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朝歷代皆以孝治天下，故而為親復仇者的刑罰不同于一般的殺人案，多會減輕一等。桓楚的締造者、當年的太|祖高皇帝，亦是因報父仇、殺仇人之子而孝名遠播，迎娶了前朝的嫡公主。

因此，廷尉力主輕判，刑部等員也認為江氏的行為是孝義之舉。唯有史臺的一名青年員堅稱，仇人已死，父仇當止，父債子償未見于明確的法律規定，不能以此為犯人開。史臺與刑部是在徇私枉法。

桓羨聽得興致乏乏，雙目一錯不錯地看著底下眾人慷慨陳詞，卻實在心不在焉。

他自小所學皆為王霸之道，思想也更偏向法家，對于儒家那套學說不興趣，卻也知之所以會有爭論，是因為儒家講究孝義，為父報仇是謂孝，德主刑輔，就會凌駕于法理之上。

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碧玉盞，看著那名年輕員慷慨激烈、以一敵十，清俊的面上因激而騰起淡淡的紅暈。雖則贊同，心間想的卻全是廷尉卿等人的說辭。

父債子還？

呵……

可惜某人并沒有這樣的覺悟。

他斜過視線，看著腕上所系的紅繩，淡淡的朱在眼前模糊又清晰，漸幻化出紅燭羅帳里那一抹纖腰來。莫名想到，當夜的事，何嘗不是母債子還。

是賀蘭氏毀了他的安穩生活，讓母親一尸兩命，賀蘭氏雖死，又憑什麼置事外？又憑什麼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地嫁與謝蘭卿、和和地度過一生？

當夜之事不過是天意，母親犯過的罪孽，就應由來償還。而若天意如此，他又何須仁慈地放過？

心間掠過幾不明所以的煩躁，劍眉也跟著皺了起來。底下辯論的廷尉卿高肅等人原就于下風，眼下見了，還以為是天子為史臺員的咄咄人而不耐煩，當即厲聲喝止：“江泊舟，夠了！”

“當著陛下的面，你如此耽于口舌之爭、頂撞各位大人，眼里還有尊卑之分嗎。”

又諂地請示：“如是，還請陛下裁奪。”

桓羨丟了把玩的那只茶盞，懶懶掀眉。被迫停下的青年員臉上還寫著震驚，朝他來，眼中又有幾分盼他能主持公道的期許。

“江……”他想了一刻也沒憶起那員名字，遂改口，“史臺說得不錯，父殺人，與子何干。若都如這般私下里尋仇，卻置國家法律于何。”

“這個口子不能開，就按一般謀殺罪來判吧。現在，來說說接回公主的事。”

他語氣淡淡，三言兩語即將席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了下去，高肅等雖心懷不滿，礙于天子，卻都敢怒不敢言，只將事全都記在了那青年上。

青年神冷峻，不怒不喜，只向天子的目中多了幾分崇敬，眼眶一熱，又很快斂下。

……

聽訟完畢之后已是日暮，暮如流金流轉在大地，照得華林園中一草一木皆披上的霞。晚風吹過，片葉碎金。

桓羨遣散諸臣，未有乘輦，負手走在華林園的青石磚道上，后僅有伏胤、馮整等寥寥幾人相隨。

今日暮很，他想起，許多年前的那一日也是這般熔金的暮，到后來，如的赤卻染滿了整片天。

似當年的斑斑跡還灑在眼前一般，他閉一閉眸，心中涌上陣無可言說的悲涼，道：“朕獨自走走。”

這一走卻走到了距離華林園不遠的漱玉宮中，宮室早已荒廢，雕欄玉砌，朱闕青瓦，都屹立于半人高的雜草之中，晚風搖草，日落照松，一切都蕭瑟不已。

繡滿龍紋的錦靴轉過闌干，一抹悉的青人影卻出現在草叢中，他目一暗，口吻已有了幾分冷意：

“你在這里做什麼？”

作者有話說：

外人面前的橫線陛下：父殺人，與子何干

梔梔面前的哥哥：你母親犯過的罪孽，就應由你來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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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關于本文的制，因為是架空在東晉之后統一全國的架空王朝，所以制雜糅漢晉和唐，比如沒有經歷北朝所以也就沒有大理寺的稱謂還是沿用廷尉之稱，三省六部制也不是特別只是初雛形，更沒有閣這種東西。尚書令差不多=丞相。總之就是，架空，不要深究。

對了關于本文的制，大楚是架空在東晉之后

第20章

那燈柱后匿的正是薛稚，與人相約要將信件帶給遠在宮外的郎，故而與侍在此等候，卻萬想不到會在此遇見皇兄。

當夜的記憶蜂擁而至，臉蒼白，慌間，信件便從袖間掉落在草地上、染上金黃暮。

薛稚噗通一聲跪下：“見過皇兄！”

桓羨居高臨下地睨著：“這是什麼？”

薛稚低頭，掩過了發紅的眼尾：“是，是我寫給謝郎的信，想托人帶出宮去、帶給他……”

私相授本是大忌，知這話掩不過去，只能寄希于他不再問。

桓羨心間更添一怒。

他沒起來，也沒質問，惻惻盯著并未懸掛瓔珞的、天鵝似的脖頸，半晌，卻問出一句毫不相關的話來：“你來這里，只為了托人送信？”

不然呢？

薛稚覺得這話奇怪，眉間掠過一迷蒙，仍舊喃喃求：“皇兄，可以不看嗎？這，這是我的私人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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