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幽穀張小凡上得山來，來到那悉無比的竹林，但見滿山青翠，層層疊疊，山風過，竹海起伏，如大海波濤，極為壯觀，心頓時為之一寬。

他深深吸了一口山間清新的空氣，活一下子，拿著柴刀走進了竹林。他此時去的地方已與三年前初來時不同，是在竹林最深，那裡大竹林立，竹質也更是堅。

清晨淡淡的薄霧飄在林間，如輕紗一般，小徑兩旁綠的竹葉上，有晶瑩珠，麗剔。

走了一會，便置於綠海洋之中，這裡的黑節竹大都高聳，枝葉繁茂，直天，亮從枝葉隙間了下來，在地上留出一片一片的影。張小凡左看右看，挑了一大黑節竹，比畫一下，便舉刀砍。

「噗」，忽地一聲悶響，張小凡隻覺得腦門一陣疼痛，卻是被一砸中了額頭。他低頭一看，地上滾著一枚鬆果。這裡前頭左右都是黑節竹，竹筍倒有許多，但鬆果是決然沒有的。

他想了一下，角出一笑意，向四周看去，大聲道：「師姐，是你麼？」

他的聲音在竹林間遠遠傳了開去，半晌卻無人回答。張小凡知道師姐一向調皮捉弄人，正要再喊，忽然間腦門又是一痛，疼痛之極，居然又被一枚鬆果扔中，而頭頂上方，也傳來了「吱吱吱吱」的尖聲。

張小凡忍痛抬頭看去，隻見在這棵黑節竹上，不知何時爬著一隻灰猴子，手中抓著幾枚鬆果，尾倒懸在竹枝上，「吱吱吱吱」尖聲笑著，大有幸災樂禍的樣子。

張小凡呆了一下，這三年來他從未在竹林中見過猴子，而且大竹峰上幾乎都是竹林，隻有山深穀裡有一片鬆柏野林，看來這猴子是在那裡生活，今日不知怎麼會跑上山來了。

大竹峰拔險峻，雖沒有通天峰高過雲天，卻也直雲海，從山腳往上攀登，幾無路可行，青雲門中弟子多是空來去。張小凡修為淺，除了每日砍竹，日常也曾聽師兄們談論過，大竹峰後山深穀中鬆柏野樹林，幽深難測，人跡罕至。當年大竹峰一脈的祖師也曾有人劍去那深穀裡探查過，但那裡隻是原始森林，無甚奇異之事，倒是猛毒蟲多了些，但也從不出穀，所以這些年來也相安無事。

他正想著，忽見那猴子手一抬，他心中一跳，連忙移開，果然又是一枚鬆果砸了下來，若不躲閃，又要罪。

那灰猴見他閃了開去，尖兩聲，麵有怒容，倒似乎責怪張小凡不該躲閃一樣。

張小凡沖著那猴子做了個鬼臉，不去理它，走了開去，心想這猴子居然以砸人為樂，倒也見，真是無知畜生。他走了兩步，忽聽耳後風聲響起，躲閃不及，「噗」的一聲，後腦勺又被堅鬆果砸中，這一下力道不輕，張小凡隻覺得眼前一黑，忍不住了一聲。

隻見那猴子在竹枝上拍手大笑，晃來晃去，大是歡喜。張小凡心中大怒，衝過去猛搖竹子，偌大一黑節竹被他搖得左右擺，但那灰猴隻用尾纏在竹幹上，任他擺來擺去，全然不懼，反而「吱吱吱」笑個不停。

張小凡見奈何不了那隻猴子，心中更是惱火，拔出柴刀狠砍竹子。那猴子也不害怕，隻在竹子上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張小凡砍得滿頭是汗，好不容易砍了七八分，眼看功在即，忽聽竹上一聲尖，抬頭看去，隻見那隻灰猴尾一盪，子飛起，居然跳到了旁邊另一棵黑節竹上，然後「啪」的一聲，又扔了一枚鬆果下來。

