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淨晗最終也沒有要那隻木簪。

    周穩也沒勉強,將裝著木簪的盒子和之前那部手機收在一起。

    其實這塊紫檀料子和那部手機是同一天拿到的。

    他親手雕刻了兩支不同的款式，一支鑲嵌了藏監聽設備的珍珠，另一支一直沒找到滿意的配飾,直到最近才發現一朵白玉桃花，覺得很配,便買下來鑲了上去。

    削那支木簪時不小心劃到手,還是幫忙纏的紗布。

    這麽多年過去,還是不怎麽會係蝴蝶結。

    那支鑲著珍珠的木簪已經完使命,當天晚上就回到周穩手裏，他將得到的信息整理好後,連同簪子一並給了宋隊。

    周穩是當晚得知周敬淵有恙的消息，忙完島外的事，連夜安排船回島,去明珠看他。第二天和周敬淵一同出島,回到青城的周家。

    這幾天他一直在周家住,盡一個做兒子的本分,棱角比父子倆個剛剛相認時抹平不。

    周敬淵看在眼裏,十分欣,對著亡妻的念叨,說兒子終於懂事。

    妻兒離開這麽多年,周敬淵一直沒有別的人，得知妻子病故的消息，他傷心許久,這幾年對兒子也寵有加，想要彌補，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留給他。

    但這一切父和寵都基於周穩是他的親生兒子。

    最初得到周穩的消息時，周敬淵並沒直接找上門,先暗中調查了他的過往和生活圈子。

    周穩在蘇黎世讀的大學，經濟學專業，畢業後沒從事相關工作，而是去了因特拉肯當翔傘教練。

    他很隨自由，上班時間不固定，常常休假和朋友們一塊兒出海捕魚，爬阿卑斯山，會開火車和船，並且取得了相應的從業執照。

    他沒有父母，也沒有朋友，租了鎮子裏一對老夫妻的房子獨居。

    在蘇黎世讀大學之前據說是一直住在英國，母親去世後才來的瑞士。

    周敬淵調查得很仔細，這些年他的行軌跡，日常活，他的友圈子，甚至當年從英國到蘇黎世的航班名單裏也找到了他的名字。

    英國那邊也有派人去查，得知母子兩個一直住在布裏斯托，但因時間久遠，沒有找到影像資料。

    他左手手腕側有道一指長的疤，是他三歲那年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劃的。

    從他英俊的眉眼中也能看出幾分兒子小時候的模樣。

    最重要的一點，周敬淵暗中拿到了周穩的頭發做了親子鑒定，得到的結果是99.99%。

    至此，周敬淵已經完全確認周穩就是他的親生兒子。

    父子相認的最初，周穩很排斥周敬淵，覺得他母親的死跟周敬淵有直接關係，所以當周敬淵讓他回國時他一口回絕。

    這樣僵持的關係持續了將近兩年，這期間國毒品市場暗流湧，周敬淵幾番周旋，功摘出自己，安安穩穩做了幾筆大生意。警方多次行均告失敗，一

    點把柄都抓不到。

    整個地下製毒工廠士氣大增，周敬淵誌得意滿，再次提出接兒子回國。

    這一次，周穩沒有拒絕，並且接了周敬淵的安排接手這座旅遊度假島。

    得知除了明麵上的產業，周敬淵暗地裏還從事販毒生意，周穩很嗤之以鼻，說當年他母親就是因為這件事出國，到現在他還不知悔改，早晚讓人抄家，販毒的人都不得好死。

    周敬淵氣得半死，父子倆個一見麵就劍拔弩張，沒有好臉。

    周穩也是做足了富二代紈絝子弟那套派頭，毫不心疼地揮霍周敬淵的錢。

    雲江島的地下製毒工廠，周穩從未去過。

    狡猾如周敬淵，即便是脈相連的親生兒子，也不會輕易出底牌。

    之前再彌補，再寵，也沒有帶他去過。

    直到最近，周敬淵的況不太好，周穩對他的態度有所改善，願意陪他去馮時的茶局，願意出謀劃策，幫他分擔。他發了病，周穩也悉心照料，看樣子是真收了心，周敬淵才鬆口要帶他去。

