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銘生跟著白吉來到桌邊，服務員在桌子上陸陸續續地擺放了十幾個盤子，菜海鮮樣樣俱全。

火鍋被最後端上來，白吉拿了塊手帕了手，對上菜的服務員說：“去開兩瓶好酒。”

“好的，請稍等。”

服務員下去拿酒，白吉拍拍陳銘生的肩膀，說：“早上吃飯了沒。”

陳銘生說：“沒吃多。”

白吉說：“來，正好，邊吃邊說。”

吃火鍋是白吉的幾項癖好之一，他的口很重，尤其喜歡吃味道辛辣甚至犯沖的東西。

餐桌上的氣氛很輕松，吳建山和劉偉還有剩下一個人番敬酒，陳銘生一一接下。

白吉吃火鍋喜歡自己手，他揮揮手，讓幾個服務員都下去，等火鍋開了，他自己夾了一筷子羊放進去。

“阿名，這麼長時間都幹什麼了。”

白吉隨口問道。

陳銘生說：“也沒做什麼，大部分時間都養傷了。”

白吉點點頭，他涮了幾下羊，側過眼，看了看陳銘生的，說：“怪不怪我？”“嗯？”陳銘生沒有反應過來，他看了白吉一眼，注意到他的目，才明白過來。

“不。”

陳銘生說，“白哥，那事跟你沒關。”

白吉吃了口羊，歎氣道：“我也是沒辦法，當時事發突然，我只能自己先撤。”

他拿手帕了一下，又說：“後來我讓建山他們找你，找了半個多月也沒找到。”

“是啊。”

吳建山說，“後來我帶人去東興整整找了你十五天，一點信都沒有。”

劉偉忽然說：“是啊，名哥。

當時我也去了。”

他看了一眼吳建山，然後又轉過眼，表看起來稍稍有些玩味，“名哥，我們找了你好久，你一點消息都沒有，你去哪了啊。”

白吉又涮了一塊，吃起來似乎有些燙，呼了幾口氣。

陳銘生說：“出事之後我在東興躲了幾天，後來花錢跟一趟運水果的貨車去了北邊。”

劉偉說：“我們放消息出來，你都沒有注意到麼。”

陳銘生說：“沒有。”

劉偉笑了一聲，他年紀三十左右，看起來比陳銘生小一點，人長得不算難看，但是臉上總是似有似無地帶著一狠意。

尤其是在看到陳銘生的時候，十分明顯。

他了一聲名哥，可那聲音裡沒有一一毫的恭敬，在座的都是混場子的老油條，聽都聽得出來，可並沒有人表現出什麼。

陳銘生看了他一眼。

這個劉偉，他是在五年前認識的。

當初他已經跟了白吉有幾年了。

劉偉最開始在一家麻將館幹活，白吉當時想要盤下那家店，但是店主不想賣，十分不配合。

白吉就想辦法在麻將館裡認識了個小工，就是劉偉。

白吉給了劉偉一筆錢，劉偉十分爽快地給自家老板下了套，關了進去。

白吉買下店鋪，劉偉順理章地跟著白吉混了起來。

說起來，劉偉能從一個麻將館小工走到今天，還得多虧了陳銘生，因為當初去麻將館找人的，就是陳銘生。

這算不得知遇之恩，恰恰相反，在某種程度上說，這也是決定了陳銘生和劉偉兩個人未來的相之路。

陳銘生之所以找到劉偉，是因為他看出來，劉偉是那種不屈於現在的人，不僅如此，他還看出來，劉偉是一個自私自利，心腸狠毒，為了自己什麼都肯做的人。

正因為看出了這些，所以雖然是他把劉偉帶了出來，但是他並不怎麼跟劉偉接。

劉偉一開始的時候是想跟著陳銘生的，但是後來他發現不管是送煙送酒，還是獻其他殷勤，陳銘生好像永遠不為所。

人往往就是這個樣子，在相的過程中，每個人都會發現其他人與自己不同的地方，而當他們意識到這種不同帶來的在差異時，原本積極的，也會轉化為無形的惡意。

劉偉這種人尤其如此。

後來，他跟了吳建山手下，吳建山也是白吉邊的紅人，對他也不錯，可他一直對陳銘生耿耿於懷。

他覺得，陳銘生有些不一樣。

跟其他混這個道的人比起來，他上有些特殊的東西，是什麼，他說不出來，可他就是覺得，陳銘生不一樣。

而且似乎很多人，都能意識到他這種不一樣來。

他們為了這種不一樣，湊到了陳銘生邊。

如果非要形容他的那種不一樣的話，或許有人會用這樣的詞——沉穩、勇敢、男人。

甚至於還有些似乎不該出現在他們這樣的人當中的詞匯，比如堅定、比如忠誠。

陳銘生做事，永遠是白吉最放心的。

所以劉偉厭惡陳銘生，那種厭惡是深埋於心的，陳銘生不會多看他一眼，所以他的厭惡只會越來越深。

“名哥，你有什麼事非要走啊，大夥也不是不幫你。”

