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訴我原因，又不準我去賠禮道歉……”慢慢地歎了一聲，陸錦惜臉上卻掛了約的笑意，很淺很淡，“那你想要娘怎麽辦？”

“反正不許道歉！”

在這件事上，薛遲固執地可怕，一筋就這麽擰上來，側握的拳頭，半點鬆開的跡象都沒有，眼眶已然微紅。

“我沒有做錯！娘你本不相信我！除了道歉，你還會什麽？”

除了道歉，你還會什麽？

短短的一句話，竟像是一把尖錘，猛地擂進了陸錦惜的心底。

微微錯愕，一雙瀲灩的眼眸注視著薛遲，一下說不出話來。

先前問原因，薛遲不肯說。於是提，自己要去道歉，其實是想讓他做出選擇。

畢竟，他若覺得自己並無過錯，就不應該眼睜睜看著他娘親為了他，去跟別人道歉。

這種方法，陸錦惜往常用得不。

可沒想到，薛遲的反應會這樣大。

乍一開始，還沒明白為什麽，可待薛遲這話一出口，憤怒，而且看似無禮，可卻終於了然。

想也知道，原陸氏溫仁善，很與人惡。

薛遲卻是個人所皆知的小霸王，惹的麻煩不會，若是陸氏遇到這種況，又豈能不上去道歉？

未必每件事都是薛遲的錯。

可聽他說“除了道歉你還會什麽”，怕是陸氏總是道歉。

大人們道歉，總是為了顧個麵子，全個禮數，可落在孩子的眼中，又是何等模樣？

陸錦惜沉默了良久，與他對視。

薛遲執拗地不肯移開目，像是要將自己的不滿、自己的憤怒，一並宣泄出來。可自始至終，都將那一點點的傷，藏在這些拙劣的緒後麵。

“你啊……”

陸錦惜才笑出聲來，心底有些暖乎。

慢慢地出手去，把薛遲握的拳頭，慢慢把他一收的手指摳開，溫而且堅定。

“除了道歉，我會做的還有很多。你要娘親相信你，可你相信過娘親嗎？”

“……”

薛遲一下怔住了，對著陸錦惜那溫溫然的目，竟說不出話來。

手指在被打開。

可他一點也不想。就好像是他把什麽東西，深深地藏在一重又一重的匣子裏，可現在，陸錦惜在慢慢地、耐心地，將它們打開。

他有一種恐慌，想用力收手指，掙陸錦惜。

可當他垂下目，看到娘親那蒼白纖纖的細指，好像輕輕一，就能碎掉一樣，一下，又不敢掙紮。

他怕自己傷了，雖然，他隻是一個小孩。

於是，一隻小小的手掌，就這樣慢慢展開。

陸錦惜低頭看了看，掌心和指節都已經紅了，背後還有點青紫的痕跡，不由微微皺眉：“不許再握著。”

說著，又拿了他另一隻握的小拳頭，慢慢掰了起來。

沒管他是什麽表，續道：“若要人信你，你得先信人。我是你娘親，出了這樣大的事，你卻連個原因都不告訴我，這是信任我嗎？你讓我怎麽去說服別人呢？”

薛遲沒說話。

陸錦惜又道：“至於道歉，大人們之間，賠禮道歉是常有的事，就算是你沒錯，長輩們也會相互客氣兩句，免得傷了和氣，倒不一定就是你錯了。”

“大人們都這樣嗎？沒錯也要道歉？”

似乎有些不相信，薛遲悶悶地，問了一句。

“多了去了。”

道歉並不意味著什麽，雖然很多時候讓人不舒服。

陸錦惜對此深有，早年還在底層打拚，為了混口飯吃，為多人背過黑鍋，又咽下過多苦水？

“人生在世，哪裏能件件事都稱心如意？想要不道歉，要麽你要有足夠的不道歉的理由，要麽你就得有足夠大的本事。”

陸氏不可能不孩子，端看薛遲對母親的諒，便知應當是個好娘親。

所以，不希薛遲對陸氏有任何怨懟，此刻便一一將話說開來。

“你也到了曉事的年紀了，小男子漢應該擔起責任來。”

