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妮牽著兩個孩子推開門,葉家三口就圍了上來。

葉寶華第一眼看到的是小威手里的致的小汽車。

他一把奪過，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眼，興地吹著口哨：“哇塞,這個玩意兒好貴的,只有百貨商店才有賣的，好像要幾十塊錢。大姐，你弄到錢啦？三姐給了你多？是不是不止三千？”

聽到小汽車的價格,巧云就罵開了：“大妮，你這死丫頭也太浪費了，花幾十塊錢買這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兒？你要死哦,三妮給你那麼多錢,可不是讓你買東西的，那都是看我和你爸的面子上,給我們帶回來的。你趕把錢拿出來！”

葉寶華也目灼灼地盯著葉大妮的包，大姐都舍得買這麼貴的玩了,三姐給的錢肯定不,等給了谷家三千塊,還能剩不，都是他的,想起來就滋滋的。

三人只顧著葉大妮的包,誰也沒留意到葉大妮哭腫的眼睛。

提起錢,葉大妮才止住沒多久的淚水又涌了出來,哭喪著說：“三妮,三妮不肯給我錢！”

葉家三口聽到這話明顯不信。

“大姐你別騙我了，要是沒給你錢,你哪來的錢買這麼貴的玩？”葉寶華撇,他又不是不了解葉大妮的收和消費習慣。

巧云也跟著說：“是啊,大妮，你弟弟現在困難著呢，咱們就靠這筆錢打發走姓谷的，不然咱們的日子可難過了。你別跟媽開玩笑了，快點把錢拿出來吧，今天你們娘三是大功臣，媽不會虧待你們的。”

葉大妮泣著搖頭說：“我沒騙你們，三妮不肯給錢，小威和園園的玩是三妮給買的。說，不會出一塊錢的，讓我不要去找了！”

這還真像是葉蔓干的事。寧可給外甥外甥買幾十塊錢一個的玩，也不給他們花，這死丫頭真是要氣死人。

葉家人的希落空，聽說沒錢，葉寶華聳了聳肩，不顧小威快哭出來的樣子，拿著玩小汽車坐回椅子上擺弄起來。

葉國明和巧云雖然也失，但他們在葉蔓上了太多次壁，這也不是第一回了。兩人罵咧就幾句就接了這個現實，反正有備用方案打發谷家人嘛。

巧云拉著葉大妮抱怨道：“這個三妮，那麼有錢，卻一不拔，連自己的親人都不幫，一點都不顧念親。還是大妮你最孝順了，媽這輩子就生了你這麼個好兒，要不是有你，我跟你爸爸、還有寶華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葉大妮聽了心里好了許多，覺自己的犧牲也是有價值的。反握住巧云的手說：“媽，你別這麼說，你們是我最親的人，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罪。”

“還是大妮你最有良心，不像你那兩個妹妹，只顧著自己，有錢花也舍不得拉寶華一把，心里完全沒咱們這個家。”巧云把葉大妮拉回了房，指著外面的兩個孩子說，“谷家那邊催得，小敏的肚子快藏不住了，這個事不能拖了。既然沒拿到錢，明天就把小威和園園送回去吧，以后你想看他們，我讓寶華去把他們接回來就是。大妮，媽知道委屈你了，但媽跟你爸也是沒辦法，當初我嫁過來因為生不出兒子，你、嬸子他們給了我多氣你是知道的，要不是生了寶華，媽這日子不知道多難呢，你要諒媽。”

葉大妮嗚咽著點頭：“我知道，媽，我不怪誰，這都是我的命！”

吃過晚飯，巧云悄悄踢了一腳葉寶華屁下的椅子：“三妮那里是沒指了，你趕去通知一下小敏，按照先前的說的，明天就把你們的婚事給辦了，不然被人看出懷孕了多難聽。”

