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金鈴碧瑤怔了一下，又仔細看了一遍，隻見這四行字筆勢勁道都較為細緻，與剛才石室中的天書石刻大不相同，看來是另外一人的所為。

而看這話裡意思，倒像是一位癡子幽怨的話語，隻是卻又怎會在這魔教重地「滴」裡出現，當真奇怪。

尋思許久，卻依然沒有想出什麼結果，當下搖了搖頭，正放棄不想，不料一轉過，赫然卻見到張小凡不知什麼時候，竟然無聲無息地從那石室中走了出來，站在自己背後，而且臉上表古怪，似沉痛又似驚訝，好像還有幾分迷惘，看去眉頭皺，微微扭曲，幾乎有些猙獰了。

碧瑤嚇了一大跳，忍不住發出「呀」的一聲呼喊，向頭退了一步。那個巧的小鈴鐺在腰間輕輕震，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噹」聲，回在這個山裡。

張小凡聽到了鈴鐺的聲音，子一震，彷彿突然驚醒一般，臉也漸漸平靜了下來，但取而代之的卻是困之意。

剛才他正在石室中對著天書石刻苦思不已，突然間手邊那燒火如驚醒一般，亮了起來不說，那冰涼覺幾乎是在瞬間就布滿他的全，然後，他就像是下意識般走了出來，直到看見了那堆碎裂的骷髏。

張小凡向著綁在自己左手邊的燒火看了過去，隻見它依然亮著，泛起淡淡青，正對著那已碎裂倒下的骷髏，就像是對著故人哀悼一般。

張小凡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有這個想法，但看著這骷髏，深心他竟也有些傷，雖然明明知道在這裡死去的這個人，必定就是魔教煉堂中的重要人，說不定正如碧瑤所說的就是黑心老人本人，但不知怎麼，他就是對這骷髏有幾分親近之意。

燒火的彩漸漸暗淡了下去，回復到難看的黑，一不，張小凡卻依然注視著骷髏，然後在碧瑤的注視下，緩緩地走了上去。

碧瑤哼了一聲，閃擋在了他的前，冷笑道：「雖然我對黑心老鬼沒什麼好，而且派係不同，但我們都是聖教弟子，都在幽明聖母天煞明王座前立過重誓，你若想對他法無禮，我可不答應。」

張小凡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應道：「他現在碎骨，隻怕是拜你所賜吧！」

碧瑤臉上一紅，但詞鋒毫不讓，決然道：「我自然會對聖母明王懺悔，但絕不容你也來無禮！」

張小凡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我沒有那個意思。」

碧瑤一呆，見他神平和，並無仇恨之，隻覺得這青雲門的年似乎與以往見到的那些滿仁義道德的正道人士大不一樣，猶豫之間，卻被張小凡從旁走了過去。遲疑了片刻，轉過向他看去。

張小凡走到那堆骷髏的麵前，隻見年歲久遠，慘白的骨骼上都已泛起了幽幽的微綠彩，剛才碧瑤那一下重擊，部以下的骨骼都已散了去，隻有頭骨還完好，落在所有骨骼的最上方，空的兩眼，正對著張小凡。

張小凡打了個寒，覺得，這眼中竟彷彿還有魂魄存在一般，注視著他。但他終究還是走了上去，慢慢手把這些散的骨骼攏好一堆，冰涼的覺從骨骼上傳了過來，卻沒有了恐怖畏懼的覺。

彷彿是多年的老友一般！

張小凡深心中，像是鬆了口氣的覺，一種做了該做的事解的心，雖然奇怪，但他卻真得有這種覺，心下卻暗自想到：這燒火實在太過古怪了，若這次有命回去，看來一定要問問師父纔是。

他把這事做完，正直站起，便在這時，他眼角餘卻瞄到在剛才那骷髏所坐之地，竟也因他把骨骼掃開，出了些字跡出來，忍不住「咦」了一聲。

站在一側的碧瑤本來冷冷地看著張小凡做著這些古怪之事，突然聽到張小凡似有什麼發現的一聲低呼，好奇心起，也走了過去，向那看去，隻見那裡竟也刻著幾行字。

芳心苦，忍回顧，

悔不及，難相。

金鈴清脆噬誤，

一生總……

到了第四句話，筆勢越來越是無力，尤其是到了第三個「總」字，更是潦草，幾乎已分辨不出，最後更是一筆帶過，就此斷了，看來到此，所寫之人也無力再寫下去了。

山之中，張小凡與碧瑤都是一陣沉默，兩人都覺到，在這兩段字裡行間，隻怕有著一段傷心事，子傷了心，未了男子也追悔不已。

張小凡有些出神，雖然從未見過這不知名的，但不知怎麼，千百年後見到這不知算不算絕筆的跡，卻仍然有些難過。

而站在一旁的碧瑤卻是皺眉頭，眼睛直看著那幾行字，裡唸叨著：「金鈴清脆噬誤，金鈴清脆噬誤……金鈴？啊！對了，金鈴！」

似是想到了什麼，歡一聲，喜形於。張小凡被嚇了一跳，訝道：「金鈴怎麼了？」

碧瑤似極為興，滿麵喜，道：「就是『金鈴夫人』啊！你不知道嗎？」

張小凡茫然搖頭，碧瑤哼了一聲，瞪一眼，隨即喜滋滋地道：「金鈴夫人可是我們聖教在千年前的大人呢！傳說聰慧絕頂，道行深，對聖教經典天書更是有大悟於心，獨自在聖教中創下了『合歡派』一係，是我教中子一等一的人呢！」

