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影向誰去

仲秋之月，高辛送親的隊伍從五神山出發，由水路駛向赤水。百度，更多好看小說免費閱讀。

在蓐收對行程的確控制下，二十二日清晨，送親的船隊恰恰駛了赤水。赤水氏迎親的船在前面護航，喜樂奏得震天響。

赤水兩岸麻麻滿了人，都是看熱鬧的百姓。

赤水的風俗是典型的中原風俗，尚紅，小夭在侍的服侍下下了白的王姬服，穿上了紅的嫁。

船隊從赤水進赤湖后，速度漸漸慢下來。

仲秋之月，恰是木樨花開的季節，赤湖邊有一大片木樨林，香飄十里，落花簌簌。小夭坐在船窗邊，默默地看著水面上漂浮的小黃花。

船還未到赤水氏的宅邸，已經聽到岸上的喧鬧聲。

因為來的賓客太多，赤水氏的宅邸容納不下，赤水氏索凝水為冰，把一大片湖面變冰場，鋪上玉磚，做了宴席場地。秋高氣爽，風和日麗，既能吃酒，又能賞湖山。

賓客都暗自贊嘆，不愧是四世家之首，要靈力高強的子弟有靈力高強的子弟，要錢有錢。

此際，眾人看到高辛送親的船隊到了，都站了起來。

一紅袍的隆，站在碼頭邊。

小夭在侍的攙扶下，裊裊婷婷地走出了船艙，一華麗的曳地大紅嫁，滿頭珠翠，面孔卻十分干凈，只上點了絳紅的胭脂，再加上額間的一點緋紅，真正是艷如桃花含春，似海棠臥秋水。

隆對從不上心，可想到今夜這個可人兒會臥在自己懷里，任他輕憐，也不心神搖。

船靠了碼頭，隆依舊沒有作，呆呆地看著小夭。

眾人高聲哄笑，隆難得地紅了臉，急急握住喜娘捧上的一株火紅的纏枝并赤蓮，對小夭行禮:“蓮開并，愿結同心。”

小夭握住纏枝并赤蓮，也對隆行禮，低聲道:“蓮開并，愿結同心。”

鼓樂聲中，隆攙扶著小夭下了船，只覺掌中握著的手小巧玲瓏，卻不像其他子一樣細膩，指節很，指肚有繭，帶著嶙峋冷意，讓他心生憐惜，不地抓住。

小夭和隆握著纏并赤蓮，每踏一步，地上就有兩朵并赤蓮生，圍著赤蓮還生了其他各的蓮花，的、白的、黃的……有的絢爛綻放，有的結蓮蓬。

赤水氏世世代代在水邊，視水中蓮為吉祥如意的花，赤蓮很罕見，并赤蓮更是要用靈力心培育。

步步并，一生相守；花結蓮子，多子多孫。

小孩子看得開心，雀躍歡呼著拍手掌，有被特意叮囑過的孩摘下蓮蓬，輕輕扔到小夭上，娶一花多子的吉兆。

隆怕小夭誤會，低聲給解釋:“他們可不是不喜歡你，赤水風俗，用蓮蓬砸新娘是祝福我們……”

小夭紅著臉，低聲道:“我知道。在船上時，有老嫗給我講解過。”據說行完禮后，夫妻晚上還要蓮帳，也是取蓮花多子的吉兆。

隆看到小夭的樣子，只恨不得趕行禮，趕天黑，趕蓮帳。他低聲道:“小夭，待會兒行完禮，你可就一輩子都屬于我了。”

小夭低下了頭。隆咧著笑。

小夭和隆將在古老的赤水氏祖宅行婚禮，能在祖宅觀禮的人都是赤水氏的親朋摯友。

祖宅外有人在唱名記錄禮單，一個個名滿大荒的名字，一份份貴重稀罕的賀禮，凸顯著這場婚禮的尊貴顯赫。

“青丘涂山氏:東海明珠九十九斛，北極冰晶風鈴九十九串……”

