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不近、被傳有斷袖之癖的將軍。

打了勝仗后，皇帝大喜之下給我賜了一門婚事。

皇帝還讓人帶了話，說他給了我一個寶貝，且保證我會滿意這門婚事。

我正琢磨如何和那位姑娘坦白自己的兒，然后和義結金蘭。

推開門就看見，喜床上端坐了一個形壯碩、目測高九尺的「姑娘」。

我如遭雷擊，忍不住地心里開始罵娘。

1

我僵在門口半天沒一步。

「新娘子」大抵是個急子，直接自己掀了蓋頭。

燭火搖曳，我還沒看清臉，就手忙腳地關上了門，萬不能讓人知道，我得了這麼個「寶貝」。

我后背抵著門，咽了口唾沫，張地瞪著床上的人，問道：「你……你是誰家……」

他雖然穿著冠霞帔，我也想裝瞎，可看著面前朗目疏眉、大馬金刀坐在那的人，「姑娘」二字實在是燙，我不出口。

那人淡淡開口：「奴家蕭家，蕭鶴重。」

說著，他開始自己上繁重的嫁。

我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趕在他對我「坦誠相見」前，握住了他的手腕，止住了他的作：

「你……你……」

你了半天，我愣是你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已經超出了我能思考的范疇。

隔行如隔山，老皇帝不好好批折子，學什麼婆，點鴛鴦譜。

我很想知道，老皇帝是怎麼長了這麼一顆驚世駭俗的腦子的。

蕭鶴重勾了勾，自嘲道：「是奴家心急了，應先服侍將軍更才是。」

于是，他修長的手指調轉方向開始解我的腰封。

我當即左右開弓，一手防著他我的服，一手防著他自己的服。

我額頭開始一個勁地冒汗：「姑……夫……夫人，咱們，咱們，」余瞥見桌上擺著的酒杯，我忙道：「還沒喝杯酒！」

離得近了，蕭鶴重幾乎是著我的臉站起的。

我抬頭看著比我高出一個頭的人，第一次有了想跑的沖。

我被他半拖半拽地走到了桌前。

蕭鶴重倒了兩杯酒，遞給我一杯，他還不忘淡聲催促道：「快喝，喝完辦事。」

看著他眼中的視死如歸，我覺得他要辦的不是事，他要辦的是我啊。

喝完酒，蕭鶴重三下五除二地了自己的外衫，我想攔都來不及。

他慢慢走近，神晦暗：「將軍，夜深了，就寢吧。」

就寢？就什麼寢？

救命！

秉承著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的原則。

我先他一步撲了上去，想制住他。

蕭鶴重來不及反應，抱著我形不穩地向后倒去。

我一急，手想拉住他，慌中扯住了他的里，把他給了。

蕭鶴重更急，星眸怒睜，那麼大個的一個拳頭，二話沒說就掄了過來。

這一拳，沒有技巧，全是。

兩聲悶哼。

他捂著頭，我捂著眼睛，坐了起來。

三目相對，靜得可怕。

蕭鶴重愣了愣：「你……你怎麼不躲？你不是將軍嗎？」

我猛地放下手，出青了的眼圈：

「我是將軍，又不是神仙，離得這麼近，你拳頭那麼快，我怎麼躲？」

看著弱弱跟個林黛玉似的，掄起拳頭來，活一倒拔垂楊柳的魯智深。

蕭鶴重自知理虧，干道：「誰讓你我服的？」

臉頰作痛，我一陣呲齜牙咧，渾勁上頭，我也沒解釋，梗著脖子道：「拜了堂了，喝了酒了，你是我老婆，我不能你服嗎？」

蕭鶴重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白的是氣的，紅的也是。

他也不管服了，閉眼往床上一，一副任人魚的模樣。

看著他抖的眼睫，我心頭忽然一陣不是滋味，他一個大男人，嫁給我一個「斷袖」，肯定不是自愿的。

我手給他攏上了襟。

他不解地看過來。

我頂著個黑眼圈走向旁邊的矮榻，沒好氣道：「肚臍眼睡覺……」

猛地被地上的服絆了一下。

「竄稀！」

蕭鶴重神怪異：「為什麼不睡床？」

我也沒睜眼：「怕你半夜醒了踹我臉。」

「你來睡床。」

我翻了個，迎賓送客一整天，挨著枕頭疲憊勁就上來了。

我胡道：「快睡吧，你就當我心疼自己老婆。」

半夜，我被一陣窸窸窣窣聲驚醒，睜眼便看蕭鶴重在我頭頂上不知道在干嘛。

月如水，在他臉上投下一片影，煞是……驚悚。

我抬手捂住被他打了一拳的眼睛，想想不對

，又捂住另一邊好臉。

手忙腳之下，我閉眼大喊：

「別打我臉！」

明天我都沒臉見人了。

蕭鶴重額角跳，猛地把手里的被子罩在我頭上：

「凍死你算了！」

一陣撲騰，蕭鶴重上床蓋好被子。

我小心地探出頭來，看了一眼床上負氣的背影，又看了看上的被子，對著那背影小聲道：「記得蓋好肚臍眼。」

蕭鶴重放在側的拳頭猛地。

我一驚，護著臉進了被里。

2

朝中勢力盤錯節，太子和五皇子分庭抗禮。

我爹是太子的人，而蕭鶴重的爹則是站在五皇子那一邊。

老皇帝這紙賜婚，當真是好一個「攪屎」，就怕兩邊人睡得太安逸。

畢竟大臣之間若是相安無事太久，那他們的主意，可是會打到龍椅上的。

因為這層關系，我是不大愿意去蕭家的。

可是，為了不讓旁人看輕蕭鶴重，這個門，還是要回的。

由于臉上有傷，我拖了幾日才陪著他回家。

到了蕭家，剛一進門，蕭鶴重就被下人走，不知去了哪里。

正好，我有些事要和他爹聊聊，蕭鶴重在，多有不便。

