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不是專業的歷史學者，對大秦的了解也僅限於網上公開的資料。

唯獨有兩個人的死，讓他一直耿耿於懷，惋惜不已。

其一，殺神白起。

其二，就是蒙恬。

白起自不必說，以一己之力，屠殺百萬人。

終結紛的戰國時代，起碼有他一半的功勞。

但因為功高蓋主，三番四次違抗秦昭襄王的命令，並且出言不遜，最終被賜死。

如果說白起之死，還有他自格的原因，蒙恬就是實打實的冤深似海了。

「胡亥登基之前，蒙毅多有阻撓，力圖查清真相。」

「所以胡亥登上帝位后，最先殺的一批人里就有蒙毅。」

陳慶轉過來，目灼灼地盯著扶蘇。

「北地那邊，因為你的死，蒙恬頓大勢已去。」

「有你在，他還可以打著保扶公子的名義，起兵進咸。」

「可你自縊而死，他要是起兵，就是造反！」

扶蘇的心不由升起深深的愧疚，磕磕的問：「然後呢？」

陳慶嘆息一聲：「蒙家三代忠良，為大秦立下汗馬功勞。」

「蒙恬將軍知道事不可為，於是自縛雙手，被投大獄。」

「趙高、李斯等人知道他在北軍之中頗有威，只要一聲令下，北軍必反。」

「所以……他們一定要蒙恬死。」

扶蘇心中惶惶，面慘白，微微的打晃。

陳慶接著說道：「胡亥在他們的蠱下，給蒙恬送去了一杯毒酒。」

「蒙將軍深知，他死之後，恐怕曾經的同袍摯友會想辦法為他報仇。」

「於是，他臨終說道：蒙恬今日非是陛下所殺，乃守義而死！」

「說罷，他將毒酒一飲而盡。」

「不多時，蒙將軍七竅流，暴斃而亡。」

扶蘇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氣，差點站立不住。

他努力維持著的平衡，腦海中想象著待他如子侄的蒙恬凄慘無比的死在黑暗的監牢中，不悲憤加，眼眶發紅。

即便到臨死的時候，蒙恬還顧念著三代的君臣之誼。

他從未做過任何不利於大秦，不利於贏姓皇室的事。

為何要落得如此下場？

然而還沒完。

陳慶厲聲說道：「查辦此事的是趙高。」

「你應該知道，昔年趙高犯案，陛下命蒙毅審理，依律將其判死罪。」

「後來始皇帝惜趙高的才華，將其特赦，由此雙方結下仇怨。」

「而今趙高大權在握，當然不會輕易放過蒙家。」

「他以意圖謀反之罪，判蒙毅誅九族！」

「蒙家上上下下萬餘口，除數逃者，全部被殘害致死！」

轟！

猶如一柄大鎚，重重地砸在扶蘇的腦袋上。

蒙家被誅九族了？

世代忠良，三代公卿的蒙家，慘遭滅門！

「公子，你沒事吧。」

陳慶連忙扶住他。

唉……

重病還需下猛葯。

這下你知道自己一死了之的後果有多嚴重了吧？

蒙家慘，你的兄弟姐妹更慘。

不過看扶蘇巍巍，站都站不穩的樣子，陳慶把想說的話又了回去。

過猶不及。

胡亥畢竟是嬴政的親兒子，扶蘇的親弟弟。

要是陳慶把胡亥對待兄弟姐妹那些慘無人道的手段說出來，他們肯定下意識的不會相信。

慢慢來吧。

反正目前看來，我已經取得了不錯的開局。

「先生。」

「您今日所言，扶蘇定然牢記心中。」

「天已晚，我先回去了。」

扶蘇穩住心神，疲憊又無力的作揖告別。

「嗯。」

陳慶點點頭：「公子切勿多思多慮，我說的只是曾經歷史上發生過的事。而現在，它還只是一種可能。」

「多謝先生開解。」

扶蘇再行一禮，然後才慌慌張張，逃也似的離開了這裡。

「趙統領？」

陳慶沖著空的屋子裡喊了一聲：「夜半時分，我這肚子咕嚕咕嚕。看在我苦苦勸公子扶蘇的份上，麻煩讓人送一份酒菜過來。」

無人作答。

「多謝趙統領。」

陳慶知道，黑冰臺的人一定在這裡。

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必定會被呈給秦始皇知道。

嘖嘖。

對於李斯，陳慶倒是不怎麼擔心。

但是趙高這個險毒辣的小人，必須儘早除去。

不知道始皇帝知道這段歷史后，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呢？

陳慶角含笑，一邊思索一邊等待。

過了小半個時辰，果然有人送來了一桌盛的酒菜。

「哈哈！」

「好日子要來嘍！」

——

翌日，天微亮。

侍者輕手輕腳的走進皇帝的寢宮，卻發現始皇帝怔怔的站在窗前，似是一夜未眠。

「陛下，您……」

趙高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嬴政猛地轉過頭來，雙目如狼顧虎視，凌厲得嚇人。

趙高猛地打了個哆嗦，然後深深的低下頭。

他在腦海中翻來複去的盤算，自己做錯了什麼，引得皇帝如此憤怒。

「你們來得好早。」

淡淡的口吻，沒有一一毫。

趙高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發現嬴政神平靜，好像剛才那危險的眼神完全是自己的錯覺。

「快去服侍陛下洗漱。」

他連忙吩咐道。

沒多久。

嬴政換上了威嚴華麗的龍袍，準備殿上早朝。

「趙高，最近宮可有風吹草？」

往常他也時常會問一句。

秦始皇滿腦子都是開疆拓土，千古霸業，因此對宮之事關心甚。

通過趙高，他多能了解一些嬪妃和皇子的近況。

「扶蘇公子回來，宮自然皆大歡喜。」

「可惜胡亥被足不得外出……

「昨晚宜春宮可熱鬧了，諸位公子都前去慶賀，其樂融融。」

趙高小心地回答道。

嬴政的臉立刻冷了幾分：「你可是覺得寡人做的不對？想替胡亥求？」

「小人絕無此意。」

趙高慌慌張張的跪在地上。

他死活想不明白，大清早的皇帝怎麼突然就跟他過不去了。

「還有沒有其他事了？」

嬴政喜怒無常，剛才好像要殺人一樣，現在語氣又溫和了許多。

趙高戰戰兢兢，猶豫良久之後，小聲回道：「宮倒是一切如常，只不過……咸城中的百姓似乎流傳著什麼神人降世的說法。」

「其言語多有冒犯聖聰，小人不知該不該說……」

嬴政一聽就知道，這所謂的神人定是陳慶無疑。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始皇帝放肆又囂張的大笑起來，宮娥們臉駭然，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趙高更是豆大的冷汗噼里啪啦往下掉，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起駕，上朝。」

「趙高你不必跟來了。」

嬴政平淡的語氣，卻彷彿給了趙高致命一擊。

直到腳步聲從寢宮中消失，他才緩緩的抬起頭。

自從當上中車府令之後，一直是他陪伴始皇帝上朝。

而今……

趙高臉晦暗，渾像是被浸了冰水之中，涼得徹心扉。

失去了始皇帝的寵信，他的地位必將一落千丈。

哪天怒了宮中的貴人，落得個首異的下場也不足為奇。

趙高越想越覺得皇帝的態度實在太過古怪，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人的名字。

「陳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