眾人都不看了涂山族長一眼，冰晶很稀罕，用很多，可冰晶風鈴看著好看，實際卻是浪費了冰晶，華而不實，送禮時都是送冰晶，沒有人會送冰晶風鈴。

小夭走進祖宅，看到璟坐在西陵族長邊，一青，瘦削清逸，臉上是含蓄得的笑容，眉目間卻有一種倦怠的病。

小夭心咯噔一下，他生病了嗎？看上去病得不輕，那又何必親自來參加婚禮？是他自己想來，還是因為怕隆認為他心有芥不得不來？可有人知道他生病……一時間，小夭思緒紛雜。

隆悄聲:“小夭！”

小夭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現在是和隆的婚禮。難言的苦彌漫上心頭，從今往后，璟的事和有什麼相關？

隆低聲說:“兩個月前，璟抱病來見我，竟然求我取消婚禮，我氣得拂袖而去。希我們婚后，他能真正放下。”

小夭默不作聲，隆低聲問:“小夭，你開心嗎？”

小夭笑問:“你覺得呢？”

隆看到小夭的笑臉，放心了幾分，說道:“璟說，他求我取消婚禮，并不是因為他心中有你，而是他覺得你不開心，并不愿意嫁給我。我當時心還復雜，去和妹妹商量，妹妹說，又不是幾位陛下你嫁給我，是你親口答應的婚事，怎麼可能不愿意？”

一位須髯皆白的長老笑著傳音:“小兩口別說悄悄話了，吉時就要到了！”

隆和小夭忙屏息靜氣站好，不再說話。

當悠揚悅耳的鐘磬聲響起時，禮高聲唱道:“吉時到！一拜天地——”

小夭和隆叩拜天地。

“二拜尊長——”

隆的爺爺赤水海天、爹爹小祝融、娘親赤水夫人，都微笑地看著他們。

隆帶著小夭走到他們面前，小夭正要隨著隆跪下去，一聲清越的聲從外面傳來，打斷了婚禮。

“小夭！”

眾人都回頭，只看防風邶一襲白，從外面走了進來，朗聲說道:“小夭，不要嫁給他。”

小夭呆呆地看著防風邶。

所有人都傻了，沒有人想到防風家的一個庶子竟敢驚擾赤水族長的婚禮。赤水海天震怒，呵斥道:“來人！把這個混賬無禮的東西拘押起來！回頭我倒是要去問問防風小怪，他怎麼養的兒子？”

幾個赤水家的侍衛沖到防風邶邊，想把防風邶趕出去，卻被一大力推住，本難以靠近防風邶。

防風邶旁若無人，向著小夭走去，隨著防風邶的走，想攔阻他的侍衛竟然噼噼啪啪全摔到了地上。

隆強著怒氣，語含威脅地說:“防風邶，今日有貴客在，我不想驚擾了貴客，你也不要鑄大錯！”

防風邶沒理會隆，只是盯著小夭:“小夭，不要嫁！”

小夭又惱又怒地問:“你究竟想做什麼？”

“不要嫁給赤水隆！”

“你現在告訴我不要嫁給他？”小夭簡直想仰天大笑，“你立即離開！”

小夭對隆說:“我們繼續行禮，我不想錯過吉時！”

赤水獻領著幾個赤水氏的高手擋在了防風邶前，即使以相柳的修為，一時間也不可能突破。

隆對禮點了下頭，示意繼續婚禮，禮道:“二拜尊長——”

小夭和隆面朝三位尊長，準備叩拜。

防風邶一邊和赤水獻手，一邊說:“小夭，還記得你發過的毒誓嗎？如若違背，凡你所喜，都將痛；凡你所樂，都將苦。”

小夭的作驟然僵住，許過相柳一個諾言，要為他做一件事。百度，更多好看小說免費閱讀。

隆看小夭遲遲不叩拜，心提了起來，帶著慌道:“小夭！”