我一開始就在想，老皇帝再不正經，也不可能把一個男子送進我府里，所以，我讓人私下去查了這件事。

我坐在客廳，挲著茶杯的邊沿，想著今早手下送來的消息。

原來一開始要嫁給我的，是蕭家大小姐，蕭云瑤。

只不過不愿意，蕭家主母又聽聞我好南風，就用不給蕭鶴重的娘下葬這個事威脅他，把他這個小妾生的不寵的兒子塞進了花轎。

看著坐在底下喝茶的蕭家當家人，蕭如林，他一點也沒有心虛慌。

他顯然是知道，替嫁之事我已知曉。

我懶得跟他廢話，「當」的一聲擱下茶杯，冷聲道：「梁換柱，此是欺君之罪，蕭尚書好大的膽子。」

蕭如林毫不在意地笑笑：「侯爺這話，老臣不懂，陛下只知道蕭家有一兒嫁給了侯爺，并不知是誰，皇上本就不知道的事，又何來欺君一說？」

他直接給我氣笑了：

「你是瞎了？蕭鶴重他是男子！」

「侯爺還是當他是子的好，」蕭如林撥了撥茶面上的浮茶，「就算侯爺告到陛下面前，最重不過是死蕭鶴重一個庶子罷了。」

我瞇了瞇眼，他敢在我面前蹦跶，不過是因為他背后有五皇子撐腰。

見他如此不把蕭鶴重當回事，我心頭猛地躥起一無名火。

我爹常說，和文人打道要知禮守節，不然他寫幾個酸文，就能編排死我這種頭腦簡單的武將。

我深吸一口氣，忍住罵人的沖：

「如此薄寡信，你那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他好歹是你兒子！」

蕭如林臉都綠了，臉上的褶子一陣抖：

「那庶子男生相，涂上胭脂水，與子一樣，將軍難道不喜歡嗎？」

「喜歡你大爺！」我一掌拍在桌子上，茶水激，灑了半杯，「我原以為你帶著腦子在和我說話，沒想到，你就沒腦子！」

我起就往外走，我怕再待下去，手邊的茶壺就要到他臉上去了。

我都能想到，蕭鶴重以前在蕭家過得是什麼如履薄冰、凄風苦雨的日子了。

沒再去看蕭如林裹腳布一樣臭的臉。

我揚聲道：「蕭鶴重在哪？我要帶他回家！」

這破門有什麼好回的？這麼一個得了失心瘋的老匹夫，不見也罷！

下人們都低著頭，默不作聲，我心頭浮現不好的預，拎著其中一人的領子，厲聲道：「蕭鶴重在哪兒？」

在戰場上爬滾打多年，我上是帶著腥氣的，直接把這小廝嚇得說不出話了。

我嫌棄地扔下他，自己挨個院子找去。

到了一院子，門推不開，里面傳來模糊的音：

「你以為爬了侯爺的床，就能給我臉看了？一個賤妾而已，就算我把你賣去南風館，也本不會有人管你……」

「來人，把他給我了！」

聞言，我直接一腳連門帶框踹出去兩丈遠，驚得一院子的人看向門口。

看清里面況，我只覺得氣上涌，心口猛地一滯。

幾個小廝，手里拿著子，把蕭鶴重按在地上，正在他的服。

蕭鶴重眼中無悲無喜，趴在地上并不反抗，白皙的臉上沾了泥土，整個人都毫無生氣，就那麼任由他們了外。

那件月白長袍，是今早我特意給他挑的，不會過于脂氣，還能把蕭鶴重上清冷塵的氣質襯得淋漓盡致。

蕭鶴重自打進門，對我從未忤逆，每日晨昏定省，從未懈怠，我也從沒在他臉上看見一不愿。

但我能覺到，他做什麼都是小心翼翼的，他就像一繃著的弓弦，稍有不慎就會斷掉。

所以，我從不敢迫他任何。

蕭如林說得沒錯，蕭鶴重雖是男子，但長得實在是好看。如此似玉易碎的人，我都舍不得他一頭發。

他們竟敢如此折辱他。

兩腳將著蕭鶴重的小廝踹翻在地。

看見我，蕭鶴重荒蕪的眼底掀起一波瀾：

「侯爺……」

我扶起蕭鶴重，幫他穿好服：

「有沒有事？」

蕭鶴重去角痕，氣息微，搖搖頭：「無事。」

我理好他的領，道：「你且在這看好了，你的欺負，本侯會一點不差地給你討回來。」

我看向被簇擁在一群下人中的小姐，撿起地上的子，步步靠近，冷聲道：「你剛才說他是賤妾？」

第一斷了一個小廝的。

「他本是男兒，是你們把他到只能以紅妝示人。」

第二，一個小廝斷了胳膊。

「就算是男妻，他頭上冠的也是將軍夫人，是我三六聘、八抬大轎抬進府的，何時了賤妾？」

此時已再無一人敢上前，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偌大的院子落針可聞。

蕭鶴重一直都是淡漠的，哪怕雌伏在我的床榻上，哪怕被按在地上辱，他也一直都是平靜地接著。

但此刻，我不過幾句話，卻讓他紅了眼眶。

手里的子斷了，我直接上手將那小姐的臉，按在了石桌上。

一旁的丫鬟喊著上前：「大小姐！」

我將手里剩下的半截子扔了過去，直接把砸得翻白眼，暈了過去。

我看著花容失的蕭云瑤：

「你是欺我侯府無人嗎？敢隨意辱我府里的當家主母？」

「人服很好玩嗎？」我手上用了力氣，怒喝道，「你信不信本侯把你了游街！」

蕭云瑤一聲痛呼，惶然道：「他不過是個卑賤的庶子，將軍當真要為了他，和蕭家撕破臉嗎？」

我不屑一哼：「本侯一品鎮國將軍，皇帝親封的玄侯，你爹區區一個三品尚書，本侯還沒放在眼里！」

我嗤笑道：「你敢如此對他，不過是覺得他份卑賤。」

「今個兒本侯就去面見圣上，用軍功給他換個誥命下來。」

行軍打仗這麼多年，我攢得最多的兩個東西就是軍功和職。

「從今往后，不僅是你，就連你爹見了他，都得給我規規矩矩地行禮，尊稱他一聲侯夫人！」

蕭云瑤不由得瞪大了眼，含糊道：「你瘋了嗎？他是個男人！」

