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過後，養心殿門口的腳步聲便沒停過。

四十多位員排隊等著面聖。

不過大多都是哪家被盜了、哪個員又搶了寡婦之類的事，差不多到了酉時就理完了。

蕭聿了眉心，正準備回景仁宮，只聽盛公公道：“陛下，都察院左都史徐博維有事上奏。”

“讓他進來。”

一個折子遞上去，四周忽然寂靜。

渭南、淮災嚴重，明年八顆粒無收，蕭聿昨日剛與閣商議好免去災縣賦稅，再用今年浙江的稅收填補虧空。

浙江織造局便出了事。

徐博維上奏，浙江是織造局這一，就查出了三百萬貪墨，更遑論還有河運堤壩工程等。

三百萬。

蕭聿起將折子“啪”地一聲砸在桌上，冷聲怒道：“三百萬，整個浙江的存米不過五十四萬五千石，三百萬，他們真是好大的膽子！”

徐博維躬道：“陛下息怒。”

說是息怒，但徐博維心知，如今的朝廷挖的越深，越是無法息怒。

永昌後二十年，大周早就走到了積重難返的地步。

這三年，饒是新帝勵圖治，鏟除積弊，讓朝廷恢復了幾分生機，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脈都已腐朽，又怎是裝點新葉能飾的？

蕭聿這三年一直在治理貪汙，起初為殺儆猴，發現一個便查一個，毫不留，可一年之後，卻不歎：“再這麼查下去，還有人上朝嗎？”

“徐博維。”

“臣在。”

“此事朕予你去辦，抄沒來的銀錢，必須盡快拿到災縣，渭南再次地震，先前搭建的房屋全部坍塌，再拿不出錢，百姓很快就要食不果腹了。”蕭聿深吸一口氣道：“此外，皇家倉庫、戶部、祿寺等衙門裡多余的緞絹、糧料、木材也都拿出來用吧。”

徐博維嗓子一酸，道：“臣領旨。”

徐博維離開時，已是亥時。

蕭聿看著眼前的折子，眉頭蹙，接二連三的災、層出不窮的貪汙，還有邊疆將士年年短缺的響糧……

他口驟疼，子也跟著一晃。

盛公公大驚失，“陛下！”

“朕無事。”蕭聿低聲道。

盛公公連忙道：“陛下，寧院正說您上的傷自三年前就沒養好，天寒最是不得累，不然還是宣院正過來看看吧。”

蕭聿道：“眼下何時了？”

盛公公道：“亥時一刻。”

“明早再寧晟否過來，朕先去景仁宮一趟，不必人跟著。”

景仁宮雀無聲，竹心看到皇帝，立馬躬，低聲道：“奴婢見過陛下。”

“你主子可歇下了？”

“是。”竹心頓了一下，道：“奴婢這就去喚婕妤起來。”

“不必。”蕭聿抬手推開門，只見殿空無一人，右手微，道：“人呢？”

竹心連忙道：“婕妤今夜是在大皇子那兒歇下的。”

蕭聿一怔，又朝隔壁的院子走去。

他推門而，只見幔帳的一大一小都睡著了，他悄無聲息坐在圓凳上，看了好半晌。

本打算坐一會兒便離開，誰料蕭韞半夜拱了拱子，聲道：“阿娘。”

蕭聿聽著這個稱呼，不由蹙了下眉。

秦婈聽見蕭韞的聲音立馬轉醒，瞇著眼拍了拍他的背，“是不是了？嗯？”

蕭韞嗯了一聲。

秦婈支起子，迷迷糊糊道：“等著，阿娘這就去給你倒水。”

男人抿住，下頷都跟著繃。

秦婈打了個呵欠，趿鞋下地，還沒到茶壺，就聽到了倒水聲……

秦婈眸一抬，剛好與蕭聿四目相對，不由踉蹌一步，磕磕絆絆道：“陛、陛下？”

蕭聿嗯了一聲。

隨後起拿著杯盞坐到蕭韞旁。

蕭聿扶著兒子坐起來，掌心拖住他的小臉，道：“喝水。”

然而小皇子閉著眼都能喝，咕咚咕咚咽下後，吧唧了下角，又直直躺下了下去。

秦婈看著眼前著白龍紋長袍的男人，心怦怦地跟著跳，反覆思忖著方才可有失言的地方。

已是徹底嚇醒了。

輕聲道：“陛下……是何時過來的？”

蕭聿回頭看，緩緩道：“有一會兒了，你過來。”