張小凡大怒，也不管那猴子聽不聽得明白，指著它大聲道：「有種你就下來。」

灰猴抓了抓腦袋，歪著頭想了半天，估計還是不明白什麼是有種沒種，隻是放聲大笑，沖著張小凡大做鬼臉。

張小凡被它氣得半死，卻是無可奈何，這一日.他勉勉強強完了功課，但腦袋上卻被那猴子砸了七、八下，疼痛不已。

張小凡滿心怒火，恨恨下山，不去理那猴子。不料那猴子玩上了癮，連著幾日清晨都在竹林中相候，一旦張小凡前來砍竹，便以砸他為樂，看著張小凡惱火樣子，極是高興。

※※※

這一日晚飯前，田靈兒把張小凡拉到一邊，問道：「小凡，你頭怎麼了？」

張小凡連日來被那灰猴欺負，頭上被砸得青一塊紫一塊，疼痛不已，隻是他自覺被一隻猴子戲耍很是丟臉，便誰也沒說，這時聽師姐問起，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告訴了。

田靈兒紅一扁，不由得笑了出來，臉畔現出兩個小小酒窩，當真是秀人。張小凡似是被取笑，又似其他什麼，臉上莫名一熱，低下頭去。

田靈兒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張小凡的肩膀，道：「放心吧，小師弟，這些天娘要我多太極中修習，準備兩年後的『七脈會武』，沒想到卻讓你被一隻猴子欺負了。你別擔心，明日我就陪你上山，教訓教訓那隻壞猴子。」

口吻老氣橫秋，倒有幾分哄小孩的意思，不過張小凡自小聽得慣了，苦笑一聲也不在意。

第二天清晨，田靈兒果然早起，與張小凡一道上了後山。

山間涼風，徐徐吹來，田靈兒上一襲紅，一如當年初次與張小凡上山砍竹的模樣，在前頭蹦跳著走路。張小凡跟在後頭，看前方那個麗孩，便如一朵紅雲一般，在山間輕輕飄，隨著山風，似乎還有淡淡幽香傳來。

他心中一陣恍惚，忽然間生出了一種如果就這般永遠走下來多好的覺。

他正想得出神，田靈兒卻已走得遠了，回頭一看，大聲喊道：「小凡，你怎麼那麼慢啊！」

張小凡驚醒，臉上一紅，不敢再多想，連忙快步追了上去。

他二人來到竹林前，田靈兒對張小凡道：「小凡，你先一個人進去，我在後頭跟著。」

張小凡點了點頭，拿著柴刀走了進去，走了幾步，忽然想起要對田靈兒叮囑兩句小心，轉看去，卻已不見了的影。

他呆了一下，心中莫名其妙有一陣惘然，隨即甩了甩頭，拋開那些無聊念頭，向著竹林深走去。到了目的地，林間一片寂靜。張小凡舉目四，居然找不到那隻灰猴子。他心下嘀咕：可不要那猴子通了靈，料到他今日找來了幫手，不敢來了。

他心中想著，向四張，但找不到那隻猴子蹤影，也是枉然，隻得走到一棵黑節竹旁，作勢砍。

「吱吱吱吱」，突然，頭頂響起了悉的尖聲。

張小凡立刻條件反般地跳開，但覺頭頂一疼，卻是來不及了，被一個鬆果砸個正著，好不疼痛。張小凡抬頭看去，隻見那隻灰猴如往常一樣，倒掛在竹枝上，笑個不停。

他心中一陣欣喜，跳起來指著猴子大笑道：「哈哈，你終於來了！」

他聲音不響，那猴子卻被他嚇了一大跳，心想這人平日裡被砸了總是暴跳如雷，火冒三丈，怎麼今日反而歡喜不已，難道被我砸了幾日，居然砸上癮了，不砸便不舒服，砸疼了反而高興？

正在此時，竹林間忽然紅影一閃，田靈兒踏在「琥珀朱綾」之上，空而來，疾如閃電，五指爪，向那猴子抓去。

不料那猴子極是機靈，眼角一瞄，立刻反應過來，纏在竹枝上的尾立刻鬆開，整個子掉了下去。田靈兒將它前後左右逃竄的方位都算好了方法追擊，卻沒料到灰猴居然掉了下去，不怔了一下，抓了個空。