我角噙著嗜的笑，拍拍的臉，拿出審訊敵軍時的語氣：「你若不怕死，就把這事說出去，本侯保證，你一定會先蕭鶴重一步敗名裂，橫死街頭。」

這時，蕭如林領著一幫子下人趕了過來。

看見我將他的寶貝兒在桌上，抖著手指著我道：「你……你放開小！」

他后跟著的下人，看見院子里的慘狀，踟躕著不敢上前。

我拎著蕭云瑤的后領將提了起來：

「我還要謝謝蕭尚書，若是這麼個東西進了我侯府的門，我府里應當是沒有太平日子過了。」

我一把將丟在地上。

一旁的下人見了，連忙把扶起來，躲到一邊，檢查臉上的傷勢。

我拍拍手，勾了勾角，冷聲道：「蕭如林，打今兒起，蕭鶴重就跟你們蕭家沒關系了，日后見了他，都給我老老實實地喚他侯夫人，否則別怪本侯不客氣。」

不再多說，我拉著愣在一旁的蕭鶴重，離開了這個令人生厭的地方。

——

3

上了馬車，看著旁默不作聲的人，我就氣不打一來：

「那日揍我你倒是利索，今日怎麼跟拔了甲的貓兒一樣，任人欺負了？」

蕭鶴重抿了抿，長睫垂落，遮住眼底思緒：

「我不想給侯爺惹麻煩。」

我挽著胳膊，嘖了一聲，只覺得后槽牙發酸：

「你聽好了，以后再有人有眼無珠冒犯你，拿出揍我的氣勢，全給我打回去，打傷了我給你賠，打死了我幫你埋。」

蕭鶴重捻著袖，手放在膝上，坐得規矩，從簾子進來的一道天，正好打在他的臉上，融化了他臉上一直以來的清霜。

「如今皇上年事已高，朝中斗爭激烈，行偏踏錯半步，那便是萬劫不復。」

他嗓音溫潤，耳幽靜，讓人不忍再對他說一句重話。

「侯爺，蕭云瑤有一句話說得沒錯，您不該為了我，和蕭家撕破臉。」

我搖搖手指，很不贊同地說道：「此言差矣，我和蕭家之間，本就沒有臉皮可言。」

「蕭如林那老登，沒

在陛下面前參我。」

我子一歪，將架在斜對角的矮榻上，懶聲道：「更何況，我和蕭家鬧得越兇，宮里那位才能越安心。」

蕭鶴重順勢將我的頭擱在了他的上。

我挑了個舒服的姿勢，把玩著他腰間的玉佩繼續道：「一文一武若是強強聯手，老皇帝都得半夜爬起來畫小人，詛咒我早點喝水噎死。」

我又牽起他的手，他掌心中有一層薄繭，還有被沙粒磨出的小傷口，我眉心皺：「就算沒有這些理由，我也不會任由旁人欺負你。」

蕭鶴重放下袖子，遮住了手掌，出的指節勾了勾我的手指，像是哄孩子一般。

他默默地將我散的擺整理好：

「可侯爺今日了手，怕是整個京城都知道了，為了不落人口實，回了府，定是免不了一番責罰。」

我掏掏耳朵，不以為然道：「無非是讓我去祠堂跪上幾個時辰。」

我遞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那地方我，不怕。」

蕭鶴重角勾起一抹淺笑，如朗月懷：

「我一直覺得侯爺心思純澈，可方才我才知，侯爺是大智若愚。」

我不皺了皺鼻子，所以，他一開始是覺得我是個呆頭鵝？

眼前一陣朦朧，我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手腳睡了小半個月的矮榻，本沒怎麼休息好，這會子一躺下，加上馬車輕晃，困勁就上來了。

我嘟囔道：「人生在世，有時候糊涂點，未免不是好事……」旋即頭一歪，就和周公下棋去了。

在邊陲，我日日枕戈待旦，神繃，即便回了京城，也不敢松懈，因此馬車一停，我就睜開了眼。

目便是蕭鶴重那張俊無儔的臉，他不知何時靠在那睡著了，手護在我的側，才沒讓我翻到地上去。

我一時間看呆了，竟妄想手去夠他眉間那似雨的朦朧。

堪堪到他的下，我猛地想到，如今在他眼里，我是個男子，他定是不會喜歡我的的。

我沒敢再往前，怕驚擾了這謫仙般的人。

蕭鶴重眼睫輕幾許，緩緩睜開了眼。

他看著我來不及收回的手，怔了怔，旋即眉梢含笑，竟是微微低頭，將眉心湊近了我的指尖，了上去。

我愣愣地著指尖傳來的溫熱，面上平靜如水，可心下早就卷起了驚濤駭浪。

我坐起，雙手撐在他的側，湊近了，第一次大膽地瞧著這張臉。

看著我靠近，蕭鶴重眸閃爍，輕笑道：「侯爺怎麼好似沒見過我一般。」

我點了點頭：「以前確實沒仔細瞧過。」

蕭鶴重撐在矮榻上，放低子，換了個能讓我瞧著舒服的姿勢，微微挑眉，疑道：「為何？」

我看著他，認真道：「怕你踹我臉……」

「侯爺，到宮門口了，再不進去，旁人該說您對陛下不敬了。」門口小廝出聲提醒道。

我從蕭鶴重上下來，道：「你在車里等我，我一會就回來。」

蕭鶴重保持著那個姿勢沒，眼中笑意繾綣，輕輕點頭，應下了。

從老皇帝那里拿了東西，我也沒顧得上跟他扯皮，大步往宮門走去。

半路上，遇見了宋丞相的兒，宋柳。

我目不斜視地從邊走過，香風靠近，腳下不穩，摔進了我懷里。

我下意識接住，腦海里猛地出現蕭鶴重眉眼含笑的臉，我驚得直接把宋柳丟在了地上。

宋柳摔在地上，泫然泣：

「溫小侯爺怎的如此狠心？」

看見臉上的淚珠，我一個頭兩個大。

想著蕭鶴重還在等我，我直接繞過，開始說胡話：

「我瞎了，看不見，姑娘要瓷，換個眼神利索的吧。」

說到最后，我直接跑了起來。

等到了馬車上，我大口大口著氣。

蕭鶴重給我順著背，怪異道：「這麼急作甚？有狼攆你不？」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宋柳不是狼，可比狼可怕多了。

