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杯子里的熱水氤氳熱氣,明杯上方杯壁，有著一層淺薄水霧。

水溫降了許多，賀司珩皺著眉抿了口。

再回看手機,是周楊給他發的消息，一條接著一條,毫無正行的，混不吝的。他還發了他和今兮的聊天截圖。

看完周楊和今兮的聊天記錄,賀司珩神清淡。

原來他半夜醒來,竟然發現他的朋友和他的好兄弟在聊他大年三十準備干什麼？

末了,周楊又發了條消息：【今兮不會是覺得我能帶壞你吧？我要是真能帶壞你,你邊還能有？】

圈子里把男人分為三類。

一類是賀司珩這樣的,進進出出,邊只一個人；

一類是江澤洲那樣的，冷冷,不近；

這兩類,見，但每每被人提到,人的神里,話語里，都著一欣羨。因為不管是上面哪類人,至，是會認真對待的。

不像周楊。

他是廣為人知，且圈泛濫災的第三類，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朋友。天花天酒地,私生活混。

可賀司珩和周楊已經做了太多年的朋友了,除卻私生活這點兒,周楊的本質，竟然還稱得上正氣澄滌。

所以今兮也能和周楊為朋友。人總是有缺點的，但周楊，向來將那點兒齷齪坦誠相待。他和賀司珩廝混，基本都會帶上今兮。如果今兮不在，那決計是談正事兒，一般這種況，江澤洲都在。

有江澤洲在的局，基本都干凈、無污染。

今兮曾說過一句話，來描述周楊：“他是一個，很有分寸的壞人。”

賀司珩深以為然。

他拿起手機，敲字回周楊：【這麼晚還不睡？】

周楊：【？】

周楊：【你怎麼沒睡？】

賀司珩：【夜班。】

聊天界面上方，斷斷續續顯示“對方正在輸中…”字樣，可賀司珩始終沒看到有新消息發過來。手機放回桌上，不到兩秒，來電鈴聲響。

周楊似乎嫌打字累，索給賀司珩打電話了。

“不忙啊？”

“嗯。”

“天鵝公主怎麼給我發消息，你倆吵架了？”

“你覺得呢？”

周楊嚇笑一聲：“不太像，你倆這麼多年，我還沒見過你倆吵過一次架。”

賀司珩畔溢出半分笑。

是啊。

這些年，他到底是要多寵有多寵的。

“明兒個真不出來？”周楊攛掇他，“家宴又怎麼了？你家每年年夜飯，那人多的，都快趕上公司年會了，還差你一個麼？”

“出去干什麼？陪你喝酒？”

聞言，周楊不樂意了，“你這什麼意思？喝酒不好玩嗎？”

賀司珩沒承認也沒否認。

周楊說：“這世界上能得你的，只有黑天鵝了是吧？我就沒見過你這麼重輕友的人！”

賀司珩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有江澤洲陪你，還不夠？”

周楊：“他？有他在的地兒，連煙都沒法子——他就一整個事兒！你說說他，都這把年紀了，也不談，該不會是喜歡男的吧？”

賀司珩以手額，“不會。”

周楊語氣還憾的：“是嗎？”

病房呼響起，賀司珩面瞬間冷肅，“醫院有事，先不說了。”

“行，那你去忙吧。”

……

忙碌的夜班迎來黎明。

賀司珩結束工作，換好服離開醫院。

黑寶馬從醫院的停車場緩緩駛離，過車窗，賀司珩往外看了眼。大年三十，全國上下都在過年，唯獨醫院，沒有半點兒過年的氣氛。

一陣風吹過，冷冷清清。

-

清晨起了風，今兮房間窗戶沒關嚴實。風拍打著窗戶，發出零碎聲響，擾人清凈。

今兮睜開眼，一半是被風吹得凍醒，一半是被窗戶的聲音吵醒。

醒來后，在床上躺了會兒，發現睡不回去，認栽地起床洗漱。

房門打開，正巧遇到老人家在外面打掃。

“外公！”今兮脆生生地。

“今兮丫頭，”昨晚今兮一臉疲憊，打招呼的聲音都是無力的，許久沒見，老人家也沒仔細打量，現下，卻能夠看到笑靨如花的樣子，很是欣喜，“早飯在桌子上，快去吃吧，我買了你最吃的生煎包！”