葉寶華不不愿地站了起來：“知道了，我這就去，彩禮和其他東西，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雖然還是換親，但谷家人覺得拿自己年輕漂亮的黃花大閨換葉大妮這麼個生過兩個孩子的二手貨，還是他們家虧了。要不是現在都沒人愿意給谷建城說對象，而谷小敏肚子也確實快藏不住了，他們才不會答應呢。

覺吃了虧的谷家人所以又提出要給一筆彩禮，兩百塊。錢不多，再說葉家人也覺得用自己嫁過人生過孩子的閨換個兒媳婦和孫子回來是賺了，便答應了，所以這次換親，單方面還是有彩禮的。

“都準備好了，你趕過去跟他們說好，明天你去接親的時候就把你大姐送過去，免得時間長了又出岔子。”巧云嘟囔道。

去年丟了一回臉，這次又把大兒回來重新嫁人，這到底不是什麼彩的事，所以葉家也不好意思大辦，這次嫁兒和娶媳婦很匆促，而且定在了同一天，只邀請了幾家很親的親戚，加起來也就坐一兩桌。

一大早，葉家人就起來了。

葉寶華換上了一嶄新的黑西裝，巧云收拾家里面，又給葉大妮弄了一新服。

葉大妮坐在房間里垂淚，兩個孩子懵懵懂懂，不知道即將要失去自己的母親，還一個勁兒地安：“媽媽，你不要哭了，不喜歡外婆家，我們就回家嘛。”

“爸爸怎麼還不來接我們？”

面對一雙稚子的言語，葉大妮心如刀割，拉著他們的手說：“你們……吃過午飯，外婆就送你們回去，以后，以后你們要聽爸爸的話！”

“大妮，收拾好了嗎？到時間了，寶華在等著呢，走了。”巧云推開門，見母子三人哭作一團，趕抓了兩把糖塞給兩個孩子，“小威，園園，你們在屋子里吃糖，你媽媽要跟舅舅出去辦點事，你們在家要乖啊！”

葉大妮松開了孩子，干眼淚，出個笑容說：“你們聽話，媽媽一會兒就回來。”

哄騙好了兩個孩子，隨著巧云出了屋。

葉寶華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大姐，快點，今天太很毒，耽擱了，一會兒回來太熱了。”

巧云拿起巾給葉大妮了眼淚：“別哭了，是媽對不起你，我跟你爸沒本事，掙不了錢，不然，不然就不會讓你這委屈了。”

說著說著，先哭了起來，一副極其心疼兒的模樣。

葉大妮心里是又又無奈，握住巧云的手說：“媽，我知道的，你跟爸也是沒辦法，你們但凡有辦法，也不會……”

“好孩子，大妮，我的大妮。”巧云悄悄塞了五張大團結給，“大妮，我跟你爸手頭，也沒什麼可給你的。這點錢你拿著，以后要是沒錢了回家告訴媽，媽給你想辦法。”

“媽……”葉大妮握住這沉甸甸的五十元，得無以言表。就知道，爸媽還是他們的，只是遇到了谷家這種不講理的，實在是沒辦法，要怨就怨命不好。

“媽，大姐，你們好了沒有啊？又不是不能見了，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至于嗎？”葉寶華打了個哈欠，惱火地說道。

“這就好了。”巧云輕輕拍了拍葉大妮的手，“時間不早了，跟你弟弟去吧！”

葉大妮含淚點點頭，一步三回頭，不舍地跟著葉寶華出了門。

剛出門，葉寶華忽然扭頭竄了回來，他速度太猛，太快，一把將葉大妮撞倒在地。

巧云本來在收拾東西，一會兒招待客人，聽到背后的靜，回頭就看到兒子一臉慌張，迅速關上了門，還用背抵著門，一副驚慌失的模樣。

“寶華，你這是怎麼啦？”巧云放下抹布，上前關切地問道。

葉寶華咽了咽口水，指著門外，哆哆嗦嗦地說：“媽，外面，外面來了好多人，還拿著子，好像是沖著我們來的。”

巧云嚇了一跳：“不能吧？這大白天的，又是咱們皮鞋廠家屬樓，誰這麼囂張？你是不是看錯了？”