右手手掌也掰開了，陸錦惜便用自己的手掌，握了他兩隻小手，另一手則搭了他的肩膀，與他並排坐著。

“娘願意相信你，可傷人的事，應該敢作敢當。”

“娘病了一遭，也想明白了很多。所以，以後但凡不是你的錯，我都不會替你向別人道歉。”

“現在，你能告訴娘親，為什麽與羅二公子打起來嗎？”

因才從大昭寺回來，陸錦惜的上，還沾染著佛堂裏那一淡淡的檀香味兒，漸漸地彌散了開來。

薛遲聞見了，心也慢慢地靜了下來。

他眼睫輕，放在陸錦惜掌心的兩隻手也不自覺地蜷了一下。

陸錦惜知道，他在思考，心也在掙紮，所以也不催促。

隻是……

很久之後，他還是固執地搖了搖頭，聲音很低：“……我不想說。”

至，他不想讓娘親知道。

“……”

這脾氣，真夠倔的。

陸錦惜其實有些沒想到，可也不惱，隻座中起，站在薛遲麵前，慢慢蹲了，使自己的視線能與薛遲齊名。

“來，看著我。”

薛遲抬起眼來，一雙烏黑的眼仁，像是在深井裏浸過，有微微的潤，反顯得亮晶晶。

那一瞬間，竟有一種可憐的味道。

陸錦惜想笑，可沒笑出來，就這麽看著他，眼底很平和，也很平等，沒有半點強迫。

“考慮清楚了再回答：真的不想說？”

這是一個很鄭重的提問。

薛遲能覺得出來，他甚至知道，自己的回答會影響什麽。

有一個聲音，在他腦海裏說，你應該告訴。

可是，他沒有搭理，隻將一抿，鼓起勇氣，定定地回道：“真的不想說。”

“好吧。”

陸錦惜知道，這就是最終的答案了。

薛遲並非不懂事，相反，他很聰明。

其實有點欣賞起這個小子來：“你不願意說，那我就相信這個理由是你不願意告訴別人的，等你什麽時候想對人說了，再來告訴我。”

“夫人！”

留在屋伺候的青雀，聽了這一句，忍不住驚呼了一聲，聲音裏帶著幾分不確切的驚惶。

“英國公府那邊……”

“我自有代的辦法。”。

陸錦惜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笑容卻很輕鬆。

了薛遲的頭：“現在你就乖乖坐在這裏，繼續讓青雀姐姐給你上藥，再不許。我呢，就先去一趟英國公府……”

“你——”

“我知道，不許道歉！”

搶在薛遲開口之前，陸錦惜將他先前一直讓讓的那一句，重複了一遍，不由失笑。

薛遲一下有些發窘，把一顆小腦袋轉過去，哼了一聲。

陸錦惜也不介意，收手拍了拍，起了。

“總之這一回娘尊重你，你說什麽就是什麽。隻是去之前，我也有一句話要跟你說。”

耳朵一下就豎起來了，薛遲慢慢地重新扭過頭來，著。

陸錦惜眸底一片清澈，角含笑注視著他：“要關心誰呢，就好好地說出來，有時候別人太笨，可不知道你在關心誰。”

“誰關心你了？！”

話一出口，薛遲立刻就炸了，差點撞了一旁的小方桌。

他憤怒地瞪向，可陸錦惜眼底隻有一片冰雪般的了然。

那一瞬，薛遲隻覺自己像是雪地上的麅子一樣，無所遁形，被人看得的，連忙狼狽地逃開了目，不耐道：“要去就趕去吧，別在這裏，煩死了！”

把頭生地一扭，他轉去看那早已關閉的雕窗。

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還是昔日的小霸王，可陸錦惜卻很輕易地看到了他紅的耳垂，似快滴。

這別扭的，還害起來了。

陸錦惜險些笑出聲來，隻是知道小孩子麵皮薄，自己不打自招，又被人看破，頗有點惱的味道。

也就十分配合地假裝什麽也沒看出來，道：“好好好，我這就走了。”

