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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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洗店里燈潔凈, 空氣里有干燥的洗滌劑的香味。那微微轟鳴的聲響，似乎來自于后方運作的機。

 前臺工作人員拿著夏漓的薄呢外套，檢查那腳印污漬, 又翻看標簽查看面料分。

 大抵是他們的工作作風, 每一項都查看得很仔細。

 這慢條斯理的作, 無限拉長了時間，夏漓有種幻覺, 仿佛能聽見旁的晏斯時, 那腕上手表時針走的滴答聲。

 稍稍別過目看了一眼, 只及晏斯時的手臂便收回，沒敢去看他的側臉。

 渾然不察時沒有什麼, 而一旦有了意識，神經便不自覺地繃，不由主觀意志控制。

 工作人員將信息寫了張卡片，塞進外套口袋里:“三天之后就可以來取了。”

 “好的，謝謝。”

 回到車上，晏斯時繼續將車子往夏漓的住開去。

 半晌，沒有人說話，車廂里連音樂聲都沒有。

 微妙的寂靜。

 晏斯時看一眼副駕駛上的人, 垂著眼, 手里雖著手機，但并沒有點亮。

 好似只單純地在走神。

 “在想什麼？”晏斯時出聲。

 夏漓回神，“……沒有。可能團建太累了，一直鬧哄哄的，一安靜下來就只想發呆——你會這樣嗎？”

 “有時候會。”

 因為夏漓提及團建的事, 晏斯時便順此說道:“你的那位領導……”

 “他怎麼？”

 背后議論他人是非到底不是晏斯時的作風, 況且, 以他所知，夏漓的格絕不似外表那樣弱，應當無須他費心提醒。

 “沒什麼。”晏斯時最終說道。

 車里開了暖氣，微燥的風，吹久了有幾分熱。

 夏漓手，撥弄了一下出風口，若無其事地問:“……你今天一個人去的麼？”

 明知是危險話題。

 晏斯時答:“約了聞疏白。”

 “你們在卡座區？”

 “嗯。”

 “難怪，我完全沒注意到。”

 矛盾似乎是人的本質特之一，就像此刻，明明很想試探出答案，又在需要更進一步時打了退堂鼓。

 就這樣沒頭沒尾地沉默下去。

 跟晏斯時好不容易稔起來的氛圍，仿佛又變得不自在起來。

 車子臨停于小區門口的樹蔭下。

 夏漓道謝，而晏斯時依舊說“不客氣”。

 夏漓不由地笑了一聲。

 晏斯時看。

 夏漓笑說:“我覺我們每次都是這兩句話。”

 “那下次你對我別再這麼客氣。”

 這句話語氣實則很平淡，夏漓卻似被燙了一下。

 大抵要怪這寂寂車廂里，只有儀表盤與中控屏散發幽幽的。

 昏暗與曖昧總是互生。

 很快調整幾分惚怳的心緒，說“那我上去了”，解了安全帶，手去拉車門。

 晏斯時于此時出聲，清淩一把嗓音，語氣里不含笑，但確實人聽出兩分玩笑的意思——

 “你要帶走我的服？”

 夏漓作一頓。

 低頭，這才發現自己上還堆放著他那件咖風，不知不覺已抱了一路，幾與溫無異。

 急忙將服拿下來，往座位上放。

 手指也燒起來。

 拉開了車門，夏漓下車，掌著車門，還算鎮定地說道:“拜拜。”

 晏斯時隔著車廂昏暗的線看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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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斯時外婆戴樹芳要來北城例行復查。

 檢查楚城就能做，楚城地方小歸小，到底也有自己的三甲醫院。

 但為了晏斯時放心，戴樹芳寧可多些奔波。

 況且春四月，正是北城最舒適的時節之一，散散心也是好的。

 外公霍濟衷已不怎麼管公司的事務工作，閑來無事，也就陪戴樹芳一道前來。

 兩位老人住不慣酒店，晏斯時提早讓人把桃月里的房子打掃了出來。

 這房子是晏斯時的母親，霍青宜結婚之前，霍濟衷給買的。

 原是想假若婚后夫妻發生矛盾，霍青宜在北城能有個去。

 房子空置多年，許多電氣設備也已失修，收拾起來頗費工夫。

 驗收工作晏斯時委托給了聞疏白。

 聞疏白去過之后，同晏斯時匯報，那地方老是老了點，舒適不錯，住人沒問題。

 “還是那時候的房子質量好。”聞疏白慨，遞還了桃月里的鑰匙給晏斯時，“——話說我總覺得似曾相識，我是不是曾經去過。”

 晏斯時面平淡，“你小學去過。”

 “是嗎？我怎麼沒印象了？我們小學的時候，阿姨在那兒住過？”

