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沈淨晗走在薄霧朦朧的山路中。

    後響起一陣清脆短促的單車鈴音。

    回頭，一個年騎著單車載著後的從旁呼嘯而過。

    飛揚的擺卷起三兩落葉，風吹了的長發。

    “來不及了。”說。

    兩人的影漸漸匿在視線盡頭。

    看不清他們的臉。

    一道劈開薄霧，晃過眼睫。

    沈淨晗睜開眼睛。

    斑駁的影在雪白的天花板上搖晃，緩了緩，用手背了額間細的汗。

    淩的發纏繞著白皙的脖頸，有些難，隨手拂開，不小心打到在旁酣睡的白貓咪，貓咪被驚醒，細地了一聲，隨後換了個方向，重新趴下。

    經曆了臺風天的摧殘，雲江島比每年這個時候要悶熱許多。

    時間剛過七點，將長發隨意挽了個團子，去浴室簡單洗漱。

    鏡子裏是一張素淡幹淨的臉，近乎冷白，麵龐清冷，眉眼有些困倦，似乎沒太睡醒。

    幾隻純白的布偶貓跟過來，在浴室門口安靜地坐著。

    沈淨晗換了條冰臺的收腰連，拎起背包，“下樓。”

    貓咪們似乎聽懂了一樣，一溜煙竄出門，撲撲騰騰，聲勢浩大地跳下樓梯。

    青青正在前臺看書，見著沈淨晗朝招手，“剛想上去你，不是說今天要出島嗎？”

    沈淨晗繞進前臺坐到對麵，拆開一盒牛，“來得及。”

    青青放下手裏的《申論》，“對了，景區剛來人說明天上午這一區的商戶負責人去開會。”

    “你去吧。”

    青青毫不意外這樣的反應，答應一聲：“行。”

    世界上大概沒有哪個老板像沈淨晗這樣佛係又特別。

    對生意不怎麽上心，有人接待，沒人就歇著，最賺錢的餐飲因為嫌麻煩沒有弄，放了個冰激淩機卻隻賣香草口味。

    臺風後島上客流量驟減，舊時約民宿的房間空了大半，也不著急，每天懶洋洋地抱著的貓坐在樓頂曬太。

    是青青見過最的人，多半時間不笑不說話，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冷麵仙子，渾飄著仙氣兒，大把男人想撲，但還沒走到邊，幾米外就被那副斷絕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嚇退。

    係人最讓人難耐，們高冷斂，不說不，隻坐在那裏就能讓男人丟了魂。

    沈淨晗就是那類人。

    青青暗自歎氣，要是長這麽一張臉，必定要好好利用，找個帥男人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才不算暴殄天。

    有人退房，青青忙完後去廚房端了粥和小花卷出來，“別喝牛了，喝粥吧。”

    兩隻碗盛滿香噴噴的紅棗小米粥，青青掰了半個花卷，“淨晗姐，你聽說了沒，臺風那幾天的遊客撤離疏散方案好像是

    周穩製定的。”

    沈淨晗對那個新接手這座旅遊度假島的周家爺沒什麽興趣，“是麽。”

    “是啊。”青青嘰嘰喳喳，“沒想到那個整天不務正業的紈絝子弟還有點兒能耐。”

    仔細想了想，“他進島也有三四個月了吧，我都沒見過他，聽說他十天半個月都不去一回辦公室，天天跟幾個二世祖混在一起，周老板氣得不輕呢。”

    周家兩父子不和，全島都知道。

    據說周穩小時候父母破裂，吵得跟仇人似的，他媽一氣之下把他帶出國，從此以後銷聲匿跡，失了聯係，周敬淵找了快二十年，直到三年前才逮著他。

    已經年的周穩並不買賬，吊兒郎當，混賬事沒幹，跟他作對。

    也許是濃於水，直到去年他終於答應回國。周家產業不，周敬淵把這座剛開發沒幾年的旅遊度假島給他管，但他並不上心。

    “他這個小島主對這裏唯一的貢獻也就這回了吧。”青青忽然想起來，“哦對，還有一次，那個煙花也不錯。”