我將手里的東西遞給他：

「誥命，老皇帝剛寫的，上面的印泥還熱乎著呢。」

蕭鶴重眼中暈開驚詫，他本以為，我說給他求個誥命，只是隨口說說的。

「一品誥命，就算日后我戰死邊疆，這個名頭也能保你后半輩子平安無虞。」

蕭鶴重握著圣旨的手倏忽收，面僵了一瞬：

「侯爺莫要再說這種話。」

我見慣了生死，這東西在戰場上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我坐直子，覺得有些事該告訴他：「韃靼不滅，大燕邊陲就永無寧日，再過一個月，我便要領兵回邊疆了。」

這次回來本就是為了婚事，如今萬事既定，我也該去守我的北關了。

車滾

，在青石板上出一串悶響。

蕭鶴重耳邊墜著的紅瑪瑙，一晃一晃地，折著細碎的微。

他眉眼疏和，溫聲道：「我隨侯爺一起去。」

我思忖著，若是把蕭鶴重一個人留在京城，蕭家難保不會明里暗里發難他，何況他的份若是被人發現，有多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去了北關，苦是苦了點，但在我的地盤上，好歹能活命，沒人會給他氣。

「，你跟我一塊去吧，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我也能安心些。」

——

4

回了家，天將暗，不用我爹說，我拎著擺就去了祠堂。

正中間放的團，被我經年累月地跪，已經跪出了兩個凹陷。

我看著案臺上那些陪我度過年的牌位，給他們上了三炷香。

小時候第一次跪祠堂，是因為我把墨倒進了茶壺里，讓我老爹的牙黑了三天。

那時我還小，很害怕，總怕鬧鬼。

后來跪多了，我便也不怕了。

我知道了，只有保衛家國戰死沙場的人，才有資格擺上這個案臺，一屋子的忠魂。

他們又怎會害我？

他們會保佑我，每次出征都能平安回來。

一陣清冽竹香飄過，我旁的團上跪了一個修長的影。

蕭鶴重撤去了環釵，穿了一素。

他點了三炷香，跟著我一起，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頭。

我著那些牌位，輕聲道：「從我太祖父起，溫家就世代守護燕國皇室。」

我側頭看著蕭鶴重清俊的側臉：「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是什麼嗎？」

蕭鶴重轉頭看來，安靜如水，等著我說下去。

「我想為大燕守一輩子邊疆，我想在我有生之年，能讓邊疆百姓不再戰之苦。」

清風穿堂，吹神幡，滿屋寂靜，卻又滿堂嘩然。

我看著香爐里的裊裊白煙：

「如果我能收復韃靼，那便是天下一統，后世安穩，百代無爭。」

我聲音微微抖：「那也就不會再有溫家人，死在戰場上了。」

案臺上若一定要再多一塊牌位，那便刻我的名字吧。

「照輕。」

這是蕭鶴重第一次喚我的名字，心上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酸酸脹脹的。

「會有那麼一天的，一定會有的，我們都會活著看到那一天的。」

他嗓音輕輕，卻是那麼篤定。

我怔愣地看著他，喃喃道：「我總覺得，你……不一樣了。」

蕭鶴重笑道：「有何不一樣了？」

我把肚子里為數不多的墨水翻了個遍，也沒找出什麼適合的詞。

我一番苦想，找了個切的形容：

「就覺，你以后都不會再踹我的臉了。」

蕭鶴重輕笑一聲：「哪里舍得再傷你分毫？」

我好奇道：「為何？」

他看著我，眼底眸深邃溫：

「侯爺在我眼里，不一樣了。」

我將他說過的話，原封不地還了回去：

「有何不一樣了？」

「侯爺可聽過，骨識人？」

我不僅聽過，還經歷過。

小時候我爹抱著我，遇見了個道士。

那道士只了我的手，便對我爹說：

「令郎骨骼驚奇。」

我爹樂顛顛地從懷里掏出了五十兩銀子。

道士繼續道：「日后定會嫁一個好人家。」

我爹二話沒說，把那道士給揍了。

最后，那五十兩了賠人家的診金。

我眨眨眼：「怎麼，你會？」

我默默將手背到了后。

他點點頭：「侯爺拉著我的手出蕭家時，我覺到了。」

我心臟怦怦跳了起來，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覺到了什麼？」

他啟輕語，眼中浮現華：

「侯爺骨骼驚奇……」

我看著他一張一合的薄，咽了口唾沫。

蕭鶴重頓了頓，角染上笑意：

「定是能大事之人。」

這一口氣差點沒憋死我，我抹了抹額頭的汗，心一下子從嗓子眼，落到了腳底板，踏實得不能再踏實。

骨識人，蕭鶴重這學藝不太啊。

跪到后半夜，我直接跪著睡著了。

這也不是什麼難事，有時行軍三天沒合眼，我都能直接站著睡著，醒了直接抬就走。

可早上一睜眼，我躺在了闊別許久的臥榻上。

我心一驚，到上服沒被過，才長舒了一口氣。

起便見

蕭鶴重在那個小小的矮榻上。

似有應一般，臥榻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

蕭鶴重撐起半邊子，青落進大敞的襟，里松松垮垮地掛在上。

他笑著我：「侯爺睡得可好？」

許是剛醒，他嗓音慵懶，低低的尾音纏上耳尖，直教人紅了臉。

我直接一個猛子扎進了被里。

我算是明白何為烽火戲諸侯了。

就憑剛才蕭鶴重那一笑，別說點烽火了，他把我點了我都樂意。

——

5

昨兒個剛到家，就收到了丞相府送來的請帖，宋柳的及笄禮就在五日后。

