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我想，到空曠的海上。只要說，你。魚群就會跟著我，游向陸地。

——顧城

‧

蘇靜工作的超市不大，離槭城三中很近。老闆是個厚道人，聽說蘇靜離婚了，還有孩子要養，每個月多給開三百塊錢工資。

當然，「收銀員」這個噱頭，每個月多給老闆帶來的收益，早就不止三百。

中午休息的時間，超市在一陣熱鬧之後，漸漸沉寂下來。蘇靜趁機吃了盒飯，剛把東西收拾乾淨，三個高中生推搡著來到收銀臺。

為首的一個高個兒男生，把一包煙往前一推。

「12塊5。」

麻利地給人找零。

「那個……」

蘇靜抬眼，「請問您還需要什麼？」

高個兒男生撓撓頭，「那個……我，我們想知道你多大了。」

蘇靜神平淡：「我兒今年三歲。」

幾個男生難以置信地「啊」了一聲。

「還有什麼需要嗎？如果沒有的話，麻煩讓出通道。」

男生出去了，蘇靜無意識地將目投向窗外，然後定住。

門外路對面，停了一輛車。

一男一，挨著站著在接吻，男的材高大，站那兒很有玉樹臨風的氣質；的……

「哎哎哎，在看誰？」

「是不是龍哥！」

「喲！龍哥！」

那幾個男生，又推搡著回來了。

還是那個高個男生，「……你，你在看我嗎？」

蘇靜緩緩抬眼，掃了掃面前的小屁孩兒，「……你們擋著我看我妹夫了。」

***

傍晚，蘇南正在陪寧寧玩魔方，蘇靜下班回來了。

廚房裡的蘇母聽見靜，拿著鏟子就出來了，「南南找男朋友了！」

蘇靜：「嗯。」

「大學教授，比南南大十歲，你說是不是不靠譜啊？」

沒等蘇靜回答，蘇母又說：「南南說他在市中心都有房，崇城市中心，沒個四五百萬買不到吧？咱們是不是太高攀了？其實錢多錢是其次，主要是這人還離過婚……二婚男，是不是圖咱們南南年輕？這些條件這麼好了，是不是他本條件不行？」

蘇靜：「……還帥的。」

蘇母一愣，蘇南也一愣，齊聲問：「你見過？」

蘇靜一笑，看向蘇南，「上回巷子口那個？今天中午那個？」

蘇南「啊」一聲。

蘇母：「什麼這個那個？」

蘇靜：「……還靠譜的。找就要找個帥的，以後分了也不虧。」

蘇南：「……」

蘇靜拍拍的臉，「你的事你自己做主。」了外，蹲下去抱自己的心肝寶貝。

一下午，蘇南跟蘇母把家裡徹徹底底地打掃了一遍。年前剛掃過，這回倒沒費太大的功夫。

晚上，蘇母又跟蘇南商量菜式，把冷藏室裡的一些臘貨拿出來解凍。

思來想去的，又一把拉住蘇南：「要不咱們還是出去吃吧？」

「媽，真的沒事。我們家就是這個況，非要遮遮掩掩充胖子也沒意思。」

蘇母：「……聽你說的，你找的這個條件還行，怕第一回登門就給他嚇跑了。」

「嚇不跑的，」蘇南笑一笑，「他要是在乎這個，我都不會和他在一起。」

洗過澡，去臥室。

寧寧一般跟蘇母睡主臥，蘇南兩姐妹睡次臥。

蘇靜正在抹，一下多了，把多的往蘇南臉上一抹。

蘇南了一下，「姐……」

「嗯？」看蘇南笑得傻乎乎的，趕將一攔，「別秀恩！我不聽。」

蘇南過去抱住的腰。

蘇靜嘖一聲，「發別找我啊……」還是由抱著了，平靜說，「……你自己做主。不管最後什麼結果，還有媽跟我。」

蘇南「嗯」一聲。

小時候，有個男生欺負蘇南，往文盒裡放蟲，揪辮子……蘇靜就趁那個男生尾隨蘇南迴家的時候，把他堵在巷口，非常心安理得地以大欺小，把他給……訓哭了。後來那個男生見到蘇家的人就躲著走。

蘇靜結婚的這幾年，年輕時的銳意鋒芒被蹉跎太多了，現在離了婚，才又漸漸變回原來的樣子。對於蘇南，蘇靜心存激。要不是說的那句「連買衛生巾的錢都要問男人要，你這樣活得有尊嚴嗎」，恐怕現在還沒清醒過來。