    去年周穩剛回國時周敬淵問他對度假島有什麽想法，他提了幾條建議，其中一條是每月第一和第三個星期六晚上放煙花，最初周敬淵不怎麽同意，但放了幾次後效果意外地好，很多遊客特意趕在這兩天來島上看煙花，周敬淵破天荒誇了他，說他不渾的時候還不錯。

    第一次放煙花那天正巧是沈淨晗的生日，看了整場，印象很深。

    盛了一顆紅棗，“嗯。”

    吃完早餐，沈淨晗一個人乘船出島，到青城轉乘飛機，於兩個小時後抵達灃南。

    時每個寒暑假都會來這裏，外婆去世後，已經很過來。

    正午時分的西雁街幽深靜謐。

    這條路並不寬敞，匿在繁華的城市裏，沉穩低調。路兩旁的住宅大多已有近百年曆史，爬滿藤蔓的磚牆和斑駁悠久的暗紅圖騰鐵門隨可見。

    沈淨晗在其中一個院子前停下。

    大門旁的木質門牌是溫的淡棕，上麵的墨綠手寫字年代久遠，已有些褪。

    西雁街26號。

    上次來這裏還是一年前，那時大門兩旁的藤蔓剛剛換了一茬，還沒怎麽長好，短短一年景，這裏已經開遍淡的月季花。

    水彩渲染過一般溫的讓人挪不開眼，看了一會兒，拍了幾張照片，點開微信發送出去，隨後推開半掩的門走進去。

    堂屋裏沒有人，左側的書房裏有人在講話，沈淨晗沒有去打擾，把帶來的水果和補品放到沙發旁，沒多久有人掀簾子從廚房裏出來，看到沈淨晗，臉上出笑容，“沈小姐來了，昨天老爺子還提起你。”

    沈淨晗：“周姨。”

    周姨朝書房那邊努兒，“幾個老部下來了，剛進去沒一會兒。”

    沈淨晗說：“沒關係，我等一會兒。”

    “行，坐那等。”周姨回廚房端了一盤水果送過來，沈淨晗道謝。

    沒有坐，握著一顆橙子走到中式沙發後的櫃子前，看著牆上掛著的幾張照片。

    功勳卓著的老英雄威嚴立，氣宇軒昂，雙目炯炯有神。鬆枝綠的肩章綴著金枝葉和兩顆金星徽，口掛滿軍功章，沉甸甸的分量，是他從軍一生的榮耀。

    這是老英雄與家人的合照，沈淨晗的目落在他旁那個十七歲的年上。

    熱烈的年迎風而立，意氣風發，眉眼十分英俊，骨子裏的正氣掩藏不住，小小年紀便已初鋒芒，一雙漆黑的眼睛沉穩堅定。

    沈淨晗微微勾起角。

    他在爺爺麵前一貫這樣正經，不像跟一起時，總是壞壞的。

    沈淨晗有一張同樣背景和著裝的照片，那時他剛跟爺爺拍完照，轉頭就跑去找，懷裏抱個籃球，腦袋歪向一邊，笑得很，拽拽的模樣有點欠揍。

    他頭發，嫌煩，正推他的手，被攝影師捕捉到那一刻的畫麵。

    後來他把那張照片洗出來，溜達到班裏，隨手把照片丟到桌上，“還上相。()”

    那是認識嶽凜的第十一年，十六歲，他們還沒有在一起。

    書房的門開了，幾個人走出來，“老首長，那我們先走了，您多保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送走老部下，嶽安懷衝招手，嗓音低沉渾厚，謙和有力，“什麽時候到的，等多久了？”

    他拄拐杖，沈淨晗過去扶住他，“剛到。慢點。”