張小凡在地下作勢，卻見在半空中那猴子輕舒猴臂，抓著竹乾，立時附了上去，然後毫不遲疑停留，似是知道上方那紅子厲害，立刻搖擺跳，從一竹子晃到另一竹子再到下一竹子，意圖逃之夭夭。

田靈兒好勝心起，在半空中喊了一聲：「追！」左手一引，琥珀朱綾破空而去，張小凡在地下邁開腳步就跑，大步追去。

若在空地之上，以琥珀朱綾之快，不消片刻田靈兒已捉住了那隻灰猴，但如今在竹林之中，卻大是礙事。那灰猴極是聰明，從不直線逃跑，在林間左盪右晃，彎來折去，向前奔逃。田靈兒一邊要注意猴子蹤跡，一邊還得提防迎麵而來無不在的黑節竹，大是麻煩。至於張小凡則隻有在地上追著乾著急，幫不上忙。

兩人一猴這麼急急追跑，在那灰猴「吱吱吱吱」的尖聲中，也不知追了多久，張小凡呼吸漸重，已疲乏，料想已追出了很遠。

但見眼前青翠竹林，卻似無窮無盡，一層一層迎麵而來。張小凡口乾舌燥，忽見前頭灰影一閃，竟直直掉了下來。他大喜過，頓時來了神，一勁沖了上去，便在此刻，上方田靈兒忽然一聲急喊：「小心！」

在張小凡麵前，霍然出現了一道懸崖，張小凡連忙收腳，險些便摔了下去。他定了定神，卻見懸崖下一個深穀，穀中遠有濃霧瀰漫，看不清楚，而近穀壁上便不再是黑節竹，而是各種雜木野樹，鬆柏居多，原來他們竟已追到了後山極遠的那個幽穀。

張小凡眼見那灰猴落了下去，在空中故技重施，抓著樹枝子一盪一飄，便化去下墜之力，向前逃去。

他正著急，忽聽破空之聲傳來，抬頭隻見田靈兒紅飄飄，空而來，向他出一隻玉也似的手，道：「上來。」

張小凡不及多想，出手便抓住田靈兒，田靈兒用力一拉，將他拉到朱綾之上，「琥珀朱綾」頓時沉了一下，但馬上恢復原狀。

張小凡頭一次有此經歷，手足無措，田靈兒把他拉到後，嗔道：「抱住我的腰，快。」

張小凡依言抱住，田靈兒便急不可待引綾飛去，紅影掠過，兩人著「琥珀朱綾」，直衝深穀，向著那隻灰猴影追去。

風聲凜冽，張小凡但覺呼呼直響，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偏偏腳下那「琥珀朱綾」似非，讓人覺得不小心就要掉下去一般，提心弔膽，他心中有些害怕，不由得又抱田靈兒抱得了些，隻覺紅如雲，飄在眼前，師姐背影也如九天仙子一般，清麗無比，更有淡淡幽香，飄鼻中，他心中一陣歡喜，當真希這時不再流逝最好。

田靈兒哪裡想到後那小男孩諸般怪想，一副心裡都在前頭那隻灰猴上。平日深父母和各位師兄寵誇獎，子頗傲，如今追不上一隻猴子，那是斷斷不可接的。

於是深穀之中，樹影之間，但見灰影在前，紅影追，繞來晃去，追逐奔跑。

如此又追了小半個時辰，那隻灰猴不知是什麼異種，竟然全無疲憊之意，依然逃的飛快。但田靈兒經過這麼長一路追逐，已經漸漸悉了林間穿梭的方法，眼看便越追越近。

灰猴一路逃向幽穀深，張小凡從田靈兒後向前去，隻見前頭樹木漸稀，亮了進來，約是片空地，似乎還有水聲。這時灰猴尖聲越發急促，似是想不到這兩人追了半天還不放棄，但後不退路，隻得拚命向前逃去。