到了赴宴那天，蕭鶴重作為將軍夫人，是要陪我去的。

在府中時，我從不讓他點描眉，穿姑娘家衫。

馬車上，看著蕭鶴重耳邊的墜子，頭頂的步搖，我心頭忽然縈繞起一片煩躁。

這些東西，本不該出現在他上的。

蕭鶴重轉頭看來，溫聲問道：「侯爺心不好？」

我眉頭鎖：「這墜子你戴著不好看。」

蕭鶴重抬手湊近耳邊，輕聲道：「侯爺不喜歡，那我便摘了。」

我握住他的手腕，惡狠狠道：「這步搖我見著也煩。」

蕭鶴重不惱，擱下手里的墜子，就要去摘頭頂繁瑣的步搖。

心口的怒火像被添了一盆火油。

我繼續道：「我若說，我瞧著你上這裳也礙眼得很，你又當如何？」

蕭鶴重靜靜地看著我，他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我。

只是低垂著眉眼，修長的手指，去挑腰間的帶。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我心里一，忍不住罵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我想在他上看見反抗。

可我竟然忘了，他若能反抗，他又怎會出現在我的臥榻之上？

我按住他手，后悔道：「是我錯了，我失心瘋了才會想著你。」

話落，只聽一聲輕嘆：

「侯爺，這些都是我愿意的。」

我驚愕地抬頭看去。

不等再言，馬匹嘶鳴，傳來小廝的通報：

「玄侯偕夫人到！」

蕭鶴重整理好衫，眸悠悠似水，忙道：「侯爺不必難過，妾愿意的。」

那對擱在桌上的耳墜，他到底是沒有再戴上去。

眷待的地方和男人們待的地方不在一，進了府門，我就和蕭鶴重分開了。

我不善應酬，腦子里沒有山路十八彎，斗不過那群千年老王八，喝了幾杯酒，就借口離開，尋了一無人角落氣。

我疲憊地眉心，不知道蕭鶴重在那邊怎麼樣，聽說眷們的勾心斗角，一點不比男人們差。

想來他那邊也是難捱。

邊一，我低頭看去，不知誰家的小孩，正抱著我的，怯生生地看著我。

我蹲下，他的臉，問道：「找不著你爹娘了？」

淚花在小豆丁眼中打轉：

「不是的，阿娘，阿娘是去給我買糖果子了。」

我腦子一，口而出：「糖果子？哈，你娘不要你啦。」

小豆丁強忍的淚水瞬間決堤，哭得臉紅脖子的：「才沒有！你騙人！」

我瞪大了眼睛慌了神。

這話殺傷力這麼猛？那改日我去戰場上吼一嗓子，是不是能嚇退一些子兵？

一道人影攏了過來，小豆丁被人抱起。

我抬眼便看蕭鶴重輕拍著小豆丁的后背，低聲哄著他。

我有些尷尬地起了。

不多時跑來一個下人，看樣子是小豆丁的娘，將小豆丁帶走了。

看著遠去的背影，蕭鶴重微微嘆氣：「侯爺如此不會哄孩子，日后若是有了一兒半，可怎麼辦？」

我挽著胳膊，靠在柱子上，不在意道：「什麼怎麼辦？你又不能生。」

這男裝，是從溫家三百一十七口人里長出來的，我是要穿一輩子的。

我和蕭鶴重，不管誰能生，那都是要出大事的。

我得守著溫家，保著大燕，我從未考慮過子嗣的問題。

蕭鶴重被我噎得一愣，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很見他吃癟，我挑了挑眉，存心逗他：「你若真能給我生個一兒半，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能給你摘下來。」

我狀似失落道：「哎呀，可惜了，嘗不到子繞膝之樂。」

蕭鶴重失笑搖頭：「若這世上真有能讓男子生子的東西，妾一定第一個去試，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妾定會讓侯爺嘗到子承歡膝下的樂趣。」

沒想到他竟能說出如此大膽的話，這下換我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了。

最后，我直接落荒而逃。

去了大廳，待了沒多久，我就去找了

蕭鶴重帶他離開。

走到門口，今天的主角，宋柳，忽地端著兩杯酒攔住了去路：

「溫小侯爺賞臉喝一杯嗎？」

我很想說，不賞。

可一幫子賓客還杵在那看著，我再混不吝，也知道這話不能說出口。

我和宋柳見的面，用一個掌數都多余，我不知道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我面前。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看著遞到眼前的酒，抿著沒接。

這時，走過來一個一銅臭味的公子哥，有意無意地靠近宋柳：

「我爹是新上任的兵部尚書，還請侯爺給我個面子，接了柳妹妹這杯酒吧。」

他看見我后的蕭鶴重時，眼神明顯地亮了亮。

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死。

我著拳頭，錯步擋住他的視線，冷聲道：「你面子鑲金邊了嗎？多金貴，還讓本侯給你面子，就是你爹站本侯跟前兒，都不敢同本侯說這個話。」

我上前一步，用只有我們幾個人能聽見的聲音，狠厲道：「還有，你那眼睛再盯著他看，便不用要了。」

一看就是個為了丟了腦子的紈绔草包。

這時原本鼎沸的大廳，已經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一個個都背過，端著酒杯，抓著瓜子，等著看好戲。

