿著一把糖回來，放到案板上：“林中給我的。”

宋招娣扶額：“你怎麼說的？”

“我說，林中，我給你包子吃，你給我什麼吃。”鐘大娃道，“林中就給我一把糖。”

宋招娣轉向二娃：“馬振興給你什麼吃？”

“馬振興說，他幫我們打架。”二娃仔細想了想，“對，幫我們打架，不跟我們打架。”

宋招娣心累：“又要打架？你爸回來我就告訴他。”

“沒有打架。”大娃朝二娃頭上一掌，瞎說什麼大實話，“我再去問問馬振興，馬振興不給我好吃的，我也不給他包子吃。”說著，拿走一個包子，“給林中的。”話音落下，再次出了廚房。

宋招娣嘆氣：“你們力真好。”遞給二娃一個大包子，“你先吃，回頭再給馬振興哥倆。”

“謝謝娘。”二娃接過來啃一口，“好好吃啊。”

宋招娣搖頭失笑。

大概十來分鐘，大娃端著碗回來，宋招娣勾頭一看：“醬豆子？”

“馬振興他媽媽給我的。”大娃很得意，“娘，明天早上炒醬豆子，我去薅蔥。”

宋招娣把醬豆倒下來，把碗刷干凈，在碗里放兩個包子，又遞給大娃一個：“玩去吧。六點回來家吃飯。”

“好的。”大娃咧笑著，抱著碗啃著包子就往外走，到門口看到林中的媽媽過來，都沒停下來，“我娘在廚房里。”

陳大嫂進來看到案板上兩筐子包子，其中一筐子是雜面包子。而大娃給兒子林中的卻是白面包子，心下滿意，宋招娣是個大方的：“小宋，你們家還要舊服嗎？”

早幾天段大嫂和陳大嫂去杭城買布，又幫宋招娣買到兩丈細棉布，不要票的。按理說給幾個孩子冬的布都夠了，宋招娣沒必要再撿別人的舊服。

可是大娃和二娃穿服、穿鞋厲害，十天半個月鞋上就有個，宋招娣想要舊服，是打算給幾個孩子做鞋：“你家有？”

“我家沒有。”陳大嫂道，“供銷社的一個婦跟我說，有個親戚家有很多舊服，一斤糧票隨便選一件，都是大人的服，好些還是半新不舊的。”

宋招娣挑眉：“有這麼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