過不多久，眼前霍然一亮，果然是一片開闊空地，地上俱是碎石，中間有一個小小碧潭，水波漾，向西流去。那灰猴逃到這裡，明顯猶豫了一下，但後破空之聲眨眼即至，不得已隻得落到地上，又向前跑去。但不知為何，它步伐卻變得極慢，哪裡像是逃命，說是散步還差不多。饒是如此，它仍是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張小凡看在眼裡，心中奇怪，但田靈兒一邊要快速躲避障礙，一邊要注意猴子蹤跡，全副心思都高度集中，哪裡想得了這麼許多，眼見灰猴就在眼前，大喜過，一聲嗬斥，驅綾直，沖空地之中，向那灰猴撲去。

眼看便要抓到猴子，張小凡忽地腦中「轟」地一聲，子不由自主地搖晃了兩下，一噁心吐的覺從五臟泛起，直衝腦門，片刻間全都抖了起來。張小凡大吃一驚，不知所措，正在這時，他口忽然一熱，一暖氣散發開來，護住心脈，隨後抵消了那噁心。

張小凡下意識地向口看去，覺出那暖氣是出自普智送他的那顆深紫的珠子。與此同時，前頭的田靈兒忽也抖了兩下，子一，竟是跌了下去。

他二人本在半空中，田靈兒一旦失控，琥珀朱綾立刻停下，兩人登時便從半空中摔了下來。

張小凡在地下滾了幾滾，大是疼痛，但他顧不上這麼許多，還沒站起就連忙大聲喊道：「師姐，師姐，你沒事吧？」

隻見田靈兒仆倒在前方，一不，臉煞白，冷汗滿額，已經昏了過去。

張小凡大驚失，猜到多半和剛才那個古怪覺有關係，當下強忍疼痛，爬起跑到田靈兒旁，推著了好幾聲，田靈兒仍是沒有反應。

張小凡又向四周看了看，隻見以那一潭碧水為中心，三丈之，寸草不生，但在三丈之外，卻是林木茂盛。他咬了咬牙，強忍住心頭不時泛起的噁心覺，背起田靈兒，同時撿起丟在一旁的琥珀朱綾，向外走去。

這一兩丈的距離，放在平時簡直不值一提，但在那噁心覺不時侵襲之下，居然走得艱難無比。好不容易纔走出三丈，來到一棵大鬆樹下，那噁心覺果然立刻消失無蹤。

張小凡放下田靈兒，呼呼直氣，眼向水潭那邊看去，隻見那隻灰猴兀自留在那兒，不再走，滿臉痛苦之，看向這裡，眼中大有求救意思。

張小凡皺了皺眉，終究不忍心，站起又向裡走去。才走幾步，那噁心覺又復出現，同時口那暖氣也重新泛起，抵住不適覺。

張小凡緩緩走到猴子旁，已然是滿頭大汗，那灰猴見他來到邊，一不，看來是被得不過氣來了。張小凡深深吸氣，俯將那猴子抱起，轉過子向外走去。那灰猴此時甚為聽話，安安靜靜地伏在他的懷中。

好不容易又走了出來，走到依舊昏迷的田靈兒旁，那噁心覺隨之消失。張小凡把灰猴放下，一屁坐倒在地，大口氣，那灰猴也鬆了口氣，趴在地上，眼睛滴溜溜轉，卻不逃走，隻是看著張小凡。

張小凡解開襟，拿出那顆用紅繩繫住的珠子細細檢視，隻見原本深紫的外表已化作淡紫，裡那青氣似乎了什麼刺激，盤旋速度竟是快了十倍，轉個不停，四衝撞那珠子外表。與以前一樣，青氣每撞到一次，都會有佛家真言「」字出來擋住。而剛才救了張小凡的那暖意，也正是從這真言上傳出來的。

隻是張小凡卻分明看到，與自己三年前初次發現時相比，那些佛家「」字真言無論在大小上還是亮度上，都已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