小夭緩緩回，盯著防風邶:“你想要怎麼樣？”

防風邶說:“我要你現在跟我離開！”

小夭全發冷，全大荒的氏族都匯聚在此，如果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場合悔婚，而且是跟著一個男人走掉，那不是在辱赤水氏和隆嗎？赤水氏會怎麼看？全天下會怎麼看？

小夭問:“為什麼？”相柳，你兩個月前就知道我要婚，為什麼你要如此做？你是想讓全天下都唾棄我嗎？就算你要毀掉我，為什麼要用這種最辱人的方式？

防風邶冷冷地說:“你不需要問為什麼，你只需按我的要求去做，我要你跟我走，立即、馬上！”

當年的誓言猶在耳畔:“若違此誓，凡我所喜，都將痛；凡我所樂，都將苦。”可現如今的形，守了諾言，難道就會沒有痛、沒有苦了？小夭慘笑，這個誓言做與不做，這一生都將永無寧日。

隆地盯著小夭，他都沒有發覺自己的語聲在抖:“小夭，該叩拜了！”

防風邶也地盯著小夭，冷冷地迫:“小夭，這是你欠我的。”

的確欠他！不僅僅是一個誓言，還有的命。

小夭臉慘白，搖搖晃晃地走向防風邶，隆拉住了小夭的手，目中全是驚惶:“小夭，小夭，不要……”任何時候，他都是掌控一切的人，可現在，他完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前一刻他的人生洋溢的都是喜悅，不過短短一瞬，那些喜悅就不翼而飛？

小夭的聲音抖著:“對不起，我、我……我今日不能嫁給你了！對、對不起！”

小夭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滿堂賓客都是靈力修為不弱的人，聽得一清二楚。猶如平地驚雷，即使這些人都已看慣風云，也不住滿面驚駭。

從小到大，隆一直是天之驕子，活得驕傲隨，天下間只有他不想要的東西，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但在滿堂賓客的目下，隆覺得他的世界坍塌了。

隆慢慢地松開手，站得筆，臉上掛著驕傲的笑，一字字緩緩說道:“我不知道你答應了防風邶什麼，但今日婚是你答應我的！”

小夭的哆嗦著，隆和之間理遠遠大于，即使拒絕和隆婚，只要挑選合適的時機，心平氣和地和隆講道理，隆也不會介意，可今日這種形下的悔婚，不是拒絕，而是辱，沒有男人會接這樣的辱，更何況是天之驕子的隆？

小夭面煞白，哀求地看著防風邶，防風邶冷冷地說:“立即跟我走！”

小夭對隆說:“我、我……是我對不起你！”小夭不僅聲音在，也在，“對不起！我不敢求你原諒，日后不管你想怎麼做，我都承！”小夭說完，再不敢看隆，向著防風邶走去。

小夭靈力低微，隆完全能拉住小夭，強迫小夭和他婚；這里是四世家之首赤水氏的宅邸，他是赤水族長，不管防風邶靈力多麼高強，他都能讓防風邶止步。可是，他的自尊、他的自傲，不允許他在滿堂賓客前哀求挽留。

兩個侍衛攔住了小夭，小夭被他們的靈力得一步步退向隆的邊。

隆驀然大喝道:“讓離開！”

侍衛們遲疑地看向赤水海天和小祝融。

隆大喝:“我說了，讓走！誰都不許攔！”他臉青白，太突突直跳，眼中竟有一層淚，讓他的雙眸看起來明亮得瘆人，可他依舊在驕傲地笑。

所有侍衛讓開了。

小夭低下頭，默默對隆行了一禮。禮剛行完，防風邶抓住的手就向外走去。

一襲雪白，帶著一襲大紅的嫁，從眾人面前走過。

堂，一片死寂，所有賓客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一不敢地站著。

堂外，還有歡樂的喜樂傳來。

璟凝視著小夭和防風邶的背影，臉上泛起異樣的紅。

防風邶帶著小夭躍上天馬，騰空而起，消失不見。璟猛地低頭咳嗽起來，這才好似驚醒了堂的人，小祝融站起來，平靜地說道:“酒菜都已準備好，諸位遠道而來，還請席用過酒菜后，再離去。”

