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愣了一下，剛要否認，就聽老夫人輕咳了兩聲。

    染轉頭看過去。

    就見老夫人垂著眼簾，淡聲道：“這是我的主意。”

    抬頭淡淡地看了染一眼，繼續道：“當年你父親為了你，寧可頂撞於我、背井離京也不肯續弦。如今他年歲漸大，你這個當兒的，總不能人心看著他百年之後，連個磕頭的人都沒有吧！你這樣對得起他這麽多年對你的養育之恩嗎!”

    這話說的，好像今天若是不同意父親過繼鴻俊，就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似的。

    染緩緩起，走到地中間跪下：“是孫不孝，讓祖母本該頤天年的年齡，還要為我們擔心。”

    老夫人似乎很滿意的態度，語氣也緩和了許多：“既然你也沒意見，那就回頭請人看個好日子……”

    “我不同意！”

    老夫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染脆聲打斷。

    似乎沒聽清，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染抬起頭，直視老夫人的眼睛，道：“我說，我不同意爹爹過繼俊兒。”

    老夫人眉頭一皺，剛要開口訓斥，就聽染又道：“祖母您別急，聽染兒慢慢說。”

    老夫人看看，淡淡地應了一聲。

    染這才道：“鴻俊今年已經十二歲，二叔二嬸辛辛苦苦把他養大，如果這個時候過繼給爹爹，二叔二嬸會怎麽想？”

    李氏連忙笑著道：“染兒你放心，咱們都是一家人，無論俊兒管不管我娘，隻要都在這個府中，又有什麽關係呢。更何況，你二叔也是心疼兄長，縱然萬般不舍，但也不會反對的。”

    染搖頭：“二叔二嬸大義，可外人不會這麽想。別人會說爹爹搶了弟弟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如果遇上心不正的，還會說二叔是覬覦爹爹爵位，如此，豈不是傷了爹爹與二叔的兄弟義？”

    李氏臉一白。

    老夫人也忍不住喝道：“誰敢！我倒要看看，誰嫌的沒事嚼舌，被我發現，打出府去！”

    染笑道：“祖母能管住府中諸人之口，能堵住天下悠悠眾口嗎？”

    老夫人臉一冷：“那你是什麽意思？真想讓你父親孤獨終老不？”

    染微微一笑：“當然不是。其實孫也正想跟祖母商量這件事呢，隻是最近事太多，總是一拖再拖。既然今日二嬸提起來這個事了，孫便將心中的想法說一說，如果有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祖母見諒。”

    老夫人可有可無地點了一下頭。

    染道：“這些年染兒跟在爹爹邊，每每看見別人家妻齊全，而爹爹總是孤零零一人，這心中就萬分難過。裳破了沒人補，從戰場回來負重傷，也隻能讓小廝為他上藥。尤其是闔家團圓的日子，我總是看見爹爹一個夜下獨酌，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

    這些，染並不是說說而已，而是真心話，是兩輩子對父親的心疼。

    就連老夫人，也忍不住別過子去眼淚。

    雖然有些偏心，但那也是德運常年不在他邊的緣故，試問，哪個母親不疼自己的孩子呢？

    都是自己上掉下來的啊！

    染繼續道：“所以，這次回京，孫還想請祖母為爹爹定一門親事。染兒不需要繼母樣貌多麽出眾，家世也不用多顯赫，隻要懂爹爹，能在爹爹累了的時候為他端一碗湯，倒一杯茶，煩悶的時候能陪他說說話就好。”

    這幾句話，不得不說，確實說到了老夫人的心坎裏。

    老夫人深深歎了口氣，道：“好了，起來說吧，也難為你有這份心思，說明你父親這些年沒白疼你。”

    染起，態度謙卑：“爹爹也時常教導染兒，說祖父走得早，留祖母一人支撐著整個侯府，辛勞至極。爹爹總是因為不能在祖母跟前盡孝而自責。”

    老夫人欣地笑笑，與有榮焉：“自古忠孝難兩全，你父親也是為了保護大晉，我這個老婆子辛苦些倒沒什麽，隻要你們都聽話，有出息，等我死了，在家的列祖列宗跟前也好有個代。”

    染安了幾句，道：“所以染兒剛剛才不同意過繼俊兒之事。到時候新人進了門，總是要為爹爹添丁進口的，如果這時候過繼俊兒，到時候俊兒的份豈不是尷尬？再者，但凡差不多的人家，總不希自己的兒嫁過去，還要麵對一個隔房的繼子吧？這樣豈不是對人家的不尊重？”

    老夫人也覺得說的對，點點頭：“可是，你父親同意再娶了嗎？”

    染微笑：“祖母請放心，當年爹爹不肯續弦，不過是心疼染兒從小沒了娘親。如今染兒已長大，總不能看著爹爹一直孤一人吧？況且，有祖母在一旁勸說，爹爹定不會再忤逆祖母的。”

    這一點，倒是有把握勸說父親。上輩子他們不就是拿自己嫁人後沒有親兄弟撐腰而說服父親的麽。

    這一世，也可以。

    眼看著老夫人與染的關係有所緩和，李氏心裏萬分著急，這個時候無論是阻止德運再娶還是再提過繼俊兒的事都不妥，隻能朝一旁的杜嬤嬤求救。

    杜嬤嬤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故意頭看了一眼外麵，小聲提醒：“老夫人，賬房的管事過來了。”

    此時，老夫人的氣已經消了大半。

    甚至在心裏想著，就算是染貪墨了銀兩，也可以看在今日表現的份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李氏卻不這麽認為，就算心裏有了別的計較，但是今日也絕不能就這麽算了。

    賬房管事是一位年近四旬的男子，名喚胡義，麵白微胖，一雙豆大的眼睛著明。

    “奴才給老夫人請安，給二夫人、三夫人，各位小姐請安。”

    “嗯，起來吧。”

    老夫人淡淡地道。

    李氏看了老夫人一眼，笑著對胡義道：“胡管事，今日找你來，是跟你核實一件事。”

    說著，又看了一眼染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