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箏趴在那沒睡, 只是心疲倦，一句話也不想說。

時間不早，何熠問黎箏, “我回酒店，帶你一塊回去”

不等黎箏說話，靳o接過話頭：“要想回去早就回了, 病床給睡，我到沙發上。”

他撐著起來, “這床板太了, 硌得渾疼。”

何熠繞到黎箏那邊，拍拍肩膀, “到床上睡，趴時間長了頸椎不了。”

黎箏的反應慢了好幾拍，剛才何熠跟靳o說的話一字不落聽見了，到了這會兒才傳送到腦子里。坐好，眼睛花了，眼前一條條波浪線。

“我到沙發上。”

靳o已經躺了過去, “別跟我搶，還是這個沙發舒服。”

黎箏兩手著太, “哪有陪護睡床上的道理。”

不說起陪護, 他們差點忘記, 外面那間里還有個陪護床。

靳o住的這間病房是vip套房, 比起他上次住院住的病房差了點，也算將就。

黎箏找了洗漱用品，簡單刷牙洗臉, 等從洗手間出來，何熠已經回去, 靳o靠在床頭打游戲，開著語音。

“你還不睡”

靳o：“不困。”

頭疼，睡不著。

黎箏這會兒才想起來，“趙書呢”

一局結束，靳o退出來，“在前夫那邊，點滴還沒打完。”

黎箏一聽前夫：“離了”

“快了。”靳o把手機扔一邊，怕影響黎箏休息，他關了燈躺下來，“公主，你趕睡吧，再不睡天就亮了。”

病房暗下來，那些人的聲音還沒散去。

黎箏也睡不著，不時小心翼翼翻個，兩張床也就隔了六七米，中間那扇門沒關，再細小的悉悉索索的靜，靳o也聽得到。

“你要實在睡不著，我們臥談會”

“......”

“等我頭上紗布拆了，我第一頓飯就要出去吃小龍蝦，點兩盆，還要在朋友圈直播怎麼吃。”

“看來腦震不輕。”

靳o笑了聲，突然捂住額頭，笑時牽了傷口。

黎箏側臥，著窗口，遮簾拉上了，什麼都看不見。

“心里還不舒服”靳o轉移傷口疼，找聊天。

黎箏沒搭腔，沉默已經說明一切。

“覺得對不起何熠”

黎箏輕輕嘆口氣，靳o聽到了這聲無奈嘆息，“你不是自己也說，又不是只有這一條新聞，何必死磕。”

他手枕在腦后，“我也經常被人給牽著被迫妥協。”

“靳總，我快睡著了。”

“好。晚安。這大概是史上最短臥談會。”

黎箏角彎了彎 ，瞇上眼。

之后的半個小時里，黎箏翻十二次。

靳o閑得無聊，一直在計數，“馬上第十三回翻。”

“......”黎箏無語，“你還沒睡”

他胳膊疼，頭疼，哪睡得著。

“別翻來翻去了，這床單質量沒你想的那麼好，別等明天出院結賬時還要付個床單費。”

黎箏無聲笑了笑，盡量側躺著不。

靳o看看手表，馬上就要到三點。

“你心里實在難的話，跟我說說。”

黎箏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就是很累，但又睡不著。

靳o點開手機，找了首鋼琴曲循環播放。

踩著時間點，傅凜到了病房所在樓層，他沒有門卡進不來，還像之前那樣敲敲玻璃門，讓護士站的護士給他從里面開個門。

即便只見過一面，護士也認識他，那張臉讓人過目不忘。

糾結著，憾地對他搖搖頭。

那意思，太晚了，明天再探吧。

不是不近人，是靳o特意叮囑過們，半夜休息時間，不許放任何人到他病房來。

傅凜猜到了怎麼回事，沒再為難護士。

回到酒店，蔣城聿在樓下煙。

見他一人回來，蔣城聿并不奇怪。

“跟你說了，除了我誰也帶不回來，你還不信。”

他扔了煙頭，“我爸我媽要是知道他們孫被關了好幾個小時，還又了委屈，能直接挖個坑把我埋進去。”

兩人邊聊著，進酒店。

“向董他們回去了”

“嗯。向舒既然承諾了全部返工，肯定會做到。”進了電梯里，傅凜摁了電梯鍵，“明天我好好跟箏箏說，今晚又累又嚇，有點緒正常。”

蔣城聿：“不好哄，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哄好。”

