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

難怪了，方才就覺得那男子的聲音既不似監，也有些悉，此刻聲音的主人背而立，也正與雙目相對。

五看得不大清楚，可便是那頎長清瘦的形於也是萬分悉。他此刻寬博袖，前襟微散，出裏頭的素白中單和中單下突出的兩段鎖骨，襯著那修長的脖頸，倒是好一番渾然天的風流姿態。

至於他前的子，那便更是悉了，慈懿太後的懿容，晏清還不至於認錯。

屋燈燭黯淡，還有淡淡酒香，氤氳著曖昧的氣息，倒顯得是晏清格格不。

是被嚇壞了，卻仍撐著鎮定的模樣，隻不由地往後退了幾步。

江惟仁抿著，眼裏濃重如墨，眉峰微皺，眼中閃過一懊惱，他大步上前，走到門邊。

門邊此刻正有月投進來，也照亮了他的麵龐，他的頰上帶著殘留的緋紅，眼中還留有一迷離。

他生了一副好模樣，此刻站在清冷的月裏，清雋的五卻因為頰上的緋而變得，月照進他深邃的眼眸裏，倒真是風姿卓然。

他大約是想開口，晏清卻沒有猶豫，轉跑進了來時所走的那段回廊裏，轉眼間，青蓮的就徹底消失在了夜裏。

扶纓從重璧臺回到那水榭裏，卻怎麽也沒看到晏清，正有些著急，剛從水榭裏頭出來，就看見不遠正往這邊疾步走來的悉影。

晏清是按著原路趕回來的，江惟仁試圖追上，可假山曲折，他哪有悉。

扶纓就著月仔細打量著晏清的神，不知是發生了什麽，的臉沉沉的。晏清平日裏子雖冷，可幾乎很會發脾氣，神都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這會兒雙眸卻是深重低沉，像是在抑著怒氣。

晏清不開口，扶纓也不敢問，隻上前去攙扶，到的手，涼得扶纓一驚。

趕將取來的鬥篷披到晏清的上，心疼地道：“主子，他們已經抬著肩輿去絳玉軒那邊了，咱們過去吧。”

晏清皺著眉，帶著厭惡的神，低低道：“不去那邊，回重璧臺。”

扶纓不知道自己離去的這段時間裏，主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是猜想，盂蘭盆節剛過，這夜裏到森森的，莫不是被什麽嚇到了。

扶著晏清回了重璧臺，又從重璧臺直接回了仁壽宮。

從絳玉軒裏疾奔出來時，晏清出了一薄汗，回來的路上被風一吹，回了仁壽宮便讓扶纓傳水來要洗漱，卻又將所有伺候的宮人趕了出去。

扶纓守在外頭，許久都不見裏頭有響，又過了好一會兒，實在擔心得，鬥膽推門進去，就見晏清坐在那浴桶裏，眼中直愣愣的，被喚了一聲後雙眸才重新有了神采。

可扶纓探手去那水裏一試，發覺水都已經冷了，而晏清竟然也恍然未覺。

經了這樣一番折騰，好不容易養起來的子又病倒了，文德殿議事晏清自然是推病不再去了，反正有慈懿太後與首輔大人，向來是不起什麽作用的。

就一心在仁壽宮裏養病，殿門也不出一步，最後連薛時英也聞訊想來探了，晏清自然不想見。

福寧宮那邊，慈懿太後雖沒有親自來，卻不停遣人過來探問，又把太醫過去問話，晏清知道曹定真的做派，此時來見自己多尷尬，但麵子上還是要過得去。

於是也讓扶纓親自去回話，說自己的病並無大礙，讓慈懿太後不必擔憂，一來一往，倒像是那晚的事不曾發生過，隻不過是一場幻覺而已。

可還能怎麽樣，不該看到的也看到了，曹定真還能滅口不。晏清又不是傻子，這樣的事，幫著遮掩還來不及，怎麽會泄出去。

隻是往常兩宮和睦，倒是真的沒有什麽大的嫌隙，可如今，這和睦不過是裝給外人看的罷了。

唯一日日都到仁壽宮的就是趙元了，起初晏清也寬他說自己並無大礙，可趙元還是心疼，再忙也一定會過來問安。

“便是娘娘無虞，做兒子的還不該過來問安麽，便是能陪著娘娘解解悶兒也好啊。”

“我家阿元真是乖……”笑著答道，本還想如小時候那樣，親昵地他的頭，抬了手才忽然驚覺，這小子仿佛是一夜間，竟及肩頭了。

開年過去，他就滿十歲了，倒真不能再算是小孩子了。可日日在跟前兒這麽看著，還總是覺得他依舊是從前那個玉團子小人兒，這會兒再仔細去看，他的眉眼卻似乎依舊開始長開了。

“阿元可不可以慢些長大啊……”忽然歎道。

“娘娘為什麽這樣說？”他偏頭問。

晏清笑了笑，眼中卻帶著難察的黯淡，聲音也難掩低沉，“因為長大了，就會很累。”

憐地看著他，輕聲歎道：“娘娘還怕啊，往後阿元孤單了卻無人陪……”