秦婈走到他邊。

蕭聿拉過的手，著冰涼的指尖，看著的眼睛道：“是不是嚇著了？”

秦婈點點頭，實話道：“是有些。”

說罷，回握了下皇帝的手，聲道：“陛下來了，怎麼也不出聲音？可是要歇在這兒？”

蕭聿與對視，心跳漸漸平複，默了半晌，才道：“你歇息吧，朕還有事，改日再過來。”

——

二月一到，便是會試。

今年比較特殊，科舉武舉的時間隻隔了三日，算得上是同時舉行，蕭聿親自下旨任命了科舉會試主考二人，同考十八人；武舉主考二人，同考十八人。

科考會試同鄉試一樣，共考三場。

第一場考四書五經，第二場考公文及判語，第三場則是考策問。

世人皆知新帝有意提拔寒門，求賢若，於是今年的考生也是歷年來最多的一回，足足有六千名。

考生一多，題也就跟著難了些。

這不，今日從貢院裡走出來的考生多數都在搖頭。

著褐布的男子“嘖”了一聲，道：“今年的題實在是難了些，尤其是第二場的判語，這是要人把大周律法通篇背下來嗎？”

唐文也跟著歎了口氣。

他拍了拍懷荊的肩膀，“懷解元！你考得如何？”

懷荊道：“還。”

“還？”唐文道：“有把握考中進士嗎？”

邊烏泱泱都是人，懷荊輕咳一聲，低聲道：“沒有。”

唐文瞬間覺得自己遇上了知己，他砸砸，道：“今兒……”

由於他近來都在練話，便改口道：“今兒我同你一起去喝酒！我們不醉不歸！來日方長，誰說一回就得高中！是不是！”

懷荊下意識了下鼻尖，點頭，低低嗯了一聲。

今年的科舉除了二十位考，還有三百名閱卷，故而出榜的速度，也比平時快了些。

為了公平選拔，以防考生在卷子上做記號，所有考看到的試卷都是由書吏重新謄寫過的，稱為朱卷。

只有到了填寫甲榜的時，朱卷和墨卷才會一同拆開。

二月十四，眾考齊聚一堂填寫甲榜，除了前三名外，排列順序皆掌握在主考手裡。

唯有前三甲，需要共同商議，才能落筆。

幾乎是每一年，哪怕是在永昌年間，這些考也都要爭個你死我活，不過今年倒是和諧多了。

禮部尚書著朱卷道：“懷荊，字思伯，他是哪裡人？”

“看黃冊，是山東懷氏，老夫記得，懷家早年也出過進士，還是個會作詩的。”

“本倒要看看他是何等的人。”

放榜當日，士子們一早便到了貢院門前，張榜的小吏榜之前，還把門前的通緝令撕下來扔到了的地上。

另一人道：“你怎麼那臣賊子的畫像給撕下來了？”

“誒呀，無妨，京城到都是，他的臉，我記得比我家夫人的都，他站我面前，我定是一眼就能瞧出來，不都一樣，別讓金榜沾了晦氣。”

“來來來，都讓一讓。”

金榜猶如畫卷緩緩在眾人面前展開。

唐文的眼睛直接去瞄最後一名，見沒有，心裡不由咯噔一聲，再往上，倒數第三，是他的名字！

他大笑三聲，對懷荊道：“懷兄！我中了！我中了！”

懷荊道：“恭喜。”

“那你呢？”唐文回頭繼續倒著看，看到第五的時候心已經涼了，他眼睛一邊向上，一邊打懷荊的手臂，“你就不該天天出去喝酒！你若是……”

會元：懷荊。

唐文嗓門瞬間起了高，“這還？這沒把握！懷兄！這可是會元啊！”@泡@沫

方才張榜的小吏腳踩蘇淮安的畫像，看著懷荊道：“恭喜恭喜！”

懷荊看著他腳下的“重犯蘇淮安”五個字，忽然低笑一聲，抬眸道：“多謝。”

貢院張榜之前，養心殿便拿到了今年進士的名單。

半晌，陸則走了進來。

蕭聿看著他道：“武舉那邊如何了？”

陸則是此次武舉的主考之一，自然知道皇帝想問的是誰，他直接道：“秦綏之的技勇比臣想的好些，弓馬、騎、步不算最出，但也都是一次通過，到了場就是文考，他不會有問題。”

說罷，陸則輕咳一聲道：“禮部的進士名單，可送來了？”

蕭聿把折子扔給他。

陸則雙手接過，低頭歎一句，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