說著趴到門上，過門往外看去。

果然，一群強力壯的小伙子走了過來，前面幾個手里還拿著子，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

巧云也有點心慌，趕推了一把葉寶華：“快，快去你爸過來。”

葉寶華趕跑回了里屋。

沒過幾秒，葉國明叼著煙出來，甕聲甕氣地說：“咋回事？誰來了？”

話音剛落，門板就響了起來，啪啪晃，嚇得巧云趕退開，回頭著葉國明：“他爸，怎麼辦？”

這一看就是來找茬兒，葉國明也有點虛，他了：“我，我看看，不用慌，這是咱們皮鞋廠的地盤，他們敢來鬧事，他們有去無回！”

要是他兩沒抖的話，這話倒是有點說服力。

一個殘廢谷建城就能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更逞論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了。

就這麼愣神的功夫，門又被外面砸了起來，門板震，啪啪作響。

與此同時，外面還響起了一道聽起來就不好惹的男聲：“葉國明，開門，裝什麼頭烏！”

跟葉家好的隔隔壁許老頭打開門，瞅了一眼走廊上這幾十個人，鼓起勇氣開了口：“這個，同志們，有話好好說，這葉國明做了什麼事對不起你們嗎？你不要急，咱們好好說，要是他做得不對，我讓他出來給你賠罪道歉。大家都是街坊鄰居的，何必鬧得這麼難看呢？”

人群散開，一個七老八十，佝僂著背，走路都有些晃晃悠悠的老頭慢慢站了出來，背著手，長滿老人斑的眼皮子冷淡地打量著許老頭：“你什麼人？能做葉家的主嗎？葉國明，開門，不開就砸開，不要跟他廢話！”

屋子里的葉國明聽到這話，唯恐自家的門真被砸了，趕打開門，見外面是個陌生的老頭，很是不解：“阿叔，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咱們沒見過啊……”

他不認識老頭，葉大妮卻驚訝地認出了對方：“三叔公！你……你怎麼來了？”

葉國明詫異地看著對方，趕回頭問葉大妮：“你認識？”

葉大妮吞吞吐吐地說：“這……這是興國他三叔公！”也是張家最德高重的人，聽說年輕時出去打過小鬼子，左小里面還殘留著一顆當年沒取出來的子彈。這個三叔公脾氣暴躁，古怪，是張家誰都不敢惹的老祖宗。

一聽對方的份，葉國明就覺事不大秒。

他趕熱地說：“原來是三叔，快請進，咱們都是自己人，進來說話！”

張三叔公不買他的賬，背著的手一揮：“別整這些虛頭腦的了，你個兒子，趕把老子的曾侄孫子孫還來，還有，把這筆錢還了。你們葉家一二嫁，彩禮錢還來，還有這些年興國那沒出息的孝敬你們的也一塊兒還來，以后兩家各不相干！”

說話間，旁邊一個小伙子遞了一張紙條上去，給葉國明。

上面羅列得很清楚，從十年前結婚時的彩禮，到這些年葉大妮補娘家的錢，還有逢年過節，葉國明兩口子生日的孝敬等等，幾乎全列了出來，長長一串，算下來竟然差不多兩千塊。

看到這個數字，葉國明差點昏厥。

別說兩千塊，現在讓他拿兩百塊都困難。

他看了看手里的紙，又看看一臉嚴肅的三叔公：“那個，他三叔，這，他們都結婚十年了，孩子都給你們張家生了兩個，哪還有把當初的彩禮要回去的道理，這說不通吧？”

三叔公瞅了他一眼：“那有把嫁出去十年，孩子都生了兩個的兒回來再嫁的道理？你給老子講道理？那讓樓上樓下，街坊鄰居大家都出來評評理？要是說咱們張家對不起你的兒，待你的兒，你要回去就算了！你倒是說說，咱們張家這些年，哪里對不起你的兒？”