姐妹一起長大，又經歷過很多的事，已經說不清是誰幫誰更多了。

睡前，蘇南給在賓館住著的陳知遇發微信，問他睡了沒有。

陳知遇：睡不著。

蘇南：怎麼了？

陳知遇：張。

蘇南不信。

陳知遇：信不信。

蘇南笑一聲，回覆：我媽果然很嫌棄你的二婚份，問你為什麼離婚，是不是有什麼病，還是單純圖我年輕漂亮。

陳知遇：你今天才知道？

蘇南：那你賺了。

陳知遇：頂多不虧吧。

蘇南頭頂的被子一下被掀開。

蘇靜看：「發什麼見不得人的短信非要躲被子裡？你也不怕把自己給憋死了。」

蘇南：「……」

陳知遇不大喜歡跟人拿聊天件聊天，用他的話來說，特沒調，今天卻很有耐心地，陪聊了半個小時。

蘇南看時間已經不早了，跟他說「晚安」。

半刻，陳知遇發過來一條語音消息。

認識近兩年，談半年多，第一條語音消息。

蘇南激地點開這只有一秒鐘的語音。

陳知遇說：「晚安。」

聲音好聽死了。

再按，再放。

蘇靜：「……」

忍無可忍，把蘇南手機一奪，「你聽了二十遍了！」

-

上午十點，準時響起敲門聲。

蘇南半個屁坐在沙發沿上，聽見第一聲就立即如離弦之箭一樣彈起，跑過去把門打開。

蘇母也趕放下寧寧站起來。

陳知遇手還沒放下，門就開了。

蘇南今天，穿了件新服。

白的薄款棉服，襯得臉更加白淨了。

他心裡湧著一種異樣的喜悅，被蘇南牽著進了門。

打招呼，坐下陪著聊天，說明況，表達決心……一樣一樣來，直到瞧見蘇母掩口一笑，起說：「南南，你陪著，我去做飯了。」

看著蘇母進了廚房，陳知遇將目投向旁邊跟寧寧玩小飛機的蘇南。

蘇南抓著寧寧的手，把飛機向著陳知遇飛過去，「飛呀飛呀……轟一下！就撞上冰山了！」

飛機「墜毀」在他膝蓋上。

陳知遇：「……」

寧寧咯咯直笑，跑過去抱著陳知遇的膝蓋，「冰山！」

蘇南：「陳老師……」

陳知遇：「姨夫。」

蘇南忙朝著廚房看一眼，「陳老師……」

寧寧：「姨夫！」

兩歲多，不滿三歲的小姑娘，雕玉琢一樣，笑起來眉眼彎彎。也不認生，就跟他這個剛來沒多久的「姨夫」玩起來了。

「陳老師，你陪會兒寧寧，我去幫我媽的忙。」

陳知遇點頭。

接下來，「開飛機」的大任，就落到了他頭上。

他從來沒對小孩兒這麼耐心過，陪著玩著玩著，心裡驟然生出一層薄薄的憾之。

中午，蘇靜特意請了假回家吃飯。

統共就五個人，然而張羅了一大桌子的菜。

蘇母對這個大了十歲又是二婚的準婿，越看越滿意，就想文化人果然不一樣，舉止談吐都斯文客氣，周到有禮，在槭城還真沒接過這樣的人。

思想樸素，就覺得「知識分子」，尤其大學教授，是值得尊敬的職業。

吃過飯，蘇靜回去上班，蘇母去收拾廚房。

陳知遇想去蘇南臥室看一眼。

蘇南沒說過他，就把臥室門打開了，領進去。

蘇家的房子確實很舊，然而雜不多，收拾得乾乾淨淨，就連小孩子的玩也沒有隨丟，用一個專門的紙箱子裝著。

蘇南和蘇靜的臥室，也是一樣。

很舊的兩扇櫃，一個書櫥，一張書桌。

陳知遇走去書桌看了一眼。

桌面上擱著一塊玻璃，玻璃下面，整整齊齊地了好多張獎狀。

「蘇南同學，本學期績優異，德智勞全面發展，被評為三好學生，特發此狀，以資鼓勵。」

「不要讀出來！」

陳知遇笑一聲，又去看下一張。

蘇南過去拉他，「不要看了……」

「獎狀都不讓看？」

「我早就想扔了，我媽寶貝得跟什麼一樣，非要留著。」

「扔了幹什麼，以後可以鼓勵我兒，你看你媽媽從小到大都是好學生……」

話音剛落，陳知遇沉默了一下。

蘇南也沉默了一下。

蘇南：「……怎麼就是兒呢？」

心裡一時得不行，聲音都小了。

「不知道……」陳知遇笑一聲，瞥了瞥正趴在床上翻畫冊的寧寧。

又吃了晚飯，到八點鐘，蘇南送陳知遇下去。

穿過巷子，走著走著，就到了陳知遇第一回抱的橋上。

陳知遇背靠著橋欄桿站著，把蘇南攬進自己懷裡。

他今天一整天心都有點兒奇怪，一種喜悅滿溢之後的誠惶誠恐。

沒忍住，低頭去親。

蘇南踮了腳，雙臂繞過他的肩頭，把自己整個地迎向他。

溫又綿長。

蘇南退開，輕輕地一口氣。

「明天是工作日。」陳知遇出手指，捋一捋額前的頭髮。

「嗯？」

陳知遇瞧，「你戶口本在嗎？」

蘇南愣了一下，半會兒，反應過來，「不在我這兒……」

陳知遇沉。

蘇南又說：「……但是我可以去。」

陳知遇挑眉。

蘇南彎眉一笑，「……戶口本結婚，蠻刺激的，我沒做過。」

陳知遇把翻個，按在欄桿上，把圈在自己雙臂之間，再低頭吻，一句稱呼，混著夜風，被他送進急促的呼吸之中，「南南……」

蘇南攥他的袖。

「……你去，我給你放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