我看著宋柳難堪的臉，涼涼道：「宋姑娘這杯酒，在下無福消，就免了吧。」

不遠的宋丞相，臉上的笑已經掛不住了。

宋柳咬著牙，腳下不，一副我不喝，這事沒完的樣子。

我深吸一口氣，失去最后一耐心，打算手把拉開。

猛地，一只手了過來，拿過了酒杯。

蕭鶴重仰頭喝了杯里的酒：

「今日侯爺飲多了酒，方才那都是醉話，還請二位莫怪，都說夫妻一，那這杯酒，我替侯爺喝了。」

宋柳見蕭鶴重喝了酒，臉上顯一慌張。

我心中暗道不好，拉著蕭鶴重就出了門，上了馬車。

馬車剛，我連忙撲到蕭鶴重上，去他的：

「快吐出來，那酒指定有問題。」

蕭鶴重不知怎的，子一，抱著我跌進了矮榻。

他噴灑在我手上的呼吸變得灼熱滾燙，額頭也冒出了汗，眼中清明幾近潰不軍。

他嗓音艱：「侯爺……你先，你先起來。」

我再遲鈍，也知道那酒里摻了什麼東西。

這酒本該是我喝的，看這藥效如此之快，宋柳本沒打算讓我出丞相府的大門。

蕭鶴重死死摳住下的矮榻，忍得很是辛苦，他眼睛猛地睜大，悶哼一聲轉趴在了榻上。

我對著門簾吼道：「鞭子快些，本侯要疾行回府！」

我急得也是一頭的汗，這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怎麼辦？把他丟進冰水里嗎？如此，他肯定是要落下病的。

到了家，我遣退下人，才扶著他進了屋子。

我扶著門，對著院子里吼道：「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別來打擾本侯！」

砰的一聲關上了門，轉就見床上的蕭鶴重已經難得把外全了，但他卻死死握住里的帶。

他用為數不多的理智，沙啞開口：「侯爺……快把我……綁了……」

我抹了一把臉，解了護腕腰封，走到床邊，看著眼神迷離的蕭鶴重，俯下了。

只是蜻蜓點水一個吻，就讓蕭鶴重瞬間失去理智。

一陣翻轉，他拉著我的手，將我在了下。

蕭鶴重眸中溢出痛苦，額角青筋跳，他狂的心跳，聲聲耳，震得我眼前一陣恍惚。

他松開我的手腕，退開，里還念叨著什麼：

「照輕……不愿意……我不能……」

我扣住他的后腦，將他下：

「別廢話了，我愿意！」

新婚夜沒辦的事，在今晚，辦得徹徹底底。

——

6

作息難逆，第二天，天剛亮，我就醒了。

虧得我行軍打仗累慣了，這要擱一般的姑娘家，肯定是下不來床了。

我緩了緩，挪開蕭鶴重擱在我上的胳膊，扶著酸痛的腰起了。

我穿著服，后起了聲響。

我也沒躲，人都是我的了，還害什麼。

我沒回頭，道：「這事別說出去，不然欺君之罪，九族腦袋開花。」

蕭鶴重穿好里，起幫我穿。

他抿著，一言不發，臉上也沒了一貫的笑意。

我嘆道：「是你把我睡了，怎麼你還委屈上了？」

他垂眸，幫我戴好腰間玉佩，聲音淡淡，讓人辨不清他的緒：

「昨夜，侯爺為何要舍了自己幫我？」

如今他知道了我的兒，我也不必再瞞他什麼。

「

為何？」我認真道，「自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啊。」

蕭鶴重像被當頭敲了一棒，他抬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在他臉上看出了不解。

「你讀的書應當是比我多多了，」我湊近了看他，「我喜歡你這幾個字，很難理解嗎？」

天在蕭鶴重后絢爛，給他描上了一層淺淺的金，他眉眼明艷，卻丟了往日淡然，他怔愣地看著我，沒回答我一個字。

我忽然張起來，手握二十萬兵馬，我都可以指揮得得心應手。

可如今眼前就這麼一個人，我卻被他的一個表，一個作，甚至是他在和風中浮的墨發，撥得心緒不寧，失了方寸。

我雙手撐在他后的桌上，仰頭視著他，不容他逃避：

「你后悔也晚了，我被人一日侯爺，你就得當一日我老婆。」

蕭鶴重回過神，忽地笑了，眉梢眼角的華讓我移不開眼。

他矮下子，任由我把他困在前，輕笑道：「侯爺可以貪心些的。」

我心如擂鼓，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蕭鶴重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扶住我的腰，著我的眼里溢滿了：

「我給侯爺當一輩子老婆。」

……

我又跑了，蕭鶴重看起來溫溫的，上一子文人的清雅，但其實里沒一點文人的陳腐規矩，大膽得很。

出了府，我調轉步子去了軍營，我得讓人查清楚，宋柳給我下藥，為的是什麼。

還有那個什麼兵部尚書的兒子，得讓他知道知道，本侯的人，可不是誰都能覬覦的。

手底下的暗探剛派出去，宮里頭就來了人。

陛下要見我。

宋柳被連夜送去了晉，此生不得再踏足京城，養著長大的閨閣小姐，去了那等荒涼之地，定是要層皮的。

那個兵部尚書的兒子，老皇帝也替我教訓了。

他讓我不要再追究此事。

宋柳背后的五皇子，還需用他掣肘太子，暫時還不能他。

臨走前，老皇帝揮退下人，又同我說了一些話。

——

7

回府的路上，我心中翻涌的驚駭久久不能平息。

老皇帝和我說的每一個字，不斷地在腦中回響。

他早就知道了我的兒，這些年他替我理了不人，不然揭發我的折子，早就遞到了他面前。

不僅如此，他還知道蕭鶴重是男子。

蕭鶴重給我倒了杯水，緩聲道：「侯爺可是累了？」

我心中復雜，看著他溫潤如水的眸子，把宮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蕭鶴重眉心微蹙：「陛下既然讓侯爺回來，應當就不會再發難溫家。」