劉偉看著陳銘生，說道。

吳建山說：“這個倒是真的，我可是一直在找你的。”

陳銘生說：“我知道。”

“你知道怎麼還跑啊。”

劉偉笑了笑，眼睛若有若無地看了一眼白吉，說：“是不是對咱們有什麼意見啊。”

說到這裡，懂的基本都懂了。

陳銘生手裡拿著筷子，但是一直都沒有吃東西，他聽見劉偉的話，靜了一會，然後忽然低聲一笑，再抬眼，目又冰冷，又沉靜。

“我走什麼？”陳銘生低聲說，“我一條被車碾碎了，藏在一家飯點的廚房裡，所有的賓館外面都是警察，你說我走什麼？”劉偉聳聳肩，底氣稍有不足地說：“那有什麼，我們又不是不在，都去找你了。”

陳銘生說：“過了封鎖期，我很快就離開了，我的需要盡快治療。

當時東興很，警察到都是……”陳銘生說到這，微微頓了頓，看了劉偉一眼，角輕扯，笑得有些意味深長，他低聲說：“你敢在警察面前臉麼。”

劉偉的臉瞬間就有些不對勁了，他目變得有些狠戾。

“我怎麼不敢，警察算個屁。”

或許是因為陳銘生的神過於無所謂，劉偉的語氣因為那狠勁，已經有些變調了。

陳銘生輕輕了筷子，緩緩道：“嗯，警察的確算不了什麼。”

“你——”“好了。”

白吉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閉上了。

白吉吃得熱火朝天，臉紅潤，額頭上滲出薄薄的一層汗，他拿筷子敲了敲火鍋，說：“都說了吃飯吃飯，怎麼總聊這些。”

陳銘生手夾了一塊糖蒜，放到碗裡，劉偉抬頭看了他一眼，兩人都沒有再多說什麼。

又吃了一會，白吉開口，說：“阿名啊，你現在住在哪裡啊。”

陳銘生說：“在翠湖那。”

白吉點點頭，說：“你剛回來，先休息兩天。”

說著，他朝桌上那個一直都沒有說過話的人比劃了一下，又說，“你要有什麼需要，直接聯系郭子。”

那個郭子的人年紀看起來是最小的，也就二十幾歲，長得不算高大，也跟白吉一樣，帶著一副眼鏡，長相斯文。

郭子沖陳銘生點點頭，說：“名哥。”

陳銘生稍稍打量了他一下，然後看向白吉，說：“他是——”“啊，我還沒來得及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個是郭子，是我從家那邊帶來的，年輕人，什麼都不懂，鍛煉鍛煉。”

白吉拍拍郭子的肩膀，說，“這個是江名，你該聽說過吧。”

“聽說過聽說過。”

郭子連忙說，“薇薇姐提過好多次，每次都說名哥是這個。”

他一邊說，一邊舉起大拇指。

“嘿。”

白吉看著，一下子樂了出來，說，“這丫頭，啥也不懂，多大人了還跟小孩似的。”

郭子也笑了，說：“薇薇姐就是小孩啊。”

他話一出口，馬上意識到不對勁，再想改口已經來不及了，白吉看向他，眼睛一眨不眨，著火鍋的熱氣看著，就像蠟人一樣。

郭子的手一哆嗦，一筷子落下去，磕在瓷碗上，發出清脆的一聲。

“不是，白哥……我——”郭子臉上還掛著笑，可笑得很難看，他的話有些語無倫次。

“我是說，薇薇姐，……”陳銘生的筷子尖抵在糖蒜上，沒有。

桌上所有人都沒有。

白吉的神又在一瞬間輕松了下來，他語氣輕快地說：“吃飯吃飯，都幹什麼呢。”

吳建山點頭，“吃吃，大家吃飯，鍋都開了。”

陳銘生夾起糖蒜，放到裡。

白吉給陳銘生開了瓶紅酒，說：“等住幾天緩過神來，記得去花園那邊看看。”

陳銘生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說：“我明天就會去的。”

白吉聽了他的話，咧一笑，銀的鏡框反著的。

“好好，這就對了。”