傅凜從來沒哄過人，不會哄，更確切說，是不想費那個心思去哄誰。

與他而言，一段舒適的男關系里，必定是勢均力敵，不是天誰哄著誰。

凌晨三點半，傅凜沖過澡，他住的套房在酒店頂層，站在臺上，能看到一公里外的醫院。

傅凜開了窗，凝視醫院那個方向。

夜里的空氣不像不白天那麼浮躁，多了一安靜和清涼。

他拿過手機打了一行字發出去，箏箏，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沒有誰能真的隨心所。你小叔是，我也是。

次日早上，傅凜睡到八點才起，這一覺睡得并不踏實。

他很做夢，昨晚一個接一個，夢里場景混，黎箏拼命往前跑，他想去拽住，手抓了個空。

蔣城聿快天亮時才睡，這會兒還沒起，傅凜一人先去醫院。

去醫院路上，傅凜給黎箏買了早飯。

一杯紅豆粥，一個茶葉蛋。

黎箏喜歡吃茶葉蛋，在他公寓吃飯那段日子，阿姨每天早早起來給煮，廚房里現在還有不煮茶葉蛋的調料包。

醫院病房里，黎箏睡得很沉，覺到周圍有人，就是睜不開眼。

傅凜拿了一把椅子過來，挨著床坐。

黎箏和而臥，滿臉倦。

可能在做夢，不知道夢了什麼，突然不由打個。

傅凜抬手輕按住肩膀，很快，安靜下來。

黎箏睡眠敏，擱以前，邊要有人，早就醒了，今天連呼吸都著疲憊。

直到醫生查房，黎箏醒來。

傅凜低聲問：“還睡不睡了”

黎箏愣了幾秒，沒吱聲，轉過去背對著他。

作幅度很小，摳摳眼角，還好，沒有分泌。

“別生氣了，給你買了早飯。”傅凜放低姿態。

黎箏就當沒聽到，掀開被子起床，運短袖在這個時候顯示了優越，穿著睡了一夜，一褶皺沒有。

穿上鞋，默默去了洗手間。

快速刷牙洗臉，順便把頭發也洗了。

電吹風舒適的風吹在頭皮上，黎箏昏沉的腦袋輕松不。

吹干了頭發出來，一茶葉蛋的香氣飄過來。

傅凜正在給剝茶葉蛋，袖沒挽上去，袖口是一副黑袖扣。他不管什麼時候哪怕一夜沒睡都不會不修邊幅。

黎箏站在洗手間門口，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就停在了那。

傅凜抬頭看一眼，“過來吃早飯。”

黎箏不，從包里拿了水杯去倒水喝。

靳o又開始了新一天的吊瓶，可能是舒服了點，他睡著了。

趙佟坐在床邊，累得撐不住，支著額頭打盹。

一夜沒睡，心力瘁。

黎箏手搭在趙佟肩上：“趙書，我讓人換床單，你到床上睡會兒。”指指吊瓶，“我看著。”

趙佟坐直，“沒事兒，十一點還要去做筆錄。”

余示意傅凜那個方向，低嗓音道：“你去忙，他來一個多小時了，一直坐在你床邊。”

反手握了下黎箏放在肩頭的手，千言萬語都盡在了這個作里。

黎箏笑笑，“那我出去會兒。”

趙佟擺擺手，“這里我看著。”

那份早餐，黎箏沒吃。

背上包，“去樓下吧，別影響了靳o休息。”

傅凜剛才剝茶葉蛋，手上都是醬油的兒，他洗了手，了幾張紙邊邊走，快步追上黎箏。

“我連累你們所有人都很累。”到了電梯里，黎箏才跟傅凜說話。

“但你們讓我更累。”

摁了數字1。

“直到這一刻，”抬手腕看時間，“九點五十四分，你還是覺得我不懂事，覺得我胡攪蠻纏。”

“傅老板，你今天來跟我...道歉不知道這個詞合不合適，也許你只是來安安我。”

“因為我家里人從來都不讓我委屈，所以你過來了，不管你是出于什麼原因或是目的過來，但絕不會是你意識到自己錯了。”

黎箏看他，“昨晚你那條消息我看到了。我理解你，知道你們很不容易，特別是像向董那樣的大老板，半夜來給我道歉，屈尊紆貴了。”

“箏箏。”傅凜也萬般無奈，“我跟你小叔，不是因為要給向舒面子才著你不給報道。我不是無原則偏袒向舒，”

說著，他停頓了幾秒。

“要是昨天換其他房地產公司，你是不是就會那麼生氣了”