這事路上我就想明白了，大燕北邊一半的江山都是我打下來的，老皇帝說，只要我穿著這玄，我永遠都是大燕的玄侯。

這都不是事，我愿意去北邊給他看大門，保這門太平無憂，這是溫家祖上傳下來的訓誡，保護大燕，是我丟不掉的責任。

可是……

我煩躁地起踱步。

蕭鶴重不解：「既然相安無事，侯爺又是為何事煩心？」

我撐在桌子上，低頭看他：「你就沒有想過離開我？」

蕭鶴重抬頭和我對視，奇怪道：「我為何要如此想？」

我心中火起：「陛下知道了你的份，如果你在我邊，那堆破銅爛鐵，你就要穿一輩子！」

「破銅爛鐵？」蕭鶴重似是不樂意了，激道，「鎏金步搖，黃金耳墜，為了不丟了你玄侯的面子，我挑的可都是頂貴的東西，那都是真金白銀買來的，可不是破銅爛鐵。」

第一次見他如此激，我一時間也忘了生氣。

我愣了愣，眨眨眼睛：

「消消氣。」

蕭鶴重理了理袖，挽著胳膊，仰頭道：「我早就說過，那服我穿得心甘愿，侯爺怎的就不信？」

早就說過？

聽他如此說，我不問道：「你早就知道了，我是子？」

蕭鶴重頗為驕傲，角揚起一抹笑意：「骨識人，我可從來都沒有出錯過。」

我忽然道：「那若我真是男子怎麼辦？」

蕭鶴重眼中盈起星，他角笑意濃烈：「男子子我都喜歡，我只喜歡侯爺，與旁的無關。」

他說得輕松，卻給我鬧了個大紅臉，我竟不知自己何時面皮子這麼薄了。

我以拳抵，輕咳一聲，有些別扭地移開了視線。

蕭鶴重見我面稍霽，輕笑道：「侯爺心可好了？」

我神微，他原來……是在哄我開心？

我點點頭，勾了勾角道：「還不錯。」

他又問道：「那我還有一事想問侯爺。」

「你問。」

蕭鶴重眉眼明

艷，笑得人：「我戴耳墜子，當真不好看嗎？」

心中郁結之氣不再，我微微挑眉，挑起他的下，流里流氣道：「好看，只是那墜子俗氣配不上你。」

「西域進貢了一對兒白玉耳環，趕明個兒我給你要來。」

蕭鶴重配合著仰起頭，失笑一聲：「侯爺這是土匪行徑。」

我嘖了一聲：「土匪那是明搶，我這是明正大地跟老皇帝手。」

當晚，我就遞了個折子進宮。

聽說老皇帝都要歇下了，聽聞玄侯遞折子，披著外衫就起了。

說一定要看看，我第一次遞折子，為的是什麼。

最后，老皇帝黑著臉罵我有病，一揮手不僅給了耳環，還給了一堆別的什麼。

我沒管，拉出裝耳環的玉盒，其他的就丟銀庫了。

我把耳環拿到蕭鶴重面前時，他正在我書房中看兵書。

聽見聲響，他從書中抬起頭，著我笑得溫。

我揚了揚下，示意道：「瞧瞧喜不喜歡。」

蕭鶴重擱下書，打開盒子，我看了一眼，里面的兩個白玉耳環上雕琢著細的花紋，正中間各鑲嵌著一顆黃豆大小的紅珊瑚。

「要我戴給侯爺看嗎？」蕭鶴重雪白袖在桌上鋪落如煙，他看著那耳環溫聲問道。

我靠在椅背上，盯著他漫不經心道：「戴或不戴，要隨你心意，如此，你戴著，我瞧著才歡喜，你可明白？」

蕭鶴重聞言，仔細將那盒子收好。

我坐直子，不免有些心慌。

他這是不喜歡？

蕭鶴重卻笑道：「如此好之，要挑個特別的日子戴。」

我心下一松，不覺失笑著搖頭，當真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我拿起他剛才看的書：

「這些日子，你待在書房里不出來，是在看兵書？我原以為你不會喜歡這些。」

我抬手翻了翻一旁堆著的書，除了兵書，還有一些記錄北關地域風俗的書。

「看這些作甚？想知道什麼直接問我好了。」

北關就像是我的第二故鄉，我守護著那里的一切。

北關于我而言有著不可替代的意義，它的一切，早就刻在我的骨子里了。

蕭鶴重淡笑道：「一些瑣事，侯爺近來忙于軍務，我就沒去打擾侯爺。」

想起老皇帝和我說的事，我嘆道：「三日后，便出征。」

「前幾日不還說一個月嗎？」

「老皇帝和我說，暗探來報，」我仰頭疲憊地了眉心，「北關出了叛徒，我若再不回去，打下的家底，就要被人拱手送人了。」

我坐起，笑著他道：「這次，我會讓你以男子之態，堂堂正正地站在我邊。」

出征那天，旌旗連天，三軍齊發，白日之下，甲粼粼。

將士們背負著希和掛念，踏上了生死難料的征途。

君歸何時？君歸何？皆無定數。

我能做的，就是盡最大努力，帶他們回來。

疾行一個月，到了北關。

為了讓蕭鶴重能以男子之示人，我對外稱，他是我的請的謀士。

侯夫人則跟在軍隊后面，會晚些日子到。

蕭鶴重坐在桌前，穿著一藍白輕衫，手邊擱著一個銀白面，像是在等人。

我將手里的飯食擱到桌上。

蕭鶴重側首，見我盯著他耳上的白玉耳環，他笑道：「如何？將軍瞧著可歡喜？」

「何止是歡喜！」我道，「我現在想把這世上所有好看的配飾衫都擺在你面前，你什麼也不用做，每日金裝玉裹地坐在那，我就能角咧到耳朵。」

蕭鶴重低低發笑：「那等戰事平定，天下太平，我便日日穿紅著綠、掛金綴銀地端坐在那案上，讓將軍瞧個夠。」

見我不說話，蕭鶴重斂了笑，問道：「將軍可是有什麼事？」

「斥候來報，韃靼陳兵在三十里外，進攻應該就在這兩日，軍中叛徒還未查出，這手諭，關鍵時刻能救命。」

我拿出上次去皇宮老皇帝給我的手諭，神肅然：「這次，我的命，可就在你手里了。」

——

8

大戰一即發，家中來信，僅六個大字：

【兒沖，爹好，勿念。】