眾人忙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紛紛點頭說好，在“請、請”的聲音中，走出了禮堂。

小祝融看了一眼仍站得筆的兒子，對蒼老疲憊盡顯的赤水海天說:“爹，您和隆都去休息吧！不要擔心，剩下的事給我和小葉。”

赤水夫人輕嘆了口氣，和小祝融并肩站在一起。又一次，需要和表兄并肩去扛起責任，共渡難關。

天馬飛出赤水城，相柳確定無人跟蹤，更換了坐騎，攬著小夭飛躍到白羽金冠雕的背上。

小夭不言不，如同變作了一個木偶，任憑相柳擺布。

白雕一直向著大荒的東邊飛去，半夜里，居然飛到了清水鎮。

相柳帶著小夭走進一個普通的民居，對小夭說:“我們在這里住幾日。”

小夭一言不發地坐到榻角。

相柳問:“你很恨我阻止你嫁給赤水族長嗎？”

小夭蜷著子，抱著，頭埋在膝蓋上，不說話。不管恨不恨，這是欠他的，他來索取，就要還。

相柳看小夭不理他，說道:“廚房里有熱水，洗澡嗎？”

小夭不吭聲。

“你隨便，我去歇息了。”相柳轉離去。

他的一只腳已經出門檻，小夭突然問:“你什麼時候知道我要婚？”也許因為頭埋在膝蓋上，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像是從極遠傳來。

相柳沒有回，聲音清冷:“兩個月前。”

小夭的聲音有些哽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相柳的聲音越發冷了:“你有資格問我為什麼嗎？易的條件早已談妥，我提要求，你照做！”

小夭再不吭聲，相柳頭未回地離去，門在他后緩緩合攏，發出輕輕的一聲響。小夭想起，在海底昏睡時，每次兩扇貝殼合攏，也會發出類似的聲音。小夭的淚悄無聲息落。

一夜未合眼，天蒙蒙亮時，小夭覺得頭疼得厲害，輕輕走出屋子，去廚房里打熱水，打算洗個熱水澡。

服時，看到大紅的嫁，小夭苦笑，不知道父王、哥哥、外爺知道逃婚后，會如何反應。小夭看榻頭有一個箱，去里面翻了翻，竟然有幾套子的衫，小夭挑了一套素凈的。

小夭洗完澡，穿戴整齊，竟然覺得有些。仔細一想，婚的前一天就沒怎麼吃東西，已經將近三天沒吃過飯。

小夭走出屋子，看到相柳站在院。

他的頭發恢復了白，隨意披垂著，如流云瀉地。他后是一株槭樹，霜葉火紅燃，越發襯得他皎若雪、潔若云，都無纖翳。

小夭預到什麼，卻不死心地問:“防風邶呢？”

相柳淡淡說:“他死了。”

小夭定定地看著相柳，眼睛被那如云如雪的白刺得酸痛，眼中浮起了一層淚花，防風邶帶走了，但防風邶死了，永不會再出現，從今往后只有相柳。那個浪不羈、隨心所、教箭、帶在浮世中尋一點瑣碎快樂的男子死了。

他曾說，他和只是無常人生中的短暫相伴，尋歡作樂，他沒有騙！

相柳靜靜地看著小夭，表是萬年雪山，冰冷無。

小夭猛然扭，去井旁提了冷水，把冰冷的井水潑在臉上，抬頭時，滿臉水珠，連自己都不知道那些將要墜下的淚是被了回去，還是已經墜落。

小夭去廚房里隨便找了塊餅子，躺在竹席上，一邊啃餅子，一邊曬太。

相柳問:“你夜里睡不好的病還沒好？”

