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車子在路上疾馳。

    此時正遇上早高峰，路上堵得水泄不通，車子走走停停，沈熙有點心煩意。

    停在路口等綠燈時，沈熙不經意瞥見旁邊車裏一職業裝化著淡妝的司機。

    想到再過幾天後，自己也是這樣開車上下班，公司和家裏兩點一線地奔走，莫名有點期待。

    目聚焦時，就看到司機瘋狂地把喇叭按個不停，還時不時低頭看腕表的焦急模樣，僅存的那點期待頃刻間煙消雲散了。

    沈熙無聊地靠回座椅上，這才想起主駕駛上被自己忽視的明人，回頭看傅司宴，他恰好也在看。

    沈熙覺得尷尬，輕咳一聲，沒話找話，“我們應該晚點出來，不會遇見早高峰。”

    路上車輛排長龍似的一眼不到盡頭，他們跟在隊伍中間走走停停，僅一個紅綠燈已經堵了五分鍾。

    傅司宴掃了一眼窗外，若無其事地問，“羨慕嗎？”

    “什麽？”沈熙沒反應過來，順著傅司宴的視線去才知道他說的是旁邊急著上班的司機，剛才的一舉一都被他盡收眼底，沈熙也不怎麽意外。

    懶懶地靠回座椅，看著窗外若有所思，片刻後才如實答，“羨慕，但也知道不容易。”

    車裏傳來傅司宴平靜的嗓音，“確實都不容易。”

    這同的語氣差點讓沈熙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

    養尊優的大爺恐怕從來不知道堵車是什麽滋味，更不知道上班遲到是什麽概念。

    當然沈熙以前也不知道，但想起孤去國外念書第一年，由於經常睡過頭每天往教室裏狂奔的場景，那時和旁邊這位司機是一樣的心。

    著窗外一臉焦急的司機，又轉向車氣定神閑、姿態悠然的傅司宴，沒忍住，“你哪裏不容易？上下班出行隨時都有人接送。”

    傅司宴：“……”

    車安靜片刻。

    沈熙後知後覺周的空氣凝固，著頭皮往回找補，“你工作上是不容易。”

    很久過後，傅司宴語氣平靜，“嗯。”

    這是聽繼續往下說的意思，沈熙耐心解釋，“但上下班你有江特助，所以會方便很多。”

    傅司宴單手握著方向盤，漫不經心地看著前方都不的車輛，莫名覺得煩躁，他了眉心，嗓音懶散，“嗯，有道理。”

    沈熙：“……”

    以為他會反駁，卻沒想到承認得這麽爽快，沈熙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著窗外，旁邊車流正緩慢地向前移，那位司機也不見了，開著的車窗時不時進來幾聲急促的鳴笛聲。

    刺耳的鳴笛聲很聒噪，但在沈熙聽來竟有種詭異的和諧，心裏早已一團麻，但又找不到原因。

    於是拿出手機想要轉移注意力，翻包時指尖被堅的了下，然後一抹棕的封皮毫無預兆地映眼簾。

    這是爺爺昨晚給的戶口本，原本是一家三口的戶口本，現在隻剩下一個人。

    想起爺爺昨晚語重心長跟說的話。

    【小熙，爺爺很高興能看到你們組新家庭。這三年來我都看在眼裏，我年紀大了但不糊塗，小傅那孩子靠得住，把你給他我也放心。】

    【領證以後你和小傅就是一家人了，有什麽難事就要一家人商量著解決，不要一個人扛。】

    瑩白的手指握著戶口本棕的封皮一角，沈熙不安的心跳也趨於平靜，轉眸向旁邊，輕聲，“傅司宴。”

    “嗯？”

    車子經過紅綠燈轉彎，駛車流量的一段路。

    傅司宴注意到緒不對，逐漸降下車速，嗓音溫和，“怎麽了？”

    沈熙猶豫了下，攥著戶口本的指尖微，“能不能陪我去下城郊墓園。”

    城郊墓園距離這約莫一個小時的車程。

    沈熙想到他在老宅時卡著民政局上班時間出門的場景，略微遲疑，“如果不行就……”

    “行。”傅司宴沒等說完就應了，嗓音溫淡，“我去前麵路口掉頭。”

    沈熙怔了下。

    原本打算今天等領證過後獨自一人去看父親，但剛才不知怎麽回事，莫名的緒翻湧著，突然就想把傅司宴帶去一起。

    也沒想到傅司宴答應得這麽利落，那顆麻團的心也逐漸安定，出一隙。

    片刻後。

    車子掉頭，朝著城郊墓園的方向駛去。

    道路兩旁梔子花開得正盛，白的花蕊掛在枝頭，暖風拂過耳畔，盛夏蟬鳴暑氣正盛。

    車裏，沈熙靠在被籠罩的座椅裏，握著棕封皮的指尖逐漸鬆開。

    過車窗灼著細膩的，沈熙一瞬不瞬地著窗外，恍若未覺。

    直到降下一半的車窗被全部關上，耳邊傳來傅司宴溫淡的嗓音，“夏天太烈，會曬傷的。”

    沈熙轉眸看他，目瞥向中控臺時發現一個問題，“你不開導航嗎？”