“蟹黃的嗎？”

“當然是蟹黃的。”

“好嘞。”

餐廳里，意外的有很多人。

見到起床，紛紛招呼：“今兮，快過來吃早飯。”

今兮禮貌一笑，和說話的人打招呼：“二姨。”

因是過年，所有在外工作的人都回來了。沈雅月在家排第三，上面有兩個姐姐，下面有一個弟弟。今兮環顧一圈，都回來了。

桌子上，放了不早餐。

可今兮沒看到屬于的那份生煎包，別說蟹黃生煎包了，連生煎包的影子都沒看到。

外婆此時從廚房出來，今兮：“今兮丫頭，進來拿碗筷。”

今兮走過去，就看到外婆手里，多了一個白的塑料盒。盒子打開，是四個冒著熱氣的生煎包。

“知道你喜歡這個，你外公特意趕早給你買的，快去吃吧。”

“謝謝外婆，謝謝外公。”

今兮和外婆肩肩，見的，孩子氣的撒。

從廚房出來，手里多了份生煎包。大姨看了，詫異：“怎麼還買了生煎包？”

今兮輕聲：“昨晚我和外公說我想吃生煎包，所以外公給我買了一份。”

大姨：“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外公就記得你這麼個外孫，忘了我們家杏子。”

杏子是今兮的表妹，比今兮小一歲，許杏。

杏子看過來一眼，“姐，能給我一個嗎？我也想吃。”

今兮大方地說：“你夾吧。”

筷子過來，四個生煎包，就這樣了一個。

今兮眼眸低垂，藏在眼皮底下的緒，黯然，冷淡，又有種說不上來的煩躁。

家里人多，今兮吃完早餐便回屋了。

和親戚們都不太。雖說是打小跟在外公外婆邊的，但是這些姨媽、舅舅，都在外工作，一年也就過年的時候回趟家。

在房間里待著，有些無聊，打開手機，想和賀司珩說幾句。

聊天界面，還停留在昨晚一時腦發的那句“驚！有人睡不著，半夜醒來竟發現他的友正和他的好兄弟在……”

今兮脊背僵住，有些無語。

退出聊天界面，想了想，給同在江城的孟寧打了電話。

孟寧今天也很無聊，二人一拍即合，約了出來逛街。

在外面逛了一圈，到下午三點多，二人才分開。

今兮到家時，外公正在春聯。見回來，外公把春聯給，“正巧你回來，你來春聯，我看看齊不齊。”

“外公，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忙？其他人呢？”

“在后院曬太吧，哎——歪了，靠左邊點兒。”

過年了，家里的保姆也放假回家。雖說家里干干凈凈的，但有些事，還是得親力親為。今兮以為，掛春聯這種活兒，怎麼著也不會到上了年紀的外公干。哪想，舅舅、姨媽們，都在后院曬太嘮嗑，讓老人家忙活。

外婆在廚房切水果，看到今兮，讓端過去。

今兮煩悶：“我不要。”

外婆：“怎麼突然鬧脾氣了？”

今兮：“我又不是來服侍他們的。”

外婆樂呵呵：“是是是，我家的小天鵝，哪兒是服侍別人的。那碗車厘子你拿去吃啊，這些我拿過去，給你媽你姨他們吃。”

到底還是于心不忍，拿過外婆手中的果盤。

快到后院時，聽到外面的人在說話，猝不及防，被點到自己的名字，今兮腳步一愣。拿著果盤，躲在比人還高的盆栽后面。

“今兮還是不喜歡今宴嗎？”

是大姨在說話。

沈雅月抱著今宴，語氣平靜無異樣：“沒，今兮喜歡今宴的。”

“這樣嗎？我以為還和小時候一樣，不太喜歡弟弟妹妹。”