    聽到那句話時，周穩麵如常，心卻如巨浪般翻湧。

    這條路，他走了七年。

    之前不是不能去，可那時周敬淵未必完全信任他，主提出想去反而惹人懷疑。沒有十足的把握，不如靜待時機，等周敬淵為主的那一方。

    當天傍晚父子二人抵達雲江島，周敬淵著一白中山裝，剪裁得當，氣勢不凡。

    周穩依舊一青春休閑裝，跟在周敬淵邊，儼然一副大佬帶著頑劣小兒子的模樣。

    隨行還有周敬淵的書陳師傑和麵冷話，手不凡，隻聽命於他一人的手下付龍。

    此二人一白一黑，是周敬淵最得力的助手。

    一行人繞過燈火通明的主路，選了一條人煙稀的土路，一路揚塵飛馳，盤山蜿蜒行至雲江島東北方向的那片未開發區域，然後下車轉步行，穿過一片茂叢林，到達一山。

    漆黑一片，付龍率先進去，打火機照亮一麵山牆壁，索片刻，在某一按了一下，靠近山盡頭的地麵忽然發出一陣木石挪的聲響，付龍大手一揮，撥開叢生的雜草，出一個地下通道。

    陳師傑先下，其次周敬淵，周穩，付龍善後。

    下麵是一段很長的階梯，中間設有各種暗卡，直到打開最後一扇門。

    明襲來，豁然開朗。

    燈火通明的地下製毒工廠，忙碌的工人，各種儀設備，實驗桌臺。

    工人紛紛和周敬淵打招呼，周敬淵頷首回應。

    周敬君從裏麵出來，“哥。”

    視線一轉，看到周穩，很意外，但很快揚起角，“阿穩也來了。”

    周穩開口：“姑姑。”

    周敬君點了下頭，隨後重新看向周敬淵，“哥，你跟我來一下，有個數據需要你確認。”

    兩人走向走廊深的倒數第二間房。

    陳師

    傑帶周穩悉場地，付龍跟隨其後。

    “這裏是分裝打包室，”陳師傑說完，走向下一間房，“從這裏整理好的貨存放在倉庫，倉庫分普通倉庫和冷凍保鮮倉庫，兩個倉庫最大容量至十噸貨。”

    十噸冰.毒。

    一噸兩千斤，十噸兩萬斤。

    一袋麵五十斤，等於有四百袋麵那樣量的冰.毒堆了山。

    這樣巨量的毒品流市場，不知道要禍害多家庭。

    販賣冰.毒二百克就可判死刑，周敬淵及其團夥製造、運輸、販賣、走私占了個遍，死十萬次都不為過。

    又介紹了幾個區域的用途，幾人來到周敬淵所在的房間。

    周穩過玻璃窗口看到周敬淵和周敬君均已換上白防護服，戴著防毒麵罩，站在一張實驗臺前觀察一支玻璃試管中的變化。

    這間製毒室裝修高端致，更像科研實驗室。

    走廊盡頭那個房間一片漆黑。

    周穩緩步過去，“這是什麽地方。”

    這扇門與別的門構造不同，除了可視玻璃，下麵還開了一個方形窗口，用鎖頭鎖著。

    室昏暗無，有個瘦骨嶙峋的人影蜷在破褥子上。

    “這是毒篩。”陳師傑說。

    每每製出新貨，或是研製新品，都需要一個人來“試貨”，檢驗毒品的純度和口。

    非常殘忍且痛苦的一個差事。

    道上的人稱之為“毒篩”。

    “他是最早一批跟著大哥的人。”陳師傑說。

    這些人，外人麵前稱呼董事長，私下皆稱周敬淵“大哥”。

    周穩看了陳師傑一眼。

    陳師傑繼續說：“後來了一批貨自己出去賣，被大哥發現打了半死，找機會逃了後在外麵躲了一陣子。”

    “他知道那麽多大哥的，大哥怎麽可能放他走，得知他上了一輛大車，君姐找人在那輛大車上了手腳，大剎車失靈，衝下懸崖，包括司機在的所有遊客無一生還。

    “也是這小子命大，後來大哥才發現，他竟然中途下車了，沒死。被抓回來後就一直當毒篩養著，好歹有點用。”陳師傑說完，示意大廳，“走吧周，這裏氣重。”

    連累一車無辜的生命，就這樣輕描淡寫講出來，毫不覺得愧疚。

    一群惡魔。

    周穩在側的拳頭攥，手指泛青。

    如果不是為了順藤瓜釣大魚，將買賣上下遊一網打盡，他真想現在就端了這個強盜窩。

    他最後看了眼那團黑漆漆的影子，轉跟著陳師傑走回大廳。

    這裏確實冷，黑暗，見不得，和外麵儼然是兩個世界。

    真真正正的人間煉獄。

    必須要盡快送沈淨晗走。

    周穩想。

    “工廠產生的汙水會通過特別的管道引到附近的海裏，有刺激氣味的煙霧也有專門的排煙管道，

    出口都在靠東邊海岸附近的山上。”說到這裏，陳師傑的電話響，他看了眼來電信息，對周穩說：“周，我先接個電話，您隨意坐，那邊有休息區。”

    付龍在周敬淵的實驗室門口守著，沒有跟過來。

    周穩在可視範圍轉了一圈，看到有人在倉庫進出，過門看進去，裏麵已經擺滿箱的冰.毒品，顯然是這段時間不能出貨積的存貨。

    桌臺上的皿裏有各類待包裝的貨，包括末狀，冰糖狀結晶，還有些膠囊。

    他用食指抹了一點末，兩指撚了撚。

    後有輕微的腳步聲，兩人以上。

    周穩目偏了一秒，隨即收回，抬手將指尖上的末湊到鼻尖，作勢要聞。

    “阿穩，放下！”周敬淵在後怒喝。

    周穩回頭。

    周敬淵兄妹倆走過來，語氣嚴肅，“別這些東西。”