那時的趙元，愣愣地看著晏清，並不懂得話中的含義，等到多年後他終於懂得了，才明白那一刻眼中為何彌漫著濃霧般的哀傷。

趙元不心疼晏清，他總覺得，娘娘病後，連帶著他母後和江先生也怪怪的。

聽聞他日日去福寧宮給晏清問安，母後倒是誇他懂事，可那神卻有些複雜，倒不像是真為他的懂事到欣，不過是在敷衍而已。

江先生在日常經筵授課時，倒是如往常一樣認真，卻好像……沒那麽嚴厲了。

平常江先生在冷靜克製的目裏，總是帶著無盡的智慧，讓趙元覺得這天下應該不會有任何事能難倒他，如今無所不知的江先生，有時候竟像是遇到了什麽難事一樣，眼裏時時帶著一點惆悵。

有一次，他答上了江先生的問題，江先生和悅地誇獎了他。

“這是聖懿太後告訴朕的。”他對著江先生道。

趙元驚訝地發現，江先生的神好像不由自主地變了，他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神，想了想，他覺得那裏頭應該是帶著一張。

可趙元又覺得不對，因為連北契兵臨城下的時候，他都沒見過江先生有這樣類似張的緒。

“陛下日日都去探聖懿太後麽？”江惟仁狀似無意地開口問，又讚賞道，“我朝以孝治天下，陛下為天下人做了表率。”

可趙元覺得，江先生看自己的目卻不似語氣裏那樣輕鬆坦然。趙元無心去探究，在他眼中，江先生是天底下最睿智的人，他一定能替自己解答任何難題。

“聖懿太後在朕心中，本就是最至親之人，可朕總覺得，很不快樂。”他對著江惟仁開口道，“先生有沒有辦法，能夠幫朕讓聖懿太後歡喜一些呢？”

他發覺江惟仁仿佛被問住了，良久地沉默著，不發一語。

那是第一次，他提出的問題，江先生沒能給出答案。

等晏清的病稍微好了些，扶纓見總悶在仁壽宮裏，便磨泡地勸去苑裏走一走。

秋日大多是晴天，等到了冬，各都覆著雪，又更不想走了。

正巧不久前，扶南進貢了一批珍禽異，都養在了宜春苑裏，晏清便時常去宜春苑那邊走一走。

宜春苑不似西苑那樣占地廣闊，卻更為巧雅致，花鳥魚蟲、飛禽走，應有盡有，大多都是從四方的屬國進貢上來的。

苑中景致最好的地方當屬瑤華宮，扶南送來的那幾隻孔雀就養在瑤華宮後麵的小庭院裏。

司禮監的人來報信時，晏清正坐在廊下，看著庭中的宮在放風箏。

看著那監進來跪下向自己行禮，神有些凝重，便道：“起來回話吧，出什麽事了？”

“啟稟娘娘，”那監起答，“王薨了。”

晏清一愣，這消息著實出乎的意料，皺眉問：“什麽時候的事兒？”

“就昨個兒夜裏。”那監答。

王趙琮如今不過而立之年，前不久是聽說他欠安，但也不過是個小病癥，怎麽突然人就沒了。

按禮，親王薨逝要罷朝三日，如今皇帝與兩位太後也要設祭壇，可晏清又有不同，晏家與王府有姻親，堂姐晏渝便是王妃。

三年前，翰林院的某位翰林上疏彈劾王趙琮，列舉了趙琮在江陵府的十大罪狀，輕者如驕奢逸、橫行不法，重者有僭越逾製、枉殺無辜。

那封奏疏一上，引發了朝中軒然大波，言們紛紛進諫，主張嚴懲王，先帝念及脈之，下旨從輕發落，削其封地，著令王舉家遷至京中。

本朝的各位親王本在京中開府建牙，隻是這些府邸大多空置，因為按律例親王不能離開封地的，無詔不得進京。

當時對王的懲看似並沒有什麽，依舊保留他的親王爵位，不過是了些封地食邑，可他在封地上本無人管束，到了京中便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手中並無任何實權，不過擔著王爺的虛名而已，日子自然不會快活了。

不僅如此，他趙琮還得夾著尾做人，否則又被哪個言盯上，參他一本，日子便更不好過。

想他堂堂親王，落到如此地步，雖說那些罪狀一一屬實，也都是他趙琮自己犯下的。可當朝的那些親王哪個在封地上又真是老老實實的，單他趙琮被言拿出來當靶子，大家心知肚明，是因為他與大學士江惟仁有過節。

那時的江惟仁已經扳倒了沈注，為文之首。

彈劾趙琮的那封奏疏雖然不是他所寫，可翰林院一個小小翰林，若是背後無人撐腰，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彈劾親王。更何況，那封奏疏一出，言們立馬對趙琮群起攻之，奏本如雪片一樣送到前，先帝便是想把事下去都不行。

這背後，除了江惟仁還會有誰。

趙琮隻能認命，到了京中之後果真安分了許多，先帝仁慈，對他也多有安。

那時候晏清是中宮皇後，趙琮也不傻，自然想著要好好利用這層關係，便讓晏渝多到晏清跟前兒走。若出了事還能求晏清在先帝那兒說說好話，礙著帝後的麵子，江惟仁也不敢再繼續針對他。

晏渝同晏清姐妹之間一直還算和睦，出了這樣的事，自然要遣人去問一番。

當初晏渝隨丈夫京，可母家卻在江陵，在京中算來算去也就晏清還是未出五服的親人，晏清雖打心底對姐夫趙琮十分厭惡，可對這個姐姐卻一向盡心照拂。

想著年紀輕輕就喪夫守寡，日後又要霜居京中，不能回鄉，膝下惟剩一個世子，孤兒寡母的，實在可憐。

晏清本想著是否自己親自去王府一趟，沒想到晏渝倒先宮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