說著，便轉過了來。

青雀忙湊上前兩步：“奴婢已著人備好了一些珍貴藥材和補品，您一會兒也帶過去？”

“還是你妥帖。”

陸錦惜點了點頭，對青雀的穩重和周全很是滿意。

隻怕陸氏若沒這兩個丫頭，過去的日子還要艱難上一些的。

“哥兒這邊還是你照顧，一會兒張大夫會來親自給哥兒看看，你留神著些。英國公府那邊，就讓這兩個小丫頭跟我一道吧。”

隨手指了立在門簾前的兩個青丫鬟。

兩個丫鬟都有些驚訝，反應了一下，才忙躬：“是，夫人。”

“東西都放在那邊了，你們趕捧了，陪夫人前去，路上當心。”青雀指了一個方向，又叮囑了兩句。

兩個丫鬟這才將那一應的補品和藥材捧了，跟在了陸錦惜的後，走出了暖閣。

周五家的已經在外麵候了了一會兒了，見出來，連忙行禮。

陸錦惜一擺手，隨意道：“三把人領回去了是吧？我知道了。你家閨還要人照顧，準你兩日的假，先回去看顧著些。”

周五家的一下愣住了。

原是來回蕊珠的事兒，哪裏想到陸錦惜竟給開了這樣一個大恩？

一時眼眶有些微，周五家的頗為容道：“心善，老奴替荔兒謝過了。”

“去吧。”

陸錦惜站在屋簷下，點了點頭。

周五家的這才誠心誠意給彎納了個福，告退離開。

廊簷外的天空還是灰蒙蒙的，屋簷下有滴滴答答的水聲。

陸錦惜聽見了，隻抬首這麽一，竟半點沒有被這沉的天氣影響，反覺得心舒暢，好像一下放晴了一樣。

一想到薛遲那反應，角就忍不住勾起來。

實在是太可樂了。

說什麽“不準你去賠禮道歉”，兒就是不想他娘平白委屈，畢竟堂堂的一品誥命，老低三下四，算個什麽？

可薛遲實在是不會說話，也不會表達關心，反倒一副兇神惡煞的表。

“是個笨小子……”

陸錦惜微微地笑起來，收回了目，向著院子外麵走。

“太霸道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老朽一糟老頭子，你們竟也忍心脅迫！”

“就你們高門大戶需要看病，就你們達貴人需要看病嗎？！”

“也不看看窮苦人家……”

“往日隻聽說你們二宅心仁厚，菩薩心腸！今、今日老朽算是見識了，真是世風日下，世風日下……”

還沒等走出去，一連串抱怨聲就傳了進來。

陸錦惜微微挑眉，隻是心不差，麵上的暖笑還沒散去，出得門來，便瞧見了南邊夾道上，白鷺帶著一婆子和一背藥箱的老叟走了過來。

白鷺當然也看見了，忙擺手婆子與老叟停下，自己則走兩步，上前便喚道：“夫——”

剩下的一個字，忽然就卡住了。

抬起頭來的白鷺，怔怔看著陸錦惜，被臉上那一片帶著暖意的明豔笑容，晃花了眼。

這……

是夫人？

芙蓉人麵，白，抿出了一道淺淡的弧度，清雙眸底下，更有瀲灩的波，因為自然的笑意而微微瞇起來一些，竟顯得很慵懶。

原本穿一月白比甲，更兼之初初病愈，臉蒼白，乍看上去，比周遭殘雪更寂冷。

可此刻……

這些微的笑意，就好似一朝朗照，驅散了常年籠在麵上的憂鬱，讓殘雪化了，寒冰破了，五活了，融得一池春水流淌，

溫，溫暖。

清麗人，豔四，人目眩神迷。

白鷺就這麽呆呆地看了好半晌，才忽然想起……

們家夫人，也曾與當今宮中得寵的賢妃衛儀、遠嫁金陵的應天巡兼兵部侍郎夫人孫雪黛並列，乃京中三大人之一。

可為什麽……

如今才覺得，夫人有這樣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