“沒有，今兮疼今宴的。”沈雅月逗今宴，“小宴對吧？姐姐是不是很喜歡你？”

今宴頭往四周，忽地了聲：“姐姐！要姐姐抱！”

沈雅月笑：“姐姐在外面和朋友逛街呢，讓杏子姐姐抱好不好？”

許杏朝今宴手：“來，杏子姐姐抱。”

今宴卻別過頭，把自己埋進沈雅月的懷里，“不要。”

許杏放在半空的手，有些尷尬地收回去。

過門，今兮看到這一幕，氣忿的心，莫名好了一。

端著果盤，要走出去時，又聽到大姨說：“既然今兮這麼疼弟弟，你呀，就該聽我的，早點兒生個兒子。兒始終都是要嫁出去的，到最后，還是兒子好。養兒防老。”

傍晚的夕線，稀薄的，在空中，塵埃隨風漂浮。

有那麼幾秒，風好像停了，塵埃也靜止不。

今兮邁出的步子，僵在原地。

余里，有個人影出現，距離拉近，被拉長的人影，逐漸變短變窄。

抬頭，和許杏的視線撞上。

許杏著，眼里有無數委屈心酸，低低地喊了聲：“姐。”

今兮：“怎麼進來了？”

許杏角輕扯，嘲弄般語氣：“外面太曬著冷。”

太又怎麼會冷呢？

冷的，至始至終都是人心。

今兮端著果盤，和許杏肩而過，又聽到后，許杏的聲音響起。

許杏問：“你聽到了嗎？”

今兮說：“嗯。”

許杏：“不難嗎？”

“不難。”

“別說謊了。”

“沒說謊。”

“我不相信，我還記得，很小的時候，我想要你那條子，可是你不愿意給我，于是我就讓我媽去買了一條一模一樣的子。”許杏冷笑，“后來，你知道這事兒，就把你那條子給剪碎了。”

“你多自私啊，怎麼可能接自己多了個弟弟的事兒？”

“我不能接又怎樣，難道因為我不接，今宴就會不存在嗎？”今兮語氣平定，斜睨，“還有，難這回事兒，有期才會失。”

今兮呵笑，毫無緒地說了一句話：“我早就不對他們抱有期了。”

今兮不再過多解釋，端起果盤，放到后院休息桌上。

放下后，沒一秒停留，離開后院，回屋待著。

房間，陷安靜中。

今兮拿出手機，給賀司珩發消息。

今兮：【你在干嘛？】

消息發出去，才記起，賀司珩的值班表上，他今兒個上班。

于是又發一條：【原來你在上班。】

前后兩句，無聊的話。

今兮把手機扔進被窩里，側過頭，著窗外隨時間流逝而被黑暗吞噬的天空。

太落山，但還是有從窗外泄進來。城市的霓虹燈火，借來星星的，照進千家萬戶，卻沒有照進的心里。

翻了個，心還是火辣辣的疼。

口口聲聲說不期的人是，到頭來，找個無人角落難的，還是。

敲門聲響起，是許杏：“姐，吃年夜飯了。”

今兮吸了下鼻子，說：“來了。”

年夜飯，一大家子人圍在桌子邊吃飯。男人們聊工作、聊政事，人們則嘮家常，最主要，還是聊——今宴。

他才兩歲多，漂亮又可，長得跟洋娃娃似的。很討人喜歡。

外公的書房里，掛著今兮小時候的照片。

今兮白天時過去看了眼，不得不承認一件事，緣就是這樣不講道理，再不喜歡今宴又如何？今宴和小時候，長得有八像。

席間，也有人說這事兒。

“小宴和今兮小時候，長得真像，小宴長大了，也會是個大帥哥的。”

今宴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反正咧著在那兒笑。

沈雅月抱著他：“是啊，姐姐那麼漂亮，弟弟總不會差到哪兒去的。”

今宴：“姐姐！”

他在沈雅月懷里竄，“漂亮！”