三叔公聲若洪鐘，特別響亮，搞得左鄰右舍都聽到了，紛紛打開門看熱鬧。

葉大妮又又臊又難過，哭喪著說：“三叔公，是我對不起興國，都是我的錯，是我自愿的，這不關我爸媽的事，你別怪他們！”

三叔公來這麼久，第一次打量，眼底滿是嫌棄：“你怎麼連你兩個妹妹的半分都沒學到。你愿不愿意是你的事，老子又不是來帶你回去的，趕還錢，把錢還了，孩子給我，你嫁給誰嫁給誰去，跟咱們老張家有什麼關系？”

葉大妮臉青紅加，也不知道是的還是惱的。

對上人多勢眾的張家和這個難搞的老頭，葉國明有些畏，用商量的口吻說：“三叔，咱們現在手里頭比較，你再緩緩，緩一陣子，等過陣子就給錢？”

至于錢從哪兒來，他也沒招，拖一天是一天吧。不然這麼多人高馬大的小伙子，一人給一拳，就有他的。

但三叔公顯然不是個好說話的，他瞥了一眼葉國明，大手一揮：“不給錢是吧？搬，進去給老子搬干凈了，搬出來好好算算，能抵多，不夠的下回再來！”

葉國明跟張家做了這麼多年親家，怎麼也沒想到，厚道好說話的張家還藏著這樣土匪做派的老家伙。

要家里都被搬空了，待會兒賓客來，拿什麼招待他們？他們今晚住哪兒？難道全家睡地上嗎？

葉國明趕攔在門口，不停地求饒：“三叔，他三叔，咱們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家里沒啥值錢的東西，別這樣……”

“說個屁，別浪費老頭子時間，趕搬了老頭子要回去吃茶！”三叔公顯然沒啥耐心。

葉國明最怕上這種混不吝不講道理的，前面才出了個谷建城，如今又多了個張三叔，這是老天爺要絕他們老葉家啊。

葉國明見的不行，一個發狠，兇狠地說：“他三叔，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心我去派出所告你們！”

不過就是一個半只腳踏進棺材的死老頭子，拽什麼拽！

三叔公頭一回聽到有人威脅他，樂了：“好，報公安是吧，小六子，去派出所一趟，報公安，就說一二嫁，他們管不管？老四，還愣著干嘛，老頭子的話不中用了是吧……”

“沒，三叔公，我這就去。”老四趕跑過來，一把推開了葉國明就往屋里闖。

眼看好好的家就要被這群土匪給糟蹋掉，巧云跺了跺腳，咬牙道：“別搬，別搬，你們把大妮回去，人你們都帶回去，這總了吧？”

葉國明聽到這話，愣了一下，遂即嘆了口氣，一副大打擊的模樣說：“人你們帶回去這總了吧，求求你們了……”

至于谷建城那里，只能再想其他辦法了，如今只能先解了這燃眉之急。

三叔公挑剔地看了一眼葉大妮，嫌棄溢于言表：“就你這閨哪值兩千啊，算了，他們現在拿不出錢，先把人帶回去。葉國明，別說老頭子仗著人多欺負你，你要把你這個兒回去，我們張家一點意見都沒有，你隨時可以將兒帶走，不過先把錢還上，張家任何人都不會阻攔你！”

葉國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有兩千塊，又何必讓葉大妮回來呢！

心里慪死了，可張家人多，葉國明也不敢真表現不爽，還陪笑道：“哪能呢，三叔，咱們這……哎呀，我也希他們好啊……”

三叔公才不聽他這屁話，扭頭，背著手就走了。

葉國明看到張家人總算走了，松了口氣的同時，新的煩惱又涌了上來，這下怎麼跟谷家代？谷家今天也同樣辦婚禮，又沒了新娘子，依谷建城的脾氣，只怕是要提刀來砍他們啊！

他扭頭看著在屋子里的葉寶華，聲音干地問：“你什麼時候去接親？”

葉寶華了脖子，小聲說：“爸，我怕，我能不能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