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016章

謝遲先前執意要進宮的時候，太醫便曾反復勸過，說他的大病初醒，不宜走不宜勞累。然而他這個人向來不拿自己的當回事，大夫的話也都是當耳旁風的，執意進宮。

結果就是，回到家中后便直接病倒了，夜間再次發起高熱。

大半太醫都已回宮，如今謝家也就留了兩個太醫值，以防不測。今夜守著的恰是那位景太醫，他一見這謝遲模樣便急了，可偏偏又不好說什麼，只能強著火氣為他診脈開藥。

傅瑤原本已經準備歇下，得知謝遲出事后，火急火燎地起穿了裳，又匆忙綰了個發髻，往正房這邊來了。

大婚那日，傅瑤見到謝遲之時人已經醒過來了，雖憔悴了許多，但至是能言能語的。可如今他躺在床榻上，雙目閉著，因著高熱的緣故上著不自然的紅，眉頭也不自覺地皺了起來，看起來很是煎熬。

謝遲如今已經全然沒了平日里的凌厲，甚至能看出些脆弱來。傅瑤從沒見過他這模樣，只覺著心上像是被誰給掐了一把似的，說不出的難。

“謝太傅從來都是這樣，這些年了，太醫說什麼都沒用。好不容易有點起，又被他自己給打回原樣。”景文軒為大夫，平素里最討厭的就是謝遲這種病人，終歸還是忍不住抱怨道，“有些人總覺著自己無所不能，可說到底都是凡胎，哪經得起這樣折騰？”

傅瑤如今也顧不上避嫌，在床榻旁坐了，嘆道：“景太醫說得是。只是他如今這……”

“最兇險的時候已經過了，如今倒也不會有命之憂，無非就是多吃些苦頭。”景文軒瞥了謝遲一眼，沒好氣道，“但若再反復幾次，就算是華佗再世也難救。”

雖知道這是氣話，但傅瑤聽了仍舊覺著揪心，小聲道：“我會同阿云商量，好好勸勸他的。”

謝朝云今日并不在府中，說是有事要辦，傅瑤見不愿說就也沒多問，隨去了。如今謝遲出了事，又不在，傅瑤只能強打起神來安排。

景文軒開了方子之后，便到外間去了，侍們自去煎藥，傅瑤則一直守在床前。

銀朱小聲道：“已經很晚了。姑娘還是早些回去歇息，這里有侍們照看，還有太醫在外邊時刻著，不會出什麼事的。”

傅瑤搖了搖頭：“我睡不著。”

垂眼看著昏迷不醒的謝遲，忍不住抬手了他的額頭，心中愈發沉重起來。

傅瑤時不大好，時不時地也要請醫問藥，從來都是乖乖地聽大夫的吩咐，該服藥服藥，該忌口忌口，絕對不會明知故犯。

不能理解為何謝遲非要如此行事？拿自己的當兒戲。

銀朱又勸了兩句，見傅瑤執意不肯離開，只得作罷。

侍們匆忙煎了藥送來時，已是深夜，傅瑤從月杉手中接過藥碗來，給謝遲喂藥。

謝遲雖因著高熱昏迷，但好在也算配合，并不會吐藥，湯匙撬開他的齒之后，就會好好地咽下去。但饒是如此，也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將這一碗藥給灌了下去，期間還因著傅瑤手抖撒了些。

傅瑤接過帕子，去了自己手上沾染的藥，輕聲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我來守著。”

銀朱吃了一驚，正想開口阻攔的時候，卻被月杉給拉了出去。

室總算是徹底安靜了下來，傅瑤起吹熄了枕邊的燈，只留了靠窗的一盞，而后坐在床邊看著謝遲發愣。折騰了這麼久，也有些累了，但卻仍舊沒有睡意。

傅瑤抬手慢慢地描摹著謝遲的眉眼，指尖從他的眉梢眼睫劃過，心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思想著。