今兮低頭吃飯，到不目落在上，如芒在背。但抬起頭時，一笑嫣然，驚艷滿座。

一頓飯熱熱鬧鬧地吃完，今兮拿了歲錢，便回屋了。

外面，鞭炮聲熙攘喧囂，房間里，只呼吸聲輕輕淺淺。

今兮給紅包拍了張照片，發給賀司珩，頓了頓，又編輯文字，發他：【外公給我的紅包。】

今兮：【你呢？】

賀司珩似乎不忙于家宴，很快就回消息：【我什麼？】

他故意裝傻：【你外公也要給我紅包？】

今兮：【？】

今兮：【賀司珩！】

外面響起零落的竹聲，每年年夜飯都吃得尤其久，從七點吃到九點多。現在，已經是十點多了。

今兮看著窗外被煙花熏染，半壁天空宛若白晝。

手里拿著那個厚的幾乎要把包裝都炸了的紅包，用力了，到底還是沒忍住，給賀司珩撥了電話過去。

電話接起。

無端沉默。

誰都沒開口說話。

“你……”今兮頓了頓，“在干嘛？”

“怎麼？”他語調不急不緩，像是早就料到會給他打來這個電話。

“沒事。”

今兮最煩他這種篤定，像是所有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說，“再見。”

安靜幾秒，手機鈴聲響起。

來電人不是別人，正是剛被掛斷的賀司珩。

今兮接起來。

這回是賀司珩先說話：“生氣了？”

今兮撇：“沒有。”

賀司珩嗓音帶著疲憊，笑起來有幾分倦懶，“給我發消息，是想要我的紅包嗎？”

今兮想說不是，但默了兩秒，問：“要了，你就能給嗎？”

賀司珩：“來，和哥哥說句吉祥話。”

今兮臉上漸漸浮現笑意，“不要臉。”

窗外，又響起竹聲。

今兮怕吵到他那兒，一只手捂著手機，另一只手去拉窗戶。窗戶剛拉上，外面的竹聲又沒了。

靠在窗邊，問他：“家宴結束了嗎？”

賀家的家宴，向來是沒有外人的。

可今兮卻參與過一次——周楊臉皮厚，拉著過去的。

也是那次，讓今兮對“家宴”這詞改觀。賀家是大家族，一個中秋家宴，會客廳里便聚集了四十來號人。家宴從中午開始，到半夜才結束。

大年三十，賀家家宴這個時候應該還沒結束才對。

“沒結束。”賀司珩說。

“那你出來接我電話，沒事兒嗎？”

賀司珩在賀家的地位是知道的，今兮揪著服，還是擺出一副落落大方的態度，說，“你回去吧，先不說了。”

“回哪兒去？”賀司珩反問。

“家里啊。”

“回不去。”

“啊？”

“我都在江城了，回去，怎麼著也得等到明天了。”

今兮原地坐了一秒，那一秒，心跳加速。

住呼之出的心跳聲，竭力控制著聲線，害怕出的緒，期的，迫切的，求的，“你剛剛說，你現在在哪兒？”

“還能在哪兒？”賀司珩說，“出來。”

今兮推開門。

賀司珩說：“我在外面。”

廊道上方懸掛著大紅燈籠，暖白的燈被紅燈罩籠住，灑向四周的，帶著纏綿曖昧的紅。

今兮撥開朦朧的夜，往大門跑。

過廊道，拉開大門。

門外，賀司珩背對著，持著手機，聽到開門的聲音，他轉過來。

噼里啪啦的煙火聲驟停，世界陷短暫的寂靜。

那一刻，今兮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強烈的，震撼的。

只為賀司珩而雀躍的。

今兮抿了抿，問他：“今晚不是家宴嗎？你不去，真的沒事兒嗎？”

賀司珩收起手機，一步一步往面前走。

“家宴而已，多我一個不多，我一個不，去不去，不重要。”在面前站定，賀司珩驀地手，把摟進懷里。

也不過兩天沒見，像是隔了兩個月之久。

賀司珩說：“你不是要歲錢嗎？看，我千里迢迢從南城過來，給你送歲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