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這許多做什麽，隻管聽姑娘吩咐便是。”這事兒可不能說，知晴那太快，萬一哪一句說了恐怕就是大禍。若不是那觀音堂裏必得有個人在，當初許碧其實連知晴都不想用的。

“其實我是去別的廟裏做法事了。”許碧卻知道，拿不出個解釋來，知晴這裏也是個破綻，“隻是我們在宣城都能遇著倭人，誰知道在杭州會怎麽樣？所以這也算是聲東擊西，人都以為我在觀音堂，其實我是去了別。如此一來，便是萬一有人真想使壞，我不在那裏，你們逃起來也便宜。”

許碧一邊說，一邊覺得有點慚愧。這個借口是沈雲殊給想的。應該說這個借口很好，還跟宣城的事兒對應了起來，將來即使有人發現跪經的不是許碧，這說法也是完全圓得過去的。但是在許碧看來，這種金蟬殼的法子，未免有點兒涼薄，搞得說出來的時候都有點兒底氣不足。

不過知晴倒是並沒有什麽意見的樣子，隻是有些張：“那些倭人不是都抓住了？難道他們還有同夥？”

許碧忙道：“那倒也不是，隻是以防萬一。畢竟這沿海一帶倭寇甚多，大將軍又跟他們結了仇……”

知雨自是知道的，忙道：“好在如今大爺已然好了，菩薩必是知道姑娘和知晴姐姐虔心……”

“正是。”許碧也點頭，“這次真是辛苦你了。”

知晴心裏歡喜，忙道：“看姑娘說的，這都是奴婢份的事兒。”

許碧有點心虛地笑了笑：“那你歇著，我去瞧瞧大爺。”

沈雲殊現在終於可以從床上坐起來了。許碧進了正房，就見香姨娘正坐在他床邊上，拉著他的手抹眼淚：“這臉終於是好多了，真是菩薩保佑。前幾日可把人都要嚇死了……”

沈雲殊靠著床頭坐著，神溫和地看著香姨娘：“讓姨娘擔心了。聽說姨娘整日在小佛堂裏替我念經，想來這些日子也未曾歇息好。”

他這會兒說話也不是原來那種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香姨娘這眼圈就更紅了，連連搖頭道：“我這算什麽呢，到底還是大心虔——”說著，正好看到許碧進來，連忙起，“剛說著，大就來了。這一回，真是多勞大了。”

許碧幹咳了一聲。外頭人做做戲就罷了，這位香姨娘——看沈雲殊對很親近的樣子，在麵前攬這種功勞，許碧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沈雲殊傷勢好轉這件事，是一點兒功勞都沒有的啊。

香姨娘卻不這麽想，看向許碧的眼神簡直滿是激，沒口子地誇：“那觀音堂的師太們這些日子都在說，大每日從晨跪到晚，一刻都不停歇，一片誠心，才得了菩薩庇佑……”

許碧忍不住想搖搖頭。那觀音堂就在中天竺旁邊，香火卻是遠遠不及，這會兒得了這麽一個由頭，還不得下死力氣宣傳？可是知道的，知晴跪經的確十分虔誠，但也沒有到“從早到晚一刻不停”的程度，否則那兩條還要不要了？

其實這次這名聲能傳得這麽快，都是觀音堂的尼姑們幫的忙，又說虔誠又說有福，恨不得宣揚得杭州城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此一來，有菩薩可以庇佑世人的觀音堂，不也就跟著顯名了嗎？

香姨娘是個極有眼的，把許碧讚了一番之後就自己抹了淚：“聽王醫說這幾天能用些葷食了，我這就去廚房做些粥來，清清淡淡的，也能補養。這些日子就單隻是喝藥，哪裏得住呢？看這眼都要摳下去了……”

說著就往外頭走：“大快坐，也好生說說話兒……”到了門外還把守在那裏的青霜給走了，顯然是要給許碧和沈雲殊留下相的空間。

香姨娘這一出去，許碧倒覺得有點兒尷尬——畢竟這位現在是名義上的丈夫。憋了幾秒鍾，才憋出一句話來：“你這幾天就隻喝藥了？”才不信呢。再說覺得沈雲殊也並沒有怎麽瘦，香姨娘這就是慈母心懷，當娘的看孩子，永遠都覺得並不胖。

果然沈雲殊狡黠地一笑：“九煉每天晚上會送夾火燒進來。”

許碧嗤地笑了出來。這一笑，氣氛倒是不那麽尷尬了。許碧左右看看，拉了把椅子過來坐下：“你這樣子，還要裝多久？”

“好歹還得再裝幾天吧。”沈雲殊一臉無奈，“就算菩薩真的被大的誠心，也不能我一夜之間就活蹦跳了。”

“快別提這個了……”許碧連忙擺手，“這回可是給觀音堂做了一回好——活招牌。看那些尼姑的架勢，隻恨不得把我也一起放到菩薩前頭供起來，做個活龍呢。”險些把廣告兩個字說出來了。

沈雲殊悶聲笑起來：“原是覺得那地方僻靜好行事，倒沒想到那些尼姑如此明……”這些人，一邊捧著自己庵裏的菩薩，一邊還沒忘記捧著許碧。一則給沈家賣了好，二則若是有人在們庵堂裏求得不靈驗，便好說是不夠虔誠，橫豎都是們的理兒。也是許碧去的時候太好，正是觀音菩薩誕辰，可不是要被大做文章了。