小夭當沒聽見，經過昨天的事，夜里睡不踏實算什麼？換個貞烈點的子現在都該自盡了。

相柳問:“你不想出去逛逛嗎？”

有什麼好逛的？七十多年了，縱然街道依舊是那條街道，人卻已經全非，既然人已經全非，又何必再去追尋？不去見，還能保留一份好的記憶，若探究清楚了，顯的也許是生活的千瘡百孔。

相柳不說話了，靜靜地翻看著手中的羊皮書卷。

小夭啃著啃著餅子，迷迷糊糊睡著了，依稀仿佛，躺在回春堂的后院里，十七在一旁安靜地干活，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對十七嘮叨，秋日的午后是一天的華，讓十七躺到竹席上來，一塊曬太。

一連串孩的尖笑鬧聲驚醒了小夭，小夭翻了個，下意識地去看十七，看到的卻是一襲纖塵不染的白。小夭把手覆在眼睛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遮住什麼。

相柳和小夭在清水鎮的小院里一住就是一個多月。

清晨到晌午之間，小夭還在睡覺時，相柳會出去一趟，小夭卻從不出去。睡著時，翻來覆去，像仍醒著；醒著時，恍恍惚惚，像是在做夢。說恨相柳，并不反抗，也沒有企圖逃跑；說不恨相柳，卻從不和相柳說話，視相柳不存在。

已經是初冬，天氣冷了下來，相柳依舊一襲簡單的白，常在院子里理函件文書。小夭靈力低微，在院子里再坐不住，常常裹著被子，坐在窗口。

相柳常常會長久地凝視著小夭。小夭有時察覺不到，有時察覺到，卻不在意，由著他看。

幾片雪花飄落。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小夭出手，雪花太輕薄，剛手，就融化了。

相柳走進屋子，幫把窗戶關上。

小夭打開，相柳又關上。

小夭又去打開，相柳又關上。

小夭又去打開，相柳卻已經用了靈力，小夭本打不開。

自離開赤水，小夭一直很平靜，此時，再忍不住，猛地一拳砸在了窗戶上，怒瞪著相柳。

相柳淡淡說:“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既然敢和惡魔做易，就該有勇氣承擔后果。”

小夭頹然，相柳沒有說錯，和他之間是公平易，即使再來一次，明知道現如今要承惡果，為了保顓頊，依舊會選擇把蠱移種到相柳上。只不過因為相柳太長時間沒有向索取報償，只不過因為把防風邶當了真，兩人的關系蒙上了一層溫脈脈的面紗，小夭忘記了他與之間本就是一筆易，不管他用任何方式對，都無權憤慨。

相柳坐下，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小夭，眼神復雜，不知道又在思謀什麼。

小夭終于開口說話:“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你的計劃是什麼？”

相柳沒有回答小夭的問題，把一壇酒拋到小夭手邊:“這酒是特殊煉制過的烈酒，一杯就能醉人。”

屋子里沒攏炭爐，小夭的子恰有些發冷，說道:“再烈的酒也不能讓我一醉解千愁！”

拿起酒壇，大喝了幾口。烈酒，如燒刀子一般滾腹間，子立即暖了，心也漸漸地松弛了。

小夭不停地喝酒，相柳陪著小夭也默默喝酒。

相柳突然問:“你愿意嫁給隆嗎？”

小夭已經喝醉，卻依舊冷笑道:“我不愿意為什麼要答應他？”

相柳說:“小夭，看我的眼睛。”

小夭看著相柳，相柳的一雙眼睛猶如璀璨的黑寶石，散發著妖異的芒，小夭看著看著，覺得自己墜了進去。

相柳問:“你愿意嫁給隆嗎？”

小夭的表呆滯，綿綿地回答:“不愿意。”

相柳問:“你愿意嫁給璟嗎？”