    轉而又想到什麽，語氣得輕聲，“我隻去過一次，不太記得路了。”

    父親剛出事時，和母親來過一次，那之後不久母親就改嫁了，往日幸福的一家三口隻剩孤一人，然後拎著行李出國，妄想逃避現實，於是一次也沒再來過。

    “沒關係，”傅司宴目平視前方，語氣也平靜，“我記得路。”

    沈熙沉默了幾秒。

    喧囂聲被車窗隔絕在外，車裏沈熙隻能聽見自己淺淺的呼吸聲。

    然後聽見傅司宴說，“爺爺去年帶我來過。”

    沈熙更驚訝了。

    傅司宴掃了眼副駕座椅裏杏眸睜大的孩，忍不住失笑，“是老宅的司機臨時有事，那天我正好去陪爺爺聊天。”

    “嗯。”沈熙點點頭，心下了然。

    父親的事同樣是爺爺的心結，盡管父親出事鬧得圈裏人盡皆知，但如果有人當麵問爺爺想了解更多細節時，爺爺向來都緘默其口、不願對任何人敞開心扉，更別說會帶人去父親的墓園。

    也許在那時，爺爺在心裏已經認可了傅司宴。

    ——

    沈熙捧著剛才在路邊花店買的黃花，憑著記憶沿石階而上。

    城郊的墓園裏樹木青蔥，環境清幽安靜，隻有零星幾人。

    墓碑上幹幹淨淨，大概是經常有墓園裏工作人員打掃，沈熙蹲下，小心地將捧了一路的花放在父親墓前。

    墓碑上著父親生前的照片，父親戴著一副眼鏡對著鏡頭微笑，在沈熙的記憶裏父親永遠都是笑瞇瞇的，對人對事溫文爾雅、彬彬有禮，渾的書卷氣倒不像是個明的生意人。

    幹幹淨淨的石階旁，投落著一長一短兩道影，傅司宴就站在側。

    記憶裏的傅司宴也從沒這樣安靜過，沈熙輕吸口氣，整理好緒後回眸看他，輕聲，“傅司宴，這是我父親。”

    小的影蹲在墓碑前，眼底碎流，就這樣回眸著他。

    傅司宴一時沒反應。

    然後他看見孩轉頭，看著墓碑前的照片，嗓音輕，“爸爸，這是傅司宴。”

    傅司宴站在原地，渾的仿佛都停止流。

    孩的嗓音穿過空氣裏細小的塵埃，輕舒緩地傳到他耳邊，“我們要結婚了。”

    接下來的話傅司宴沒再聽清，耳畔不斷回響的是那兩句輕裏著堅定的話。

    他倆時並未見過雙方父母，但帝都圈子就那麽大，沈家與傅家又都是食鏈頂層，輕易就知道他們談的消息，雙方父母都默認且讚同。

    除了幾次參加宴會時兩家麵寒暄，算起來，這是他和叔叔私下第一次見麵。

    灑在孩上，投落在地的小影和墓碑的影子融在一起，孩輕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輕聲呢喃著什麽。

    沈熙著墓前父親悉的麵容，眼眶逐漸泛紅，聲音很輕，“爸爸，我現在過得很好，爺爺也很健康，每天都樂嗬嗬的，我這次回來不會再離開了，以後我會照顧好爺爺。”

    猶豫了下，繼續說著，“媽媽也過得很好，所以您放心，您也要好好的……”

    ——

    沈熙沿著來時的石階一路下行，緒波得厲害，眼眶泛紅，垂著腦袋走得很快。

    直到走到門口才察覺到異樣，地上隻有一人的影子，回頭時也沒看見傅司宴的影。

    沈熙心下疑，剛準備往回走時卻看見他出現在父親墓前那個路口。

    沈熙站在原地看著他走近，疑，“你幹嘛去了？”

    “沒什麽。”

    “噢，”沈熙轉繼續往前走，輕聲，“我還以為你迷路了。”

    傅司宴嗓音很低，“嗯。”

    ——

    這是傅司宴唯一的。

    五分鍾前，他跪在叔叔墓前，達隻有他們倆人才知道的約定。

    “叔叔，我會照顧好熙熙的，您放心。”

    “是您的寶貝兒，也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

    ——

    民政局門口。

    沈熙緒還沒緩和下來，眼眶泛著紅，打開副駕前麵的化妝鏡，打量一會兒，嗓音還有點悶，“傅司宴。”

    傅司宴黑眸裏緒晦暗不明，紙的手指頓了下，狀似不經意，“怎麽了？”

    “待會兒拍照會不會很醜啊？”沈熙抬手輕上眼尾，對著化妝鏡輕了下，結果那抹嫣紅逐漸在眼尾暈開，沈熙嚇得不敢了。

    傅司宴顯然沒想到是在意這個，略微鬆了口氣後，忍不住失笑，“不會。”

    “可是我剛哭過欸。”沈熙對著化妝鏡仔細打量，片刻後小聲呢喃，“拍照會很醜。”

    “沒關係，”傅司宴著纖長睫羽下的杏眸，眼尾嫣紅，勾挑著繾綣的弧度，像隻野生的小紅狐貍。

    “生得漂亮，怎麽拍都好看。”