    兩人走去沙發那邊坐，嶽安懷打量，“一年沒見，丫頭瘦了。”

    沈淨晗笑出來，“是嗎？我自己沒覺呢。”

    從包裏取出兩盒好茶放到他麵前的茶幾上，“嶽爺爺，前幾天臺風，我沒辦法出島，錯過了您的生日，這是島上茶莊裏最好的茶，您嚐嚐，喜歡喝我下次再給您帶。”

    嶽安懷笑得很愉悅，“你年年給我茶，我的茶都被你承包了。”

    “我也沒有別的東西能送了。”

    嶽安懷讓阿姨泡了一壺帶來的茶，“島上一切可好，店裏生意怎麽樣？”

    沈淨晗點頭，“都好的。”

    嶽安懷：“有什麽困難要告訴我。”

    “知道。”

    “還一個人？”

    沈淨晗停頓一下，“嗯。”

    嶽安懷注視片刻，雖不想提，但最終沒有忍住：“你是重義的好孩子，但阿凜已經走了七年，你始終還是要向前看，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沈淨晗為他斟了一杯茶，“我知道，隻是邊沒有合適的。”

    嶽安懷思量一會兒，斟酌著說：“我有個老戰友，他的孫子是現役軍，年輕有為，前途無量，你們年齡相仿，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們介紹。”

    沈淨晗垂著眼睛，好一會兒才說：“嶽爺爺，過陣子是阿凜的忌日，我回嶽城，如果有時間，我再轉道過來看您。”

    嶽安懷沒了聲音。

    每次提起這件

    ()    事，沈淨晗都是這樣的態度，這讓嶽安懷很心疼。

    他戎馬一生，兒子是警察，在一次配合緝毒警追捕毒販的過程中不幸殉職，孫子又因意外英年早逝。古稀之年，他邊親人甚，早已將這個姑娘當作親孫看待，正因如此，他才不願看再這樣耽誤下去。

    年時的純真熱烈，他們在最相時戛然而止，讓人念念不忘，難以釋懷。

    但人的青春就那麽幾年，如果嶽凜知道，隻會比他更心疼。

    他很清楚，他的孫子有多喜歡這個孩。

    沈淨晗在這裏吃了午飯，沒有多留，“嶽爺爺，我明天還有事，今晚得回島上，您多保重，下次我再來看您。”

    嶽安懷說：“以後不忙的時候來，在家多住幾天，不要這樣折騰。”

    “好。”

    從西雁街出來，沈淨晗走到下麵那條街，在一家老字號的蛋糕店裏買了一塊半芝士蛋糕，隨後打車直奔機場。

    到了機場值機過安檢，沈淨晗挑人的隊伍排在隊尾。

    盒子裏的蛋糕飄著濃鬱的芝士香味兒，沒忍住，打開嚐了一小塊，味道甜而不膩，芝士放得很足，跟從前一模一樣。

    那家店已經經營了十幾年，開業那天，他們恰好經過。

    櫥窗裏的招牌蛋糕半芝士做得非常漂亮人，沈淨晗多看了幾眼。

    那時他們還在小學，上沒什麽錢，嶽凜兜裏隻有三十五，全給買蛋糕了。

    “小姑娘，能不能幫個忙。”一個聲音打斷的思緒。

    沈淨晗回頭，看到一個麵容憨厚，穿著樸素的中年男人站在後麵。

    男人看著有四五十歲的樣子，手裏拎著個藏青行李箱：“我剛剛辦登機手續時就在你後麵，知道你也去青城。”

    他有些為難，像是不太好意思，聲音很小：“我給兒帶了幾瓶化妝品，我也不太懂，剛剛才知道超量了，你看方不方便放你那一瓶，幫我過一下安檢？”

    沈淨晗審視他幾秒。

    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這點警惕還有，從前嶽凜在時也總是跟說警校老師講的那些案子。