他們了一下杯，陳銘生將酒一飲而盡。

吳建山看他這麼喝酒，笑著說：“阿名，這酒可不是這麼喝的。”

陳銘生笑笑，說：“是麼，我沒喝過幾次這個，不知道規矩。”

吳建山說：“我也是被白哥教育了好幾次才學會。”

白吉擺擺手，說：“規矩都是哪來騙人玩的，酒只要喝的爽，想怎麼喝就怎麼喝。”

吳建山說：“白哥說的是。”

劉偉抬頭看了陳銘生一眼，白吉的包庇偏好太過明顯。

他拿起酒杯，也把酒一口喝。

這頓飯吃了兩個小時，之後眾人散夥。

白吉坐了吳建山的車走，臨走的時候留給陳銘生一把車鑰匙，白吉說：“外面停了一輛，你先開著。”

陳銘生點頭，“謝謝白哥。”

他們走後，陳銘生靠在酒吧門口的牆上了一煙。

白吉有事沒有跟他說。

他跟吳建山離開後，劉偉和郭子的車就跟在後面，陳銘生回憶他們最後走時的神，劉偉在看見他單獨留下來後，神裡藏著按耐不住地興。

陳銘生不不慢地完最後一口煙，把煙頭掐掉。

他沒有離開，而是轉回了明都。

阿言就在下面，聽見有聲音，抻著脖子往這邊看。

“名哥！”阿言看見陳銘生回來，放下手裡的活奔過來，說：“名哥你沒走啊。”

“嗯。”

陳銘生轉了下頭，說：“過來這邊。”

陳銘生帶著阿言來到酒吧角落裡，他們坐進一個半圓的沙發裡，阿言說：“名哥，我人把燈打開吧，這太暗了。”

“沒事。”

陳銘生坐下，說：“不用開。”

阿言說：“那我他們拿個果盤來。”

陳銘生沒有反對，阿言沖裡面喊：“拿個果盤——！”沒一會，一個服務生端來一個大果盤，雙層的，裡面水果切得花樣百出，擺得漂漂亮亮。

阿言給陳銘生叉好叉子，說：“名哥，你吃果盤。”

陳銘生拿了叉子，沒有叉水果，而是在手裡晃了晃，說：“阿言，最近有什麼事麼。”

“什麼事？”阿言想了想，說：“最大的事就是你回來了！”陳銘生笑笑，說：“除了這個呢。”

他抬眼，看了阿言一眼，阿言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這個“事”究竟指的是什麼事。

阿言湊過來，在陳銘生耳邊小聲說：“名哥，確實有事。”

陳銘生叉了一塊哈瓜，放到裡。

阿言又說：“什麼事我也不知道，但是聽人說，白哥好像要運一批貨。”

陳銘生說：“不是前不久剛被查了一次，怎麼這麼快又運。”

阿言皺著眉頭說：“沒辦法啊，那邊催得，上次那批貨被那夥警察攪和得都完了，白哥至損失了這個數。”

阿言一邊說，一邊在陳銘生邊出四手指頭。

“不過還好，人都跑出來了。”

阿言說，“後來還找機會把那個條子頭做了，也不算賠。”

陳銘生在吃過一口哈瓜之後，手裡的叉子就一直沒有再用過，而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果盤。

“這事我倒是第一次聽說，這麼重要的事，你們都知道。”

“肯定知道啊。”

阿言瞪了一下眼睛，說，“他都恨不得讓全天下都知道。”

陳銘生：“誰。”

“劉偉啊。”

阿言低聲音，小聲對陳銘生說：“雖然沒證據，但咱們這的都知道，就是他把那個緝毒隊的頭給——”阿言沒有說完，手指並攏，在前輕輕一劃。

陳銘生看著那只手，幹淨利索地比劃了一道，他的目落在阿言的指尖上，不可聞地說了句：“是麼。”

阿言說：“要不他怎麼爬這麼快的。”

他的語氣有些酸，“這次運貨，白哥很有可能讓他去。”

他說完，見陳銘生沒有說話，一直低著頭，又說：“不過名哥你也不用太擔心，畢竟你走了這麼久了，突然回來，而且還……”阿言不敢提陳銘生的，一帶而過地說：“憑你跟白哥的，沒多久，這條道就還是你的。”

他笑嘻嘻地說：“到時候名哥多罩罩我們啊。”

陳銘生依舊沒有說話，在黑暗的角落裡，阿言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到他手裡拿著的銀小叉，在果盤上，一下一下地敲著。

穩、冷靜、規律、就像是在擬定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