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銘生著肩膀上的重量，那重量磋磨著他的心口，得他說不出的難。

“是不是今天在火車上嚇到你了。”

陳銘生低聲說。

“有一點。”

楊昭說，“你下手太狠了。”

陳銘生低頭輕笑了一聲，“是麼。”

“陳銘生……”楊昭緩緩開口，“你為什麼對毒品那麼悉。”

陳銘生的聲音一直很低，很慢，他的話語像是跟黑夜融在一起。

楊昭有一種覺，或許如果不仔仔細細地聽的話，都不能確定他到底有沒有開口。

“以前，我接過。”

他說。

楊昭松開手，扳過他的肩膀，在黑暗中定定地看著他。

“陳銘生，你吸過毒？”“沒有。”

陳銘生幾乎馬上回答出口，他握住楊昭的手，語氣也比剛才快了一些。

“楊昭，我沒染過毒癮。”

他看著楊昭，那麼直直地看著，又說：“從來沒有。”

楊昭的眼神顯出一種淡漠的冷靜，陳銘生忽然有些害怕。

“沒染上毒癮，也就是說，你吸過毒。”

“楊昭……”楊昭說：“什麼。”

陳銘生咬了咬牙，最終放棄了一樣，點了點頭。

“對，我過。”

他看向地面，緩緩地搖頭，低語道，“我不想騙你，我確實過。”

楊昭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樣的覺。

在跟陳銘生往的日子裡，一直模模糊糊地有一種直覺，陳銘生跟其他的出租司機不太一樣。

那天在他的上看見了很多傷口，下意識地認為，陳銘生之前或許曾做錯過什麼事。

但是那對於對他的覺來說，無關要，而且看出當時陳銘生並不像太多，所以沒有追問。

直到剛剛陳銘生在洗手間裡洗澡的時候，楊昭也沒有想要問他。

可是陳銘生一句簡簡單單的回答，讓楊昭有些迷茫了。

對於這個人的迷茫，對於未來的迷茫。

陳銘生握住楊昭的手，楊昭覺到那只手在輕輕地抖。

他也在忍耐，楊昭想。

對說出這些，他自己也在害怕。

楊昭回握住他，陳銘生的手更了。

“你為什麼要吸毒……”楊昭說，“為了玩麼。”

陳銘生搖了一下頭，說：“不是……”“那為什麼吸毒。”

“為了做一些事……”“什麼事。”

“……”說起來，楊昭並沒有見過陳銘生現在這樣的狀態。

在的印象裡，好像陳銘生永遠都是沉穩的，鎮定的。

可他現在看起來有些焦慮，雖然他極力地制，楊昭依舊看出他有些焦慮。

“我不能再說了。”

陳銘生握住楊昭的手，“我不想騙你，但我真的不能再說了。”

楊昭說：“為什麼不能說。”

“我不想傷害你！”陳銘生的聲音忽然變大了，他側過頭，一不地看著楊昭。

“我不想傷害你……”楊昭再一次靜默。

他們的手一直握在一起，楊昭低聲說：“你知道麼，我一直覺得，我與你之間的，是最簡單的。”

陳銘生沒有說話。

“陳銘生，我問你幾個問題，你願意回答，就回答。

不願意回答，就沉默。”

“第一個，你為什麼要揭發火車上那兩個人。”

陳銘生低聲說：“我看出那個人毒癮犯了，猜他回去廁所吸毒，所以就揭發了。”

“不對。”

楊昭淡淡地說，“你猶豫了很久，你開始的時候也注意到了，可你克制自己，不去管。

為什麼最後還是管了。”

陳銘生沉默了一會，低聲說：“……我不能不管。”

不能不管。

其實他也在想，如果不管他，就這麼過去，或許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那現在他和楊昭就應該在一間酒店的房間裡睡。

在車上時，他一直告訴自己，放過他吧，坐著吧，畢竟，楊昭也在。

可是在最後的一刻，他看見那個人站起，走進廁所。

他幾乎完全沒有思考地就做出了決定……“第二個問題，”楊昭說，“你為什麼對警察說謊。”