黎箏眨了眨眼，每個字都說得很輕，“你什麼意思”

叮電梯到了一樓。

電梯外有人，對話暫時中斷。

黎箏手里拿著水杯，仰著頭喝了幾口，心氣才順了一點。

花園長廊里，坐著個老人，旁邊長椅上有個塑料袋，里面裝了滿滿一袋不知道是什麼。

老人不時著脖子往路頭看，好像在等什麼人。

黎箏沿著長廊往里走，找了沒人經過的地方。

傅凜彎腰，顧不上潔癖，用手把椅子浮灰去，“坐這。”

黎箏沒過去，直接在旁邊坐下。

從包里拿了片紙巾扔給他，“委屈你了。”

傅凜沒搭腔，他還不至于跟打仗。

“你剛才在電梯里的意思，我是因為嫉妒向舒，想出口氣才非要報道千向是不是”

傅凜：“我剛才表達不準確。”

黎箏自嘲地笑笑，“我昨晚就說了，我不報道是因為我小叔，不是你。你還沒那個魅力讓我公報私仇。你還沒重要到讓我放棄做人的原則和底線。”

傅凜撕開紙巾包裝紙，慢條斯理著手。現在跟說話，都要一個字一個字斟酌，不知道就踩到了的雷。

黎箏的目從傅凜肩膀掠過去，看著他后花園里的灌木。

“我能為我家人委屈我自己，但絕不會為了一個男人失去自我。傅凜，你只是我喜歡的一個男人。等再過兩年，就得這樣說，你只是我喜歡過的男人里，其中一個，而已。”

傅凜著那片紙巾，這樣的話沒法接。

空氣瞬間變得沉默。

“你跟我小叔，明知道我現在在南o集團實習，明知道這個新聞是何熠花了時間冒著危險去調查取證，你們明知道這個新聞不是我的，你們不好意思讓何熠不報道，就當著他的面來跟我施，搞得這是我的新聞一樣，何熠為了不讓我為難，肯定不會再報道了呀。”

“你們打了一手好算盤，算計到我頭上來了。”

“你們考慮我的嗎”

“你們想過何老師嗎”

“憑什麼你們覺得不需要報道就不用報道了”

“憑什麼”

“何老師要報道也是因為嫉妒你對向舒好”

傅凜在黎箏跟前從來都是啞口無言的那一個，說多了又怕難過，“箏箏，你別激。”

“你們把人飯碗都要砸了，著人家放棄一些原則，我怎麼能不激”

黎箏抿抿，控制著緒dclewx.最快發d。

“我知道你要跟我說什麼，問題地暖不是都解決了嗎，再報道干什麼，影響了千向的價。犯了錯就該承擔一切后果，不是嗎”

傅凜小心翼翼措辭，“箏箏，你現在還...”

黎箏打斷他：“別跟我說我不諳世事，傅總，我懂得不比你，只是我良心尚存。”

傅凜瞅著眼前的孩兒，言又止。

黎箏索一吐為快，“我今天就跟你掰扯掰扯。我媽總是不明白，我為什麼不去做個財經新聞記者。”

摳著背包帶，“因為那才是真的難。”

“除了專訪，要是報道點行業黑.幕，我不管報道什麼，都會踩到你們的雷點。但那些又跟普通老百姓沒什麼關系，資本行業的潛規則，一個愿打愿挨，我沒必要去管那些。”

“所以我就做個小小的民生記者，大多時候跟家長里短打道。我還跟何老師調節過鄰里矛盾，去報道過汛期河水水位，也去走個過場拍社區一些宣傳活，連查酒駕都去報道，這些才是我跟何老師日常工作。”

“像這次的問題地暖，需要出來，需要發聲的新聞，無非是你們真的欺人太甚，讓人忍無可忍了。”

“向董為什麼一開始知道了自己地暖有問題，還是不愿返工更換”

黎箏自問自答。

“因為他覺得他能下來那條新聞，他寧愿把錢花在公關新聞上，也不愿把錢拿來返工。”

“拿錢新聞能把錢送到一些人手里，能維持人脈關系，返工了他一點好都沒有撈到。”

“向董覺得在那個小區買房子的人，都是社畜，不然誰有錢不在市區買套房子誰不想讓孩子接更優質的教育，誰想每天花四五個小時在通勤路上”

“向董算準了，這些人就算鬧起來，也掀不起風浪。”

