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絮在未央宮裏修習了三年的時間。

    跟隨著自己的老師去了北國大典，也去參加了南方世家的封山典禮。

    那個嘮嘮叨叨的小丫頭，在這幾年裏經曆了很多事，變得越來越沉默清冷了起來。

    很多時候都穿著一樸素的白，背著書筐跟在自己的老師後。

    一個麻老者帶著一個白，穿過了一片片鶯飛草長的平原，翻過了一座座荒無人煙的老林。

    好像無數世人在那幾年都見過了那個幹淨出塵的。來自唐國皇室，來自未央宮，跟隨著杜首輔修行道法。

    ……

    彼時的李十一依舊是一個無大誌懶懶散散的富家爺。

    城的日子平平淡淡，溫和的春日默不作聲的掛在天空上。

    草原和曠野，柳樹和溪流，這一切的一切都沒有改變，一樣的安寧一樣的閑適。

    隻不過偶爾李十一也會犯病，逃課去後山的柳樹下曬太，或是躲在湖心亭裏看書釣魚。

    私塾的老先生也管不住他，因為年初的時候，李十一的老爹和娘親就搬去長安城了，偌大的李府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李十一的娘親回長安城是因為娘家舅爺病逝，遍布唐國的整個商會都需要他娘親領頭打理。

    而他爹回長安是因為太祖爺爺去了雲霧山脈，國運不穩，需要他爹重新掌管唐軍。

    這樣一來，城裏就隻剩下了李十一。

    ……

    其實年初的時候，去長安城的人裏也有李十一一個。

    他是以皇孫的份去往唐境和雲霧山脈的界，和唐國皇室宗親們一起送別太祖爺爺。

    雲霧山脈是整個大陸的中心，無邊無際，神悠久。

    傳說中，人族曆史上所有大帝的陵墓，都建造在了雲霧山脈的一個外圍區。

    沒人深過雲霧山脈，也沒人知曉那座山脈到底有多大。

    ……

    不過李十一從雲霧山脈回來後，就病倒了，從早到晚一直咳個不停。

    宮廷裏的醫大夫說他隻是染上了風寒，沒有什麽大礙。

    李十一也沒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對著我嘿嘿的笑了笑。

    那個春天過的很慢，城裏經常掛起一麵麵素白的孝布和麻。

    年邁的老人們也一個個離世，城裏的一間間老鋪子在那個春天卻像是枯枝落葉一樣，慢慢的凋零殆盡。

    我還是會經常去李府找李十一，但我也慢慢發現，他家的莊園裏漸漸多出了一些生疏年輕的麵孔。

    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家丁也在不知不覺中離世了。

    李十一還是咳個不停，整天坐在湖中心的那座涼亭裏，怔怔出神的看著遙遠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不像以往一樣沒心沒肺，科打諢，總是習慣發呆和沉默。

    隻是每次看到我的時候還會咧起，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那時候，我開始有些害怕了。

    ……

    ——

    搖搖晃晃的馬車終於停靠在了城門的麵前。

    商隊的領頭人在城門口和那些守城兵們辦理著城手續。

    老商人卻一個人下了馬車，雙手揣在袖裏，默默無言的看著高大的城牆和城外平原上漸漸飄起的白柳絮。

    他像個走了很久終於回到家鄉的老商戶一樣，滿麵風塵，但依舊悵然懷念著這片悉的土地。

    顧白水也下了馬車，抬起頭看著麵前這座龐大滄桑的老城。

    城門寬厚沉重，石牆斑駁滄桑。城外是一片一無際的平原，水河的兩支流環繞而過，嵌在草原沃土裏麵流向遠方。

    小乞丐一個人趴在馬車窗沿上，看著城門口的一塊大石頭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微風漸起，老商人拂了拂袖口，整理了一下著，然後麵平靜的向著城門口走去。

    終於走到了城，在柳絮紛飛的季節，老商人來祭奠一位逝去的老朋友，也是順路來送別一個小友。

    城門口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可能正如同老商人所說，此時的剛好是適宜遊玩的季節，所以才會有這麽多著迥異的外鄉人等在城門外。

    顧白水側頭打量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這座繁華的老城外，聚集了各式各樣的旅人。

    有腰間掛著一把長劍的浪遊俠，

    有長衫錦繡的白麵書生，

    有口敞開的邋遢大漢，

    也有癖懶出神的釣魚翁。

    這些人好像來自五湖四海，在這個柳絮紛飛的季節聚集在了城外，不知來意，也不問歸途。

    一個著破爛的老乞丐從路邊的柳樹後走了出來，他一隻手撐著彎彎扭扭的樹杖，一隻手護著破舊缺口的瓷碗，拖著疲憊無力的，慢慢的渡到了商隊的尾部。

    老乞丐看上去年歲已高，蓬頭垢麵，臉上盡是灰塵和汙垢。

    城外排隊的旅人們沒有理他，老乞丐好像也無意向他們乞討。

    就這樣，顧白水看著那個弓著的老乞丐一步步走過人群，最終停在了自己的麵前。

    馬車上的幕簾晃了一下。

    顧白水看著眼前過來的瓷碗，陷了短暫的沉默之中。

    他不知道這個老乞丐是怎麽挑中自己的，

    城外富貴有錢的旅人這麽多，偏偏選中了最窮苦的自己。

    這老乞丐難道是新行的嘛？

    連能在誰上討到錢都分不清啊？

    “我沒錢。”

    顧白水憋了半天，最終悶悶的說了這麽一句話。

    老乞丐愣了愣，然後搖了搖頭，固執的把他的瓷碗向顧白水靠了靠。

    顧白水有些無奈的撓了撓頭，猶豫半響後從自己的口裏掏出了一塊半半幹的饅頭，遲疑的放到了老乞丐的碗裏。

    這是他今早剩下的最後一點口糧。

    老乞丐沉默了片刻，看著對麵那個滿臉無辜的青年，約明白了什麽。

    他輕輕的咳了幾聲，頗為嫌棄的把那塊饅頭從自己的瓷碗裏拎了出去，然後指了指那個年的右手。

    顧白水不明所以，但還是將信將疑的出了自己的手掌，掌心朝上。

    老乞丐把碗翻了過來，一塊看上去像是啃剩下的骨頭掉在了顧白水的手心。

    骨頭表麵坑坑窪窪，細碎的骨裏還夾雜著幾縷發，看上去就不怎麽幹淨的樣子。

    顧白水臉黑了下來，角搐的看向了那個拿自己尋開心的老乞丐。

    但老乞丐卻麵平靜，甚至劇烈的咳嗽了幾聲，聲音嘶啞的說了一句話。

    “別進了，拿著這塊骨頭，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