小夭的表出現了變化，好像掙扎著要醒來，相柳的眼睛芒更甚，聲音越發和地問:“你愿意嫁給葉十七嗎？”

小夭喃喃說:“愿意。”

一個問題就在邊，可相柳竟然猶豫不決，一瞬后，他問道:“你最想和誰相伴一生？”

小夭張口，像是要回答，可的表非常抗拒，意志在拒絕回答。

幾次掙扎后，越來越痛苦，子發，猛然抱住了頭:“痛，痛……”相柳用妖窺探小夭的心，可小夭的意志異常堅韌，到自己平時都拒絕思考的問題，會異常抗拒，頭痛就是反抗的發。

相柳怕傷到的元神，不敢再，忙撤去妖力，對小夭說:“如果頭痛，就休息吧！”

小夭疲憊地靠在枕上，痛苦地蹙著眉。

相柳給蓋被子，小夭突然睜開了眼睛:“為什麼？”

相柳看著小夭，不知道問的是哪個為什麼，是為什麼悔婚，還是為什麼用妖窺探的心。

小夭卻已放棄追問，閉上了眼睛，喃喃說:“我好難……相柳，我難……”

相柳的手掌在小夭的額頭，低聲說:“你會忘記剛才的事，睡一覺就好了！”

小夭睡著了，畔卻是一縷譏諷的笑，似乎在說:睡一覺，不會好！

小夭醒來時，頭痛裂。覺得昨夜的事有點古怪，可想了半晌，想不出所以然，便放棄了。

也許因為今日起得早，相柳竟然不在。

小夭洗漱完，吃過飯，穿著襖，在下發呆，聽到院外傳來一陣陣孩的嬉鬧聲。

打開門，看到七八個孩在玩過家家的游戲，此時正在準備婚禮，要嫁新娘了。小夭不靠在門上，笑看著。忽然想起了麻子和串子，把他們撿回去時，他們大概就這麼大，不過那個時候，他們可沒這麼吵，十分沉默畏，警惕小心，盡量多干活，吃飯，唯恐被再扔出去。很久后，兩人才相信和老木不會因為他們多吃一口飯，就把他們趕走。

這應該是八九十年前的事了吧！麻子和串子墳頭的青草都應該長過無數茬了，可在的記憶中，一切依舊鮮明。

不遠的墻下，坐著個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的老婆婆，看上去很老了，可神依舊好，頭發服都整整齊齊、干干凈凈，笑瞇瞇地看著孩子們玩鬧。

老婆婆對小夭招手:“小姑娘，到太下來坐著。”

小夭走了過去，坐在向的墻下，十分暖和，有一種春日的舒服。

老婆婆說:“以前沒見過你，你是寶柱的……”

小夭不知道寶柱是誰，也許是相柳幻化的某個人，也許是相柳的下屬幻化的某個人，反正應該是這位老婆婆的鄰居，小夭隨口道:“親戚，我最近剛來。”

老婆婆說:“是不是被孩子給吵到了？你還沒生孩子吧？”

小夭嘆了口氣，說道:“誰知道這輩子有沒有福氣有孩子。”悔了赤水族長的婚，跟著個野男人跑掉了，這輩子只怕再沒男人敢娶。

老婆婆道:“有沒有福氣，是你自己說了算。”

聽這話倒不像是一般的山野村嫗，小夭不細看了一眼老婆婆，又看了看四周，只覺有點眼。如果把那一排茂的灌木叢掉，讓路直通向河邊，如果老婆婆的屋子變得小一些、舊一些……小夭遲疑地問:“這是回春堂嗎？”

老婆婆說:“是啊！”

小夭愣住，呆看著老婆婆:“甜兒？”

老婆婆愣了一愣，眼中閃過黯然，說道:“自從我家串子過世后，很久沒聽到人我這個名字了。你怎麼知道我桑甜兒？”