“如果地暖問題出現在你跟我小叔住的那個樓盤，你看他還敢不敢這麼囂張他不得挨個登門拜訪去道歉呀”

傅凜今天過來就是想給寬心，“箏箏，地暖問題我保證會理好。我擔保，你就別在心里了。”

“何老師肯定不會再報道了，我還什麼心里。你不懂我在說什麼，你總覺得我之前想要報道是得理不饒人，不對，在你們眼里我是咄咄人。”

“傅老板，報道新聞是為了更好的以儆效尤，罰一儆百，是為了引起監管部門的重視，進而維護更多人的權益，而不只是這六百多戶業主。”

“新聞的意義，絕不是單純為了曝誰或是某個企業。”

“有些錯，明知故犯后，肯定要到懲罰，而不是說改了就行。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殺了人，不是給了賠償，得到被害人家屬諒解就行了的。”

“如果我只是想有份工作，當初我不會選新聞這個專業。”

“我從小就喜歡畫畫，老師說我有天賦，也確實有點。一開始我打算走這個專業，也一直跟著老師學畫。我爸看我喜歡，就沒強求我一定要考個什麼好的大學。要是當初走了這條路，我可以無憂無慮地畫畫，玩遍世界各個角落。”

“再退一步，要是想找個工作來打發時間，我做個跑口記者就行，工作輕松，新聞量穩定，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你沒看過那些老實又沒多本事的人維權有多難。”黎箏自顧自說著，“我看過。”

目虛虛地落在花園里，不知道看的是哪朵花。

“我們現在的很多很多好，都是別人曾經拿命去維權換來的，沒人記得他們是誰，所有難過和痛苦都是他們家人的...”

突然想想到了十年前那個畫面。

哽咽了下。

沒忍住，眼淚了下來。

黎箏趕別過臉去。

當初被他拒絕，也沒哭。

突然覺得沒意思。

黎箏起就走了。

今天北京郊外的天很藍，藍得沁人心脾，能把眼里肺里的污濁給洗一洗。

傅凜沒去追黎箏，知道想一個人靜靜，他也需要冷靜。

原坐了會兒，他離開醫院去找蔣城聿。

黎箏沒上樓，到了電梯里發現眼睛通紅，回病房又得讓他們擔心，去而復返，在長廊坐下。

剛才在長廊坐著等人的那個老人還沒走，他見黎箏哭紅了眼，能在醫院里哭的，肯定是家里人況不太好。

他打開旁邊的塑料袋，從里面拿了兩個大桃子。

“姑娘，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我妹妹之前也在這搶救，現在已經好了，明天就能出院。”

老人把桃子遞給黎箏，“別嫌棄，這是自家桃樹結的，又脆又甜。”

“謝謝爺爺。”黎箏沒有拒絕老人的一番心意，雙手接過桃子。

“甭客氣。”老人回到自己那邊。

沒多會兒，老人兒子的車來了。

從車上下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氣場凜然。

“爸，您怎麼提這麼多桃子。”男人快步迎過去。

“給你帶回家去吃，一早我剛從樹上摘的。”

“二姑今天怎麼樣了”

“電話里說不錯，你媽媽先上去了，我這不是在樓底下等著你呢麼。”

說話聲遠去。

黎箏緒緩得差不多，拿著桃子往住院部走去。

靳o從里面出來，手里也拿著兩個桃子。

兩人對半天。

靳o發現，“你桃子好像比我的要大一點。”

“......”

靳o走過來，“這老頭兒，見誰都送桃。”

黎箏問：“剛那個爺爺，你認識”

“我不認識那個羅爺爺，認識他兒子。”靳o告訴，羅總是某報業集團一把手，家里一個姑姑前幾天暈倒了在這搶救，羅總今天出差剛回來，過來看老人。

靳o把手里那個小點的桃子給黎箏，拿了一個大的.

黎箏無語，把幾個桃子都塞他懷里。

“去派出所做筆錄”

“嗯。看看一年能不能集齊所有派出所的筆錄。”

“......”

傍晚時，黎箏終于回到市區。

這一天一夜，漫長得覺有一輩子。

靳o轉院到市區，打算回家洗個澡，換了服再去醫院陪護。

蔣城聿吃著桃子，不時看兩眼侄，從坐上車到現在一句話沒跟他說，他吃了桃子，也不睬他。

“箏箏，你說說你怎麼才能原諒”

黎箏頭也沒回，“不生你的氣。都過去了，以后別再跟我提這事兒。也止在我跟前提不相關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