陳銘生說：“我不想惹麻煩。”

楊昭說：“對警察說真話就是惹麻煩麼。”

陳銘生頓了頓，低聲說：“我只是想快點結束它。”

楊昭說：“那第三個問題，你為什麼不讓記者拍下照片。”

陳銘生說：“我不想張揚。”

楊昭冷笑一聲，“做好事不留名麼。”

陳銘生低下頭，他笑不出來。

“你的話百出。”

楊昭說。

陳銘生沒有說話。

楊昭說：“陳銘生，今天我有點害怕。”

陳銘生的手僵住。

你了解毒品，了解犯罪，不願意對警察說實話，不願意在記者面前留下照片。

還有，最重要的——你不願對我坦白。

楊昭不想去追究他不對自己說，到底是出於不信任，還是出於其他什麼理由。

只是覺得這樣的陳銘生，讓有種淡淡的疏離，和恐懼。

陳銘生轉過頭，他看的眼睛，的表還是像平常一樣，平平淡淡。

誠實地表達著自己的覺，就像那晚一樣。

可這份誠實那晚救了他，今晚卻要了結他。

陳銘生的氣息有些不勻，他最怕的事發生了。

他知道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並且對這些察覺做出了推斷。

他能猜想到的判斷是什麼，他想反駁，可無從開口。

陳銘生覺得自己的心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生生地攥在了一起，他不過氣來。

他不甘心。

楊昭不去看他有些蒼白的臉孔和咬的牙關，淡淡地說：“你不願說，就不說。

我問最後一個問題——”陳銘生像是等待一個審判一樣，低啞著聲音，“你說。”

楊昭說：“陳銘生，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陳銘生的手頓住了。

他的腦海中空白一片。

先是冰冷一片，而後就被從心底湧出的記憶燒得滾燙。

他大腦中的閘門被打開，所有的回憶都傾瀉進來。

他在混的記憶中翻轉掙紮，不知所措。

黑暗中，楊昭握住他的手。

陳銘生忽然抱住了，抱住了。

楊昭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一個擁抱，會讓人的靈魂有如此栗的覺。

“我是好人。”

陳銘生聲音低沉又嘶啞。

“楊昭，我是好人。”

他的在抖，聲音沉重，痛苦，又有著淡淡的委屈。

楊昭抬手，將他回抱住。

著他的臉頰，輕輕地說：“陳銘生，你在哭麼。”

陳銘生當然沒有回答。

他們在黑暗之中擁抱。

楊昭抱著他，心想，很多人都在說的複雜，可卻覺得，這世上所有的裡，真的是最簡單的一種。

它是那麼的容易，那麼的單純。

由一個最簡單不過的理由，跟他在一起。

可往後的日子從他上會到的，遠遠比複雜的多。

“睡吧。”

楊昭說，“明天還要起早去五臺山，早點休息。”

那晚，陳銘生在楊昭的後，抱著睡，一直都沒有放手。

或許是太累了，楊昭做了很多奇怪的夢。

夢的最後，在虛空之中聽見他的聲音，他告訴——【楊昭，我是好人。

】………………………………………。

早上，楊昭換好一運服，化了點淡妝，從旅行箱裡拿出個小型的背包，裝上水和吃的，還有事先準備好的地圖。

陳銘生沒有那麼多說道，只在黑背心外面套了件外套，就坐在床邊等。

他看著在角落裡忙碌的影，覺得昨晚的一切，好像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楊昭轉過頭，說：“你準備好了？”陳銘生點點頭。

楊昭說：“那走吧。”

招待所沒有餐廳，他們拎著行李下樓，在附近的一家早餐店裡吃了早飯。

火車站門口就有拉客的大車，20塊錢一位，陳銘生和楊昭上車的時候人還不滿，他們坐到偏後的地方，楊昭從包裡拿出一本書，翻開起來。

陳銘生說：“你這時候還看書？”楊昭說：“不然幹等著幹什麼。”

陳銘生說：“什麼書。”

楊昭把書翻過來給他看，書名是《清涼世界：五臺山》。

陳銘生讀了讀，說：“清涼世界……”“嗯。”