許碧瞄瞄他：“隻是覺得地方僻靜？”

“什麽意思？”沈雲殊含笑問道，微微挑起的眼尾裏帶著點兒狡猾。

許碧沉了一下，看屋子裏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雨都在外屋守著，便道：“那我就開門見山了——選觀音堂，是因為夫人嗎？”

沈雲殊的笑意淡了一點兒：“你怎麽會這麽想？”

當然是因為你們家裏太過複雜了啊！繼室與原配留下的嫡長子，這關係自來是微妙得很。

“你們家？”沈雲殊的眉往上抬了抬。

“我——咱們家……”許碧把眼睛往下垂了垂，一時間很不習慣自己現在扮演的這個角，“別人不知曉，我想大爺一定明白，我，我心裏惶恐得很……”

“惶恐？看不出來……”沈雲殊裝模作樣地想了想，搖搖頭，“我覺得大變不驚，頗有大將風範。”

許碧差點被他氣笑了：“那也都是被無奈。可這後宅的事兒，總不能打打殺殺的。我總得問問，大爺是個什麽意思……”得跟沈雲殊站在同一戰線上啊，所以沈雲殊的態度就是的態度。

“再說，如今這時候，就是咱們府裏怕也有些眼睛耳朵的吧？大爺多跟我說說，我也出些紕。”沈雲殊在自己家裏都裝得如此真，這沈府裏要說沒有細，鬼才相信咧。

沈雲殊笑了一笑：“大如此睿智，我看是不會出紕的。”

不過他好歹並沒有繼續東拉西扯，大約是對許碧的態度比較滿意，垂下眼睛想了想，緩緩地道：“夫人此人，也不過是常人常而已……”

沈夫人嫁進沈家時，他已經快三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懵懵懂懂，卻又有著小孩子特有的敏[gǎn]。那會兒他雖然不懂什麽端王做之類的話，卻也能覺到父親與這位繼母之間似乎有些異樣。而香姨娘曾經摟著他，小聲地與他說父親並沒有忘記他的生母，這親事也不是父親願的……

“端王？”許碧忍不住問，“端王怎麽了？”一個得天花死了的王爺，難道還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你不知曉？”沈雲殊看了許碧一眼，點了點頭，“是了。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知曉此事也是應當的。”這倒是與林媽媽所說甚為符合。便是此事其實有許多人都知曉，但許良圃自是不會與一個庶分說。

沈雲殊直到這會兒，才覺得許碧當真就是林媽媽所說的那個許二姑娘了。想來懦弱的，也不過是因在家中不得寵所披上的一偽裝罷了。瞧瞧那幾樣敬茶禮，但凡許家主母用點心思，也不會如此寒酸。

“端王並非得了什麽天花，而是謀逆。他毒害太子，全家被誅。隻是先帝不想被天下人知道他的兒子們兄弟鬩牆，所以……”拉了一塊遮布而已。

先帝有五個兒子，長了四個。

端王是長子，貴妃所出，本人又頗有些勇武，當年在西北也立下了不軍功，相比起生來病弱的太子，他看起來的確像是個更合適的儲君。

可偏偏皇後姓袁，娘家甚為得力。而貴妃雖然得寵，娘家卻早敗落了，給不了端王什麽支持。

端王打從十五六歲起就盼著太子一病不起了，可太子雖然是個藥罐子，卻總是不死。直到貴妃在宮裏被皇後整治了一次，得了傷寒，醫皆說病重，端王就等不得了。他很明白，若是母親死了，他可就再沒有半分希。

其實貴妃那次的傷寒究竟與皇後有無關係還不好說，但端王反正是認定了。他覺得皇後容不下他們母子，於是就對太子下了毒。

太子那子，好端端的還要時常病一病，更何況是下毒呢。端王甚至沒用什麽特別厲害的□□，就把他送上了西天。

隻是這件事他做得太急了。皇後在後宮經營數十年，貴妃再得寵都沒能翻起什麽風浪來，更何況端王呢？皇後查出了下毒的人，就著先帝將端王一家誅殺，連宮裏貴妃都“暴斃”，沒留下一個活口。

當今皇帝乃是子，封號為靖，生母是皇後邊一個宮人，原是皇後推出來固寵，與貴妃爭風的。那宮人生得倒是十分貌，隻是命不大好，生下兒子沒幾年就去了，靖王便被皇後抱在邊養。

原是要給太子養一個幫手的，誰知道太子竟死了。皇後傷心了一段時間之後，便牢牢把住了靖王——畢竟皇帝還有一個兒子佑王，比靖王年紀還大些，離儲位更近呢。

說起來立儲這件事，無非是立長立嫡立賢立，佑王和靖王都是個四不沾。最終皇後以靖王為中宮養，記在名下`份更尊為由，將靖王扶上了太子的寶座，最終繼位登基。而袁皇後也就了袁太後，佑王則繼續做他的王爺。

“端王是謀逆？”許碧瞪大了眼睛。這個罪名可是再重也沒有了。他害死的可是太後的親兒子，那他曾經好過的人家，太後難道會放過嗎？

“你們從西北被調到江浙來……”許碧想起當時路姨娘那些語焉不詳的話，不由得有些明白了。路姨娘隻是約聽人說了幾句，說皇帝忌憚沈家人在西北功高震主，原來不是什麽功高的事兒，是因為跟端王有過這麽一點關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