按理說，位高權重之人應該格外惜命才對，可謝遲卻并非如此。

他不遵醫囑，肆意糟蹋著自己的，哪怕太醫已經晦地指出他這樣極易折損壽元，依舊我行我素。

旁人都說謝遲是個心機深沉的權臣、臣，可傅瑤卻覺著，他更像是一個亡命之徒，不管不顧的。

窗邊的那燈徹夜燃著，屋中靜悄悄的，呼吸可聞。

景文軒期間來看過一次，凌晨又讓人灌了一碗藥，那讓人心驚的高熱方才有了消褪的跡象。

傅瑤始終在一旁守著，直至著，直至東方破開魚肚白，有約的亮，才終于撐不住，伏在床邊睡了過去。

謝遲醒來時，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傅瑤。

徹夜高燒幾乎干了他的力氣，呼吸間五臟六腑都泛著疼，仿佛是在懲罰他昨日一意孤行，不將這病放在眼中。

他生平最厭惡自己掌控不了的局面，眼下只覺著心頭火起，可目落在傅瑤臉上時，卻不由得一怔。

傅瑤睡得很沉，鬢發凌，眼下約有黛，顯然是熬了許久。

謝遲盯著那如蝶翼般的長睫看了許久。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并沒有將傅瑤給喚醒，也沒有揚聲將外間的侍給來，就這麼沉默地看著。

傅瑤也不知是夢到了什麼，竟猛地驚醒過來，心有余悸地了口氣，這才抬眼看向謝遲，恰好同他的目撞到了一起。

“你醒了！”傅瑤驚喜道，隨即自顧自地起道，“我給你倒杯水來，景太醫說你得多喝些水。”

謝遲什麼都沒說，沉默地看著傅瑤忙前忙后。

傅瑤先自己試了試水溫，而后將謝遲扶了起來，調整了迎枕的位置讓他倚著，又將那盞溫水到了謝遲面前。

謝遲想要抬手去接，可卻像是力了一般，險些將水給灑了。

“我來吧。”傅瑤眼疾手快地接了過來，而后捧著茶盞送到了謝遲邊。

并沒有侍進來，自己做著這活，看起來還高興的。

謝遲將此看在眼中，喝了半盞水潤了潤，若有所思道：“你一整夜都守在這里嗎？”

他沒什麼的上泛著水，傅瑤心中一，隨后不大自在地挪開了目：“是。”

“怎麼不去歇息？這種事讓侍來就是。”謝遲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傅瑤垂下眼睫，小聲道：“我放心不下，便想著在這里守著……”

謝遲頓了頓，抬手在傅瑤下上輕輕勾了下，讓看向自己，話音里帶了些導的意味：“同我說說，你在想什麼？”

謝遲與謝朝云的的確確是親兄妹，他們都很會拿人心，也很清楚怎麼樣能哄著人說出心里話。謝遲平日里是不屑為之，眼下不過是放了態度，稍加哄，便讓傅瑤幾乎找不著北了。

他生得這樣好，語氣又這般溫，眼眸中也沒了往日的警惕與凌厲，傅瑤同他對視著，只覺著心跳都快了許多。

的目不自覺地往謝遲上飄，沒過腦子便說了出來：“我想親親你。”

這話一出，謝遲滿臉驚詫。傅瑤怔了怔之后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臉霎時就紅，有生以來，就沒這麼窘迫過。

兩人面面相覷，傅瑤隨后捂了捂臉，耳垂紅得幾乎都要能滴下來了。

謝遲被打了節奏，緩了緩后，方才繼續道：“你若是有求于我，直說就是，不必如此。”

傅瑤原本都要落荒而逃了，聽了他這句之后，不解地看向他：“什麼？”

“我知道，你家想要讓周梓年調回京城……”

傅瑤起初是一頭霧水，可轉瞬之間明白過來，氣得形一晃，連忙扶著床重新坐了下來。

謝遲平靜地講述著，那略顯涼薄的薄開開合合，其上的水晃了傅瑤的眼，讓“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

抬手攥了謝遲的襟，近了，直接堵上了他那說著以己度人的刻薄話的。

平靜的聲音戛然而止，謝遲瞳孔一，竟沒能反應過來。

傅瑤并不懂什麼技巧，只是著，并未深。等到謝遲閉上之后，又像是被燙著了似的退開了，倒也顧不上氣，只剩下手足無措。

謝遲顯然是從沒遇著這種事，分明向來喜怒不形于，可如今神中的愕然卻是不加遮掩。

傅瑤按了按心口，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終歸還是忍不住小聲道：“旁人都說謝太傅是個難得一見的聰明人，果然人言不可盡信。”

為什麼謝朝云當初能一眼看出的心思，謝遲卻在這里九曲十八彎，想到什麼謀算計上？

他的聰明才智呢？都被多疑給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