楊昭說，“書裡有介紹，是華嚴經裡說的——‘東方有名清涼山，從昔以來，諸菩薩眾，於中止住，現有菩薩文殊師利，與其眷屬，諸菩薩眾，一萬人俱，常在其中，而演說法。”

把書遞給陳銘生，說：“五臺山是文殊菩薩的道場。”

陳銘生打開書，翻開幾頁，又還給了楊昭。

楊昭說：“你看了麼。”

陳銘生：“看了。”

“一目十行？你看到什麼了。”

陳銘生說：“圖。”

楊昭說：“你好像很不喜歡讀書。”

陳銘生閉著眼睛休息，輕笑著說：“嗯。”

楊昭的目重新回到書本上，說：“那這次正好給你好好治一治。”

陳銘生睜開一隙看著，“怎麼治？”“五臺山是文殊道場，文殊菩薩代表智慧。

你沒看很多考生家長都會來五臺山給孩子拜一拜麼。”

陳銘生說：“那你應該給你弟弟拜拜。”

楊昭說：“我不用給他拜。”

陳銘生說：“為什麼。”

楊昭看著書，淡淡地說：“他聽我的話，不需要拜。”

抬起眼，朝陳銘生看了一眼，不鹹不淡地說：“不聽話的才需要拜。”

陳銘生一噎，說不出話。

再次閉上眼睛裝睡。

手卻了過來，拉住楊昭的手，放在自己的左上。

楊昭說：“一只手你讓我怎麼翻書。”

陳銘生說：“不知道。”

楊昭好整以暇地看著陳銘生，陳銘生在鄭重的目中又轉過頭來，手把書從楊昭手裡出來，放到自己的旅行包裡。

楊昭：“你幹什麼？”陳銘生把楊昭的手握住，又閉上眼睛休息。

楊昭深吸一口氣，也沒有回手。

低頭看著陳銘生的手掌，輕輕哼笑一聲，說：“陳銘生，你越來越賴皮了。”

陳銘生低沉的聲音說：“是麼。”

楊昭靠在大椅背上，看向窗外，淡淡地笑了笑。

過了一會，大拉滿了人，準備出發了。

車程不到兩個小時，大車直接將他們帶到五臺山景區。

乘客們按序下車，一下車，那山林獨有的味道撲面而來。

空氣中夾雜著樹葉和佛香，聞起來讓人心曠神怡。

汽車站點旁，有很多給賓館旅店拉客人的當地人。

他們舉著牌子，對下車的乘客挨個問。

“住不住店？”“標間三百，住不住？”“都在景區裡面，上山很快的。

“……”楊昭和陳銘生下了車，陳銘生問楊昭：“先找個住的地方，把行李放下吧。”

“嗯。”

楊昭往遠看了看，能看見一座高高的白塔立在山林之間。

“那是大白塔。”

楊昭說。

陳銘生點了煙，了一口，抬頭順著楊昭指的方向看了看。

“你想去那？等會去好了。”

楊昭看了看周圍，說：“我們在這找住的麼。”

“往裡面走走吧。”

陳銘生說，“先去把票買了。”

“嗯。”

因為是淡季，所以五臺山遊客不多，也沒有排隊買票的場景。

錢包放在楊昭的包裡，陳銘生去買票，楊昭翻出錢包，說：“多錢？”“算上裡面的觀車，兩百零五。”

楊昭點點頭，翻出四百一十塊錢給他。”

陳銘生正低頭煙，楊昭把錢給他，他下意識接過來，本來要轉去買票，結果看見錢又停下了。

楊昭：“怎麼了？”陳銘生把煙叼在裡，拿回兩百給楊昭。

楊昭：“嗯？”陳銘生撐著拐杖往售票去，邊說：“我不用買票。”

楊昭餘瞥見售票上面的牌子。

60歲以上的老人、軍人、殘疾人、記者等憑證件免門票。

楊昭轉過眼，看見正在買票的陳銘生，他的拐杖隨意搭著，右的高高挽起。

楊昭移開目，眺那座聳立山間的白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