張小凡登時沒了興趣，聽說著就知道這金鈴夫人乃是魔教中千年前一個人，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但聽創下的派係名字就「合歡」，便知這老人不是什麼好人，看碧瑤倒是很是崇拜這個什麼金鈴夫人的樣子。

張小凡哼了一聲，不去接的話，轉把為了看字而弄得了的那堆骨骼重新整理好，心中卻冒出一個古怪念頭：看來你也是個癡人，說不定也是為了個人而死的吧！

死人自然沒有理他，但張小凡自己胡思想，居然對著這骷髏又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碧瑤在旁邊樂了半天，自言自語道：「想不到金鈴夫人居然和這該死的黑心老鬼有了意，哼，一定就是黑心老鬼負了心，無人，活該被雷劈！死了最好！」

「你胡說！」張小凡突然在旁邊喝道。

碧瑤呆了一下，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反應過來，瞪著他看了半天，奇道：「你說什麼？」

張小凡話一出口，登時就知不對，他一個正道中人，居然莫名其妙地為一個八百年前窮兇極惡的魔教兇人開口辯護，這若是傳到青雲門師長耳中，立刻就是一頓重罰。但當時也不知怎麼，心裡一激就是口而出，這時被碧瑤反問一句，卻是訕訕說不出話來。

碧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間想起一事，登時把張小凡給忘到腦後，一把抓起腰間那個金鈴，激不已，大聲笑道：「啊！那這豈不就是金鈴夫人的『合歡鈴』嗎！」說話間連忙把這金鈴倒轉過來，仔細檢視，果然在金鈴側的鈴壁之上，看到了三個小字。

合歡鈴！

張小凡見碧瑤一臉歡喜，隻差沒笑得背過氣去，看來這是個極為厲害的法寶，被無意間得到了，心裡一陣不舒服，冷冷地道：「你找到出路了嗎？」

碧瑤眼中滿是麵前這個小小鈴鐺，隨口應道：「沒有啊！」

張小凡把頭轉過，淡淡道：「那你就抱著這個金鈴死在這個山裡好了。」

碧瑤一呆，一想果然如此，如今最重要的可是要先找出路逃出這裡纔是，連忙問道：「你找到了嗎？」

張小凡默默搖頭，二人對一眼，碧瑤收起笑容，正道：「那我們先找路吧！」

生死當前，張小凡默默點頭。當下二人在這隧道山中合力尋找，仔仔細細地檢視過每一麵牆壁，每一道隙，張小凡甚至不顧碧瑤的強烈反對，連那兩尊幽明聖母、天煞明王的神像也查了一遍，但還是沒有什麼發現。

當他們重新在那堆骷髏碎骨前頭時，看到對方一臉沮喪表，臉都暗淡了下來。

碧瑤聲道：「難道我們就要死在這裡了？」

張小凡低下了頭，看不清楚他的表，碧瑤也沉默了下去，突然之間，死亡的影罩住了他們這兩個還年輕的生命。

許久，在一片寂靜中，在兩人相對無語之下，張小凡忽然一躍而起，轉走開，碧瑤吃了一驚，道：「你做什麼？」

張小凡咬牙關，道：「我再去找一遍，一定會有出路的，我們一定不會死在這裡的！」

而在他心裡，卻還有一句依然沒有說出口的話，在久久回：我一定還要再見靈兒師姐的，就算死，也要埋到大竹峰上！

碧瑤卻沒有作，隻坐在平臺之上，看著張小凡板著臉，在這生死時刻突然迸發出強烈的求生..，不停地搜尋著。

一遍。

二遍。

三遍。

四遍。

碧瑤記不清張小凡究竟在這石室山裡進出了幾次了，每一次他都是無功而返，但他竟然仍不灰心，也不知道他的子為什麼竟這般倔強，或是他的求生..競如此強烈，他一直不停地尋找著出路，一直，一直……

直到，他的腳步開始搖晃，直到他沒有了力氣，直到他走過碧瑤邊，子搖了一搖，倒了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昏了過去。