    周穩語氣隨意，“聞聞什麽味兒。”

    “周家人不沾毒，記住。”

    周敬君說：“阿穩，去洗手，回來還有事。”

    這一晚三人說了很多，後麵周也過來了，幾人關在小會議室裏聊了很久。

    臨走時周敬淵問付龍，“阿北最近有消息嗎？”

    付北是付龍的弟弟。

    付龍說：“大概還要躲一陣子。”

    “讓他安心待著，多打一些錢給他。”

    “是。”

    周敬淵又問周穩，“什麽時候去海南。”

    “就這幾天。”

    “不要在那邊耽擱太久，年底會出一批貨，我想讓你跟著，見見世麵。”

    “知道了。”

    三天後，周穩抱著一箱貓罐頭進了舊時約。

    與往常不同，這次幾隻貓非常熱，喵來喵去地，往他上爬。

    周穩寵若驚，“鼻子這麽靈？罐頭還沒開呢。”

    青青掀簾子從廚房出來，“它們最近就這樣，不知道什麽風，特別歡實，還喜歡從窗子上往下跳，淨晗姐都想在貓屋那邊的窗戶上裝防護網了，它們現在聰明得都會開紗窗。”

    那晚周穩看了貓罐頭的牌子，空買了一箱，還有些同品牌的貓條，這次一並拿過來。

    貓咪們果然很喜歡，一貓一罐，急吼吼地，腦袋都快塞進去。

    青青笑說這次一定能收買功。

    沈淨晗拎了兩份麵從外麵回來，看到一地貓咪大聯歡的景象，“什麽況。”

    周穩說：“策反中，請勿打擾。”

    “你別撐著它們。”

    周穩抬頭，看到手裏的麵，“有我的份嗎？”

    “沒有。”

    青青來回看了看倆人，“要不勻出點兒給穩哥？”

    沒等沈淨晗同意就跑回廚房，拿了個白瓷碗出來，把兩份麵各挑出一些湊了一碗，又分出一些湯過去，“夠嗎？”

    “夠了。”周穩很自

    來地接過碗，“謝謝。”

    沈淨晗看著他們兩個分完，也沒說什麽，把自己那碗端進吧臺裏，一邊作電腦一邊吃。

    一碗麵很快被周穩消滅掉。

    他走過去倚著吧臺，“拿瓶水。”

    沈淨晗扔過去一瓶水。

    周穩偏頭看了眼電腦屏幕，“忙？”

    “還好。”

    “你份證呢？”

    “幹什麽。”

    “我看看。”

    沈淨晗瞥他一眼，從屜裏出來遞給他。

    周穩指尖蹭了蹭照片裏那張清秀的臉，角彎了彎。

    沈淨晗的證件照是十八歲那年拍的，那時比現在笑，一張青春洋溢的臉，看著心就特別好。那時候就是長發，放假時就用媽媽的卷發卷出一點弧度，打扮得漂漂亮亮跟他約會。

    他攢了一段時間的零花錢給買過一條仙氣兒飄飄的，特別喜歡，穿著去拍證件照。拍完特別滿意，心很好地拉著他去吃了一頓大餐。

    那個時候每天都是開心的，不會想從前，以後，隻有當下。

    沈淨晗放下筷子。

    周穩順手將的份證揣進口袋裏，“吃完了？”

    “嗯。”

    “跟我去個地方。”

    “又去哪？”沈淨晗抬頭，“我不遊泳，天已經涼了。”

    “不遊泳。”周穩像上次一樣直接把人從吧臺裏牽出來，“走吧，不會賣了你。”

    沈淨晗不明白他怎麽每天有那麽多地方可去，這個爺真的很閑。

    周穩直接帶沈淨晗上了出島的船。

    天快黑了，但沈淨晗不擔心沒有回來的船，周穩想回島上，景區的人自然能給他安排船。

    兩人站在船側的欄桿旁，海風吹了的長發。

    周穩將大下，裹在上，從後邊抱住。

    後一陣暖意，他的氣息就在耳畔，沈淨晗抿了抿，臉轉過去一些，“你到底要去哪。”

    周穩沒回答這個問題，將下抵在肩上，“你有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這問題莫名其妙，沈淨晗微微偏頭，“問這個幹嘛。”

    “說一個，你以前想去，但一直沒去過的地方。”

    天邊隻留落日餘暉，一抹淡淡的橘。

    風迷了沈淨晗的眼睛，不知想到什麽，心底一陣，“海南吧。”

    後一道低低的笑聲。

    “好。”他輕聲說，“那我們就去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