小夭說:“我……我聽鎮上的老人偶然提過一次。”

桑甜兒笑起來:“肯定又是在背后念叨我本是個娼，不配過上好日子，可我偏偏和串子過了一輩子，生了四個兒子一個閨，現在我有十個孫子、八個孫，三個重孫子。”

“老木、麻子、春桃他們……”

“都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了。”

小夭沉默了良久，問道:“老木……他走時可好？”

“老木雖沒親生兒子，可麻子和串子把他當親爹，為他養老送終，不比親生兒子差，我和春桃也是好兒媳婦，伺候著老木含笑離去。”

小夭微微地笑了，逃避著不去過問，并不是不關心，而是太關心，知道了他們安安穩穩一輩子，終于釋然。小夭問桑甜兒:“串子有沒有嫌棄過你？你有沒有委屈過？這一輩子，你可有過后悔？”

桑甜兒覺得小姑娘問話很奇怪，可從第一眼看到，桑甜兒就生了好，莫名其妙，難以解釋，就是想和親近。桑甜兒道:“又不是娼和恩客，只見糖、不見油鹽，過日子怎麼可能沒個磕磕絆絆？我生了兩個兒子后，都差點和串子鬧得真分開，但不住串子求饒認錯，終是湊合著繼續過，待回過頭，卻慶幸當時沒賭那口氣。”

能把一個人得生了兩個兒子后，還想分開，可見串子犯了不小的錯，但對與錯、是與非，可一時而論，也可一世而論。顯然，過了一世，到要蓋棺論定時，桑甜兒覺得當時沒有做錯。小夭問道:“人只能看到一時，看不到一世，如何才能知道一時的決定，縱使一時難，卻一世不后悔？”

桑甜兒道:“你這問題別說我回答不了，只怕連那些活了幾百年的神族也回答不了。人這一輩子不就像走荒路一樣嗎？誰都沒走過，只能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有人走的荒路風景，有人走的荒路風景差一點，但不管什麼樣的風景，路途上都會有懸崖、有歧路、有野，說不定踏錯一步，會跌大跟頭，說不定一時沒看清，會走上岔路……正因為是荒山行路，路途坎坷、危機四伏，所以人人都想找個伴，多了一雙眼睛，多了一雙手，彼此照看著，你提醒我有陷阱，我提醒你有岔路，遇到懸崖，扶持著繞過，到野，一起打跑……兩個人跌跌撞撞、磕磕絆絆，一輩子就這麼過來了。”

小夭默默不語。

桑甜兒好似想起了過往之事，瞇著眼睛，也默默發呆。一陣孩的笑聲驚醒了桑甜兒，看向和串子的重孫子，笑道:“我這輩子哭過笑過，值了！”

小夭從沒有想到站在生命盡頭的桑甜兒是這般從容滿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到死亡，顯得非常睿智剔。

桑甜兒對小夭語重心長地說:“小姑娘，一定要記住，想要得到什麼，一定要相信那東西存在。你自己都拒絕相信，怎麼可能真心付出？你若不肯播撒種子，就不會辛勤培育，最后也不要指大收。”

小孩子的過家家游戲已經玩到了婚，小孩怎麼都懷不上孩子，小男孩很焦急，“夫妻”倆一起去看醫師，“醫師”用樹葉子包了土，讓他們回家煎服，一本正經地叮囑他們房事最好每隔兩三日一次，千萬不要因為心急懷孕而過于頻繁。

小夭撲哧一下笑了出來，桑甜兒尷尬地說:“他們時常在醫館里玩耍，把大人的對話聽了去。”

小夭對桑甜兒笑道:“很長一段日子，我沒有開心過了，今日，卻是真的開心。”

相柳已經回來了，站在灌木叢邊，看著小夭和桑甜兒。

小夭站了起來，了桑甜兒的頭一下:“甜兒，你做得很好，我想串子肯定覺得自己娶了個好妻子，老木和我都很高興。”