 晏斯時不再作聲。

 聞疏白立即反應過來，不該提到他媽媽霍青宜。

 也明白了驗收工作晏斯時為什麼要他去，自己不肯面。

 與霍青宜有關的事，在晏斯時這兒，尚且還是忌。

 預定時間，戴樹芳和霍濟衷出發前來北城。

 與二老同行的，還有羅衛國。

 羅衛國兒子羅威也在北城上班，他陪同二老，也順便空看看兒子。

 戴樹芳不怎麼喜歡羅衛國，但霍濟衷說他熱心細心，帶著有什麼事要辦，也好有個使喚的人。

 外公外婆抵達那日，晏斯時開車去機場接人，一道吃過中飯，再送去桃月里。

 窄一條巷子，再拐進去不便倒車。

 晏斯時就在巷口停下，卸了后備廂的行李，送二老往里走。

 門前一株幽綠石榴樹，蔭了一片天，其上天湛湛，似群青琉璃瓦。

 晏斯時停在門口，敲了敲門。

 片刻，有個穿藍工作服的阿姨過來開了門，拎過了他旁的行李箱。

 晏斯時轉對二老淡笑說:“里面東西都準備齊全了，你們看看如果還缺什麼，就給我打電話。”

 戴樹芳看著晏斯時，“你不進去啊，小晏？”

 “我就不進去了。”

 兩位老人默然一瞬，沒說什麼。

 晏斯時說:“你們先休息，外婆我明早來接您去醫院復查。”

 “你明天不上班哦？”

 “我請假。”

 次日，晏斯時陪同戴樹芳去醫院做了全套相關的檢查，復查結果十分理想，主治醫生讓加強鍛煉和營養，下次全面復查，可以安排在一年以后。

 后頭恰逢周末，戴樹芳想去瞧一個醫療械的展覽，但很不巧，與晏斯時一個業界論壇的時間重了。

 在餐廳包廂吃飯時，聊起這事。

 羅衛國說:“小晏總你大可忙你的去，我陪霍董和戴老師去參加就行。”

 戴樹芳有些嫌棄羅衛國，他這人周到細心不錯，但往往殷勤太過，“你跟著去還不人消停？”

 羅衛國笑說:“那要不我我兒子來？他對北城得很。”

 戴樹芳就更嫌棄了。

 羅衛國這人臉皮好似天生比別人厚兩分，又說:“這展覽全都是外國展商吧？正好，我在北城還認識一個人，我老鄉閨，念的就是英語專業。給戴老師您做向導，您一定滿意。”

 戴樹芳說:“我都不認識，放我跟前做什麼……”

 晏斯時不同羅衛國這般油的人打道，但他能跟霍濟衷這麼多年，工作能力必然有其可取之。

 羅衛國跟戴樹芳的這一番殷勤，他一直似聽非聽的，只持杯飲茶。

 直至那羅衛國這番人悉的描述落耳中。

 晏斯時開口:“您見過的。”

 戴樹芳說:“哦？”

 “我高二那年明中校慶，跟您打過招呼，姓夏。”

 戴樹芳思索片刻，“是不是那個，當時廠里鬧得沸沸揚揚的，夏什麼的兒？”

 羅衛國訕訕地說了句“是的”。

 可見那時候夏建那事鬧得多難看，一貫不怎麼關心廠里事務的戴樹芳都聽說過。

 戴樹芳說:“印象中那小姑娘乖巧的，怎麼有這麼一個父親。”

 羅衛國說:“人小姑娘爭氣，比我家羅威可爭氣多了。現在在一個什麼科技公司上班，好像是外企，還是什麼國外部門……您要是覺得可以，我給打電話，問問有沒有時間。”

 戴樹芳:“那你問問。”

 晏斯時平聲說:“我來。”

 羅衛國愣了下，沒反應過來。

 晏斯時:“我來打電話。”

 戴樹芳敏銳捕捉到什麼:“小晏你跟人認識啊？”

 晏斯時“嗯”了一聲，卻不解釋太多，起，拿著手機走到了包廂的窗邊，播出電話。

 夏漓接到電話時剛剛午睡結束。

 趴久了手臂發麻，兩下才將手機接通。

 “在忙嗎？”

 聽見晏斯時的聲音，夏漓不由地坐正了兩分，端起一旁馬克杯喝了口水，“沒有，還在午睡時間。”

 “周日有空嗎？”

 夏漓點開電腦上的日程安排看了看，“有。”

 “可能有些唐突……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說。”

 聽完晏斯時的講述，夏漓有兩分猶豫。

 大抵這分遲疑被知到了，晏斯時說:“不方便也無妨。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人世故。”

 “不是……”夏漓忙說，對晏斯時外公外婆的印象其實很不錯，“有個條件可以嗎？”

 “你說。”

 “讓羅叔叔別跟著去。”

 聽見電話那頭，晏斯時似乎是輕笑了一聲，“好。”

 這聲極難捕捉的輕笑，讓夏漓覺得，仿佛跟晏斯時達了某種默契。

 畢竟，當年正是基于對羅衛國的招架不住，才有了晏斯時同借耳機的事。

 才有了一切心事的開端。

 周日，晏斯時親自開車將外公外婆和夏漓送至會展中心門口。

 三人下了車，夏漓特意落后一步，跟他保證:“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二老。”

 晏斯時說:“我沒什麼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