    在機場絕對不能替人帶東西。

    雖然眼前這個大叔看起來實在不像壞人，但沈淨晗還是拒絕了他。

    大叔離開不久，兩名機場巡警帶著幾個便裝男人匆匆趕來，快速穿梭在人群中，不時低聲詢問旅客，似乎在搜尋什麽人。

    一名警察行至邊，問沈淨晗有沒有看到一個提著藏青行李箱的中年男人。

    下意識看向大叔離開的方向。

    同一時間，那個男人也回頭，兩人目相撞。

    看到邊警察的那一秒，男人拔就跑。

    警察一聲召喚，先前那幾個人包括匿在人群中的其他便一擁而上，機場大廳頃刻間一片混，有人尖，有人躲避，有人拍攝，也有看清形勢的熱心旅客衝上去幫忙圍堵。

    沈

    淨晗不知道最終警察有沒有抓到那個男人，因為短暫的混後，大廳已經逐漸恢複秩序，隻剩幾閑散的議論聲。

    飛機抵達青城機場時已經是下午五點，上島最後一班船是晚上七點，時間雖，卻也來得及，沈淨晗跟著人群往登船口走，與幾個剛從島上出來的年輕人而過。

    “去哪家？”

    “給你接風，你定。”

    “我幾年沒回來了，我哪知道哪是哪。”

    “你小子怎麽好像矬了？”

    “滾蛋，你才矬。”

    “說起來，這些年變化最大的數穩哥了吧，去年他剛回來那會兒，要不是看他胳膊上那道疤，我都沒認出來。”

    “廢話，他走那會兒才幾歲，都從小蘿卜頭長到一米八幾了，我要二十年不見你我也不認識。”

    空氣中浮過一淡淡的清香，說不清是什麽味道，有點像山澗的泉水，清新冷冽。

    沈淨晗回頭看了一眼，意外對上一雙眼睛。

    那個男人回頭看向所在的方向，被簇擁著他的人群遮擋住大半張臉，隻出那雙如同夜幕般漆黑深沉的眼。

    隻一秒，男人便收回目，很快跟同伴們一同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沈淨晗盯著他離開的方向看了一會兒，轉上船。

    舊時約裏有人在辦理住，青青將房卡遞給客人：“一樓往裏走右手邊。”

    沈淨晗一進門，沙發上的紅豆就竄過去往上撲，彎腰抱起，“今天忙嗎？”

    青青說：“還行，比昨天強，線上預約的人也多了。你吃飯了嗎？”

    “吃了飛機餐。”

    “那不頂，我給你煮碗麵？”

    沈淨晗抱著貓走到吧臺裏，“待會兒了再說，你休息吧，我在這。”

    青青收起桌子上的幾本書，“行，那我回屋了，洗個澡躺會兒，腰疼。”

    最近準備考公，所有空閑時間都在背書刷題，天天嚷嚷這痛那痛。

    沈淨晗把沒過的那一半芝士蛋糕切給，“灃南那邊的，比咱們這的好吃，嚐嚐。”

    青青見到吃的眼睛都亮了，立馬把腰痛忘到腦後，“謝謝老板！”

    淩晨，最後幾個夜遊的遊客回到民宿，一陣喧雜的腳步聲後，一樓重新恢複寧靜。

    沈淨晗熄了頂燈，開了幾盞昏黃的氛圍燈。

    空調溫度有些低，懶得調，裹著毯子側躺在吧臺後的小床上。

    幾隻貓著睡，原本窄小的空間連翻都難。

    有些困倦，又不太想睡，堅持翻了一會兒手機。

    微信置頂聊天裏有白天發過去的幾張龍月季的照片，再往上是昨天的幾條。

    --不小心吃了一塊過期的月餅

    --好

    --明天去看爺爺

    稀薄的雲層慢吞吞地散開。

    月散落。

    沈淨晗點開輸框，打了幾個字。

    發送。

    --今天看到一個人，眼睛跟你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