我阿娘去得早，我老爹是一個腦子里只有兵書的莽夫，帶出的孩子，只有「鐵骨錚錚」，全無「兒長」。

以往出征，我總是不畏生死，長槍所向，便是拿命去拼。

文死諫，武死戰，若是戰死沙場，對我來說，也是個頂好的歸宿。

只是這次不同了，我有了牽掛之人，我想活著和他看這天下海晏河清。

蕭鶴重幫我整理著甲胄，察覺到我盯著他的視線，他側回過來。

四目相對，千言萬語，無從說起。

蕭鶴重走

過來，牽起我的手：

「將軍，不要讓我了束縛你的枷鎖，明日，定會大勝！」

滅了心中的優寡斷，我肆意笑著：

「那是自然，本將從無敗績。」

「聽聞韃靼王室的皇冠上有一寶石，價值連城，明日本將就攻下韃靼，親手把它摘下來，送給你。」

蕭鶴重眸熠熠，輕聲道：「那我便靜待將軍凱旋。」

轉天，晨熹微，戰鼓擂，殺聲震天。

按計劃，我領著一隊兵馬，將韃靼引七星關，我手下的副將領著另一隊人馬，與我前后夾擊，一舉攻克韃靼銳。

只是我領著騎兵酣戰許久，敵軍后始終未見溫家軍的軍旗。

叛徒是誰，此刻用頭發想都能想明白了。

果然，遠遠地便見我的副將，單膝跪地，將手里的兵符呈遞給了韃靼的將軍。

包圍圈越來越小，我眼眶赤紅，握了手里的長槍。

我不能倒下，我必須撐到援軍的到來。

大燕，溫家，百姓，他們都在等著這場戰爭的結果。

我若敗了，溫家百年心將會毀于一旦，百姓會遭難，我穿了二十年的玄，也會變得毫無意義。

揮槍斬斷靠近的甲盾，長槍落下，我堪堪穩住形。

再這麼下去，用不了多久，累都能把我累死。

絕之下，戰馬嘶鳴，劃破長空。

大批鐵騎踏著煙塵，沖殺而來。

與一群黑甲不同的是，領頭的戰馬上的人只穿了一銀白輕甲。

鶴重！蕭鶴重！

我眼眶溫熱，陡然怒吼：「將士們！援軍到了！隨我殺出去！」

生機喚醒了被死亡抑著的士兵，他們皆是嘶吼著揮手中的刀槍：

「保護將軍！殺出去！」

「殺！」

「……」

蕭鶴重手握長劍，生生殺出一條到我跟前的路來。

我心中狠狠攥拳，我就說我沒看錯人，當初他揍我的那一拳，我就看出來了，他絕非等閑之輩。

落日熔金，荒草遍野，流漂櫓，白馬之上，戴著面，一銀白輕甲的蕭鶴重，似那天神下凡。

過了許多年，這一幕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蕭鶴重勒韁繩，馬匹剛停下，他就翻下馬，穿過滾滾煙塵，大步走到我面前，將我死死摟進懷里。

我看不清他面之下的表，但抖的手臂昭示著他的恐懼。

聞著清冽的竹香，我的心瞬間就安定下來，劫后余生讓我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不是跟你說了，拿出老皇帝的調兵手諭，讓參將領兵來就好，你怎的還親自來了？哪有軍師上戰場的道理？」

蕭鶴重聲音抖：「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就知道，我得來接我的將軍回家！」

酒紅的夕給戰場籠上了一層悲涼，黑棲在尸骸之上，發出陣陣悲啼。

參將領兵去追逃走的幾隊敵兵。

我渾疲累，神卻出奇的好。

蕭鶴重上濺上了星星點點的痕。

他去我臉上的痕，耳邊的白玉珊瑚, 和面上的痕，襯得他有子邪氣。

他眼中溫潤不再, 凜然一笑：「如何？我這將軍夫人，沒給你丟臉吧？」

「夫人神武, 我竟不知, 你還會用劍。」

「蕭如林以前把我丟在道觀許多年，里面道長教的, 如今看來, 這一本事，算是沒白學。」

「將軍, 」蕭鶴重輕聲喚我，「我可為你點紅妝, 亦可為你披戎裝。」

我看著他眼中的笑意, 兀自地笑了：

「得君如此, 我之幸也。」

——

9

戰后的安寧讓人有些恍惚。

我站在七星關的高, 看著底下來往通商的旅人, 心中慨萬千。

幾月前，這里還是焦土遍地的戰場。

我長嘆道：「百姓安樂, 這便是我出生死的意義。」

我旁的蕭鶴重，脖子上多了個鏈子，上面墜著一個彩艷艷的寶石。

他道：「如今天下太平, 侯爺想過以后要如何嗎？」

「飛鳥盡，良弓藏，昨日我就將兵符給了宮里來的人，老皇帝讓我回京, 我沒同意，吹慣了邊陲的風沙，京城我反倒不習慣了。」

我側頭看著他臉上的面：「那你呢？想摘掉這個面嗎？那將軍夫人的華服，你還愿穿嗎？」

蕭鶴重回答得果斷：「不想，愿意。」

我又道：「要戴一輩子, 穿一輩子了。」

蕭鶴重不甚在意：「只要能站在你邊，那便一輩子。」

他側頭看來，眼中明澈：「侯爺留在北關, 不也是為了防止歸順的韃靼有朝一日起了反心嗎？」

他看著我，眼中帶

著笑意：

「侯爺的心愿是要守一輩子邊疆。」

蕭鶴重嗓音輕緩, 繾綣至極：「那這輩子，你守著邊疆，我守著你。」

我心中大震, 腦中一陣嗡鳴。

我自認為已經被邊塞的風沙磨礪出了一副冷心腸, 可聽見他這麼說，我還是忍不住地紅了眼眶：

「那你想要什麼？你盡管說，我都會給你找來。」

蕭鶴重將我擁進懷里，在我耳邊喟嘆道：「兩相悅, 已是不易, 只要卿心似我心，我便再無所求。」

我摟住他的腰，夕下，那白玉耳環上的紅珊瑚, 奪去了我的目。

蕭鶴重再也沒有摘下過那個耳環，而我，再也沒有移開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