碧瑤怔怔地看著，遲疑了一下，才走了過去，把他的子翻了過來，查探一下，知無大礙，隻是勞累過度，加上飢.，所以才會昏了過去，這才放下心來。

可是忽然一呆，對著自己，在深心問了一句：「我為什麼要放心，他沒事我為什麼會鬆了一口氣？」

這個念頭如電火石一般，在的心頭掠過。

深深地向他看去，這年如今還年輕的臉龐上，因傷和飢.而有些憔悴，連都有些乾裂了。

碧瑤輕輕地把他放下，凝視半晌，輕輕道：「既然我們註定要一起死在這裡，我可不想太早就剩下一個人，至有個人陪，也是好的。」

走了出去，到了口那個小水潭裡取了些水回來，又取出些乾糧，和著水想餵給張小凡吃。

不料張小凡許是昏迷的原因，乾糧一點都吃不下，隻是在碧瑤的水袋裡迷迷糊糊地暍了些水，卻一直沒有清醒。

忙了半天，碧瑤自己也累了，在看著張小凡似乎況穩定了之後，也漸漸闔上了眼，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碧瑤才醒了過來，第一個反應卻是立刻向剛才張小凡看去，隻見張小凡還是安穩地躺在那兒，一不，正自酣睡，這才放下心來，口中卻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怎地和死豬一般！」

說著，自己也微笑起來，彷彿看著這個年，自己的心也好了一般，就連在前方不遠即將到來的死亡，也暫時淡忘了。

隻是突然覺得張小凡雖然還在酣睡，但臉卻是紅，有些不大對勁，連忙把手過去檢視，一之下，竟是火熱燙手，登時嚇了一跳，沒想到張小凡竟是遲不病、早不病，在這個關頭髮起高燒來了。

一般來說，修真道中的人士，自然強健，尋常時百病不生，但張小凡幾日來連重創，心力瘁不說，子也損極大，最後在這滴中又不顧拚命搜尋出路，力支，這昏迷過去之後，竟是發起高燒來了。

他這一病著實不輕，連著許久時間也不退燒（在山之中，碧瑤不知道究竟過了幾日），碧瑤束手無策，隻能多取些涼水來為他降溫，卻全不頂用。

到得後來，張小梵穀溫不退，竟然開始說起胡話了，碧瑤心中焦急擔憂，一想到往後自己要一個人在這空寂的山中孤零零地等死，幾乎要骨悚然了，此刻便是張小凡的一句胡話，哪怕一聲息，與日後那可怖的日子比起來，幾乎也如仙樂一般。

但任憑碧瑤想盡法子，其實也就是多弄些水來而已，在這山之中，一無醫生二無藥材，如何能幫得上忙，張小凡的病卻是一日比一日更重，說胡話的頻率也越來越。

這一日，碧瑤正心急如焚地守在昏迷不醒地張小凡邊，忽然見他翻了個，整個人竟是了起來，在迷糊中驚道：「鬼，鬼，鬼……」忽地又咬牙切齒：「你殺我爹孃，殺了全村的人，我相你拚了！」

碧瑤嚇了一跳，連忙把他抱住，連聲道：「沒有，沒有啊！這裡沒鬼！」

也不知是不是的話起了作用，張小凡漸漸安靜了下來，臉上驚懼的神也緩緩平伏，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種傷心絕的表。

他兩眼一直閉著，裡低聲道：「師姐，師姐，你不要不理我，我，我想……不要不理我……」

碧瑤一呆：心頭忽然一陣酸楚，但也不知哪來的勇氣，聲道：「沒有啊！你師姐在這裡，不會不理你的。」

張小凡臉上登時出了笑容，彷彿此刻就是他最聿福的時候，口中不停地道：「師姐、師姐……」

碧瑤看著他那張在痛苦中帶著一微弱幸福的臉，心頭竟有了一痛掠過。

那個被他這般眷念著的子，那位就算在他昏迷過去也念念不忘的師姐，究竟是怎樣的人呢？

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死靈淵下，張小凡極力維護的那個手持藍仙劍的青雲門弟子，莫非，就是嗎？

碧瑤皺了皺眉，記得很清楚，那個子生得一副絕容，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難怪這張小凡會為神魂顛倒了！不過任碧瑤如何聰明，自然也不會知道，張小凡念念不忘的，卻是如今仍在青雲山大竹峰上的田靈兒。

在接下來的時日中，一直守在張小凡邊的碧瑤，從張小凡的胡言語中聽到了更多的他的事，知道了他出生在一個「草廟村」的地方，知道了那場可怖的屠村慘禍，也知道了他心中眷唸的那個子，是他在大竹峰上的師姐，不過還是不大肯定，這位師姐是不是就是那日手持藍仙劍的子。

隻是，在這些日子對張小凡的照顧之中，連碧瑤自己也覺到，對這個年有了一奇異的覺，每日裡凝視著他憔悴的容，幾乎就能為打發無聊時間唯一的方法。

常常這般凝視著他，許久許久，卻從未想過，在另一側的石室中，有著魔教經典奇書——「天書」。

有時，會在張小凡睡去之後，慢慢踱步到金鈴夫人留下的那段文字前，凝視半晌，然後輕輕道：「夫人，教中古老相傳，您曾留下訓斥，世間男子，儘是負心之人，但是你可曾看見，這個張小凡的男子，卻是癡心得很呢！」

這個空寂的山中沒有人回答的問話，隻是在轉之際，那一個小小金鈴，發出清脆悅耳的鈴聲，在的邊，在這山之中，輕輕回，似在述說著什麼。

就像是冥冥中，那一雙溫如許的眼眸，那一縷纏綿不去的幽魂，凝著他們，纏繞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