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紫宸殿出來後，小全子便告知薑小綰，未央宮已經收拾好了，請從鎖雀閣搬出去。

想了再想，薑小綰還是換了裳往朱雀門去一趟，唐珺的話，要往周容徽的飯菜裏下鶴頂紅，是扶琢的意思。

過去的時候，扶琢正在侍衛房裏歇息，薑小綰站在門外，約聽到幾句對話。

“扶琢，午後你替我吧，家裏人懷孕了，我買些補品回去。”

“什麽時辰，未時末……我不大方便。”

“怎麽不方便？哦！王上未時末在朱雀門附近訓練軍，你怕上吧？”

“也不是，是因為我……”

“行了你別說了！我都明白，你說咱們王上的心也真狠，到底是兄弟，搶了人還不算，還給整了瘸子！扶琢，瘸了的滋味不好吧？”

裏頭又不知小聲說了些什麽，薑小綰聽不清楚。

砰的一聲，扶琢摔門出來，因為站不穩當，一隻手扶在門框上，猛地抬起頭，對上薑小綰的眼睛。

“你怎麽過來了？”

他的聲音一如從前，玉石般清潤，隻是形容潦倒，語氣也滄桑了。

薑小綰與他一並躲到牆兒底下，“我有事來問你。”

扶琢臉明顯一僵，進而自嘲地笑了，“唐珺把東西給你了，是嗎？”

薑小綰不曾想到他認的這樣快，一瞬間竟覺得眼前這個陪伴了兩年的人，朦朧模糊了。

“姨母不止把東西給我了，今晨我已經去給周容徽送了粥，他喝了。”

扶琢一愣，下意識看向紫宸殿的方向。

他麵上一閃而過的期待被薑小綰捕捉，“你希他死，是嗎？可是扶琢，你我冒這樣的險，難道不曾想過，我也會死，薑家也會死嗎？”

“不是的小綰！”扶琢有些激，上前想握住薑小綰的手，不聲躲避開，“宮外有我的人，隻要喪鍾一鳴，從前聽命於我的朝臣、舊部，他們很快會再歸順於我，你和薑家都不會有事的！”

“周容徽呢？周容徽現在怎麽樣了？”

扶琢急切地想要從薑小綰口中得到周容徽的死訊，他這樣的神態無比陌生，甚至可怕。

薑小綰後退著搖頭，“我做不到，扶琢，我殺不了他……”

扶琢眼神中流出兇狠的，“你心疼他，喜歡他，是不是？”

“是，我舍不得殺他。”

薑小綰毫不否認，不猶豫。

扶琢猛地上前一步，周狠幾乎要席卷過來，就在離薑小綰隻剩數寸的地方，停住腳。

轉眼之間，又是一副頹唐落寞的樣子。

“我知道，小綰，你始終沒有真正喜歡過我，你是為謝我，為了薑家，才跟了我。你喜歡的人，從始至終隻有周容徽。”

烈高升，照得薑小綰睜不開眼，許多與扶琢兩人共的景自腦海中掠過，也算親無間，但回憶起來，的確心不在焉。

“你的腳，我會想法子讓人醫治的。”一頓，“但殺周容徽這樣的事，你有門客，有殺手，周容徽亦然，隻是不要再托付於我了。”

“若是周容徽不肯放過我呢？我已經為此了一個……瘸子，周容徽苛責至此，小綰，你就不心疼我嗎？”

他的神淒惶至極，像卑微地乞求憐憫。

薑小綰心底酸，手握拳頭，指甲狠狠掐進掌心。

不願讓扶琢淪落至此，可要再做違心之事，亦是不能不願。

一如那碗白粥。

薑小綰緩緩後退，離扶琢更遠了一些。

“對不起，我做不到。”

……

正午時分，薑小綰回了未央宮，隔著半開半合的門板，太一縷縷照進去，周容徽百無聊賴坐在桌前，擺弄閑時製的一枚荷包。

以前每每從朱雀門回來，見到周容徽在此，都格外心慌，卻不知從何時開始，這樣的心慌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和安穩。

瞧見進來，周容徽遠遠出手，“怎麽才回來，半個時辰都不見人影，伺候你的人也不知去了哪裏。”

薑小綰把手給他，在周容徽旁坐下，“姨母不在嗎？”

“聽小宮說，是跟你前後腳出門。”

唐珺無別可去，今晨薑小綰去紫宸殿送了早膳，周容徽卻沒有中毒，定是去朱雀門了。

“妾也不知道，許是去花園折花了吧。”

周容徽嗯了一聲，並不在意，窄袖拂過桌角，他捧住薑小綰兩隻手，放在邊嗬了口氣。

“快冬至了，京城冷得早，隻怕沒幾天要開始下雪，你和姨母還是出宮。”

薑小綰淺笑著答應他，任由周容徽手指。

唐珺回來得倒快，不足三刻鍾便趕回了未央宮，周容徽正午睡，一把拽住薑小綰，把人帶進側殿。

啪的一聲，薑小綰不防備，唐珺的手重重刮過側臉，打得薑小綰耳畔嗡鳴。

“姨母……”

唐珺的聲音是抑的怒吼，死死掐住薑小綰手臂，“你知不知道扶琢被害了什麽樣子！鶴頂紅呢！你藏到哪裏去了！”

“姨母！”薑小綰用力想要掙，白的手臂上一圈紅印，“我埋起來了。”

“你！”

唐珺高高揚起手臂，就這樣舉了許久，又憤恨撂下。

薑小綰冷冷別過臉，“姨母！我下不了手，扶琢的，我會想辦法。”

“你想辦法？”唐珺一陣陣冷笑，“等你想到辦法，扶琢早被人折磨死了！周容徽狠厲無，你都下不了手嗎！”

“是！我下不了手！我殺不了他！”

薑小綰朝唐珺嘶吼，弓著腰，一步步後退，“我不明白！姨母，我不明白為什麽一定要殺周容徽！你和扶琢這樣我，我自己的心意，難道姨母就全不在乎嗎！”

“你的心意？你的心意遲早會害死扶琢！”

薑小綰退到桌前，手臂撐在桌角上，才不至於讓自己跌倒，強烈的反抗和嘶吼過後，是一層又一層浮上來的無力。

止不住啜泣，“姨母……我激扶琢，在意扶琢，可也許是我太自私，要我為了扶琢一再違背自己的心，我做不到……”

薑小綰捂住臉，終是落，跌倒在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