桑甜兒愣住，呆呆地看著小夭。

小夭朝著相柳走去，桑甜兒聲音嘶啞，道:“你、你……是誰？”

小夭回，對桑甜兒笑了笑，沒有回答桑甜兒的問題，和相柳穿過樹叢，消失在樹影中。

桑甜兒眼中有淚滾落，掙扎著站起來，對著小夭消失的方向下跪磕頭。

小夭對相柳說:“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那些天天吵我好夢的孩子是串子和麻子的孫子、重孫們？”生命真是很奇妙，當年被撿回去的兩個沉默安靜的孩子，竟然會留下了一堆吵得讓頭痛的子孫們。

相柳淡淡道:“第一天我就讓你出去轉轉了，是你自己沒興趣。”

小夭說:“我失蹤了這麼長時間，外面該鬧翻天了吧？”

相柳沒有吭聲。

小夭道:“你做的事，卻要防風氏背黑鍋，防風意映勢必要為防風氏擋這飛來橫禍，是涂山族長的夫人，等于把涂山氏拖了進去。”

相柳冷笑道:“你以為我阻你婚，只是為了讓顓頊和四世家結怨嗎？坦白和你說了吧！那不過只一半原因。”

“另一半呢？”

“涂山璟雇我去阻止你的婚事，他承諾，只要我能阻你婚，給我三十七年的糧草錢。”

“什麼？”小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璟竟然雇相柳去阻婚？

“不相信的話你可以自己去問問涂山璟。”

小夭說:“你什麼時候能放我走？”

相柳無所謂地說:“我已得到我想要的，你要走，隨時！”

小夭轉就走，相柳說:“提醒你一聲，蠱仍在，你若敢泄防風邶就是我，休怪我讓你心痛而死。”

小夭霍然止步，回看著相柳。

相柳道:“不相信嗎？”

小夭的心口猶如被利劍穿，傳來劇痛，痛得四肢痙攣，倒在地，狼狽地趴在草地上。

相柳猶如掌握著生死的創世神祇，居高臨下，冷漠地看著:“不想死，不該說的話一句都不要說！”

小夭痛得面容煞白，額頭全是冷汗，卻仰起臉，笑著說:“這就是你沒空去九黎解除蠱的原因嗎？掌控我的生死，有朝一日來要挾我？好個厲害的相柳將軍！”

相柳冷冷一笑，轉而去，一聲長嘯，踩在白雕背上，扶搖而上，消失在云霄間。

小夭的心痛消失，可剛才痛得太厲害，子依舊沒有力氣，半晌后，才恢復了一點力氣，慢慢爬起來，步履蹣跚地向著鎮子走去。

清水鎮肯定有為顓頊收集消息的據點，可小夭不知道是哪個。為俊帝收集消息的據點，小夭更不可能知道。反倒是涂山氏的商鋪很容易找，小夭走進西河街上涂山氏的珠寶鋪，對伙計說:“我要見俞信。”

伙計看小夭說話口氣很是自信，一時拿不準來頭，忙去把老板俞信了出來。

小夭對俞信說:“送我去青丘，我要見涂山璟。”

俞信對小夭直呼族長的名諱，很是不悅，卻未發作，矜持地笑著，正要說什麼，小夭不耐煩地說:“涂山璟一定會見我！如果我說大話，你不過白跑一趟，反正我在你手里，你可以隨意懲戒，但如果我說的是真話，你拒絕了我的要求，卻會得罪涂山璟。”

俞信常年浸在珠寶中，見過不貴客，很有眼力，他思量了一瞬，做出判斷，吩咐下屬準備云輦，他親自送小夭去青丘。

云輦上，俞信試探地問小夭:“不知道姑娘為什麼想見族長？”

小夭眉頭蹙，沉默不語。為什麼？才有很多為什麼想問璟！為什麼要阻婚事？為什麼要雇用相柳？為什麼？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